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晚池
|类型: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17-08-31 20:22
|本章字节:70646字
第151章祸楼殃民
林小竹的血泪控诉让石维民、秦正联义愤填膺。石维民对她进行了一番开导,表示尽快严肃处理,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同时要求她到时出庭,林小竹也一口应承。秦正联又让她写了一份书面材料,连同那张罗林森亲笔写的字据一起揣进手提包。这边的事情刚刚处理完,毛小伟就打来电话请示行程,石维民让他们赶到村小学校,然后和县上领导对该村的教育工作进行了检查。石维民非常同情林小竹目前的处境,当即问泰北县委牟林书记和程东副县长可否铁事铁办,将林小竹转为正式教师?两位县领导当即表态马上办理。这让校长和林小竹深受感动。
刘明芳和楚小兰没有采访到石维民扶贫的新闻,只将领导们检查学校教育工作的情况进行了采写,又拍了几张新闻照片。看看天色不算太晚,石维民决定返回县城就餐,然后连夜返回泰平。告别乡村干部,一行人赶到泰平县城已近七点,一顿便餐只花了半个小时。多了两个女记者,出发时县上又专门安排了一辆小车送他们回泰平。
车上没有了美女,小马不再兴奋,歌也不唱了,只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开着车子。毛小伟好似有点疲倦,坐在副驾驶座上歪着头,上车不大一会就打起了小鼾声。秦正联倒是很精神,端坐着身体,侧着望着车窗外原野的夜色。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这个警惕的退役老侦察兵,真适合干公安,他却不去。石维民侧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禁不住笑了一下。
通过林小竹被奸事件,让石维民心里对秦正联再次有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为暗中调查问题,他真是费了一番苦心。石维民怎么也没有想到去年夏天那天深更半夜里,那个神秘的电话,那个神秘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竟然是身边这么熟悉的人而表演。还有那本厚厚的绝密日记,又曾花了多少心血与辛苦?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同志。
毛毛睡了吗?石维民忽然想到家。掏出一机一看已经九点,肯定是睡了。可怜的女儿,这么小就没了妈。石维民只觉心里一阵酸楚:珍子,你真不该走,你为什么就撒手丢下我们而去呢?至少你也应该看看害你的恶人的下场啊,珍子。石维民心痛了一阵,忽然又想起了省委李康民书记的上次谈话,他很关心自己,从工作到家庭到个人问题,语重心长非常仔细。他劝自己要早日走出失妻疼痛的心里阴影,尽早处理一下个人问题。他主动提到了李芳玲,认识李芳玲最合适,他分明是在暗示着什么?他熟悉李芳玲?他和李芳玲存在着某种亲缘关系?像,又不像。因为李书记又好像只是随便提提而已。
该抽个时间给李芳玲回封信了。石维民想。不管如何,毕竟是多年的老同学了。况且这么多年来,她对我石维民确实倾注了满腔的热情和关怀,特别是在西子江生态旅游的开发上,她做了多大的努力啊。尽管她是泰平人,但她作为那么一个精明的商人,如果不是老同学这层关系,她会将五个亿的巨额资金轻易地砸在西子江和卧龙山上?这封信也实在不好回复,那就是如何处理她火热般的情感问题。原以为她有了一个对她痴情的德国的恩威尔,她会有一个完美的婚姻结局。不曾料到眼下珍子突然没了,李芳玲对我石维民几近熄灭的爱之火,又在突然之间熊熊燃烧起来了。铃子,你可知道?尽管珍子临终之前有交待,但今天的我,哪里还有心肠去谈情说爱?
还有一个刘明芳也不好办。文静庄重,心肠好。这段时间也多亏有她照顾毛毛,让女儿的情感有了寄托,有了失去母爱后的童趣,开心和快乐,也使得她幼小的心灵不致于遭受更大的失落和伤害。刘明芳说是对我石维民死了心,并表示从今以后只做兄妹,但从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中,依然可以分明地看她的心并未死去,她也在等待,也在渴望……
珍子,我知道你是真心地痛爱我,真心地为我着想。但你为什么要提出这么两个姑娘,为什么要做这种交待啊。失去了你是我石头一辈子的痛,这世上哪还有什么人能够替代你而占据我心中的位置?
红旗车一边摇晃着,石维民一边痛苦地想着。窗外已经呈现出一片辉煌的灯火,泰平市中区到了。红旗车很快驶进了市政府大院,停在一号楼前。
到家了,夜也深了。石维民开门走进室内,父母和毛毛都睡了。轻手轻脚洗漱完毕,石维民钻进毛毛的房间,脱了衣服上了小床,望着梦中的女儿终于笑了一下,轻轻地搂着她亲了两下,然后合上眼睛睡了,寒冷的夜,石维民有些孤寂,只有可爱的女儿成了心灵的寄托……
早上五点,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将石维民从睡梦中惊醒,电话里传来了秦正联焦急的声音:“石市长,今天早上四点安居工程四号楼发生垮塌事故……”
什么?人和安居工程四号楼发生塌楼事故?!
石维民一惊,床头的电话差点被扯到了地上。一直担心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石市长,抢险救护人员已赶到现场。卫书记通知在家的常委马上赶到事故现场,布置安排善后工作。罗副市长已赶过去了。”
“好,我马上到。”
石维民跳下床给女儿盖好被子,拢上衣服就往门外奔去,小马已开着车子在楼下等着他。毛小伟拉开车门,石维民上了车,红旗车像箭一般驶上街道。石维民赶到事故现场,卫民生和罗林森等市上领导已经到场了,正在表情严肃地听着消防支队长关于事故初步勘查的情况汇报:
由大华房地产开发公司承建的人和安居工程四号楼共七层。整个楼体由于基础不牢发生倾斜,第六层至第七层的左角已经垮塌,楼内四、五、六、七层部分预制板下错或下落。由于楼体倾斜,造成门窗错位难已进入,给整个抢险救护工作带来很大困难……
石维民又抬头看了看抢救现场。救护车、消防车和大型工程车已摆满周围的街道,公安、消防、医院和武警部队官兵正在进行紧张的救护工作,部分死者尸体已被掏出,伤员送往医院抢救。楼内究竟还有多少死者和伤员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工程,血的代价。真是残不忍睹。”石维民深深地感叹着,心里突然一阵痛楚,就像一块大石头在上面,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现场的情况已容不得更多的细想,他马上冲进现场开始指抢险工作。
现场抢救工作直至上午十一点才告结束。下午两点,市委、市政府联合召开了善后工作会。参加这次会议的有市委常委和市政府所有在家的市长、秘书长和市建设局、市拆迁办等部门的领导,市纪委、市政法委、市监察局、市公安局的领导列席了会议。这次会议一开始就显现着一种沉闷、肃穆、和沉痛感,宛如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夜,给人们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会议由石维民主持,罗林森介绍了安居工程四号楼垮楼事故和救护工作情况,以及事故原因的初步分析。会议对下一步的善后工作进行了安排,对市政府领导及相关部门进行了明确的分工。会议决定:
一、由罗林森副市长牵头,在认真做好救护工作的基础上,将安居工程的全部居民迁出,对安居工程的所有楼房重新进行质量鉴定,以确保居民的安全。
二、由石维民牵头,组织专案组,彻底查清事故原因,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
三、由卫民生亲自牵头,举一反三,集中时间和集中精力,在全市开展一次安全隐患大检查。
石维民心情无比沉痛地在会上讲了话:“我首先向人和安居工程的死者表示深切地哀悼!向伤者表示深深地歉意!向安居工程的居民,向全市人民表示深刻的检讨!……在我全面主持市政府日常工作期间,出现了人和安居工程四号楼这样的豆腐渣工程,我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请求市委给予我相应的纪律处分……”
石维民无比难受地哽咽起来。会场死一般的沉寂,人人脸上都是一副严肃庄重的神色。石维民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讲话。
“人和安居工程发生恶性垮楼事故,充分暴露了我们市政府工作的薄弱环节,昭显了其中深层次的原因。在这一工程建设之初,就发生了大华公司因拆迁补偿费标准过低,引起拆迁户强烈不满的问题。而我们个别部门和个别领导,一直拖着不办,致使了矛盾激化,酿成了强拆民房和恶性伤人的事故,导致了一百多个居民围堵市政府大门的事件。在人和安居工程拆迁综合协调会上,有的同志曾提出中止大华公司的承建资格,会后市政府决定,在拆迁现场发生的恶性伤人案件侦破前,暂停大华公司的施工,有的领导也一直拖着不办……这是为什么?在这里我要试问一句,作为一名市政府的工作人员和人民的公仆,你的屁股到底坐正了没有……”石维民今天显然非常激动,说话毫不客气。
罗林森开始坐不住了,急不可奈地插了话,“石市长……我要声明一下,我罗林森没有否定市政府暂停大华公司施工的决定。你要问为什么,你去林城当面去问史主席得了,当时他还在泰平市委做书记……”
“老罗……现在还不到追究责任的时候,你让维民同志把话说完好吗?”卫民生劝道。
“是要好好地问一个为什么?我们都应该拍拍良心自问一个为什么?我们的权力是谁给的?我们们权力到底用来干什么的?我们的权力到底用对地方没有?如果哪位还不太清楚,那么让我借此机会再次告诉你:人民政府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我们只有老老实实地把这个权力用在为人民服好务,为人民谋好利益上,而决不能用在谋取个人的一己私利上,更不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而损害人民的利益。”石维民没有理睬罗林森的插话。
一言堂。嫩秧子总算明言顺地坐正了,又开始抖了。罗林森紧皱眉头,心里恨恨恨的,不停地喝茶,抽烟,以掩饰心中的不满。
“血的教训已经酿成了,难道还不应该反思一下,自问一下吗?前面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这次重大事故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愿意诚恳地作出检讨并接受组织的处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决不会有半句怨言……
对分工由我负责调查处理事故工作,我也表个态。我决心以一个人大无畏的革命精神,认真做好这项工作,本着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的态度,深入调查,彻底调查,一查到底,坚决将问题查个一清二楚。给安居工程四号楼的死难者们一个安慰,给泰平市人民一个圆满的答案。”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掌声,那掌声像是正式擂起了战鼓,显得一种热烈而庄重,坚强有力的力量,昭示着正义对邪恶的宣战。
会后,卫民生又与石维民单独碰了一个头。两人一致表示,要以调查人和安居工程串为契机,以机关作风为基础,彻底揭开泰平政界的盖子,坚决打击分子,以正党风,以顺民心。
正文第151章惊弓之鸟
胡一发坐在大华房地产开发公司他那间宽大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这几天市上对人和安居工程塌楼事故的调查,搅得他整天寝食不安。结论基本出来了:偷工减料造成工程质量问题已是铁板上钉钉,但处理意见还不得而知。想找贺长生商量一下对策,可贺长生就像从地球上蒸发了,手机打不进,找人找不到。问城建局办公室,回答很干脆:“不知道。”无可奈何之下,胡一发给罗林森打了个电话。
“老胡哇,你也用不着到处找人了。塌楼事件是工程质量问题,你要好好地配合事故调查组和质检组把问题查清楚,尽量争取宽大处理……当务之急是你要稳定情绪,不能自乱阵脚。是你的问题就承认是你的问题,就事论事,尽量不要把别人牵扯进去。只要过了这阵子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你放心吧,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尽管罗林森最后说了一句安慰的话,但胡一发总觉得他的话中在打官腔,心里自然是怨气陡生,又不好发作,一放下电话就狠狠地骂了起来,“罗林森,你这个老狐狸,真他妈的狡猾。我要是真的进去了,你他妈的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工程质量问题,我承认。唉……但这又怨谁,只怨我胡一发?前前后后你们收了我多少钞票,你们心里也应该有个底,工程总造价又那么低,市政府还压我提高了拆迁补偿标准,你们还要不要我活人?谁做工程会去做赔本的买卖?如果不在材料上动点手脚,不在工程建筑相关环节上耍点小聪明,还怎么去赚?
