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一个周末,Hannett的想象更天马行空了。从录音棚的电梯门开开关关的嘈杂声就可见一斑,在《I Remember Nothing》的背景里,你还能听到瓶子砸碎的声音。12寸黑胶版本的《She’s Lost Control》,Hannett想要喷雾器发出的嘶嘶声来模拟镲片声,Morris只好去录人声的棚里捣鼓一罐磁头清洁剂。Morris记得:“录音棚被难闻的易燃烟气充斥,我本来想点上一支烟,后来想想最好还是别了吧。”
在多年的酒精和药物成瘾之下,Hannett于1991年因心脏骤停而去世。他曾尖刻地评价,Joy Division“是给制作人的一份厚礼,因为他们根本啥都不懂”。在控制室里,乐队会坐在空调底下,躲在房间后面,如果成员们有什么意见让Hannett觉得不爽了,他就把空调调到最大挡,真正意义上地“冷淡”对待他们。最终,他在乐队成员不在场的情况下独自完成了专辑混音,也就是说,在Hannett把专辑磁带交到他们手里之前,Joy Division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第一次听的时候,你会想,‘这都是啥?!’”Morris说,“我们根本没时间做任何事,因为压根没有预算。”
△ Stephen Morris:现如今“Krautrock界的Moe Tucker”。
Hannett也许有某种联觉的能力,他曾经说过,想创作一些“声音全息影像”。在回声和延迟组件的帮助下,他制作的音频在物理维度上有了那么点意思,就仿佛dub reggae是诞生于英格兰北部的后工业都市,而非牙买加。Sumner说过,Hannett对把各种乐器的声音分隔开来有很强的执念(他让Morris拆了鼓组,分开演奏其中的每一部分),让它们各自更为疏离,缔造出一种跟Curtis的作词相得益彰、听起来格格不入的声音。《Unknown Pleasures》就像是四个人身处广阔、黑暗而冰冷的空间内,各占一隅。
制作人Hannett对声音激进的布局,让Sumner和Hook感到气馁,因为他没有把Joy Division现场的那种癫狂的急迫感传达出来。Sumner喜欢专辑里怪诞的氛围,但他认为里面的配乐听起来很单薄,干巴巴的,完全不像乐队最好状态时的样子。“人们听到会怎么想啊?”他回忆,“大家会接受这样的音乐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我们的音乐前途就完蛋了。这事真的有可能发生。”
△ Ian Curtis逝世于第二张专辑《Closer》发行的几周之前。
1979年6月15日,《Unknown Pleasures》发行,Sumner的疑虑立马就被各路好评打消了。出自Rob Gretton、神秘兮兮的专辑名,以及Peter Saville令人过目不忘的封套设计,加重了他们的音乐中那种冷冽的肃穆感。Sumner选了脉冲星CP1919的电波图案,因为这让他想起《2001:太空漫游》中的巨石。不过最后还是Saville把它黑白倒转了一通,删去了所有文字,带来一股不祥的神秘感。
“说实话,当时的评论都有点把我们捧得太过了。”Morris带着高兴的语气说道,“在我看来,他们写的完全是另一个乐队――非常严苛、肃穆。你想象不到,这帮做出这张唱片的人平时想得更多的,是谁今晚在休息室会赢下桌球马拉松,或是今晚谁给薯条买单之类的小事。光看媒体报道,你会以为我们活在一个更脱离现实的环境当中。”
许多乐评人把这张唱片视作对孕育了它的城市――曼彻斯特的一种声音上的诠释。《Melody Makers》的Jon Savage称它“完美反映出曼彻斯特那些暗黑和空洞的空间”。这对乐队自己而言还是个新鲜说法。“我们就是在这种后工业化的大熔炉中成长起来的,这就是我们所知的一切。”Sumner说,“我们还以为全世界都差不多是这个鬼样,除了一个叫伦敦的地方,时不时还能从新闻上看到它。我想,可能这里的环境多多少少影响了我们,但它应该只是潜意识上的。”Morris同意他们是潜移默化之下与曼城的氛围相通:“如果你在1979年某一天来到斯托克波特,天气正好也阴森森的,你就能懂得为什么《Unknown Pleasures》与这座城市绝配了。”
当Joy Division写下这10首歌的时候,他们还在悄悄地对着他们的偶像有样学样,但他们用一张《Unknown Pleasures》从被影响方摇身一变,跨入影响他人之辈的行列。“我们有时候听着John Peel的节目,觉得里面放的乐队跟自己很像!”Morris回忆说。
U2的《11 O’Clock Tick Tock》(也是Hannett制作的)、The Cure的《Seventeen Seconds》以及Talking Heads的《The Overload》都是1980年代受《Unknown Pleasures》惠泽的一批作品。Joy Division受到狂热崇拜的神秘魅力无限增长,而Curtis在1980年5月18日的自杀,让那份鬼魅像一座墓碑般被死死封印,而那天距离乐队第二张专辑《Closer》发行仅剩几周的时间。
“我们没有留意过Ian的歌词,”Sumner说,“直到他过世,我们才发现,‘天啊,为什么之前我们都没注意到?’我们眼前的那个人和你我听到的歌词里的这个人根本不相符,他这人有两面。Ian写的词很沉重,有些句子令人不安,可一旦演奏完毕,我们并不会去问他:‘我的老天,Ian,你到底怎么了?你还好吗?’”虽然这事过去40年了,但说起那些他们忽视的征兆,说起他们没有选择走的那条路,Sumner的声音仍会颤抖。“你总觉得,如果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有什么问题,那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我们有时候听着John Peel的节目,觉得里面放的乐队跟自己很像!”――Stephen Morris
1980年3月,《Closer》于Pink Floyd在伦敦的Britannia Row Studios录制,乐队有了更多的预算和时间,也有了更好的硬件设施。这是一张整体性更强的专辑,几乎要被它自身无可挑剔的品质压得喘不过气来。当Curtis的队友们通过New Order步入了对电子音乐世界更深处的探索,他们开始影响另一个音乐流派。但《Unknown Pleasures》才是他们踏上未知领域的头一步,它既是后朋克的一座丰碑,其庇荫覆盖了从Interpol到Burial等一众音乐人,又是找对了的制作人成为乐队编外一分子的典例。
“你想要与众不同,形成自家的独特声音,有野心是一回事,有实际的技术能力去达成它就是另一码事了。”Morris说,“我们演奏的方式,是按照我们对专辑的预想去进行的,但Martin在制作时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我不觉得乐队成员当时乐意让他这么做,我们真的就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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