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作者:约翰·格里森姆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0:29

|

本章字节:32154字

下午5时,米奇熄了灯,拎着两只手提箱,出了办公室。他走到尼娜的办公桌前时,停下了脚步。尼娜一边在电脑上打字,一边听电话。她看见米奇,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你要去的首都希尔顿饭店房间预订书。”


“口授录音带在我办公桌上。”米奇说,“星期一见。”他顺着楼梯走到四楼埃弗里办公室。那儿又是一番忙乱情景。一个秘书忙着把文件塞进一只手提箱里,另一个尖声地和忙着打电话的埃弗里说着什么。


埃弗里挂上电话,冲着米奇问:“准备好了吗?”


“就等你啦。”米奇回答。


“我找不着格林马克卷宗。”一个秘书对律师助理喊着。


“和罗科尼卷宗放在一起的。”助理说。


“我用不着格林马克卷宗!”埃弗里吼道。“我得对你讲多少遍?你聋了吗?”


秘书瞪了埃弗里一眼。“没有,我耳朵很好。我明明听见你说:‘把格林马克卷宗装进手提箱’。”


“轿车正在外面等着。”另一个秘书说。


“我不需要什么格林马克卷宗!”埃弗里大声说。


“那罗科尼的呢?”助理问。


“要!要!不知跟你讲过多少遍了,我要罗科尼的!”


“飞机也在等了。”那秘书又说。


手提箱啪地关上了。埃弗里在办公桌上的一堆卷宗里翻来覆去找着什么。“芬德的卷宗呢?我要的卷宗,为什么老是找不着?”


“在这儿。”一个秘书说着,把它装进了另一只手提箱。


埃弗里看着记事条说:“好啦。芬德、罗科尼、剑桥合伙人、格林集团、桑尼卡普斯、伯顿兄弟、盖尔维斯顿货运公司,还有麦克奎德的卷宗都准备齐了吗?”


“是的,是的,是的。”一个秘书说。


“全部齐了。”助理说。


“真是烦人。”埃弗里伸手拿起外套说,“走吧。”他在秘书、助理的簇拥下,大步迈出门,米奇跟在后面。米奇和助理各拎两只手提箱,秘书拎一只,另一个秘书草草记下埃弗里交待他们要做的事。他们挤进狭小的电梯,到了一楼。司机见他们出了大门,蓦地站起身,忙不迭地开车门,装行李。


米奇和埃弗里一头靠在后排座位上。


“放松点,埃弗里。”米奇说。“你这是去开曼岛,而且也只呆三天,有什么好紧张的?”


“是啊,是啊。不过我随身带的活儿足够我忙上一个月的了。有好多客户催得很急,甚至威胁说要以渎职罪对我起诉。我落后两个月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偏偏又要到华盛顿参加四天无聊的研讨会。你真会选时间啊,麦克迪尔。”


埃弗里拉开车内的小柜子,拿出了一瓶酒。他问米奇是否来一杯,米奇谢绝了。轿车在沿河大道挤塞的车流中缓缓行驶着。三杯杜松子酒下了肚,埃弗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什么进修不进修,真是笑话。”


“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不久前你在夏威夷开了一星期的会。这你都忘了?”


“那是工作,全都是工作。你有没有带文件来?”


“那还用说,埃弗里。到了会上,我每天除了花时学习新税法条款外,空余时还得处理5个小时的文件。”


“可能的话就6个小时吧。我们比计划落后了,米奇。”


“我们总是落后,埃弗里。再喝杯酒吧,你需要好好轻松一下。”


“我打算到‘朗姆海仔’轻松一下去。”


米奇想起了那家酒吧,想起了它的红条啤酒、多米诺骨牌和穿三点式比基尼的姑娘。


“你这是头一次坐利尔飞机吧?”埃弗里这会儿好像轻松多了。


“可不。我来公司都7个月了,到现在才见着这飞机。我在3月份时要是知道这种情况,也许我现在就不是在这儿上班,而是在华尔街上班了。”


“你不是那块料。你知道华尔街是怎么回事吗?那里,每家公司都有300名律师,对吧?每年都要招30名新手,也许更多。大家都想往那儿挤,因为那是华尔街,是这样吧?上班个把月后,他们会把30个人全召集到一起,对这些新手说:今后五年,每周得干90个小时。五年后,一半人都走了。那里跳槽率高得惊人。他们设法让新手玩命地干,等从他们身上赚足了钱,再逼他们开路。这就是华尔街。至于公司的飞机,那帮小伙计别说坐,连看都别想看一眼。大轿车也是一样。你真运气啊,米奇,让我们古老而了不起的本迪尼公司挑上了,真该好好谢谢上帝。”


“不就是90个小时吗?那算什么?我可以干得更多。”


“多干会多得报酬的。听说我去年分了多少红利吗?”