胡一发坐在旋转的大真皮椅上,继续不停地左右晃动着他那肥大的身躯,脑袋耷拉在椅背上,迷着眼睛唉声叹气地想着心事。
那位年轻丰满的女秘书小倩款步轻轻地走了进来,脚刚站稳,脸上马上堆满了微笑,“胡总,税务局来公司查账的那几个人要走了……”
“走了好!”胡一发一下子打断了小倩的话头。
“我的意思是……胡总,您是不是应该出去见一下他们?还有,还送不送一个红包?”
“你就说我不在。”胡一发毫无表情。
“那……还留不留他们吃个饭?”小倩又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了一句。
“吃吧,吃吧,你们都去吃,坐吃山空,吃光了事,大家好散伙。哎呀……今天你怎么罗嗦?这么烦人?”胡一发很不耐烦地吼了起来。
这胡总今天是怎么啦?就像吃了火药,从来没有在我发过这么大的火,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了?小倩一怔楞,不知可否,眼泪汪汪地赶紧溜了出去。
胡一发呆坐了一会儿,心里只发毛。真他妈的窝囊,最近真他妈的倒霉透顶。石化城二期工程花了那么了润滑费,没捞到不说。搞了几十年的工程,怎么突然出了这种事呢?这下子算是栽完了。赔偿还是一个小事,真要逗硬追究起来,可能还要负法律责任。一想到法律责任,胡一发浑身突然一阵寒颤。怎么办?再找谁?谁能来救火?胡一发突然想到王名烈。对,再找王书记谈谈,兴许他有办法。胡一发又拿起了电话。
真他妈的撞上鬼了,王名烈的手机也是打不通。华小雪呢?怎么不给华小雪打个电话?兴许她能知道一点情况。
胡一发拨通了华小雪的手机,“华姐呀?我是胡一发。你那里说话方不方便?”
“没关系,老胡,什么事?你说吧。”电话里话里传来华小雪温和的声音。
“华姐,王书记这几天不在泰平啊?他的电话总是打不通。”
“老王这几天正在外面出差。”
“哦,华姐,你知不知道市上对安居工程塌楼事故,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处理意见?”
“老王也很关心这件事,已与市里有关领导通了话,了解了一下情况。市政府这边的意见是要严肃处理,到目前为止,只有卫书记还没有最后表态,具体处理意见还不太清楚。老王让我转告你,一定要稳住。要就事论事,不能牵扯太多,不能扯上购物广场工程的事,更不能扯上史主席。只要不把史主席搅进来就好办。你也不要太多担心……”
“说的轻巧是根灯草”。压死了三十多个人,不要担心,不担心才怪呢?老子这几天一听见警笛声就心惊肉跳。你们都只想让我老胡当替死鬼,你们好照样当你们的官。哼……想得倒美。只要我老胡进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掉!胡一发狠狠地放下了电话,咚地一声拍响了办公桌,心里的一股无名之火直朝上窜。
胡一发又想起了贺长生。
贺长生哪……贺长生!你这个“血片”,我的个铁老弟呀,你倒底死到哪个婆娘床上去了?这么多天了,你怎么也就不给你胡大哥打个电话来?
……
其实这次胡一发的推断有点偏差。要说心里急,罗林森和王名烈并不亚于胡一发,尤其是王名烈一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真正是急得上了肝火。这个老奸巨滑的政客最近一再失算,已经感到泰平的形势越来越不妙了。
省委显然已开始插手了。市上班子调整才几个月,有必要又来一次调整?踢开一个严连杰本身就是一个重创,就马上补进一个新的。而石维民以副代正已履行两年的市长职责,史树友调走时,省委都没将他扶正,而偏偏这个时候扶了他,而且还是李康民书记亲自来宣布任命。什么意思?明显地是要加强泰平的所谓反力量。而李康民书记亲自来就是明显地向世人昭示:省委对泰平新的领导集体,说白了,就是对“卫石联盟”予以坚决的支持。李康民为什么要找石维民单独谈话?谈什么?无非是交底,无非是进行一次壮胆,撑腰打气。
在这么一个非常时期,却又偏偏雪上加霜,出了一个安居工程塌楼大事故。你说让人心焦不心焦?石维民和卫民生肯定是要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举一反三,以点带面,大动干戈了。如果这事处理得不好,别说要保住自己的位置,恐怕到头来甚至连自家小命都难以保住了。你说这王名烈急还是不急?
王名烈就是王名烈,不乏大将风度,具有宰相的肚量和诸葛的智慧,事到临头他依然能够沉得住气。首先,虽然自己不是分管工程的,但作为一个市委常委和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决不能麻木不仁,漠不关心,一定要表明自己鲜明的政冶态度和积极热情的关注。他给卫民生和石维民分别打了一个电话,慷慨陈词地对安居工程塌搂事故所造成的重大损失和危害,以及它恶劣的政治影响表示了极大的痛心和鞭挞,并且表明一定要从组织的角度,严肃查处事故的相关责任人。
第二要彻底搞清事故的真像和卫民生、石维民对这件事究竟如何处理的意图,以便及时采取应对策略和措施。第三要稳重相关人员的思想情绪,不能自乱阵脚。万不得已,实际上已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必须忍痛割爱,抛出一个关键的棋子,舍车保帅。
王名烈与罗林森的联络一直没有中断,整个事故的基本情况和调查处理的过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卫民生和石维民如何处理的具体意图虽然还不十分明朗,但决心很大,看样子不处理一两个人是不行的。得马上再打个电话,对罗林森谈出自己的看法与初步设想。
“老罗,关于安居工程塌楼事故非同小可。你是分管工程的,一定要主动不能被动,不能让卫民生和石维民牵着鼻子走,你懂我这个意思吗?”
“老王哪,你不在家,你看不到石维民的阵仗,那个嫩秧子现在狂得很呢,卫民生又在助长他的嚣张气焰。容不得我辩解了,真气死人。”罗林森一付无可奈何的口吻。
王名烈苦笑了一下,“这完全可以理解,石维民是市长,是第一责任人,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他不高姿态行吗?我觉得你倒该放下老资格的架子,好好向那个嫩秧子学学。”
“我要学他什么?”罗林森毫不服气。
“学学人家的高姿态,主动检讨,主动请求处分。”
“主动检讨可以。怎么还要主动请求处分?惹火女郎啊。”
“这叫失小留大,可以掩人耳目。老罗,你是分管的,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你不担担一点说得过去吗?你主动比不主动好。到时再拉一两个垫背的当替罪羊,这事上下都好交待,不就按平了。这时候如果再不主动,就只好让人家深究下去,到时候只有大家一起等死。老罗啊,你一定要权衡利弊,想清楚呀。”
罗林森终于冷静了一下,“好吧。老王,我听你的。但这个替罪羊谁来当?”
王名烈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贺长生。”
“贺长生?”
王名烈非常果断,“对,贺长生。他是建委的,具体负责了安居工程建设,只有他最合适,处理了他最能遮人耳目。老罗,果断地推到他身上,抛出他,不能再犹豫了。不过最好先找他谈谈,封住他的嘴巴。”
“我已找他谈了一次,就怕到时封不住他的嘴。”
“前几天我给他打了一次电话。那小子讲义气,只要工作做到家,能封住。”王名烈语气十分肯定。
“那好吧。我再找他谈一次。”
“胡一发那边怎么样?你找他谈了吗?”
“他打电话找过我。我对他强调了要主动承担责任,就事论事,不能牵扯过多。”
“他也找过华小雪。胡一发肯定是保不住了,工程质量出了出了问题,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刑事责任再所难免,谁敢保他?但思想稳定工作还是要做好。那这样吧,我再找他好好谈谈。只要他不张开嘴巴乱说就行了。还有,史老大那边也要多请示,该让他出面时还是要请他出个面才行。老罗啊,我们是患难兄弟,危急关头见真情,一定要撑住!注意保重。”
“老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安度过难关。”
王名烈、罗林森同时放下了电话。
自从发生安居工程塌搂事故以来,表面上看,罗林森好像还能沉得住气,按照市政府召开的善后工作会议的分工,他及时组织了相关人员,紧锣密鼓地进行了居民的疏散与伤员的救护、死者的安葬,安抚与赔偿,以及安居工程的所有楼房的重新质量鉴定等各项工作,依然是严肃认真,兢兢业业。但他的心里已不再是死水微澜,逍遥自再了。寝食不安、担惊,恐惧已弥漫了他的心间。眼睛浮肿,眼袋增大,眼珠无神,脸上的皮肤不再油光发亮,取而代之的就是一道道沟沟坎坎,才染黑了的头发几天之间根部就冒出了白色。
罗林森放下电话,心里依然是忐忑不安。种种迹像表明,石维民和卫民生已是抓住这一事不放了。也许奋斗了几十年的成果,人生的辉煌就此毁于一旦。但罗林森并不甘心束手被擒,他还要挣扎,还要拼博。王名烈的电话虽然没有带来多少生机和希望,但仔细想想,他的提醒也不无道理。
罗林森第一件事就是向市委、市政府写了一份颇为深刻的检讨与剖析,主动承担了领导责任,态度十分诚恳地请求给予个人以组织处分。第二件事就是再找贺长生深谈一次,让他主动承担主要责任。但令他措手不及的是贺长生突然失踪了。这一惊确实让他非同小可。难道石维民他们已经提前下手了?
