第6章

作者:李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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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生活·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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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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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1764字

j说,他喜欢朴实的人,这大概是一种偏爱。其他人也有喜欢小白脸的,喜欢有名的人的。但是我又发现同性恋者中,喜欢民工,喜欢农民的倾向非常普遍。这些农民要么不是同性恋,要么根本没有任何性经历。去年冬天我访过一位中学生,才17岁,他就有和民工交往的经历,而且明确表示喜欢这样的人。据说这些人没有任何太大的毛病,只有纯净的急待发泄的。


j还说,有一些人贫嘴聊舌,实在讨厌。有一回在北京和一位小伙子,情绪太激烈,把他的胸口抓破了。完了事正要分手,那人说道:你就这么走了吗?


我说:真奇怪,我不走,你要请我吃饭吗?他说:你没看见,把我胸口都抓破了。


我说:那你要怎么样?他说:你还不得意思意思。我说怎么意思。他说:给盒烟罢。


我说:你看,我不抽烟,身上也没钱。他说,把你地址留下来。我把地址留给他了。


当然,是假地址。事后好几天都觉得恶心。


j说,他和那个上海人聊了一会儿,就把他带到饭店里做了爱。和朴实的人在一起,总是很愉快的。那人说:你在上海要小心。上海有一些人很不好,要钱,骗人等等。j说他在上海倒没遇上骗子,但是很不好的人可是遇到了。


8月4号临离开上海,他又到报栏去。上午去时,衣着不好,没有理睬。下午弄了几件好衣服再去,就有人理了。这回是几个小伙子。于是聊起来。对方问:你是哪里来的?回答说:北京的。对方就说:北京人好,北京人大方,豪爽,仗义疏财等等,说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说道,你看,咱们北京人名声在外,历代帝王之都,天下首善之区,到底不同寻常。j说:你以为他们是真心仰慕北京人?不是的。这是灌米汤。灌完了之后:你住哪家饭店?答曰:xx饭店。对方说:没听说过。房间里有彩电吗?热水可是全天供应?你住几人间?都问完了,说:走,咱们去你那儿玩玩。


我说道:你这几个朋友,大概是旅游局的,所以问那么仔细。j说:第一,他们不是我的朋友;第二,他们问这些不是关心旅游事业的发展,而是要从我信的地方判断我有多少钱。只有上海人有这样的心眼。他们说要上我那里玩,我说:好,去罢。走了几步,有一个小伙子说:就这么去呀!我说,还怎么去。他说打个的。


我说,没钱。他们说,住那么好的饭店,没钱坐axi我说可不是嘛。于是一路坐电车去。半路上电车停电,下来了。他们又说要打的。我说打什么,走罢,练练腿。


那三个人就有点不想走的意思。这时有个小伙子去买冰棍,我拿起来就吃。他说,这冰棍是我买的。我说:谢谢。他说:光谢谢是不够的。呆会儿请吃饭时,你可得给我加个菜。我说:谁说要请你吃饭。他们三人一起说道:呀,你不请我们吃饭哪!


那让我们到哪儿吃饭?我说:你们回家吃去!他们听了这话,立刻身后转,拔腿跑掉了。妈的,什么东西!


j说,这几个都是二十一二岁,年纪轻轻就不学好。我以为他说的未必对。就我观察到的同性恋者,在感情方面,也有若干区别。有一种人,江湖气浓,颇有侠风,对待同伴有一种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意思。还有一种人,带有很深的自恋倾向,希望成为别人注意的中心,得到别人的宠爱,要别人意思意思,倒不一定是贪财。


就如时下一些美丽的女郎,与男友出行,总要吃东喝西,也不是饿了渴了,而是给别人一些机会,来表示对她的重视。但是假如这两种人走到一起,就会发生误会。


如果细分,同性恋社群里可以分出多种类型。可当我把这番道理讲给j听时,他说:去他们的罢,我不希罕!


8月5日,j到了苏州。白天陪德国老太太去虎丘玩。晚上六七点,出去找朋友。


在上海听说苏州xx公园,xx报栏前都有。他去了其中一处,正在徘徊,马路上有一位骑车的中年男子,带着孩子经过。一看j的样子,连忙下来,叫孩子一边玩,走过来说,你怎么还在这里?这里不安全了。亚运期间警察来捉过,现在大家都去xx路xx桥。你一个人在这里特别扎眼。j说:这个朋友真热心,让人感动!


我也想起过去在美国时,有一次开夜车,实在累了,在路边休息一会儿。当时停在一个商场的门前。商场守夜的老头跑出来,先问是不是要帮忙,然后请我们去喝咖啡。啊,漫漫人生路,就如不尽的寒夜,别人的一点好意,就如夜空中一点晨星!……


j说,我当时也极感动,但是感动中有一点内容与你不一样——我想和他。


通过了姓名地址,就一块儿走了,找到体育场的厕所,见四下没人,叫小孩在外面玩,我们就在里面玩。和他分手,我去了xx路xx桥。也是个厕所。进去一看,里面有几个人,出来时跟出来一个,像新疆人,自己也说是新疆人,其实不是,连乌鲁木齐在哪里都不知道。我问他到哪里玩,他带我去了一个机关大院里的厕所。蚊子多极了,真能把人咬死。和他分了手,又回原来那个地方。遇上了一个老先生。有五十多了。老先生里被动的多。这一回没玩,刚玩了两次,有点不成了。这老先生说是姐夫教的。那还是年轻时的事


这个姐夫太不像话!和小舅子干这种事,把太太置于何处?夫人不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小地方的女人,像傻子一样。我这次做了一点调查,发现大城市的同性恋者有四五成结了婚,小城市要占到九成。一方面大城市里风气已开,不结婚没什么;另一方面也是小地方的女人缺少知识,好骗。遇上一个河南安阳的,结婚三年了,老婆还是处女,她也没怨言。结个婚,没什么麻烦,还多个洗衣服做饭的人,不是挺好嘛?


对你们好了,可对女人呢?像你说的这位安阳的妇女,这叫结的什么婚?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认识的同性恋妻子,对丈夫倒挺满意。


为什么?


