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作者:约翰·格里森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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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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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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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1270字

埃弗里含笑看着电脑打出的清单。“10月份,你平均每周开了61小时账单。”


“我还以为是64呢。”


“61够可以啦。其实,我们还不曾有哪个头一年来的律师平均一个月收了这么多的。都正当吗?”


“没虚报。实际上,我本可以收得更多。”


“你一周干多少个小时?”


“85小时到90小时之问。我可以开出75小时的账单来,要是想那么做的话。”


“可别那么干,至少是现在。那会引起周围人的妒嫉的。年轻些的普通律师们对你盯得可紧呢。”


“你想让我慢下来?”


“当然不。你我眼下已落后一个月了。我只是对干到深更半夜感到不安。有点儿担心罢了。大多数普通律师起初都干得像烧野火似地可带劲了——每周80小时到90小时,两个月后劲便渐渐地耗完了,平均大概只有65到70小时的样子。不过你好像精力过人。”


“我不需要睡多少觉。”


“你妻子是怎么想的?”


“那有什么要紧?”


“她在乎你干到深更半夜吗?”


米奇瞪了一眼埃弗里,一下子想起了头天夜里的争吵,当时他回家很晚,离午夜只差3分钟。那是一场克制着的争吵,不过是迄今为止最厉害的一次,而且这样的口角看来往后是必定少不了的。双方都互不相让。艾比说她感到邻居赖斯先生都比丈夫对她亲近些。


“她能理解。我对她说过,我要在两年后当上合伙人,不到30岁就退休。”


“看来你是在争取。”


“你不是抱怨我吧,嗯?上个月,我开出的每一个小时的账单,处理的都是你的文件,你似乎并不太在乎让我超时工作嘛。”


埃弗里把清单放到落地书柜上,皱着眉看着米奇。“我只是不想让你把劲儿一下子用光,或者忽视了做丈夫的责任。”


听一个离开了自己妻子的人在指点婚姻上的事,似乎真有些滑稽。米奇尽量不屑一顾地看着埃弗里。“你不必操心我家里的事。只要我在这儿干得不错,你就该高兴才是。”


埃弗里凑过脸说:“听我说,米奇,我对这种事不怎么在行。这是上头发下来的话,兰伯特和麦克奈特担心你也许干得太猛了。我是说,早上5点就起床,每天早上,甚至星期天都这样。那可是相当紧张呀,米奇。”


“他们说了什么?”


“没多说什么。信不信由你,米奇,那帮老兄真的是关心你和你的家庭。他们要的是有快乐妻子的快乐律师。倘若事事称心如意,律师干活的效率就高。兰伯特尤其和蔼可亲。他打算两年后退休。他极力想在你及其他年轻伙计身上,重温他自己往昔的金色年华。要是他问的问题多了些,或者多指教了几回,好好听着就是。他赢得了在这儿当爷爷的权利。”


“告诉他们我很好,艾比也很好,我们都很快乐,而且我的工作效率很高。”


“好的。还有件突然的事跟你说一下。从明天算起,一周后你我要去大开曼岛一次。我得代表桑尼卡普斯和另外三个客户见几个开曼银行家。主要是公务,不过,我们一向都设法抽空儿戴水肺或通气管游游泳。我对罗伊斯麦克奈特说过需要你也去,他同意了。他说你也许用得着一次休假了。你愿意去吗?”


“当然。我只是感到有点儿意外。”


“因为是出差,所以我们的妻子不去。兰伯特有些担心这会引起家庭麻烦。”


“兰伯特先生想必对我家的事太多虑了。告诉他我说了算。没问题。”


“那么说你去?”


“当然去。在那儿呆多久?”


“三两天吧。我们将住在公司的一套公寓里,桑尼卡普斯也许住另一套。我正在设法联系公司的飞机,不过我们没准得坐商业班机。”


“我没问题。”


在迈阿密登机的开曼航空公司波音727班机的乘客中,只有两人系着领带。第一轮免费朗姆汽酒过后,埃弗里摘下他的领带,塞进外衣口袋。汽酒是由美丽的开曼空姐端来的,她们棕色的肌肤,蓝蓝的眼睛,一脸迷人的笑意。那儿的女人棒极了,埃弗里不止一次这么说。