正文第152章以死谢罪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生龙活虎的贺长生突然从地球上消失了,怎么可能呢?前几天大家还见到他出入在市建设局的大门口,还是胖乎乎的,还是笑眯眯的,嘴上叼着一支大中华香烟,胳膊里夹着一个高档的真皮件包,走起路来还是一付精神抖擞、春风得意的模样,怎么会一夜间就没了呢?但贺长生确实死了,永远闭上了那对充满无限、豆豆般大小的眼睛,再也不能仰望高耸入云的权位和这个让人心花缭乱的花花世界了。他永远地不可能再给胡一发打电话了,罗林森和王名烈也别想再找到他,也别想再利用他鞍前马后地为他们张罗了。这个泰平官场上的匆匆过客,这个早就被定为市级领导班子的后备干部贺长生,在抓紧享受了权欲和过后的今天,终于闭上了那双永不满足的眼睛。贺长生不是死在女人的床上,而是自杀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人和安居工程塌楼事故的消息,惊动了国家最高层,很快地传遍了全国……妥善处理善后工作,彻底查清事故原因,严肃处理事故的相关责任人,认真吸取惨痛的事故教训,加强安全隐患捡查,严把工程质量关,已成为泰平市委和市政府当前的一项紧迫任务。
整个事故的善后工作基本结束。相关的责任人也先后被隔离审查。根据省委书记李康民同志的指示和部分群众的举报,省纪委已派出专员来泰平配合市纪委彻底查清安居工程的问题。贺长生首先被列为审查对象。
市纪委将要对他实行“双规”,这是完全出自贺长生的预料之中。人和安居工程的塌楼事故,彻底粉碎了他飞黄腾达的美梦。这几年,贺长生心里明白自己不但高度了,而且做了不少损人利己缺德,甚至罪恶的事,天天侥幸不会事发,可偏偏事发,下场肯定不会太妙。贺长生从得到安居工程发生塌楼事故消息的那一刻起,就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省调查组抵达泰平后,尽管罗林森和王名烈都先后给他打了电话,鼓励他并安慰地,但这次他已不再相信王名烈他们还有起死回天的能力来拯救他了,他感到了人生彻底的绝望和悲哀。
何小丽也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尽管两人的感情已出于崩溃的边缘,但毕竟夫妻一场。何小丽去乡下接回了女儿,又让丈夫的弟妹们请了假,专门来泰平陪了贺长生几天。而且她心里也非常清楚,如果贺长生真的垮了,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伪造个人假档案的问题肯定要暴露,自己的干部身份肯定要被取消。尽管她早就开始厌倦了贺长生,也预计家里可能会发生一场大变故,但她最终还是不愿看到这种可怕的景象。
就在市纪委将要对他实行“双规”的头天上午,贺长生一上班就匆匆处理了当天的文件,又召集市建设局中层以上干部开了一个办公会,草草安排了单位眼前的工作,说自己可能要出差几天,并指定了一名副局长暂时全权负责局里的全面工作。然后心事重地回到办公室反锁了门,关了手机,扯掉了电话座机连线,将自己紧紧地关在办公室整整一天。
下午贺长生提前下了班,上街理了发,买了几张电影票和几个卤菜回到家,陪着妻女和弟妹们吃了一顿开心的晚饭。饭后,贺长生让弟妹们带着女儿上街去看电影,自己则和何小丽留在家里将室内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洗了澡,里外外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才和何小丽在卧室里坐了下来。
贺长生望着何小丽略显忧郁面容,苦笑了一下,“小丽,今天我想和你说说话,你耐点心,别厌烦我,因为明天或者后天我可能要出远门,出差一段时间。”
何小丽疑惑不解,“出差?到什么地方出差?多长时间?”
贺长生显露一种苍凉的神态,但仍然微笑着,“不清楚,还没接到正式通知,估计时间不会太短。你要多保重,女儿只有靠你辛苦带一带,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我父母接过来,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何小丽心里自然已有了几分明白,“哦。我知道。你自己也要保重。”
贺长生眼睛忽然有点红了,嗓子也开始有点哽咽起来,“小丽,你是一个好人,也是我贺长生前世修来的福,让你今生做了我的妻子。过去我做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请你原谅。从我心里来说,我还是非常喜欢你,而且最爱你,这是实话……”
面对这个可能即将出事的丈夫,何小丽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话出口也是十分真诚,“长生,我知道你爱我。过去了的事就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只要你醒悟了,心里觉悟了,下决心改过,改好,不再去干傻事,就行了。”
“小丽,已经来不及了。有的事一旦做错了,到死也无法再挽回了。除了对不起你,今天我真觉得我还非常对不起其他一些好人,但也没有任何机会和条件让我去补救或补偿。我有些后悔,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太晚太晚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能让我重新来到这个世上,我真的愿意重新做一个人,哪怕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最没有能力和最没有息的人,只要能够自食其力,只要一生平安,平静就行了……”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贺长生已经落下了眼泪。何小丽也已红了眼睛,心生忧伤。过去她曾经爱过面前的这个男人,因为不经意的发觉和变化,好长时间了,她确实恨面前的这个男人,但作为妻子,今天面对他真诚的心灵坦白和懊悔的泪水,她的心完全被软化了。她站了起来,主动地伸出了好长时间不愿伸出的那只白净的纤纤玉手,将贺长生牵起来紧挨着自己坐在床上,然后温柔地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长生,你别这样……你要勇敢些,不管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天大的事,你都要主动向组织上坦白清楚,争取宽大处理。家里事你尽管放心,我会安排好,如果他们找到你,你就安安心心地好好配合,去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千万不要顾虑太多。”
贺长生满含着感激的泪水,抱住何小丽轻轻地吻了吻,“谢谢你……好小丽……”
何小丽也轻轻回吻了一下,然后坐正身子,掏出丝帕为贺长生轻轻擦干了泪水,“长生,我们毕竟是夫妻了,不管出了多大的事,我都会做好一个妻子应做的事。家里事你不要有任如顾虑,好好配合组织上查清问题。”
贺长生拉过何小丽一只手紧紧握在自己的一双手里,哽咽着,“我给你写了一封信……放在办公室里的桌上,到时我会通知你去拿……许多事我已在信上交待清楚了……今天也没必要当面说了……万一,我有了什么不幸……你就自己带好女儿,早点找个好人嫁过去,不要考虑什么官不官的,也不要考什么钱多钱少的……只要人老实本份就行了……还有……我的后事……”
何小丽一把捂住贺长生的嘴,“长生,别说这些好吗?无论如何,都要争取活着,只要话着,就有希望。你答应我,好吗?”
“好。我不说这些了。小丽,还有一件事我想要你答应我,已经好长时间了……”贺长生突然笑了,两眼突生一种希翼的光芒。
“什么事?”
“我,我再想和你好好温存一回……”
何小丽顿时满脸绯红,轻轻点点头,然后起身反锁了卧室的门……
贺长生被实行“双规”的当天,表现了出奇的镇定。凡是涉及到他个人的问题,专案组的同志问什么,他就基本回答什么,并对其他人鸡毛蒜皮的问题也作了检举和揭发。但正如王名烈估计的那样,贺长生确实讲义气,没有供出黑幕里关键的人和事。贺长生如此“痛快地配合”,让初涉黑幕的专案组颇感意外。签了字画了押,第一轮询问刚刚结束,征得专案组同意,贺长生当着他们的面给何小丽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三句话:“我挺好。明午如有空请弟妹们到办公室去一趟,我有一包东西挺沉,需要他们搬回家。”话虽平常,但还是引起了专案组的警觉,明之泉当即背着贺长生给建设局临时负责全面工作的局领导打了一个招呼。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上午,询问工作依然很正常。贺长生主动交待了多年来收受贿赂的金额,并表示全额上交国库。下午三点,贺长生向专案组提出,他办公室里还保存着几份涉及案件的证据材料,他想去取回来交给组织。专案组成员喜出望外,马上派了两位年轻的同志陪贺长生一起去市城建局取材料。
三人一起到了办公室门前,贺长生笑了一下,“你们在外面等一下,我还有一点东西需要整理一下,很快……最多十来分钟就出来。你们放心就守在门口,我不会跑,也跑不掉。”
专案组的两位同志点点头,表示同意。
谁知贺长生一走进办公室就反手关了门,外面专案组的两位同志还没来得及推门,门已经被贺长生从里面反锁上了。
两个同志只好用手敲着门,“你快点出来啊。”
贺长生在办公室里面回答,“很快,就十来分钟。”
专案组的两位年轻同志在走廊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他们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贺长生开门走出来。然而,时间却是那么的漫长。其中一个同志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二十分钟了,敲敲门,里面无应答。坏了,贺长生会不会爬出窗子逃跑了?两位同志跳起来,另一位同志飞快地跑到楼下去。
楼上的这位同志边敲门边焦急地大声喊着:“贺局长,贺局长,快开门!”
城建局其他办公室的同志听到喊声,赶紧跑过来说:“别敲了,贺局长可能不在。”
那个同志着急地说:“我是市纪委的。贺局长和我们一起来的,他进了办公室。”
“楼下没有人。”下楼的同志这时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坏了,坏了,贺长生出事了。你们哪个有贺局长办公室的钥匙?请拿来用一下。”楼上的同志说。
“我这里有。”值班室的小伙子跑过说。
市纪委的一个小伙子急促地催道:“快,快,快,打开门。”
值班室的小伙子插进钥匙转了几下打不开:“门被反锁了,没有办法!”