她们说,他正派,不乱搞,看都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行了行了,接着说罢。


j和老先生谈到半夜,说到武汉、南昌、郑州等地都有,各在什么地方。聊完了去xx街电影院的厕所,已经11点了,人很多。都蹲着说话。苏州话听不懂。也有人找他玩,他实在累了,回去睡觉了。


j对苏州非常的留恋,他说那儿的人非常朴实。初次见面的人,只要言语相投,就能捕到家里去过夜。家里的情况是隔着一层板壁就睡着妻子儿女,两个大男人赤条条睡在竹板床上。{谈到了竹板床,j面露惊恐之色:那个东西老是格格地响,而且越是要命时时候,它响得越厉害!外面睡的就是人家家里的人——我的胆子都叫它响碎了!有过这种经历之年,他再也不肯到别人家去睡竹板床。


j说,8月6日在苏州,白天陪老太太去了狮子林,拙政园,晚上去了另一个地点。来了一个小伙子,请他去家里住。一问,他家里是竹板床。刚尝过这种滋味,他不肯去。后来又来了两个小伙子,告诉他说,联防队员要来。把他骗到没人的地方问起来:


"你的家伙大吗?"


"大。"


"有多大?"


"要多大有多大。"


"可以看看吗?"


j说:那地方的人都爱他,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因为他们喜欢北方人。混到夜里十一二点,还有人陆续到来,有个大个子要和他,找不到地方。去访过好几个朋友,家里都不方便。最后俩人去了一个待拆的危楼,那里伸手不见五指,爬上摇摇晃晃的楼梯,脚下的楼板一踩就陷,好像席梦思床垫一样。他说,我随时都准备一脚踩空从几丈高的地方摔下去,但是没有摔。这一回可算是冒了险了。


我说:你就不怕那人在黑地里给你一闷棍,把你的钱包掏去?


他说:不怕。在苏州不会有这样的事。在要是在上海,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去,非被人大卸八块不可。


离开苏州去了福建,送走了老太太,自己又一路玩回来。到处都有朋友。其中最离奇的是在寺庙里住宿,和和尚也搞了起来。我们很怕把这种事写出来引起佛教徒的抗议,只好把这段故事忍痛割爱。回来时j走了京广线。人家说,这条线上,凡带市字的地方全有。在他这次旅行中,离奇的遭遇就发一在京广线一个小城里。


这座城市在北方,连市郊车在内,公交车不超过10路。但是同性恋者的活动很多。


因为其中有一些事例过于具体,所以不便指出城名。在此之前j到过武汉,被人骗得一塌糊涂,留下了上有九头鸟,下有湖北佬,名不虚传的印象。又到过南昌,留下了热得晕头转向,玩都玩不好的印象。到过杭州,见到一个公共厕所里才晚上九点钟居然有三对在玩的奇观。最后他回北方来,已经到了8月下旬,北方的天气转凉,j的热情却高涨起来。


j说,在这个城里他遇上了很多热情的朋友,也碰上了敲竹杠的朋友。圈子里的人要一点钱的事,以前也遇上过,但是双方都不欲声张,所以不出商量的范畴。


圈子外的人来要钱,十之是讹诈,这是不言喻的事。在此之前j也遇上过一些可疑的事。比如在苏州自己一人去了一个别人说有危险的地方,遇上了一个年轻人。


在玩的过程中,可以发现对方不是同性恋者——太紧张,太不自然了。事情完了之后,两人之间有过很不自然的时刻。当时对方先请j和他一块儿去一个地方,j说,他还有事,不能去。后来对方又说,自己有点困难,要借钱。j说,自己的差旅费也不富裕,没钱可借。说完了这些话,双方无言对恃了很久。当时是上午,天下着小雨,地点是公园的一角,四周没有人。对方是个穿旧军衣的小伙子,骑一辆旧自行车。


过了一会儿,那人说,那好罢。你以后小心点。说完就走了。后来听说,在那个公园里,有好几个老头被人坑了钱去。


j和我说到这事时,还是满不在乎。他说:那小子吓不倒我。我可不是老头子!


打我不怕,见官我也不怕——大不了一人五十大板,我就不信你也乐意蹲班房。不过,这是到那小城之前的事。到过那小城后,他的想法彻底改变了。


j说,那座小城的同性恋地点都在一座体育场里。这个地方是铁栅栏围起的一片地方,里面有绿地,有一座带一面看台的体育场(田径场加足球场,看台下有几间房),乒乓馆,灯光排球场,几座住宅楼,还有三个厕所。这里虽然有围墙,但是永不锁门盛夏的夜晚,里面有很多人。呆在厕所附近的基本上是同性恋者。只有一个厕所附近没有人,那是因为它太靠近居民楼,可能有居民来上厕所。


除了厕所,栅栏门附近的人最多,都在聊天。这个体育场共有东、西、西南三个门,所以也有三群人。西南面的有群以老人居多,大家不说话,只顾看出入的人,大概急于找人发泄。其它两群各有十余人,正在高谈阔论。老远就听见"大姐大妈"一类的字眼。当时是晚上点钏。j马上受到吸引,投身其中。聊些什么呢?j一进人群,就有一河南人问:


你是哪里来的?


j:北京的。


河南人:哦!是北京来的大姐呀!


j:去你妈的!谁是你的大姐!再犯贱我揍你。


这位河南人见j如此凶恶,就不敢理他了,只顾自怨自艾:


咳。都说这里的人热情,我都来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人理我,我成了没人要的了!我可是真心要和别人好的。上个男朋友吹了时,我真的自杀过!这里有我的同乡……小x咱们是同乡,我没撒谎罢?他还说,很想到泰国去作人妖,似乎是个性倒错者,但j说此人纯粹是发贱。那个小x倒是个很朴实的人。j一下就看上了。


他叫他走,可那人不肯去,说这位同乡上了劲,要是没人理,恐怕要出事,所以要看着他。j一个人走出去,到处看了看,到处有人跟着。也许是被那位犯贱的河南人弄倒了胃口,j那天不喜欢这样张狂的人。


j说,那天晚上他避开了灯光下那些浮嚣的人群,走到了黑暗处,在排球场后面的阴影里,看见了一位40多岁的中年人。j说,他当时正想找个沉稳的人谈谈,于是坐到了他的身边。那个人马上用颤抖的声音说起话来,说他爱人在外地工作,耐不住寂寞。又说自己有两个孩子,既为人父,不该有这样强烈的感情。他又说,他想玩,但是不敢。他不敢玩,但是寂寞难熬。j说,我从来没听见过这样鬼哭狼嚎的声音和这种死阳活气的情调,敷衍了两句,马上就跑了。


最后j还是到了厕所里,用上各地通用的方法。有一个农民模样、憨直可爱的中年人进来时,和他并肩站在小便池前——最后他把手伸了过去。这时那人说了一句话,把j的兴致全吓跑了:


你玩不玩女人?


j说:你是不是拉皮条的?