米奇坐在窗边,极力掩饰着头一次出国旅行的激动。临行前,他在图书室找到了一本介绍开曼群岛的书。那儿一共有三个岛:大开曼、小开曼和开曼布拉克。大开曼岛上18,000家居民,12,000家注册公司,300家银行。人口中有20%的白人,20%的黑人,余下的六成种族和血统不明。首府乔治城近几年发展成了一个国际性的逃税圣地,那些银行像瑞士银行一样严守秘密。那儿没有所得税、法人税、利息税、财产税,抑或赠与税;有些公司或投资项目保证50年不用交税。开曼群岛是一块独立的英国领地,由一个稳定非凡的政府管治着。进口关税和旅游业收入足以承担任何政府部门运转所必需的费用。没有犯罪,也不存在失业。


大开曼岛长23英里,宽8英里,不过,从空中俯视,它显得小多了,就像是清澈、蔚蓝的海水环抱着的一小块岩石。


飞机险些儿落到了一个环礁湖上,但就在最后一瞬间,一个简易停机坪迎上前来,一下子把它托住了。他们下了飞机,哼着歌儿走出了海关。一个黑人男孩接过米奇的行李,连着埃弗里的一起丢进了一辆福特公司1972年产的车里。米奇付了他一笔相当可观的小费。


“七里滩。”埃弗里对司机说。“好的,先生。”司机应道。


岛上一马平川,通往乔治城的路上到处是疾行着的欧洲小轿车、小型摩托车和自行车。住家的房屋尽是带锡皮顶儿的平房,上面工工整整地刷着色彩斑谰的油漆。院落里的草坪很小,也没长什么草儿,不过倒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他们离城越来越近,映入眼帘的,是商店,是二层和三层的白色木楼;游客们站在遮阳篷下,躲避阳光。司机蓦地急转弯,他们一下子驶进了闹市区的中心,银行大楼挤满了四周。


埃弗里当起了向导。“这里有世界各地的银行。有德国的、法国的、英国的、加拿大的、西班牙的、日本的、丹麦的,甚至还有沙特阿拉伯和以色列的,据最近统计,共有300家之多。真是个逃税圣地啊。这些银行家们总是严守秘密,相比之下,瑞士人倒像是碎嘴婆了。”


计程车在艰难爬行着的车流中慢了下来,拂面的轻风顿时消失了。“我看到了好多加拿大银行。”米奇说。


“那边那幢楼是蒙特利尔皇家银行。上午10点我们到那儿办事。与我们有业务关系的大都是加拿大银行。”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他们非常可靠,严格保密。”


这条车辆拥挤的街道转了个弯儿,便到了尽头,与另一条街相连。从街口远远望去,加勒比海水天一色,蔚蓝晶莹。海湾里停泊着一艘游艇。


“那就是霍格斯蒂湾,300年前海盗们停船的地方。‘黑胡子’当年亲自在岛上荡来荡去,寻找适合埋财物的地方。几年前,人们在东面博登城附近的一个洞穴里找到了一些埋藏的财宝。”


米奇点点头,仿佛他对这个传说坚信无疑,司机对着反光镜笑了笑。


埃弗里揩掉额上的汗珠,接着说:“这地方总是那么招引海盗,当年是‘黑胡子’,如今却是创办公司藏匿金钱的现代海盗。对吧,阁下?”


“对的,先生。”司机答道。


“那就是七里滩,天下最美,也最享盛名的海滩,对吧,先生?”


“对的,先生。”


“滩上的沙白似糖,还有温暖、清澈的海水,热情美丽的女人。对吧,先生?”


“对的,先生。”


“今晚他们是不是还在‘棕榈’举行露天野餐?”


“是的,先生。6点开始。”


“‘棕榈’就在我们公寓的边上,是滩上很受欢迎的一家旅馆,举办的活动最为热烈。”


度假公寓地处七里滩中央,边上是另一幢综合大楼和棕榈饭店。公司的公寓套间既宽敞又富丽堂皇。埃弗里说它们少说也能卖50万美元一套,不过它们既不出售,也不出租。它们是本迪尼兰伯特暨洛克法律顾问公司那帮疲惫不堪的律师们的休养圣所。


米奇站在二楼卧室外的阳台上,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随风飘荡的点点帆影。太阳正缓缓西沉,无数的轻波细浪托起几百万面小镜子,映照着夕阳。海滩上更是一派热闹情景,米奇正看得出神,埃弗里突然来到阳台上。他穿着一件橙黄相间的花短裤,边呷着饮料,边欣赏着眼前的胜景。


“这儿我来过十多次了,可至今还是激动不已。真想退了休住到这儿来。”


“那太好啦,你可以在海滩上漫步,还可以撵沙蟹玩儿。”


“还可以玩多米诺骨牌,喝红条牌啤酒。你喝过‘红条’吗?”