纪委的小伙子说:“赶快撞开门。”
幸好是木头门,城建局的一个壮实的小伙子“咳哟”一声,门被撞开了,眼前的景像让大家惊呆了:
……贺长生爬在桌子上已经死了,胫脖上的动脉已被他右手拿着的刀片割开,桌子上流了一大摊血,并且已流到地上。那血染红了桌子上用报纸包着的一卷材料,染红了他左手还在按着的不知何时写的那份遗书《我的自白》。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林支队长带着侦察员赶过了,明之泉带着专案组的其他成员赶过来了。何小丽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带着女儿和贺长生的弟妹们赶过来了,啜啜地哭声骤然响起,昭示着一个可悲的年轻生命永远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楼道马上被封锁。刑侦队员开始例行现场勘察和记录,很快殡仪馆来车拖走了贺长生的尸体,刑侦人员即刻封闭了贺长生的办公室。征得刑侦人员的同意,市纪委专案组取走了贺长生留下的那包材料和那份遗书《我的自白》。
正文第153章违反规则
泰平今年的这个冬天真是有点灰。自从发生安居工程塌搂事故后,已经好几天了,这老天既不出太阳也不下雨,虽无风,也算不得太寒冷,但薄雾弥漫,仰望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远眺卧龙山、近看西子江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灰暗的天空让人感到格外的压抑,树儿虽依然绿衣素裹不翠,花儿在开不鲜,连那树上的鸟儿也似心情不畅,不再展翅飞跃,只在枝头上偶尔腾跃几下,连叫声也再那么清脆悦耳。
贺长生自杀了,让安居工程塌搂事故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幕。而就在贺长生自杀的同一天下午,随着一阵警笛的呼啸声,市公安局的干警们,在大华房地产公司的大楼里拘捕了胡一发。
王名烈出差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和罗林森碰了一个头。这两个泰平的重量级人物也自然是心照不宣:贺长生的虽然让他们兔死狐悲,深感心痛惋惜,但也感到侥幸和欣慰。这小子也不枉他们多年的教育培养和关爱,的确实讲义气,可谓是真正的坚贞不屈,死到临头还是不乱咬不乱扯,封住了自己的嘴。罗林森不再有开始的担心了,责任尽可放心地往死人头上推。
至胡一发那边也用不着太多的担心,王名烈已充分运用了思想政治工作的有利武器,对他诉之以情,晓之以理,透析利害关系,并答应一定想办法出马活动,保他早日出来获自由。这胡一发自然也有三分感动,也以封住嘴巴为回报,答应决不自砸饺子露了馅。
人和安居工程塌搂事故整个善后工作基本结束,市委和市政府及时召开了事故处理报告会,以统一思想,统一认识,总结教训,并讨论对相关责任人尽快作出处分决定。
卫民生、石维民、王名烈和新任市纪委书记金铭和常务副市长杨振兴,市政府相关部门的主要负责同志出席了会议。会议由王名烈主持,罗林森作事故善后工作报告,石维民作事故调查的报告,卫民生作全市安全隐患检查情况报告。
“同志们,我受民生书记和维民市长的委托主持今天这个的这个特别的会议,心里别有一番苦辣的滋味……”
今天会上的王名烈依然表现了一个政治家的大将风度,一开场就表明了自己坚定的政冶立场。慷慨陈词地对安居工程塌搂事故所造成的重大损失和危害,以及它恶劣的政治影响表示了极大的痛心和鞭挞,并且表明一定要从组织的角度,严肃查处事故的相关责任人。这段开场白实际上就是他在外出差时,对卫民生、石维民表态的翻版。
会议由罗林森主讲。
今天会上的罗林森虽然仍有点憔悴,但已基本恢复了他惯有的奕奕神采和翩翩风度。一身挺直的西装革服配了一条高级领带,一双棕黄色的鳄鱼皮鞋擦得锃亮。眼睛不再浮肿,眼袋和脸上的皮肤也像是做了保健,沟沟坎坎不再明显了,还泛出了一层油亮的光泽来,才染黑了的头发又做得纹丝不乱。腰也挺了,身也正了,面前的会议桌子上面依然摆着那只二龙戏珠的陶瓷大茶包,还有一包软中华香烟和一个高档的打火机,剩下的就是两份文件。开场白依然是声如洪钟,抑扬顿挫,坚锵有力。
罗林森今天的报告实际上是照本宣科,念了两份准备好了的文件。第一份文件是由秘书写的事故善后工作报告。第二份文件是他向市委、市政府所作的颇为深刻的检讨与剖析的重复阅读。在这份检讨中他主动承担了领导责任,态度十分诚恳地请求给予个人以组织纪律处分。
轮到石维民报告了。时间很短,一共只用了二十分。王名烈用十分简洁的语言对石维民的报告进行了小结。卫民生报告应该是核心,但时间依然不长。王名烈所作的会议小结,自然强调要放在如何坚决贯彻执行卫民生这位核心人物的重要指示上了。
大会结束后,紧接着由卫民生主持召开了市委常委会,讨论了对事故相关责任人的处理问题。在这个讨论会上,王名烈这个老奸的政客当然是摆正了位置,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抽烟喝茶,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式,而罗林森则是发言最积极,依然义不容辞地成为会议的主角。也许是贺长生的死让他感到有些兴奋,也许是想要搏得石维民的好感,一开口就跑了题,
“石维民同志非常年轻有为,他调来泰平主持市政府全面工作以来,敢闯敢干,工作认真负责,推动了泰平的发展和稳定,工作实绩有目共睹。他的好思想好作风让我感到敬佩,也非常值得我仿效和学习。他在整个工作一直十分重视抓安全生产,重视抓工程质量,反复强调,多次深入施工现场检查,是尽到了领导责任的。在人和安居工程的建设上,石维民同志作为当时的常务副市长,虽然成为规定的安全工作第一责任人,但他没有具体分管这项工作,而且从拆迁工作开始到整个工程竣工他对安全都给予了高度的重视,事故发生后,他高风亮节,主动承担责任。我认为在这一工程事故上,石维民同身本身并没有任何责任和过失……”
今天的罗林森一反常态的大夸特夸,让石维民浑身感到不自在。
“要说领导责任,主要在我,我是分管全市重点工程建设的,尽管在抓安全生产和出了安居工程塌搂这么一个恶故,给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了这么大一个损害,我具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罗林森终于进入主题了,一个简单的过度后,罗林森开始切入发害部分。
“在人和安居工程的整个建设过程中,原市建委承担了具体项目工作,由于他们对工程质量监督把严,应该承担具体责任。尤其是具体负责安居工程建设的原市建委副主任、后为市建设局长的贺长生,玩忽职守,视人民的生命财产为儿戏,以致酿成了这么大的一个事故,负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
会场也是鸦雀无声。谁都清楚对于这个已经死无对证的贺长生,想要怎么说他都行,都不为过。王名烈对罗林森今天的表演当然很是满意,但又觉得有点过头,只埋下头来连抿几口茶水,再抽上两口烟,动作十分潇洒地弹弹烟灰儿。
“事故发生后,他身为一名党员领导干部,本应以对人民的事业高度负责的态度,积极主动地配合市委、市政查清事故的真象,并主动承担责任,但他却采取自杀这种消极回避的错误的办法逃脱责任。现在他死了,他死有余辜,虽死,但罪责难逃。为安慰安居工程死难者之亡灵,我建议对贺长生给予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
罗林森发言结束,又有几个人作了发言。也许是罗林森的导向性发言起了很大的作用,讨论结果很快得出,一共处分五个人:罗林森官大,首当其中,受行政警告一次(按照干部管理权限,需上报省委组织部审批);贺长生承担主要责任,给予双开处分。以下三位依次是市建设局科长、副科长各一名,房管局科长一名,各记行政严重警告或警告一次。
……
官场自有官场的一套游戏规则。如开会的座次排定,一个会议该谁主讲,谁先讲都是有不成文的游戏规则的。游戏规则是不能违犯的,违犯了规则就要“受罚”。官场这些不能成文的游戏规则,虽然有的并不构成违纪,但依然会以某种形式让你“受罚”。
卫民生与石维民今天两次违反了官场的游戏规则。如果说上午的会议,安排了王名烈主持,罗林森主讲违犯了游戏规则,还只是无意或者巧合,那么当天晚上,他们撇开了王名烈、罗林森两位市委,召开了市委常委扩大会,进行工程专案分析就是意这么做了。会议由卫民生主持,朱检察长和明之泉列席参加。
在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里,与会领导听取了专案组组长明之泉关于人和安居工程、林泰高速公路工程和市购物广场工程中问题的初步调查情况专题汇报,同时报告了原市建设局长贺长生被“双规”和畏罪自杀的经过,并提出了处理意见。直接向省委李康民书记汇报了人和安居工程问题的初步调查情况。
大家一致认为,三个工程中的问题可能已涉及了原市委主要负责人,现任省政协副主席史树友的问题,案情重大。经过酝酿统一了四点处理意见:
第一,立即报告省委李康民书记,建议省纪委全面介入调查工作,彻底查清泰平的问题。
第二,纪委要继续加强力度,搞好外围的调查取证工作。
第三,严格办案纪律,认真做好保密工作。
与会常委一致建议:请卫民生连夜去林城,向省委李康民书记作当面汇报。请石维民抽调可靠干部,负责做好对相关涉案人员的内部监控工作。
正文第154章临终忏悔
寒冬的深夜,窗外的天空依然是灰暗的一片,只有城市的灯火依然如星星点灯,闪烁着多彩的光芒。市纪委大院几幢小楼已经漆黑一团,除了路上几只路灯还在亮着,整个办公大搂也只有这五楼的会议室还在透射出炽热的灯光。
市委常委专案分析会议结来后,市纪委专案组的几个同志仍然没有离开办公楼,他们还在挑灯夜战,继续整理着专案材料。
明之泉同志倒了一杯开水,然后点了一支烟,推开玻窗,站在窗前向夜空遥望着,那久久积压在心头的郁闷和忐忑不安今夜总算化作云消雾散。这个长久笼罩在泰平工程上的黑幕终于让石维民、卫民生等市委常委们撕开了。明之泉早就就预感泰平有一张不大不小的网。多少年来群众的举报不断,但难查,要么是无从下手,要么是阻力重重,表面上看仍是风平浪静,或者是死水一潭。
自从石维民调到泰平后,犹如半路杀出了一匹黑马,蹶蹄长嘶,搅动了平静的空气,从此这泰平的官场也确实不“太平”了,这白与黑再也不能相安无事了。贪官、奸商、黑恶势力一起上,又生出了多少事端来?而石维民却为此付出了最为惨重的代价。一个年轻的留洋博士生到泰平这个穷山区来又是为了啥?没日没夜的苦干,两年时间就为秦平办了几件十多年来许多秦平人想办而办不成的大实事儿,只因触及了个别人的某些利益,竟然遭此毒手:杀妻报复。他是为了啥?他的人品,他的为人,他的言行正如他的姓名的谐音:实为民,实实在在地为了老百姓啊。
一想起年轻市长石维民,这个从事多年纪检工作的老将明之泉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现在好了,秦平的黑盖子快要揭开了,但前面的道路还会很长,专案组的任务也相当艰巨。能不能扳倒王名烈、罗林森这两个泰平这两个大黑腕也不是市纪委能够力所能及的事。还有一个史树友已是省部级领导,仍像一把大黑伞撑在那里,依然能让秦平的老部下歇脚乘凉。眼下主要看省委、省纪委的态度是否犹豫彷徨了。
明之泉关上玻窗离开窗户,丢掉烟头,喝了两口水,然后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清理文件,一晃眼他又看见了贺长生那份已被鲜血染红了的遗书《我的自白》。因为忙,这份遗书他还一直没有来得及细看。
明之泉朝会议桌那边望了一眼,笑了一下,“你们什么时候能忙完?”