那人说,不是。干那种还叫人吗?j觉得怪极了,就和他出去说。那人让j跟他去,还说,干这事是帮他的忙。于是他就跟他去了,走在半路上,忽然见到一个很漂亮的小伙子走过。j一见此人,马上就说,我还有点事,告辞了那个叫人去玩女人的人,跟上去了。


我问j,那人是怎么回事。j说,当时他也不知道。j还说,那次他不是想去和女人睡觉,而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那件事暂时没了下梢。j看见一个漂亮小伙子就跟了下去,那个小伙子反穿着一件制服,看不清是军服还是警服。在农村和小城市,常有这么穿衣的人。他们说,这们穿衣服省。平时把衣服反穿着,遇到正式场合再翻个个儿,又是一件新衣服。当然,在大城市里这样穿衣就有被捉进精神病院的可能。我们说过,j喜欢朴实的人,什么农民、民工之类,对他有特别的诱惑力。他就跟了下去。一直跟到了黑的地方,开始攀谈。j说:你是我们一伙的吗?答曰:是。问:你怎么知道的?答曰:体育馆里的人告诉的。虽然说话不清不楚,但是刚入道的人着不多都是这样,不好意思嘛。j和他动起手来,做了一番同性恋标准的forplay(准备动作)最后那孩子把领子一翻,露出个领花来,像个警察领花样子。随即左手从胯下掏出一把枪来说:老子就是干这个的!跟我走一趟罢!


j说:那时我好心慌!俗话说的好,罐儿不离井上破,我总算碰上了。到了这步田地,只好认栽。也不知道要挨一顿打,还是蹲班房。在这种小地方,什么事都碰得上。那人把枪从左手换到右手说:看看你的身份证!j把身份证呈了上去。那人看了以后收了起来,说: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j:不知道。


问:你知不知道,你这叫同性恋!


答:谢谢你告诉我,以前我真不知道。


问:你知不知道,同性恋是不容许的?


答:不知道。


问:你说这事怎么了罢?


j说:既然犯了错误,我就跟你走吧。


j对我说,那个人拿枪像拿个滚烫的烤白薯,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除此之外,那枪也有点不像真的。于是他就和那人走到体育场的大道上。说来也巧,遇上了曾和j在排球场聊天的中年人。那人只看清了j,没看见另一个是谁,还以为这两人有什么好事呢,就跟在后面,若即若离,有10米的样。就这样走到门口附近,警察倒有点怕。他站住了,掏出j的身份证说:


你想私了呢,还是官了?


j马上坚定地说:


官了!


j心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那人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j说,可不是吗。


把我身份证拿回来。劈手夺回身份证。那人厉声喝道:站在这里,不准动!说完拔腿说跑。j紧追不舍,于是出现了徒手犯人追持枪警察的精彩场面。到底是警察厉害,跑了个无影无踪。


那天晚上的事是这么民结的:j到派出所报案,说遇上了持枪的截匪,那个截匪还穿了警服。民警们觉得问题严重,来了四个人,拿了电棍,由j带路,来抓那穿警服的小伙子,搜遍了整个体育馆,也没搜到。等民警走了,j找别人一打听,原来此人是在附近打工的民工。他敲诈同性恋不是第一次了,诈过其他人的手表和钱,还打过人。至于那把枪,别人都知道,那是一只打火机。


这件事到此还没有完。第二天,j找到了那个小伙子,告诉他,他的事犯了,昨晚上带了四民警来抓他等等,直到把他吓到半死。j叫他把抢人的东西都交出来,他乖乖地照办了。j说,交赃还不能算完,你还打了人家呢,写人检讨书!那人就写了个检讨书。后来j把表和钱还了本主,但是那检讨书没有给挨打的人,而是带回了北京。其实那不是检讨书,而是保证书,全文如下:


保证书


保证人戴xx,19岁,河北省xx县xx乡人。今年在体育场上厕所,有人来摸我下部。一气知(之)下,留了他的手表,还打了他。我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他是同性连(恋)。


我今后在(再)也不做犯发(法)的事了。


我今后在(再)也不做对不起人的事了。


年月日


我认为这孩子很有修辞才能。所叙事实简短有力,措辞巧妙(留了他的手表!),而且结尾写得非常哀婉动人——今后再也不做犯法的事了——今后再也不做对不起人的事了。我小时候淘气,检讨书写了不计其数,没一篇写得这么好。至于那几个白字,只是白玉微疵。我这么说了之后j气得吼起来:


怎么,你说这检讨写得好?


那当然了。你想候,这孩子顶多也就是初中毕业吧,写成这样,还能说坏吗?


混账。你看这句:"我这样做是不对的,可他们是同性恋!"


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们是同性恋,就可以抢吗?


由这个话题我们谈到了同性恋权益的问题。我认为,在我们国家,目前不能谈同性恋合法化的问题。但是正如j指出的,就算同性恋非法,也有权益问题,总不能让十几岁的小流氓来抢罢。我记得文革时,社会上有很多牛鬼蛇神,任凭别人来抢,结果是使很多当时十几岁的人成了流氓。


j说,那孩子写完检查后,就管他叫大哥,说要和他交朋友。最后的结果用j的话来说,他们玩了。但是j说,这孩子一点也不无辜。虽然不是同性恋者,但是有很多同性恋经历。据他自己交待,每次都是他和别人玩了以后才翻脸——他很能欣赏同性恋行为。那孩子,坏着哪。


了结了这位冒充警察者后中,j又回到体育场里,把从他手里要回的手表和钱还给了受害者。那座城市很小,同性恋者没有地方可去,每天都要以这里来,所以找倒那些受害者并不难。j马上成了英雄。这时j发现,那个和他在排球场后面谈过话的中年人(那位黑夜里的呻吟者),居然也是受害者之一。他对该呻吟者说:你这么大的人,被个十几岁的孩子抢了,羞也不羞?大声吼一吼,就把他吓跑了!