“记不得喝过。”


“走,喝一杯去。”


那间露天酒吧名叫“朗姆海仔”,里面满是饥渴的游客,几个当地人坐在一张木桌周围,玩多米诺骨牌。


米奇跟在埃弗里身后,穿过人群,挤到了一张桌子旁边,那儿有两个女人在等着。她们是姐妹俩,20多岁,离了婚,两人喝得微醉了。叫嘉丽的那一个和埃费里热乎上了,叫朱丽雅的这一个对米奇频抛媚眼。


“看得出你已经结婚了。”朱丽雅挪到米奇身边说。


“是的,还很幸福。”


她笑笑,仿佛甘心认了这种敌意的挑衅。埃弗里和他的女伴正眉来眼去,米奇抓起一杯汽酒,一饮而尽。除了艾比,他心里什么女人都容不下。


乐队的乐曲响亮起来,是跳舞的时候了。


他感到她挨得更近了,接着她的手摸到了他的腿上。“你想跳吗?”她问。


“不想。”


“噢!得了。我们乐乐嘛,你妻子决不会知道的。”


“我说:‘滚远点。’”


她朝后缩了缩。“你哪儿出了毛病?”


“我厌恶传染病。滚开!”


“你干嘛不滚开呢?”


“好主意。我想我是该走了。”


米奇抓起一杯朗姆酒,挤过跳舞的人群,独自坐在露天餐厅的一个黑咕隆咚的角落里喝着。眼前的海滩上空无一人,但见十几点舟火在水面上徐徐晃动着。多美的景致哟,米奇心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艾比没有来。明年夏天也许他们该一块儿来这里度假。他们需要在一起共度一些时光,远离家,远离办公室。他们之间现在出现了隔阂,那是一种无法名状的隔阂,他们无法谈论但彼此都深深感受到的隔阂,令他忧心忡忡的隔阂。


“你在呆呆地看什么呢?”那声音叫他吃了一惊。她走到桌边,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她是当地人,黑皮肤,一双眼睛深蓝深蓝,不,也许是淡褐色,在这黑黝黝的夜里没法看得真切。不过,那是双美丽的眼睛,秋波荡漾,放纵不羁。她乌黑的头发披在身后,差不多齐到了腰际。她是个洋味儿十足的混血儿,混合着白种人、黑种人,也许还有拉丁人的血统。没准还要多。她身穿白色比基尼和一条颜色鲜亮的短裙,比基尼的上口开得很低,裙子上一条衩口开到腰际,她没穿鞋子。


“没看什么,真的。”米奇答道。


她很年轻,天真地笑笑,露出完美无比的皓齿。“你是哪儿人?”她问。


“美国人。”


她格格地笑了起来。“你自然是美国人。美国什么地方人?”她说着一口加勒比海人轻柔、文雅、准确、自信的英语。


“孟菲斯。”


“这儿许多人都是从孟菲斯来的,尽是些潜水的。”


“你住在这里吗?”他问。


“是的,一辈子没离开过。我母亲是本地人,父亲是英国人。而今他走了,回到他来的地方去了。”


“喝点什么吗?”他问。


“好的。朗姆加苏打。”


他站在酒吧边等着饮料,突然一种令人不安的什么东西在他胃里翻腾起来。他也许该溜进茫茫黑夜,消失在人群里,平平安安地摸回公寓,然后再插上门,看一本介绍这座国际逃税圣地的书。不,不,那多腻味呀。何况,埃弗里这会儿也许正在同那迷人的嘉丽打得火热。朗姆酒和红条啤酒刺激着他:这姑娘没有危险。他们只是喝上一两杯,然后互道晚安。


他拿着饮料回到桌边,坐到姑娘对面,尽可能隔得远远的。院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是潜水员吗?”她问。


“不。说了你也许不信,我是来这儿出差的。我是律师,明天上午要见见一些银行老板。”


“你在这儿要呆多久?”