一室主任抬起头朝明之泉笑了一下,“还要一会儿,明书记你先回家早点休息吧。”
明之泉苦笑着摇摇头,眼睛马上盯在贺长生的遗书《我的自白》上:
……
我只所以走上今天的这个绝路,是因为我因咎自取。我做尽了坏事恶事,罪有应得,罪不可赦。我对不起党和人民,对不起我的妻子和女儿,对不起生我养我、至今仍生活在偏远小山村的老父老母,对不起这社会上所有的曾给予我关怀、爱护和帮助的领导、师长、同志,以及许许多多善良的人们。总之是我辜负了这个社会和这个世界……
当我即将走上这条人生不归之路时,我才感到这世界这社会是多么的美好,这人生是多么的珍贵。如果我还能重生时,我将百倍、千倍、万倍地珍惜这世上的一切!可惜这醒悟来得太晚太晚了……
我是一个穷苦农民的儿子,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小时候,我吃苦耐劳、诚实安份,初中一年级入了团;上大学时我勤奋好学、积极上进,在校时就入了党;刚参加工作时我谦虚谨慎、刻苦努力,年年被评为机关先进工作者,还被定为领导干部的预培对象。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人生时光!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多么愿意回到那个纯洁的时代啊。
我彻底地辜负了党的教育和培养。这社会上也有太多的诱惑和陷井,拜金主义、贪图享乐、权钱交易、权色交易。这也怨不得别人,是我自己没有把握住自己。我的蜕变是从我当上科长时就开始了的。看看周围,想想自己,我何必那么安份老实?从那时起,好的我不学,却专与差的比。哎,这些都不再提了,往事不堪回首啊。
人的本性是善良的,都有善恶基因。是善是恶就看哪个占了上风。必须时时自省、自警、自律,才能保持善良的本性。我只所以犯错误,一步一步地走向罪恶的深渊,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自己忘记了党的教导,放松了思想改造,漠视了党纪和国法,不能严格要求自己。特别是走上了领导岗位后,不去思考权力是谁给的,这权力应该干什么?如何严格地用好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去努力地为党工作,为群众服好务。而是充分地利用手中的权力,去巧取豪夺,甚至加祸于人,千方百计地为个人谋取私利,贪财贪色,无以复加。
应该说作为一个年轻的领导干部,我的基本条件是很不错的。我本来应该有一个健康而美好的前途,有一个充满阳光和雨露的人生道路。怨不得任何人,是我自己葬送了这一切。也落得了今天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的下场。
我的问题,我已基本上向组织上坦白交待清楚了,我也没有什么遗憾。我也不再给我的妻子、我的父母,特别是我那可爱的女儿,留什么遗言。我也不求他们宽恕和原谅,我只求他们能够忘记我,就象我不曾来到过这个世界一祥。永别了!我的亲人。
当我即将走上不归之路的时刻,我要真诚地奉劝那些至今仍然像我的过去一样,沉浸在犬马声色的醉梦中人:醒来吧,珍惜生命,珍惜生活,珍惜无比美好的人生。
永别了,敬爱的党组织。永别了,亲爱的同志们。永别了,我的亲人们。
永别了,我可爱的好女儿!
贺长生月日绝笔
明之泉看完贺长生的自白书,心里感到酸酸地很不好受。
“贺长生啊……贺长生,你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你本来也算是个能干人,却落了个如此下场,成了一个跳梁小丑,为人所利用,当了一个怨大头,怨谁呢?说是死不是惜,也还是多少有可惜呀……可惜,真可惜呀……”
明之泉苦笑着发了一阵呆,这才将贺长生的遗书重新装进宗卷里,走进隔壁的办公室,递给正在伏案工作的那个女同志手里,说了一句:“可惜,真是血的代价。”
明之泉转身进了卫生间,用肥皂洗了洗手,又重新回到会议室,见几个同志仍在忙着,只好打了一下招呼,然后骑着单车回家了。一路上他还在心里念叨着那句话:“可惜,又是一个血的代价……”
……
这个时代已经是一个比较开放的时代,所谓思想上的自由主义,已不能靠背书解决或长官的意志来高压了。人和安居工程塌楼事故总结和对相关责任人的处分决定,以及贺长生的遗书同时一并下达后,马上在市直机关产生了震动。干部职工对此事议论纷纷,看法不一,甚至颇有微词。贺长生的遗书不失为反面典型教育的活教材;事故总结也非常客观公正,符合实际情况。这是比较一致的看法。主要分歧在于对相关责任人的处分上,一种意见认为,作为追查事故责任,从分管市级领导干部到县级领导干部,再到科长、一般的工作人员,各个层面基本全都覆盖了,也就可以了,只是那个贺局长人都死了,还有没有处分的必要?
另一种意见认为,这个事故不仅仅只是一个工程质量问题,在其背后隐藏了极其复杂的深层次的问题,说白了就是工程问题。这种就事论事,浮于水面上的表面处理,处分太轻,于事无补,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持有这种意见的人甚至猜测卫民生和石维民是不是迫于某种压力,开始软了,妥协了。秦正联虽然不赞成卫、石会妥协的看法,但基本上代表了这种意见。
因为有看法,更因为出于下级对上级的关心。秦正联找到石维民,敞开了自己的思想认识。没想到石维民一听却哈哈大笑起来,“急什么?什么事都会有一个过程。”
一听这话,秦正联也总算是放下心来。因为他了解石维民的个性,决不会对秦平应该解决的问题善罢甘休。也许卫书记和他已胸有成竹,并且定下了彻底解决泰平问题的方略。
正文第155章美哉人性
就像一朵凋零的鲜花儿,何小丽已散失了往日的娇美。一双黑皮鞋倒是擦得一尘不染,但周身已被一套黑色的棉织冬装紧裹着,就像一只高高的水桶儿,再也看不到前凸后翘的优美的曲线。瘦削的肩上围着一条素净的棉围巾,遮严了纤细白皙的脖子,也不再像往日能让人想入非非了。曾染成过暗红色的秀发几近黑色依然散垂,清秀的脸庞上已消褪了往日的灿烂,完全透射着一种病态的让人怜爱的美。
虽然夫妻间早已有了一层深沉的隔阂,但贺长生的这种结局,却是何小丽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和接受的。作为妻子,她无法干涉丈夫对人生的选择,也无法阻止他对生与死的决定,这也许就是她做一个女人和一个妻子的人生悲哀,但她还是满足了丈夫临行前对温柔和肉欲的最后一次渴望,也按照他遗书的要求,圆满了他对妻子对组织上的最后一次交待。只是她没有留下丈夫给她留下的丰厚的可以属于她的六十万生活费,因为她实在说不清那六十万的来历,说不清它究竟是黑还是白。
何小丽对市纪委查清贺长生的问题非常配合,主动上缴受贿款三百八十万元,不明财产计一百一十万元;贺长生的经济问题很快结案,其它问题正在深入调查。正如何小丽的预计,其伪造假档案的问题暴露,根据相关纪律规定,市建设局党组经过研究,提出了免去何小丽市拆迁办副主任职务,取消公务员资格的处理意见。
而一向以刚硬著称的石维民收到何小丽假档案问题的处理意见后,却作了一个非常温和的处理,他在这份报告上作了如下批示:
——伪造假档案的问题系贺长生一手操办,并非何小丽的主观所为。鉴于其在清查贺长生问题的过程中积极主动配合,具有重大的立功表现,能否考虑依据有关奖励政策,并从她目前的家庭生活实际出发,在不违反政策的前提下,暂时保留其公务员身份或改为机关、事业单位工勤人员身份。可否,请商酌——
市建设局党组根据石维民的批示,立即作出了《关于何小丽假档案问题的处理决定》。决定免去何小丽市拆迁办副主任职务,将公务员身份改为市拆迁办工勤人员身份。
在此类问题的处理中,对何小丽档案问题的处理应该说已是一个比较好的结局了。对石维民的这个批示,机关里也免不了有些议论,有的人认为何小丽档案既然是伪造的,就应该还她一个历史真面目,彻底恢复到她下岗工人的身份和地位。但大多数人则认为,错不在何小丽,应该给她一条生路,让她体会到组织的关怀与温暖。况且在在此类问题的处理中,有的既没有免去职务也没有免去公务员身份,只是挪了一个窝,调了一个单位或一个地方而已;有的甚至什么也没变,只是给伪造假档案的当事人一个行政处分就了事。对何小丽的这个处理只是采取了一个下限折中的办法,但却体现了人性化的管理与关怀。
如果说石维民对何小丽档案问题的批示体现了一个人性化,但他另一个行动就让多数人感到有点费解:石维民带着秦正联、毛小伟赶到殡仪馆为贺长生送了行。
由于贺长生的父母迟迟未来,致使其遗体在殡仪馆多停放了几天。贺长生父母总算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终于最后见了儿子一面,老泪纵横心痛欲裂。遗体也终于可以进行火化了。没有人通知石维民,但石维民却真真切切地去了殡仪馆。
这一天有点寒冷,天空下依然是雾蒙蒙一片灰色。殡仪馆冷清的小房间里,贺长生静静地躺在那里,旁边零落地摆了几只花圈。送别的人并不多,除了贺家和何家的几个亲戚外,还有男女双方的几个零星的朋友或同学,包括兰草、倪莫惠和文若梅两姐妹。贺长生不是因病去世,不是遭到什么意外而死于非命,更不是因公职殉职或见义勇为而壮烈牺性,而是畏罪自杀而可耻地丢了性命。这种事谁都唯恐来送行,何小丽也自然不会发什么通知,更不要说还要开个什么追悼会了。
但石维民却真真切切的来了。当他具高大魁梧的身躯出现在小房间门口时,何小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在场的所有的人感到吃惊:一个市长竟然会为这么一个死者而赶到殡仪馆来了,真是一个仁慈的好市长。当然,石维民也有他自己的心愿:林家珍去世时,何小丽来过,应该还她一个人情。
石维民与在场的几位熟人打了一下招呼,走进室内站在屋中间,朝贺长生的遗体盯了一眼,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举动。然后走到贺长生父母面前,拉了一下两位老人的手,只说了一句话:“请两位老人多保重。”