那人说:你看我这个样子——我敢吗?


j对我说,我们这些人都是这样,干着这种事,难免胆小,见人矮三分,所以会被外人敲诈。这回出去,像这样的事听说了不少。以前我听到别人被讹诈,总觉得问题出在被诈乾身上——谁让你那么胆小。我是满不在乎的。被诈了一次,总算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被诈的滋味。假如有个人说,自己是个警察,叫你跟他走,你心里马上想到:我完了……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我是同性恋……身败名裂……家庭,单位,所有的人……那一瞬间,真想死掉。尤其是中年人,肯定会精神崩溃。


那你怎么没被吓住呢?


也算事有凑巧,我光棍一条。最近单位不如意,正在调动。崩是崩了崩,溃的不厉害。所以有胆子和他周旋。他碰上我,也算命里该着罢。第二天,那个戴xx就辞了工,回家去了。


j说,他老惦记着那位让人去干他老婆的河南人。那人马上把他缠住,要他带他上北京。此人简直是个花痴。j对该花痴没兴趣,对他的同伴有兴趣。所以他找到那个小x,两人做了爱,又聊起来。这位小x虽然不是本地人,对这里的事却全知道。问起有个男人请他去干女人的事,小x说:


这人我知道,是近郊的农民。他也是同性恋。请去干的女人,就是他老婆。


这件事的原委是这样的:那位农民大概在结婚时,还有能力满足老婆,后来越来越不成。该老婆知道了他为什么不成后大怒,打得天翻地覆。最后的结果是:你要出去搞同性恋,我在家里也不能闲着,你给我找人罢。这家已有两个孩子了,光景也不错,所以不想离婚。j说:当然是混账胡来,但也不失为平等。据说那位老婆强烈,该小x上次去时,几乎死在那里。


j说。第二天,他就由小x带路,去找那位农民,走到村口遇上了。当时是大白天,那位农民见两条大汉找上门来,就有点怕事,说今天丈母娘来了,改天罢。正在聊天,该农民的老婆从村里撵了出来看见了j,眼睛里冒出鬼火一样的光芒,就要j到家里去。农民居中劝解,乱成了一团。j对女人的兴趣原本不大,这一趟本意是看看热闹。见到这种场面,居然心里一慌,拔腿跑掉了。


j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当天下午他乘火车回到了北京,结束了一月有余的游历。我们还没有把他说的每件事写出来。有的事情虽然有趣,但不是社会学关心的事。有一些事和我们已记述的很相似。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j的外地之行在两方面值得重视:


首先,它说明了在全国很多城市都存在同性恋社群,有一些人从事像采购员,推销员一类的职业,而同性恋者对外地来的人有很大的好奇心。所以同性恋的交流,不仅存在,而且有相当规模。


其次,仅就他说到的情形,他在这一次旅行中,起码和四个非同性恋人士发生过性关系。这四个人全是农村来的民工。这些人都很年轻,大多数是在挣钱准备结婚。我们认为,在同性恋形成过程中,先天的因素和后天因素都起作用。随着农村婚姻支付的增长,有很多青年难以结婚,所以存在境遇性同性恋的土壤。又有很多青年流入城市做工,与同性恋社区接触。所以说,农村里的同性恋一旦出现,比城市还容易曼延。现在已经知道,有些住在小城市近郊的农民参与城里的同性恋活动。


将来会不会在农村集市一类的地方出现同性恋社区,或是现在已有这样的社区存在,还是未定之数。我们身为社会学工作者,常常深感内疚:一方面,有些同仁嘲笑我们,只能搞这类小题目,实在是鼠肚鸡肠。另一方面,我们因缺少财力人力,连这样的小题目也搞不周全。但是这类小题目,实在是社会学存在的基础。别人对实际存在的社会一无所知倒也罢了,连我们都不知道,所司何事?简直是失职。


"鱼场"亲历记


之一:初次涉足


一位同性恋者详细描述了他第一次涉足"鱼场"的经历和感受:


1994年5月8日。从北京回来前,x哥终于告知了我他们的地址。我回x市后便到xx楼、xx桥跑了几次,只在xx楼下边某处发现一群人可能是,却不敢随便上去搭讪。


昨天周六,我决定哪怕牺牲一晚上,也要挖他们来。


xx楼下,天刚黑,人群熙来攘往。我在栏杆前发现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们或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或五六人一堆嬉戏聊,动作亲密。除了个别些的,看不出很明显的同性恋特点。他们是不是呢?我想去聊聊,但不知该如何开口。到近11点时,那群人三三两两骑车离开了。


我准备买点饮料解渴,那边一个男孩招手叫我过去,他已观察我半天了。他是和另一位比他大一点的男孩在一起的。他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从乡下来,他便告诫我说,x市这群人很坏,像我这样,要找特年轻漂亮的恐怕又没钱去侍候,要找个老头又不愿意。看得出,他是个朴实的孩子。这时,年纪大些的又过来,说带我进去,是生面孔,别人一定喜欢,说了一大堆阿谀话。然后便说,干聊没意思,要我买饮料。我说我只有钱买酸奶。年纪小的便要了酸奶,大的却硬要"健力宝"为了从他们口中多套点信息,我便买了。他们说我应到里面巷子里去看,那里站着的人几乎全是。


我到了里面,黑黑的,有三三两两的人影。碰到一个很漂亮的男孩,25岁左右。


但我不喜欢,因为他脸上、身上显出一种虚胖。年纪小的那位说,这便是x市有名的两朵花之一。我又发现另两个年纪比我小的男孩,很瘦,表情似乎很呆滞,在巷口"倚门翘首",我想可能是刚才他们说的专门卖身的吧。我知道我不会同他们套上的,但他们年纪那么小,便忍不住心里疼,想同他们聊一下。他们说x市不好玩,太分散,xx门、x广场也有。这时又过来一小孩,年龄不到二十,却油里油气***不类的服装,一副骚样。现仔细一看,年纪竟这么小。他一副天真浪漫样,说他很幸福,因为有了一位爱人,虽然对方已婚,但他们彼此相爱,他们有时像父子,有时像兄弟,有时像夫妻,有时像情人。他还极力帮我们撮合,俨然一个老媒婆。我笑了,这儿真是只啥人都有。我问起他们小小年纪竟以卖身为生,又不由得让人寒心。我问其中一个有工作不,他说钱太少,辞了。我想起我在外面碰到的那个朴实些的男孩也是说没钱呀什么的,突然感到对这些人很是恶心。