“两三天吧。”他客气但简短地答道。他说得越少,越能平安无事。她重又跷起腿,纯情地笑着。他感到自己很无力。


“你多大了?”他问。


“20了,我叫爱莲,我已不是孩子了。”


“我叫米奇。”他的胃里又翻腾起来。他感到头晕乎乎的,连忙呷了口啤酒,看了一眼手表。


她盯着他,勾人魂魄地媚笑着。“你长得真帅。”


他立刻心旌摇荡起来。理智点,他告诫自己,理智点。


“谢谢。”


“你是运动员吗?”


“也算是吧。问这干嘛?”


“你看上去像个运动员,肌肉发达,很结实。”她强调说“结实”的神态使他的胃里又翻腾起来。他欣赏她的身体,真想说句不带暗示性的恭维话。算了吧。


“你在哪儿工作?”他问,往不那么令人想入非非的话题上岔。


“在城里一家珠宝店当店员。”


“家住哪里?”


“乔治城。你住什么地方?”


“附近一家公寓。”他往公寓的方向点了点头。她转身朝左边望望。看得出,她想去看看那公寓。她呷了口酒。


“喜欢海滩吗?”她问。


“海滩很美。”


“月光下才叫美呢。”她又露出了媚笑。


他说不出话来。


“海滩那边大约一英里的地方有家更好的酒吧。”她说,“我们散散步去吧。”


“我想我该回去了,明早以前,我还有些活儿要做。”


她笑着站起身。“在开曼岛,没有人这么早就回去的。快走吧,我欠你一杯酒呢。”


“不,我最好还是不去。”


她拉起他的手。他跟着她到了海滩上。他们默默地走着,“棕榈”望不见了,音乐声越来越远。此时,月光皎洁,照着空无人迹的海滩。她褪下裙子,把裙子卷成一圈,套在她的脖子上,又拉起了他的手。


什么东西在说:逃吧。把酒瓶扔进海里。把裙子扔在沙滩上。没命地逃吧。逃到公寓里去,插上门,关紧窗子。逃吧,逃吧,逃吧。


什么东西又在说:别紧张。没什么要紧,不过玩玩儿。再喝几杯吧。能乐且乐吧。谁也不会知道的。孟菲斯在千里之外。埃弗里又不会知道。即使埃弗里知道了又怎么样?他又能说什么?人人都这么干。艾比决不会知道的。


逃吧,逃吧,逃吧。


他们走了一英里,可眼前连个酒吧的影子也见不着。海滩更黑更暗了,一团云恰恰藏起了月儿。她拉着他的手,来到海边上的两把沙滩椅前。“歇歇吧。”她说。他一口喝完啤酒。


“你怎么老是不说话。”她说。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你觉得我美不美?”


“你很美。你的身体也很美。”


她坐到椅子边上,双脚拍打着海水。“我们游泳吧。”


“我,哎,我真的没那份情绪。”


“快去吧,米奇。我爱海水。”


“你去吧,我看你游。”


她跪在他面前的沙地上,差几英寸就脸挨着脸了。慢慢地,她把手抬到颈后,松开了比基尼的搭扣。那上装便缓缓地落到了地上。她把泳装递给他。“替我拿着。”他拿在手里,那么柔软,那么轻。他整个儿地瘫软了,刚刚还能喘着气儿,虽说喘得急,喘得费力,可现在一下子憋住了。


她缓缓地走进海水里,“来呀,米奇。海水真是太棒了。”


她脸上闪现出妩媚的一笑,他看见了。他摩挲着比基尼上装,心里清楚:这是最后一个逃跑的机会了。可他晕乎乎的,四肢无力,连逃走的勇气也没有了。


“来呀,米奇。”


他脱掉衬衫,进水里。她含笑看着他,等他走近,拉起他的手,牵着他往深水里去。她猛地搂住他的脖子,他们吻了起来。他摸到了她的比基尼下装,继续吻着。


她倏地停住,什么也没说便朝岸边奔去。他注视着她。她坐在沙滩上,坐在两把椅子之间,褪下了留在身上的比基尼下装。他把头埋进海水里,真想永远就这么屏住呼吸。他抬起头,只见她正用两肘支撑着,仰卧在沙滩上。他扫视一眼海滩,仍然不见一个人影。就在这当儿,月亮钻进了一个云团里。


“我不能干这种事。”他咬着牙喃喃地说。


“米奇,你说什么?”


“我不能干这种事!”他嚷道。


“可我需要你。”


“我不能。”


“得了,米奇,没有人会知道的。”


没人会知道的,没人会知道的。他慢慢地朝她走去。没人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