此情此景已让何小丽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冲出门外,跑到门口路那边的菜地哭去了。
石维民转身走出门外,毫不犹豫地走到何小丽身边。兰草她们正待过去,见秦正联摇头摆手只好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他们站在那里说着话。
“石市长……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一个真正的仁义之人……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工作那么忙……竟然抽出时间……这个时候,赶到这种地方来看望我们。”何小丽非常激动地抽泣着,如果不是因为男女有别,如果不是因为兰草她们就站在路那边朝这里张望,更由于觉得自己不配,否则她会毫不犹豫地扑进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大哭一场。
“小何,林医生去世时,你来过,我非常感谢你。这个时候,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管贺长生如何,但他毕竟与你夫妻一场。希望你不要过于悲伤。”
“石市长……我不是为贺长生而哭……他罪有应得……我是为我自己而哭泣……贺长生做了许多缺德的事,这一生非常对不起你……而我也是深深地愧疚于你……我请你原谅……也替贺长生向你陪罪:对不起你啊,石市长……”何小丽说完就要跪下。
石维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何小丽,何小丽一个踉跄,差一点倒在石维民的怀里,“小何,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我们都应该立足于未来。”
何小丽终于站稳了,石维民松开双手。何小丽突然红了脸,低着头,心里充满着深深的感激,“谢谢你……石市长,谢谢你的宽洪大量……何小丽一辈子会记住你的恩情。”
“小何,千万别这样说。虽然情况不同,但你我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何小丽掏出丝巾,擦干了眼泪,仰望着石维民,“石市长,你与我们完全不同,不能相提并论。我们是罪人。”
“小何,贺长生是罪人,但你不是罪人。你很大义,在组织上调查处理贺长生问题时,你给予很好的配合和支持。市委和市政府非常感谢你,石维民也非常感谢你。”
“石市长,我想为贺长生赎罪,但有些事,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挽回了……”
“往事如烟。让它们过去吧。小丽,坚强地活着,自己多保重。今后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或者让兰姐转告,能够解决的,我一定会尽力帮忙解决。好。我走了,请注意保重身体好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人间也自有真情在。丝丝关怀如春风融化了心中寒冷的冰霜。何小丽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妹妹一样,站在大哥哥面前微微点点头,“好。谢谢石市长,你也要注意休息,多保重身体。”
石维民也是一声谢谢,然后转身,叫上秦正联和毛小伟上了车,朝这边挥手告别。小马启动红旗车调了车头,一溜烟地驶出了殡仪馆的大院。
……
冬日的夜晚,身处闹市的市委大院依然是一片肃静。风平树静,花儿沉睡,鸟儿早已落巢,只有曲幽小径上的路灯还在挥发着平静而冷竣的光芒。市委办公大楼还有零星的几间办公室的窗户透射出明亮的灯光。
卫民生马不停蹄,刚刚回到泰平就打了一个电话。一接到电话石维民就马上下了楼。来不及叫上小马,徒步走出市政府家属大院就上了出租车。对于老大哥式的人物卫民生,年轻的石维民除了一份敬重,还有着一份深深的信赖。他昨夜走的,今夜就回来了,肯定是带来了李康民书记和省纪委的关怀和决策。石维民一路想着。出租车很快来到市委大院门口停下了,石维民下了车,穿过大院幽径小道,见卫民生办公室的灯光早已亮着,会意地笑了,然后加快了脚步。
办公室门是开的,卫民生正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等着他。一老一少见面热情握手,然后一起坐下,面前马上摆了两杯清茶。
“辛苦了,卫书记,夜出夜归啊。”石维民由衷地发出了心中的感叹。
卫民生笑了,“也不见得辛苦。当书记再苦也没有市长辛苦啊,维民,你说是吗?”
石维民也笑了,“嫂子身体还好吗?”
卫民生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她还好,在一起吃了三顿饭,同了一次床。”
“至少应该多陪她一天,你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
“老夫老妻,分别习惯了,也无所谓了。”
石维民“康民书记那边怎么样?”
“康民书记对泰平的问题重视,你大概想不到,昨天晚上我赶到林城已经很晚了,他还爬起床,亲自听了我的汇报。”卫民生非常开心。
“你到省委几点了?”
“零晨一点。”
石维民笑了,“都是老夜猫子。那么晚了,你还给他打了电话?”
“没办法,急啊。又怕白天找不到大忙人。好在我在省政府办公室工作时就和他很熟了,几年前他当省长时,我还跟了他一年。他也是个急性子,夜不过夜,一贯的作风。康民书记让我代向你问好。哈哈哈,原话就是‘向小石头问个好!’维民,小石头是你的乳名?康民书记又怎么知道啊?”
石维民又笑了,“不知道究竟是谁告诉老家伙的。”
“他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听完汇报后,他马上就给省纪委欧阳书记打了一个电话。欧阳书记专门安排今天下午召集几位副书记和两位处长,听取了我的汇报。康民书记和省纪委欧阳书记的意见基本一致,马上成立联合专案组,专门调查处理泰平的工程问题。关于史主席在泰平的问题,康民书记说必须谨慎,省委还得向中纪委和中组部报告,但不管泰平的问题不管涉及到谁,都要坚决一查到底,彻底查个一清二楚。”
石维民喜不自禁,“好。太好了。”
“省联合专案组由省纪委和检察院反贪局等部门组成,很快就要下到泰平来。省纪委要求我市纪委和反贪部门继续做好前期调查准备工作。”
石维民神情严肃起来,“卫书记,我觉得从泰平的实际情况出发,公安方面也要紧密配合,加大恶性案件侦破工作的力度,彻底查清官黑勾结的问题。”
卫民生笑了,“维民,对于这一点,我们俩基本想到一块了。几起恶性刑事案件已经明显地暴露了官黑勾结的问题,反腐打黑必须双剑并举,已经到了彻底解决泰平历史遗留问题的时候了。”
夜已经很深了,泰平市这两位党政一把手还在深入地交谈着。
正文第156章鸿书真情
清晨的弥天大雾笼罩了卧龙山和西子江,城市的地面上飘飘渺渺中依稀闪烁着昏暗的灯火。几座高大的楼房上稍显明亮的几盏顶灯,像似几颗明亮的寒星,若隐若现,高高地挂在灰蒙蒙的天空上。又是一个星期天,依然是惯例,石维民七点起床,准备去办公室,所不同的毛毛今天醒得早。自从妻子去世后,石维民只要不出差,总要和女儿挤在一张小床上睡。尽管晚上回家女儿已经睡着,早上起床女儿又没醒,没有时间陪她玩耍,没有教她,父女俩一天难以说上两句话,但这毕竟是他补偿女儿父爱的一种唯一的办法。
石维民刚穿好衣服和鞋袜,为女儿掖好被子,正轻轻吻她时,毛毛忽然睁开了眼睛。
“爸爸,你别想溜啊。今天我要和你一起上公园。”
石维民笑了,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哈,调皮蛋,装睡?爸爸要上班。”
“爸爸,你骗谁?今天星期天,不用去上班,幼儿园都放假了。”
“爸爸不一样,爸爸比你们幼儿园的老师忙。”
“我知道你是市长,是要忙些,但也不能每个星期天都不休息啊。爸爸,你说是不是?”
“是这样。但……”
“个个星期都是刘姑姑陪我玩,你一次都没陪过我。”毛毛小打断了石维民的话头,噘起了小嘴巴,一翻身坐了起来。
“毛毛,乖女儿,爸爸上午忙,下午爸爸陪你上公园好吗?”石维民一楞,继尔一笑,开始为女儿穿好衣服,然后穿袜子。
毛毛耍起横来,一蹬脚,抖掉了袜子。“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我偏要你陪我上午去。”
石老太走进小房间,“毛毛乖啊,爸爸太忙了,再等一会儿,刘姑姑就要来了,你穿好衣服就饭,吃完饭我和爷爷,还有刘姑姑一起陪你上公园好不好?”
“不好。今天我偏要爸爸陪。”毛毛不但小嘴巴噘得更高了,而且眼睛也急红了。
石老太正待劝说,见儿子递了一个眼色,马上会意,缄口不言。
石维民满脸灿烂,“毛毛,这样吧,吃完饭,爸爸先带你去办公室,教你打游戏,等爸爸忙完了,就带你去西子江坐船玩,好不好?”
“好哇,好哇,太好了。”毛毛破涕为笑,拍起了小手。
穿好袜子和鞋子,毛毛利索地下了地,自己扣了衣服扣子,然后拿起小木梳梳了头,又让石维民弯下腰,为他梳了几下,“走,爸爸,我们去洗脸吃饭,然后我陪你去上班,等你工作忙完了,我们就去西子江坐船玩。奶奶,你和爷爷也一起去啊。”
“好,我和爷爷一起去。”石老太和儿子一人牵着毛毛的一只小手走出了房间。
石大爷已摆好碗筷,早餐:牛奶、鸡蛋、馒头、稀饭。石维民和毛毛上了厕所,洗漱完毕来到饭厅,一家老子开始坐下来吃饭。因为开心,毛毛坐在爷爷身上小嘴巴说个不停,而石维民却一言不发,只埋着头就着咸菜啃着馒头。母亲最了解儿子的心事,每当一家人坐下来吃饭时,他就会想起珍子,一想起珍子,他就会一言不发。
石老太轻轻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声音很小,“我说石头啊,你也该找一个合适的了……”
石维民声音虽然不大,但明显地表现了一种不耐烦,“妈,你别提这事好吗?”
石老太倒不管儿子的情绪,只埋头一路说下去,“女大当嫁,儿大当婚。何况我和你爸年纪越来越大了,毛毛还这么小,你身边没个女人怎么行?”