将近12点了,我想我该回去了。起身走时,却听后面有人说:"这人傻,怎么就走了!"但我走出后才发觉街上已冷冷清清没有行人,除了路边的饮食摊群和台球场生意正红火以外。也没有回去的车了。"打的"回去么?摸摸口袋,只带了十几元钱,不够。便决定索性在外面呆一夜,体验一下夜不归宿的感觉。我不是什么滋味都想领略么?正好有了机会。于是决定还是回巷子里去看看。迎面碰见那三个小孩出来,原来竟是一伙的,说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我当时本想跟着他们一起领教一下他们的生活,但我的肚子不争气,待我从厕所出来,已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我一个人落寞地走着,上了xx大桥,猛然想起同事小x过来给我送舞票时我说"今晚有事",我的"事"便是到夜晚的桥上来感受冷风?咬咬牙,不去想这些。以前还同逛过xx大桥,现在一个人走在桥一,身旁只有川流不息的车辆,什么也不去想,那感觉也很好,只是缺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陪我走。望着粼粼的江水,想着有朝一日我会跳下去么?至少现在我不会那么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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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阵,突然想起省图书馆有通宵录像的,不正好可以熬一夜吗?录像大多是经典名片,故观看者多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我坐后排,旁边的两个男孩大约是一对同性恋者,一个把手搭在另一个肩上,见我注意他们,马上拿开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孩睡着了,睡在另一个的膝头上,那另一个便搂住了他的头。但顾虑到我,他又拿开了。我在心里对他们说:不要怕,我同你们是一样的人!但你们比我幸福,因为你们有你们的爱人,而我却是一个徘徊在河边的永远的飘零者。


对不起,可能会使您们看得难受。不必担心,其实生活中的我有时也挺快乐的。


人生不易,何不潇洒走一回呢?


之二:遭遇抢劫


这是一位同性恋者在"鱼场"遭人欺骗、抢劫的经历:


我被一个南方人骗去了约一万元左右的财物。事情的原由是这样的:我那天(星期六)下午本来是要去某处参加唱戏活动的,故而我盛装打扮,化了妆,把我最好的首饰(金项链、金手链、金戒指等)都带上了。走到半路上我就想,以前听说xx中学门口白天也会有这种人的,今天我何不去看看?我很少白天去这种地方,因为这地点离我家只有1000米左右,白天在那里站着,怕叫同学、同事、邻居们看见不好讲清楚。


到了那里,我就站在一家商店门口,看周围的来往"情况",我想,如果让熟人看见了,我说说是买东西的,这也合情合理。我平时出来(晚上)爱去灯光明亮的地方,因为我是近视眼,我也要看看对方啊,我不是那种离了这种事情就活不了的人。


这时来了一个南方人,向我问路,我没有认为他也懂这方面的事情,就给他指了路。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和我搭话,说让我送送他。从他的眼睛神态中,我就看出他也懂这种事情了。我想,也许每个或大多数懂这种事情的人都有一种潜意识,看别人一眼就知道他是不是这方面的人。他说想和我交个朋友。我看他是南方来的,就想了解了解南方这方面的事情。我们坐在便道边上,他说他是从深圳来的,常去香港,并大谈这两地是如何如何的好,这方面如何如何的开放。他问我想不候去深圳或是香港找个工作,我说想,因为我现在每个月的薪水才200多元,单位不景气,工薪都是借钱发的。这南方人也许投我所好,迎合我要去深圳的心理,就顺着我说。这个南方人才到我肩膀,我一米八的个儿,他大约才有一米六左右,典型的南蛮子样,小黑猴似的。如果我不是为了打听去深圳的情况,我才不理他呢。


我把他送到xx公园,一路上他就给我讲深圳的民政部我都听完取后,他非要请我吃饭不可,我不想去,因为我带着这么多首饰,皮包内还有人民币以及美钞。他又说请我去看电影,我也不去。他说,我的这种作法使他很伤心,他说他是很喜欢我的,如果我喜欢他,他可以带我去深圳。没办法,我就和他去了xx影院。在看电影时,他拿出饮料(椰汁)请我喝,我只喝了一口就觉得头晕,看前排的人都是两个脑袋了,以后我就不知道了。转天上午七点半左右我才醒,我问妈妈为什么我睡在这儿了?我妈说昨天你在电影院睡觉一事你不知道吗?我才想起来我的东西全都被那个南方人抢去了。我就和我妈到派出所报了案。在路上我想,怎么和警察讲呢?


于是我就隐瞒了一些情况,只讲他如何问我路,以及谈去深圳找工作的事情,还有后来他请我看电影一事。我们谈的关于那方面(指同性恋——作者注)的事情我一句也没敢说,怕警察会说我的。后来刑警也来问我口供,他们说是"麻醉抢劫案"后来刑警听说我是去唱戏,并且是学青衣的,立马眼神就变了。我一看他上下打量我,我也多少明白了一些。他说:"你说实话,那个人到底和你谈了些什么话?"我说没说什么,就是刚才我讲的那些说。刑警又说:"这种麻醉劫案"都是女的以色情骗男的上当,我们是第一次遇到男的还有上当受骗的,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当时就一口咬定了,不改口。


现在我想起来都有些后怕,我怕那个南方人如果被抓住了,录的口供与我的不同,我可怎么办啊?那个南方人太坏了,以"这方面的事情"来骗人太可耻了。我当然希望警察能抓住他。我候他就会去骗年轻人,年轻人都以为深圳香港好挣钱,这方面的事情开放,也可以"傍大款"等等。可是我又不希望他被抓住,如果抓住了他,他承认这些事实,和我录的口供不同,我到那时可怎么讲呢?我父母亲戚都不知道我有此"爱好",如果他们知道了我的真实情况,我可怎么办呢?


