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弄着艾皮凯克的调节控制盘,准备叫他接受另一个问题。我的心一点儿不在工作上,我只调节了一半控制盘,另一半还留在解决前一个问题时的位置上。这样,机器线路的连接显然是不合规程的,也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纯粹是瞎胡闹,我按动键盘喂进一个信息,我用的是最简单的“数字字母”式的代码——1
代表A ,2 代表B 等等,直到26代表z 。“23—8 —1 —20—3 —1 —14—9 —4 —15”。我的信息是“我该怎么办?”
嗒嗒嗒嗒,从机器里跳出来两英寸长纸带。我看了看对我的这个荒唐的问题作出的荒唐答案:“23—8 —1 —20—8 —5 —20—18—15—21—2 —12—5
”。这些数字绝不可能是—句有意义的话,甚至不可能包括一个有意义的三个字母组成的单词。我有一搭无一搭地把数码译成文字。我解译出的赫然是一句完整的话:“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
看到这个荒谬透顶的巧合我不禁笑出声来。为了好玩,我又继续按键:“我的姑娘不爱我。”
嗒嗒嗒嗒。“爱是什么意思?姑娘是什么意思?”艾皮凯克向我提问。
我奇怪得目瞪口呆。我把操纵盘上所有的旋纽的刻度记了下来,然后把一本《韦氏大字典》拉到键盘跟前来。同艾皮凯克这种精密仪器打交道,用不精确的定义是不成的。借助《韦氏大字典》,我告诉他“爱”同“姑娘”是怎么回事,告诉他我既得不到爱又得不到姑娘,是因为我没有诗人的气质。这又引起了下个问题:什么是诗。我把诗的定义也给他解释了。
“这是不是诗?”他象是个一边吸着大麻一边工作的速记员,嘀嘀嗒嗒地打着号码。平常那种结结巴巴的迟缓劲儿一下子都不见了。
艾皮凯克这回有用武之地了。纸带盘飞速转动,速度令人吃惊;地板上很快就铺满了一圈圈的纸条。我叫他停下来,但艾皮凯克正创作到兴头上,一点不想住手。最后我怕把他烧坏,只好把总闸关掉。
我一直呆到天亮,一刻不停地解译电码。直到太阳从东方天边露出头来,向维安多特大学校园里窥视的时候,我才把艾皮凯克的电码全部改换成我的手稿。我在这首简单题为“给帕特”的二百八十行长诗下面签署上自己的名字。这是首很了不起的作品。我还记得开始的两行是“到那幽溪蜿蜒、柳荫郁郁的峡谷去吧,帕特,亲爱的,我将紧紧跟随着你……”我把手稿折起来,压在帕特办公桌上一本记录簿角下。我又重新调整了一下艾皮凯克的控制盘,叫他准备解决一个火箭轨道的问题。在回家的路上,我心潮起伏,怀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第二天晚上我来上班的时候,帕特正对着我的诗稿抹眼泪。“太——太美了,”别的什么话她都说不出来了,我们工作的时候,她非常温顺,非常安静。午夜前不久,我第一次吻了她——在电容器和艾皮凯克的电脑录音机中间的一小块空地上。
分手的时候,我高兴得快要发疯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同谁谈谈我在爱情上的伟大转折。帕特故意装得有些害羞,不肯叫我送她回去。我照昨天晚上的样子调好艾皮凯克的控制盘,把“接吻”这个词的定义解释给他,告诉他初次接吻是什么味道。艾皮凯克听得入了迷,不断叫我告诉他更多的细节。这天夜里,他写了《初吻》一首诗。这回不是一首长篇史诗,而是一首商籁体优美短歌。“爱是利爪包着天鹅绒的鸷鹰;爱是长着心脏和血管的岩石;爱是丝缰箍制着的狂风;爱是馋吻蒙着锦缎的雄狮……”
我仍然把这首诗压在帕特的记录簿底下。艾皮凯克没完没了地同我谈论爱情这一类问题,但是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把他关上了。
《初吻》这首诗为我争取到胜利。帕特读完了以后心软得象一滩泥。她从诗稿上抬起头来,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我清了清喉咙,但是没有想出词儿来。我把头转过去,假装工作。在艾皮凯克没有给我提供恰当的言词——最完美的言词以前,我是不能向她求婚的。
帕特到外面去了一会儿,给了我一个机会。我把艾皮凯克调控好,同他又进行了一次谈话。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给他任何信息,他已经嘀嘀嗒嗒地向我提问了。“她今天穿什么衣服?
”艾皮凯克想知道,“告诉我她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她喜欢我给她写的诗吗?”最后一个问题他重复了两次。
在没有回答他的这些问题以前,我无法转到另一个话题上,因为艾皮凯克只有解决了前一个问题以后才能接受新的问题。如果他有一个什么问题没有作出答案来,就会纠缠不休,直到把自己烧毁。我很快地告诉他帕特的样子——他懂得“富有曲线美”是什么意思,——我叫他确信帕特对他的诗非常倾倒,那两首诗写得美极了。“她想结婚。”我又添了一句,准备着他会提供给我一句既简单又能打动人的求婚的话来。
“告诉我结婚是什么意思。”他说。
我尽量用最少的数码给他解释了这件复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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