“妈,你别为我的事太操心。眼前我还不打算考虑这个问题。”
“我看那个明芳姑娘就很不错,人好心好,这些日子,毛毛还真幸亏有了她。”
“妈,瞧你说些什么?人家还是个大姑呢。”石维民瞪了母亲一眼。
石老太笑了,“大姑娘为什么不可以?现在没结过婚的跟了结过婚的人,这种事多得很。亏你还是博士生,是个当市长的,思想还没你老妈开明。”
毛毛正和爷爷说着话,突然听到奶奶提到刘姑姑的名字,眼睛马上放出晶亮的光芒来,“奶奶,姑姑今天怎么还没来呢?”
石老太说:“毛毛起床早啊。”
毛毛说:“哦。也许是姑姑哩。”
石维民抬起头来,“也许是她今天家里有事,不来了。”
毛毛说:“姑姑如果有事不来了,会打电话我的。没打电话,她就会来。”
石维民终于笑了,见女儿已经吃完,扯下餐巾纸为她擦擦嘴巴,“走吧,上班。”
“姑姑还没来哩。”
“可能是昨天晚上加班写文章太累了,今天要睡懒觉。”
毛毛扯开石维民的手,狡黠地一笑,“那好,不等她了。怎么走啊?坐车还是骑马?”
“狡猾的小东西真懒,来,骑马。”石维民弯下腰面对面牵着女儿一双小手,轻轻提起一甩,飞快地将她架坐在肩上。
“爷爷,奶奶,再见了。等爸爸工作忙完了,我就给你们打电话,我们一起去坐船。得儿驾!”毛毛笑嘻嘻甩了两下腿,然后挥动着一只小手与石老太、石老大爷告别。
“毛毛坐稳,别跌下来了……”石老太站在门口叮咛着。
“奶奶你放心,这马儿高大,但很听话,得儿驾!”毛毛头也和不回,骑在石维民的肩上下了楼。
父女俩一路走着,一路嘻嘻哈哈地说着话儿。到了办公室石维民放下女儿,首先打开了空调,打开了电脑,又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笑了一下,“石小姐,请喝水。”
“哈,石市长,别客气。你这马儿累不累?”毛毛扮了一付调皮的怪相,完全一个大人的口吻。
“哈哈哈……你这个小调皮……快投降吧,石小姐。”石维民一把抓住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挠了两下她的肢窝,又反复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只把毛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好,嘻嘻……爸爸……毛毛投降了……你快教我玩游戏吧,我玩游戏,你得抓紧工作,然后我给爷爷、奶奶打电话,我们一起坐船去。”
“好,马上。”
石维民放下女儿,在电脑上打开了一个最简单的游戏,手把手地教了两下,毛毛很快就学会了。办公室很快静了下来,石维民打开案头的几个厚厚的文件夹,开始逐份阅读审批。不大一会儿,忽然外面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爸爸,有人来了,我去看看。”毛毛很快下了地。
石维民笑了,伸出一根指头靠近嘴唇边嘘了一声,然后轻轻地说:“石小姐别动,让马儿去看看,究竟是谁敲门?万一是个贼呢,可不让我逮了正着,石小姐,你说是不是啊?”
毛毛点点头,一付认真的样子。门又被轻轻敲了两下。石维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谁呀?”楞住了,是刘明芳,可能被门突然打开怔了一下,一只手已情不自禁地按住了心口,一张好看的脸庞先是有点白,后是有点红,抬头一见石维民马上就低下了。
石维民当然有些尴尬,“小刘,对不起啊,我在逗毛毛玩。”
“毛毛在这儿啊?”刘明芳明知故问。
石维民还没回答,那毛毛已听到刘明芳的声音,一声大喊“姑姑”就从里屋冲出来,快乐地扑进了刘明芳的怀抱。也许是迎合毛毛,也是掩饰自己的羞涩,刘明芳蹲下了身子,这一大一小马上亲热了起来。
“小刘,进屋坐一会儿吧,外面冷。”
“出太阳了,外面不冷。你忙吧,我带毛毛走了,伯父、伯母都在楼下等。”
“哼,老石刚才还说姑姑是贼呢。”毛毛开始告状了。
“爸爸是逗你的。毛毛怎么没礼貌了?不许叫老石,要叫爸爸。”刘明芳笑了一下。
“哼,她还叫我石小姐哩,我就叫他老石。”毛毛噘起了小嘴。
石维民摇摇摇头笑了,“小告状的精。”
“走吧,毛毛,我们坐船去,爷爷和奶奶还在下面等。”刘明芳站了起来,仍然牵着毛毛羞怯地站在那里,一直不敢直视石维民。
“爸爸呢,他说忙完了工作就陪我们的。爸爸,你去不去?”毛毛仰望看着石维民,眼神里充满着渴望。
石维民犹豫了一下,刘明芳笑了,“毛毛,爸爸还要忙。我们开除他好吗?”
毛毛乐了,“好,听姑姑的,开除爸爸。”
刘明芳抱起了毛毛,“毛毛,跟爸爸说声再见。”
“再见。”毛毛听话地摆摆小手,想了一下,又扭过身子亲了一下石维民。
“再见……”石维民不停地摆着手,目送着刘明芳和女儿走出过道下了楼梯,这才转身关了办公室的门。很开心,这个刘明芳还真行,毛毛居然听她的。石维民摇摇摇头独自笑了一下,端起杯子抿了两口,然后重新坐下开结审阅文件。
又过了一会儿,石维民阅批了最后一份文件,然后整理了一下案头,一封信从手上的报纸掉落下来。奇怪,这封信星期五上班时怎么没注意到呢?信封上的字很漂亮,但寄信人的落款上只有内详二字。石维民好奇似地拆开了来信。
……
尊敬的石维民市长:你好!
我已被免去了市拆迁办副主任的职务,即使组织上不免除这个职务,我也会主动辞职。我非常感谢你的宽宏大量,亲自批示市建设局党组,要求给予我照顾。但我不能接受组织上的任何照顾,按照党纪、政纪,我只能是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所以我已辞去了市拆迁办工勤人员的身份,彻底地离开了单位。也许我这样做,对你这位当市长的也有一定的好处,那就是你不会因为我,而授人以柄。
我总觉得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你说,不说也许会成为我终身的遗憾。目前我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民女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可以坐在你的面前,直接向你汇报思想和工作了。我只能采取写信的形式,来倾诉民女心中的苦衷和对你的无限感激。
我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很小就失去了父母。长大后勉强找了一个不太好的工作又下了岗。我有过两次不幸的婚史。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是上苍对我无情的惩罚。如果说第一次的婚姻失败是因为我的幼稚无知和草率,那么第二次则是我的有眼无珠,或者完全是由于我个人彻头彻尾的虚荣心导致了这一历史的悲剧。
对贺长生的处分与惩罚,以及对我的处理,我决怨恨任何人。贺长生罪有应得,这些年来他做了不少缺德的事。我作为他的妻子,我真的好想为他赎罪,只要能挽回一些不应该的损失,哪怕是让我同样去死一次,我也心甘情愿而再所不惜。
林医生的去世在我的心灵里产生了巨大的振憾,这或许就是我一生都要背上的沉重的十字架。尽管我不能认定这件伤天害理、给你一生造成无法弥补巨大伤痛的事就是他干的,但我始终怀疑他有这种可能,或者怀疑他直接参与了这件事。因为他有前科,茶坊的那件事就是一个明例。贺长生还够不上与你直接对抗,与你为敌的地步。但由于他自身的原因,可能或者身不由己地为别人所利用,当了别人的炮灰,这也正是他的可悲之处。
你说贺长生是罪人我不是罪人。但自我反思,我虽不是法律上的罪人,却也是思想上的罪人。我的可悲之处,就在于我的不自量力。今天我不再怕在你面前丢人现眼,说出来或许我的心里还要好受些。当贺长生他们设计让我在茶坊包房引诱你,我有私心,因为当时我确实迷上了你,而没有考虑那将会给你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如果你真的想要得到我,我会毫不犹豫地全身心地奉献给你。你高贵的人品、你真正的丈夫气质让你逃了一劫。这件事让我遭受了一次巨大的情感的折磨,我开始恨贺长生,恨他身后的人。
别耻笑我,这是我当时真实的想法。作为一个女人,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与林医生相提并论。如果将她比作天上圣洁的白天鹅,那我就只能算是一只丑陋的小乌鸦。如果将她比作一朵高贵的红牡丹,那我就只能算是一朵路边的狗尾巴花。尽管当时我并没有遂愿,但我心里依然深深地愧疚于林医生。
回想起我的经历,在这黑白难分的官场里,衣冠楚楚、人面兽心也大有人在,我早已成了一个残花败柳……这一辈子我不打算再嫁人了。我是一个卑微的女人,至少在贺长生自杀之前我应属这类女人。
尊敬的石市长,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一个真正的仁义之人,你化干戈为玉帛。你的人性化的人品让我感动。
你作为一个市长,竟然会赶来看望贺长生这么一个人人唾弃的死者的父母和妻子。当你高大魁梧的身体出现在宾仪馆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让我好惭愧,好感动,所以我再也控制不住了,跑到路边的菜地里哭了。当你不避人眼走过来劝慰我时,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卑微,当时我真的好想投进你的怀抱里放声大哭。我没兄长,却希望能有一个你这样的一个好兄长。只因为你是市长,所以我不敢奢望,也不敢高攀。
我衷心地感谢你的关心与仁慈之爱,并且牢记了你的话,一辈子会记住你的恩情。我会好好地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把我的女儿好好抚养成人,不学她爸爸,也不学她妈妈,而要向你一样,努力做一个正直的人、正义的人、有爱心的人。
你失去你所最心爱的人,你付出的代价比谁都沉重。借用你的话:往事如烟。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我们都应该立足于未来。希望你不要过于沉浸于悲伤。你是一个好人,好人自有天保佑,好人一生平安。你是一个好市长,坚信你一辈子都能做一个让老百姓信赖的好官……
祝安康!民女何小丽
……
看完何小丽的信,一股辛酸苦辣的感觉顿时弥漫心头。石维民楞怔了一会儿,拿起了话筒:何小丽的手机居然停机了。这个何小丽怎么啦?