之三:"鱼场"见闻


一位华南x市的同性恋者讲了他发现该市"鱼场"的经过及在那里的见闻:


我是在1989年一次偶然机会接触到这种事情的。有一次我发现有个老头在人堆里暴露生殖器,当时我很好奇:"他到底要干什么?我就跟着他,他去了一个厕所,我进去看了一下就出来了。要是以后我不去就没事了,可是黄昏时我又去了,发现里面人很多。我一进去,有的人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有的原来挨在一起的一下就分开了。那个白头发老头也在里面,他过来对我动手动脚,我没经历过这种事,又害怕又反感,就要走,我走得慢他以为是间示,就把手放在我的那个部位……


从那以后有一段时间我没再去那个厕所。有一天上午路过那里我又动了好奇心,进去看看,就发现一个年轻人和一个相对年龄大些的人在做同性恋的事情,我看到那个40多岁的正在给那年轻的做。我去小便,那年长的走过来,我当时脸就红了,觉得脸上烧得厉害。他没对我动手动脚,就那么看着我,我我走了,他就跟着我,我很害怕,因为我们单位就在附近,我不能回单位,不能让他知道我是哪个单位的。


最后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理支配着我,我总是有冲动要去那个地方。后来去了几次后,就开始有人和我打招呼了。有一次我碰上一个和我年龄一样大的。我出来后他跟着我。他问我是什么单位的,结婚没有。我看他比较有教养,心里就接受了他。他给我介绍了一些地点了圈里人的情况,还非要带我去一处最有名的地方。那是个白天,那里没有人,他一定要对我动手。我能接受谈话,但还是不能接受动手。他说,你怎么那么紧张。我当时生理上已经有了反应但了看出我太紧张,就放过了我。后来我们只是聊聊天。


以后经常去那胩地点。我想,如果能找到理想的人,我很可能会和他发展性关系,但是他们全都让我失望,都是些文化层次低的人,没工作的人。我看他们之间也只是聊聊天,没有性关系。他们之间关系很好,有点"为朋友两肋插刀"意思。我有点名气,圈里很快就传开了,他们把我当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可我只是去那儿跟他们聊聊天,在他们中间宣传过要注意卫生。我发现这些人吸一个倾向,就是希望人多些,发展的人越多越自豪。


有一次碰到那里有人打架,是一个小孩打一个老头,骂骂咧咧的,老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一问,是才能头玩了小孩,讲好给10元钱,老头没给,那年轻人就打了老头。


我到北京出差也去过一些地点。那天晚上我是8点多去的,那是一个街心花园。


我看到有一伙人在唱京剧,穿着戏装。那里有个小厕所,里面墙上有人画画写字。


我觉得那里的人层次较高,给人感觉不;错。我去时那里有三四十人,年轻人居多。


大多数人在走动,寻找目标,少数人往厕所里去。有20多人9点多就走了。


我和一个自称是医生的人聊天,他给我介绍了一些情况。他说瑞有男妓要钱,都是外地人给带坏了,有不少外地人到北京来"卖",这些人从广东、上海来,身上背个包。在那个公园里可以一眼分辨出北京人和外地人,北京人在一起,外地人围一圈,但也有北京人外地人在一起的。


我又找别人聊天。有个人一听说我是外地来的,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了。我下了好几次决心才开口问一个人:你是北京的吗?那人说:是干什么?我就说不下去了。有的岁数大一点的爱聊天,一开始还有戒心,后来聊开了就很投入了。那个人最后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说喜欢清秀文静的,他说他属于粗犷的那一类,他还让我摸他的汗毛,他对我说:我有胸毛。


总的来说,我认为这类接触还是要有感情基础才好。


之四:露水情人


这是一位同性恋者以第一人称记录下来的他有"鱼场"结交朋友的经历和感觉:


y是个很出色的孩子。梳着时髦的平头,头顶还喷了摩丝,穿耐克牌黑色恤,牛仔裤,球鞋。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xxx的公厕里,他和一群寻苟且之欢的男人聚在一处。我兴觉得这样一个漂亮的男孩到这种地方来,必是"卖的"无疑。


那晚我兴致很好,就上前去轻薄他,他不推辞,只是羞怯忸怩,可见是个"雏儿"啦。


我和他贫嘴,戏弄他,他并不反感。后来,我说我走了,他竟提出和我一起走走。我推着自行车往回家的路上走,他跟着。我明知道他家的方向和我相反,但我不管。因为那时候我心里眼里吸有一个人,正处于"刀枪不入"的时期。


说话间,就走出了两三站,忽地看表已夜里11点了,末班车也没了,他怎么回家呀。我才开始着急了,因为我并不想带他回我那儿去,尽管我一个人住,而他并不急,因为我只急着找公用电话往家里打,告诉家里自己回不去了。他说他家在xx门那儿还有一处房子,他回那儿去。不过没有车了,要求我骑车送他回去。


我找个地方给车充足气,又因为天凉把外衣脱下给他披上。然后我载着他去xx门。他立刻活泼起来,坐在车后架上边,用手环住我的腰,一路上废话不断。


这是一居室平房,家具电器齐全,居然还有电话。很自然地,我就留在那儿过夜。


他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先后跟四五个男人好过,。他现今喜欢上一个小孩,而那个小孩是个"卖的",和他一夜交欢后就把他pass了,而他仍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上天入地地找人家。


他是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有着十足的女孩气质。"你抱着我,好吗?"在床上,他总这样要求。"你帮我穿衣服。"起床时,他这样说。而在穿内裤时,他又要求我背转身去。


他最爱问我:"我好吗?"


"你好。"我说。


"哪儿好?"


"哪儿都好。"


"那你喜欢我吗?"


"……不知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没用。咱们这种人都长不了。所以你也不要喜欢任何人,听见没?


"


他搂紧我。很久很久,两个人就那样沉默着。然而我能感到他的眼泪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了我的脖子和肩上。


我们在床上一直呆到第二天中午。他妈妈一直打电话过来催他回那个家吃饭,我也得回去了。我走时,他坐在椅子上,叫住我。"你就这样走吗?"他定定地望着我。疏朗的眉宇,尖尖的下颏,微笑的脸,黑沉沉的眼睛,可眼神却满是凄楚。


我明白他的意思。走近去,环住他。抚弄着他的头发。他把头埋在我胸前。我心里一阵悸动。可我不敢玩火,我害怕再爱上人。


在他的要求下,我们彼此留下了电话,呼机号码。他又重复了一套问话,无非是他好不好,喜欢他吗?为什么不呢?等等。这些时候,他始终是微笑的,但眼神满是凄楚。


后来的一周,我努力地工作,次意地和同事谈笑,尽力减少独处的时间。但我的眼前总是浮动着和y分手时的一幕:微笑的脸,黑沉沉的眼睛,而眼神却是凄楚的。


一周后的周末,我们又碰到了。这一次,他的情绪极好,而我的心情很糟。从xx门到xx庄,他对我说的一些傻话,常常让我心里一顿。因为那些话,恰恰地,我也曾对一个人讲过。


在夜里,他仍要我搂着他。可他感觉到了我脸上的泪水。"你怎么啦?"在黑暗中,他伸过手来在我脸上摸着,并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下,我的哭声不可遏止地爆发了出来。是的,在这个孩子面前,我表现得坚强硬朗,可内心的脆弱使我仍无法忘情于那个冷酷地把我抛弃的男人。这个y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在我的肩上拍了又拍,就像一周前,我用同样的办法安慰他一样。


早晨,我们起床去吃早点。他又要求我给他穿衣服。我说"自个儿穿,啊!否则,我会烦你的。"


吃完早点回来,我开始拖地,又洗衣服。y就坐在椅子上,摆弄录音机听歌。


今天是星期天,我要大洗特洗。我在院子里的水池子中泡了大堆的衣物,慢条斯理地洗。y出来两次,在我身后问,怎么还没洗完啊。我不睬,心想,你洗过衣服,当然不知道洗衣服是要花时间的。他站一会儿就进屋去了,和邓丽君一起唱歌。


我洗一半的时候,偶一回头,看到我那原本合着的窗帘被卷了起来。y正隔着玻璃默默地看着我,也不知看了多久了。黑沉沉的目光,如秋水一样。我僵住了。


随即,即地把两手的肥皂沫擦掉,进屋,站在他面前。短暂的凝视之后,我们就抱在一起了。


昨夜,我俩一直聊天,都没睡好,脸上就很憔悴。我提议各自睡一会儿。我俩都是独睡惯了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总睡不踏实,于是我们分开很远,背对着又睡了一觉。


朦胧中,我被他推醒。他说,他得回去了,他答应妈妈回去吃午饭的。我愣住了,想到他走后,将要有一个漫长的下午和夜晚,要自己一个人过,无限的寂寞和忧伤便立刻涌上心头。我又抽泣了,紧紧地抱住他,泪水再无法止住。


"你别哭了,好吗?你这样,我怎么办哪?"他比我小三岁,可这会儿却像个小哥哥似的劝我。


多少年来,自己一个人在外地求学,谋生,总是在离别与期待中过着一个个孤寂的日子,从来就未曾碰到过一个真正善解人意的朋友。这份内心的凄凉与孤独,就让我格外地渴望温情,格外地感念于别人对我的一点点好。


朋友,别哭


要相信自己路


你依然在我心灵最深处


朋友,别哭


红尘中有太多茫然痴情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触


……


是y在唱,他是说是台湾歌星吕方的歌,竟是原版歌词。这个y,在我的泪水中,读懂了我的全部心事。


"如果早知道你中午就走,那我早晨就不洗衣服了,刚才也不睡觉了。"


"没事,咱们能在一起,就挺好。"


我们又抱在一起了。我的胸口又一阵阵地绞痛起来,泪水也纷纷流下。


是的,我们都是一样感情沉重的人,又都遭到别人无情的厌弃。我们都试图在寻找新欢中麻木自己,然而表面的愉悦下,内心是同床异梦带来的巨大悲怆。这种悲怆,既伤害了自己,又伤害了对方。而双方却又彼此小心翼翼地做着抚慰对方的努力。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月以前。这以后,我彼此谁也没找过谁。就像许许多多的同性伙伴一样,交往了一两次,就再也没了下文。我真的不想这样,可是又毫无办法。如果两个人同时觉得对方不合适,那最好不过;可如果一方已移情别恋,而别一方仍一往情深,这是最糟糕的。为了避免这样的局面,我们顶好不要去多想对方的好处,而努力去发现对方的缺点才是。


价值观念


对同性恋的评判包括以下四个层次:(1)法律评判:它是否犯罪;(2)宗教评判:它是否道德;(3)医学评判:它是否疾病;(4)社会评判:它是否异常。


同性恋在人们心目中从宗教意义上的罪人和法律上的罪犯改变为病人,被认为是一个人道主义的转变,因为这样他们就从应当被诅咒和镇压的对象,变成为需要帮助和理解的对象了。如果同性恋倾向是遗传的疾病,那么有这种取向的人就不能被谴责为具有邪恶的道德的或有罪的习惯了。后来,又发生了第二次转变:从以同性恋为身体或心灵的病态,转变为认为它不是疾病,而不过是一种异于常人的违反社会行为规范的个人倾向。在现代,由于同性恋解放运动的影响,同性恋者在许多国家获得了合法地位,人们对同性恋的态度又发生了第三个转变,变得更加宽容,认为它只不过是一种与众不的生活方式而已,同性恋作为一种性取向不仅是正常的,而且是自然的。


同性恋社群中对于自己性倾向的评价差异很大,不同年龄层,不同教育程度,不同社会阶层的人有十分不同的看法。随着时间推移,社会变迁,这些人旧的看法也在不断地改变。


概括地说,可以将同性恋者的道德观念分为三大类:第一类认为,同性恋是罪恶,自己是有罪的,罪孽深重;第二类认为,同性恋是疾病,自己是有病的,需要治疗;这种人常常认为自己命运不佳,陷入痛苦、孤独的感觉之中;第三类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生活方式,自己既没有罪也没有病,与常人无异。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是正常的,并不违反人的天性,强调自己的权利,尤其是的权利,社会无权干涉。


同性恋是罪恶


同性恋者当中不少人有犯罪感,试图像"戒烟"一样将自己的不良倾向戒掉。一位中年同性恋者在交谈中表露出很深的负罪感和压抑感,他说:"我懂这事以后,觉得很痛,跟任何人都不能表达。书上讲得很隐晦,但我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我和领导、同志们都处得很好,但是和他们没法谈。我知道自己不正常。我有时表现出女人的言谈举止,有时能控制,有时下意识流露出来。有的同事说,你说话真好听,像小女孩似的,性格温柔挺好的。可也有人说,你女里女气的。我听了很自悲……