正文第157章末路技穷
天气转晴只有两天,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温度又下降了,城市的天空又是一片阴暗。石维民坐在办公室看了两份文件,揉揉酸胀的眼睛,抬起头略有所思地朝窗外望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玻璃,一股寒冷的空气马上透窗而入。脑海里忽然叠映出女儿活泼可爱的情景:昨天有太阳,下午确实应该陪陪那位石小姐去好好玩玩……石维民有点懊悔地苦笑了一下,然后推上玻窗,又回到办公桌边。
何小丽的事石维民本来可以不管,因为心里曾经有了几分感动,特别是看到何小丽的来信后,石维民心里突然有些牵挂起来,这女子非但本质不坏,而且还有几分骨气和志气:贺长生生前为她留下的几十万她没要,全部上交了;市建设局党组为她保留了一个工勤人员的身份,也让她给辞掉了。这就意味着她第二次失业了,还拖着一个小女孩,一下子突然没有了固定收入,会连基本生活都成了问题。手机停了,人也找不到也不便去找她。石维民将照顾何小丽的事托付给了兰草。因为兰草有个家政公司目前办得比较红火,要安置一两个女工恐怕还不是一个大问题。兰草当然乐意接收,只是同样找不到何小丽。石维民劝她别急,慢慢打听。此事就暂时搁置下来。
贺长生的自杀在机关里引起了一个不小的振动,舆论也形成了一边倒:泰平肯定有一个集团,贺长生只是其中的一个。机关里有,市上的领导当然更是不乏其人,——、——、还有——可能都是。出了事人们都喜欢议论,喜欢猜测,也不管是否具有真凭实据,也不管贺长生是否交待,当然也不管市纪委和反贪局查得怎么样了。凡正没谁能堵得住谁的嘴巴。
时下在官场,要做一个好官,必须时时自警:“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因为这官场有许多陷井,有许多旋涡,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爬不上来了。只所以处处有陷井,有旋涡,也是因为处处都有鬼。鬼要找人要害人。当初毛小伟怀疑大白天有鬼,就是因为他遇到了比鬼还要可怕的事。贺长生自杀可能也是鬼找人,但这鬼不是外面的鬼,而是他心中的鬼让他丢了性命。这正如阳光下有阴影,实实在在,免不了。躲在喑处的鬼可不管你天晴还是天阴,有鬼,鬼就找人。石维民就现兑现,又撞上了一个鬼找人的事。
星期一,上班不大一会儿,秦正联和毛小伟就气乎乎地走进了石维民的办公室。
“两位又怎么啦?有事吗?请坐下来慢慢说。”石维民抬头笑了一下。
“石市长,你看,这像个什么话?大白天里又撞上鬼了。”秦正联拉开手提包,将一张十六开的打印纸递给石维民。
石维民接过一看,见是一张小字报,眉头立即紧锁起来。毛小伟为石维民掺了开水,又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示意秦正联一起坐在沙发,两人一言不发,埋头抽烟。
……
寒冬腊月雷打冬
远方突降一瘟神
自从来了石维民
泰平从此不太平
……
横挑鼻子竖挑眼
好人遭殃恶人行
死的死来关的关
弄得到处有冤魂
……
整死老公为哪般
欲夺绝色好佳人
一个美女才丢命
誓霸三个芳丽玲
……
表面廉政实里贪
贼喊作贼暗收银
几十万元入干股
白纸黑字有凭证
……
“这张小字报,你们在哪里发现的?”石维民抬起了头,声音不高,十分平静。
“就贴在这幢办公大楼的电梯里,我一上班就发现了,整个机关里可能已有不少的同志看到这张小字报的具体内容了。真是可恶。”毛小伟恨恨地说。
“卑鄙,简直太卑鄙,用这种下烂三的小动作来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转移视线,这是‘文革’的惯用手法。”秦正联非常气愤。
“关键是这小字报完全歪曲了事实,哪有这些事?编都骗不像。谁整了贺长生?畏罪自杀,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石市长出于人道去了一次殡仪馆,这哪跟哪?扯都扯不上的事也硬要扯在一起。还有那个入干股的事,林医生生前留下的字据,已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硬要倒一钉耙。简直太可恨了。”毛小伟也是怒气冲冲。
“狗入的东西简直不是个人形。用心太险恶。张贴这么一张小字报,什么用心?无非是想混淆视听,搅搅浑水;就是想往石市长伤口上撒盐,捅人心窝。”秦正联骂了起来。
“谁有烟?给我一支抽。”石维民苦笑了一下。
毛小伟眼疾手快,很快走过来掏出一支烟递给石维民,又飞快地为他点上了火,然后回到茶几边坐下了。秦正联和毛小伟没有想到今天的石维民遇到这种事,还是格外地冷静。石维民一言不发,慢慢地站起来,开始来回踱起了方步。室门出现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雕虫小技,无须小题大做。也大可不必去纠缠细节,或者澄清什么事实……”石维民终于开了口,两位下属以有他要大发雷霆,或者是将要发表一番评论,结果非常意外,石维民满脸露出了真诚的微笑,“你们认为这事应该如何处理好呢?”
“让公安部门好好查一下,看看究竟是哪一个可恶小的小人干的缺德事,好好追究一下这混蛋的责任。”毛小伟脱口而出。
“字是打印的,只怕也是不好查。”秦正联说。
“手印总查得到。”毛小伟说。
“如果戴了手套呢?”秦正联苦笑了一下。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就让这只鬼黑手逍遥法外了?”毛小伟仍是气愤难消。
“我觉得也可以报个案。但首先应该由市政府办出面召开一个会,将这件事在机关先通报一下。一是澄清一下事实,消除不良影响。二是再强调一下机关作风问题,严肃指出这件事的极端错误性。”秦正联说完朝石维民望了一眼,期待着他的认可。
石维民停下了脚步,“算了。没有任何必要。”
毛小伟疑惑不解,“就这么算了?石市长,你说该怎么办吧。”
石维民不假思索,“复印两份。原件送市纪委备个案。复印件送卫书记一份,雅文共欣赏。从文学的角度上说,这首打油诗写得很不错,非常押韵,民生书记喜欢诗歌,可以请他和一首。我留一份复印件,这是一面好镜子,我可以经常照一照,反观一下自己身上的灰尘。谢谢这位老先生的杰作了。哈哈哈……”
石维民一阵大笑,让毛小伟丈二摸不着头脑。秦正联却是敬佩由衷,满心欢喜起来:这位年轻的市长已经是越来越稳健,越来越成熟了。
……
天黑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不停地下着。一股寒风突然吹来,让刚下出租车的罗林森夫妇浑身一阵寒颤,罗林森缩了缩肥胖的脖子,将两只熊掌似的大手迅速揣进了崭新的羽绒服的兜内,回头一望,任敏已将羽绒服上的风帽罩在了头上。
为了遮人耳目,夫妻俩没有在市委家属大院直接下车,而是多走了几步路。就像贺长生最后来到市委家属大院那个晚上一样,那股寒风就跟着他们紧追不放,人走得快它也来得快,人走得慢它也慢下来。任敏伸出一只手拉着罗林森的羽绒服的衣角,紧走慢跑终于进了大院,那身后的风也终于不见踪影了。“真有鬼风。”任敏想了一下,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夫妻俩也是重蹈着贺长生的覆辙,穿过迷宫般的院内小路,抵进大院纵深处,走到了那座鬼宅般的阴森森的小院面前,罗林森摁响了门铃。
王名烈和华小雪都在家里等着。今天已不同往日,往日是王名烈打电话邀请,今天是罗林森打电话预约自己上门来;往日有个贺长生,今日连个人影子也见不到了。昏暗的灯光下,两对夫妻坐在沙发上,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贺长生,真是兔死狐悲,神色忧伤,唯以几分钟的沉默怀念着他们的好兄弟。
“华姐,小贺火化那天你去了吗?”任敏耐不住寂寞,先开了口。
“没有。怎么好去?一个畏罪自杀的人,谁不会躲着?”华小雪苦笑了一下。
“听说石维民去了。石维民最恨小贺。真有点怪,不好理解。”任敏说。
“作个样子嘛。一个死了老婆,一个死了老公。小丽又很有几分姿色,说不定石维民动起了她的歪脑筋了。”罗林森讪笑了一下。
“别以为别人都像你。这两个人不可能搞到一起。就退一万步说,即使石市长愿意和小丽结婚组建一个新家庭,也是他们的自由,也是合情,合理,合法,也不管别人一个什么球事。吃不到葡萄的人就说葡萄酸,心里总是不安逸。”任敏狠狼瞪了罗林森一眼。
这平时非常文静的任敏今天也着实有点奇怪,一提到何小丽就放了一通大炮,而且还骂了一句粗话,倒把一个一贯以正人君自居的王名烈弄得忍俊不禁,卟哧一笑,又马上按住了嘴巴。华小雪斜眼一瞟罗林森,那张堆满横肉的老脸上,早已是充满了尴尬与愠怒,也自忍不住笑了一下,马上岔开了话题。
“小贺死了,这下子苦了小丽了,钱也可能交完了,还拖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女儿。想去看看她,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唉……”华小雪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们确实应该帮帮她,但又找不到人,有什么办法?”任敏也是一脸的无奈。
“小雪,你不是说要给贺长生烧柱香吗?不如现在就开始。等会儿我要和老罗在书房里谈点事。你们也可以给张春梅打个电话,聊一聊闲话。”王名烈早就坐不住了,马上站起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好。我们现在就进去。”华小雪也站起来拉着任敏走头,四人鱼贯进入书房。
华小雪对佛事非常精通,任敏也略知一二,王名烈耳闻目染也不算陌生,唯有罗林森对佛事历来不感兴趣,显得有点笨手笨脚。但今非昔比了,贺长生是为大家共同的利益而勇于牺牲的,这亡灵一定要虔诚追悼;同时这眼前的形势这么严竣,真希望菩萨能够好好保佑自己度过难关。罗林森急用先学,立竿见影,虽然平时不烧香,但临时抱佛脚却做得像模像样,真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香烧了三柱,垂首闭眼作辑口中念念有词,连叩三个头也是标准的全身伏地,并且叩得观世音菩萨的脚下大地咚咚作响。
庄严而肃穆的佛事进行完毕,两对男女开始各司其职。华小雪牵着任敏回到客厅。王名烈关上了书房的门,两个男人马上开始抽烟喝茶谈大事。
王名烈开门见山,“老罗啊,你今天上午是不是又搞了嫩秧子一个小动作?”
罗林森不解,“你怎么知道?”
王名烈笑了,“十点钟市委大院就传开了。你亲自干的?”
罗林森动作潇洒地弹了两下烟灰,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死了一个贺长生,革命自有后来人。哪用得着我去亲自动手?”
王名烈吸了一口大中华,然后慢条斯理地抿了两口茶,这才抬起头来盯着罗林森,“老王哪,这些动作不能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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