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张扬的事,我不愿把这种身份暴露出去,我惭愧,有负罪感。很压抑。现在的年轻人敢爱敢恨,我们这些在正统教育下长大的人却总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事。自己有批判能力,才感到痛苦,人都有点双重人格了。我和朋友说,我们都有挺好的人,唯独这一点和人家不一样。我自觉工作能力、理解能力都不比别人差,但我知道自己在这一点永远不如人家,这将是我终身的遗憾……我觉得是先天的,不怨父母,不是谁教的,不是看书看的,咱这种人就是这种人。人家不是不注意我们,就是厌恶我们。别人不能设身处地为我们想,我能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有时我幻想有一种办法,打针吃药能改变我。但是治病的人都不是我们这种人,所以不能了解我们。我几次试图像戒烟那样把它戒掉,最终还是失败了。"


我们一再向他解释,我们作为调查研究者,同他在人格上是完全平等的,但他不愿意相信,说:"我觉得这件事挺丑恶的,我的感觉很难表述。虽然你们并不是警察,我也不是罪犯,但就像小偷偷了东西不愿向别人说一样,怕别人看不起。和别人之间缺乏沟通的桥梁。"


同性恋者中的确有人对自己的性取向怀有负罪感,有一位在来信中这样写道:"老实说,我只遇到过一位和我同样的人,只做过一次违背道德的事。但事毕我们都厌恶对方,彼此痛悔。以后我们再无信件来往。每念及此,我都有种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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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位同性恋者被问及对周围的人有什么评价和想法时,他说:"我觉得自己如同过街老鼠,又怎会去对别人评长论短呢?至少社会公德、道德还是应该遵守的,一些传统美德还是应该崇尚的。"


有些同性恋者在发现自己的性倾向之后,由于道德感过强,产生了严重的自我厌恶感:"我从没像某些人那样觉得这种倾向时髦,一想起自己是这种人都觉得恶心。""每当做了同性恋的梦,醒来便觉极恶心,白天再试着想看漂亮男孩时,心里真是又恶心又有罪恶感,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我不需要去纠正自己的倾向,因炮已经再也不敢也不想对同性有丝毫兴趣。但我却没有信心和异往了,因为我觉得我这样一个天生的同性恋可能在胚胎期就决定了性本能中没有对女性的爱,即使能成,也有很勉强生硬的感觉和不同于正常人的痛苦。如果不能成呢,与别人结婚不是害了别人吗?何况在不能解脱的重压下,我能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一位调查对象在信中提问道:"这种倾向是不是道德的?多年来我一直有一种作贼的感觉。可这一切并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无奈。这种倾向变成行为是不是违法或犯罪的?"


一位结婚后不和妻子过性生活的同性恋者很痛苦地说:"阳痿是莫大的耻辱,可是我只能让她这样认为,不敢告诉她真正原因。因为社会上把同性恋当成不能容忍的罪恶、丑恶,比阳痿还要糟。所以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就让她以为我是阳痿。"


有一位调查对象这样说;"我有负罪感,觉得对不起父母。他们把我养这么大,这事让社会上知道了觉着害臊。"前文曾提到一位同性恋者,他在被别人要求搂着睡觉时这样说:"得,我白天作人,晚上作一回鬼吧!"当他承认自己的行为是"作鬼"时,就已经表明了自己对这种行为在价值上的否定态度。


一位医生这样谈到他的同性恋朋友:"许久以来,他一直为此而困惑、惶恐、自责、自弃,几乎完全丧失了生活的与兴趣。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性行为是有罪的,对不起朋友,亵渎了感情,可又无法遏制自己的性冲动或性取向。始终在'白天作人晚上作鬼'的激烈矛盾心态中苦苦挣扎,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之中。


他曾说过,他的灵魂是肮脏的。作为医生,我以为这是一种难以医治的病态并为自己束手无策而愧疚;作为朋友,我既认为他这种倾向让我难以忍受,又为自己不忍看他痛苦而不能不关心他而惶惑。"


一位同性恋者最早是从与外国人的交往中认识到自己是同性恋的:"我从他那回家后,写了一篇日记,上面有这样的句子:我去xx家,没想到他是同性恋,我被资产阶级俘虏了……啊,我完全被资产阶级俘虏了!!!那是1980年。没想到我的日记被哥哥看到了,他说,你怎能和人干这事?中国话叫鸡奸,要叫父母知道了还不气死。那时我有政治上的堕落感,也怕被发现,去他家时一见到有中国人就赶紧躲开。"


对自己的同性恋倾向怀有犯罪感的人们当中,不少人产生过自杀的念头,这是自我否定、自我厌恶的极端形式。


一位同性恋者在发现自己的真实的性倾向后,由于负罪感太重,曾试图自杀:"我都快被自己弄成精神病了,怀疑,慌张,忧郁和恐惧,痛苦得无法自控的精神折磨,心理完全变态,完全不服从意志。自杀竟成了遏制自己精神失常的唯一方法。


第一次服药自杀未死,妈妈的惊慌痛哭使我心如刀绞。我对对她,但我却实在没有办法呀!"他的负罪感发展到一咱严重自我否定、自我封闭、自我诅咒的程度:"更让我恐惧的是,我根本无法逃避痛苦。不能上街,因为街上有情侣;不能听歌、读小说、看电视电影,因为其中都有'情'字,让我想起那不属于我的世界。有同学稍微挨近我,我就害怕自己出现稀奇古怪的念头;我试图去接近女生,但一想到'你又不爱她们','你害了别人',立即便极忧郁,丧失信心。每每想到异性,在极度压力下竟出现恐惧的感觉。抱着能成就生,失败就死的压力,我想就是正常人也不能激起、不能勃起了,何况我又有同性恋的倾向。我对未来根本绝望了,要不是前次自杀看到妈可怜的样子,我早就结束自己肮脏的生命了。"


另一位曾自杀未遂的同性恋者说:"我当时痛苦过,曾自杀过,但一想到父母姐妹又有了信心。我上大二时最消沉,经常雨天一个人出去任凭风吹雨打。我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一番,可是找谁呢?我开始搜集各种资料,希望能治疗。我照书上所说的尽量克制自己,然而克制之后是的进一步加强!书上的各种治疗办法都无济于事,克制自己简直是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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