“没有。”


“48,500元。不赖吧,嗯?这还只是红利呢。”


“我拿了6000元。”


“好好跟我干吧,保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有钱的大户。”


“好啊。不过,首先我还得修完进修课程啊。”


10分钟后,大轿车拐上了通向停机棚的车道。站牌上写着:孟菲斯空港。一架闪闪发亮的银灰色利尔55型飞机徐徐滑向跑道。“就是它。”埃弗里说。


即刻,他们把手提箱和行李装进了机舱。没一会儿,机上就有人通知:一切准备就绪,飞机即将起飞。米奇系好安全带,安稳地坐在皮椅上,机内一切都豪华,比他想象的更豪华,更舒适。埃弗里又调了杯酒,扣上了安全带。


1小时15分钟后,利尔飞抵巴尔的摩华盛顿国际机场。飞机停稳后,埃弗里和米奇走下柏油停机坪,他们卸下了行李。埃弗里指着一个身穿制服的人说:“那是你的司机,轿车就在前面,跟他去好啦。从这儿到希尔顿大约需要40分钟。”


“又是轿车?”米奇问。


“当然。在华尔街可没有这种待遇。”


他们握手道别,埃弗里回到了机舱里。飞机加油花了30分钟;等利尔离开地面向南飞去时,埃弗里早已进入了梦乡。


三小时后,利尔在大开曼乔治城降落了。它绕过停机坪,滑到了一个狭小的停机棚里。它将停在那里过夜。一名保安人员在机场等着埃弗里,拎着他的行李陪他过了海关。正、副驾驶一如往常地例行了飞机着陆手续,在工作人员陪同下出了机场。


午夜过后,停机库里的灯光一齐熄灭了,五六架飞机静静地躺在黑暗里。突然,停机库的一扇边门被打开了。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是埃弗里,溜进停机库,急匆匆走向利尔55型飞机。埃弗里打开行李舱,三个人赶忙卸下舱内的25只沉沉的纸箱。在热带岛屿的热浪中,停机棚像蒸笼似的。他们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但谁都没出一声,直到把所有的箱子卸完了。


“应该是25箱,数数看。”埃弗里对一个身穿背心、屁股上别支手枪、肌肉发达的当地人说。另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点数,那模样活像一个仓库收货员。当地人飞快地数着,汗珠滴到箱子上。


“不错,是25箱。”


“多少钱?”另一个人问。


“650万。”


“现钞吗?”


“全是现钞,面额是100元和20元两种美钞。装车吧。”


“运到哪儿?”


“魁北克银行。他们在等着我们呢。”


他们每个人拎起一只箱子,摸黑朝侧门走去。一名手握乌齐冲锋枪的保镖在那儿等着。纸箱装到了一辆印着“开曼土产”字样的旧货车上,车子朝乔治城市中心驶去。


8点,在世纪厅门口报到。米奇来得早了些,他签过名,拿起封面上端端正正印着自己名字的讲义材料,进了厅内。他在靠近会议厅正中央的一个位子上坐下。会议程序册上介绍说,此次研讨班限额人数为200名。一名服务员送来了咖啡,米奇把《华盛顿邮报》摊开在眼前。十几条有关北美印第安人的报道充斥着新闻版面,这些人正在角逐超级杯全美橄榄球锦标赛桂冠。


屋子里陆陆续续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税法律师,他们聚集在这里,聆听每天都在变化的最新税法动态。9点差几分的时候,一位模样儿清秀、满脸孩子气的律师坐到了米奇左边,他一声不吭地坐着。米奇望望他,回过头继续看报。见人都到齐了,主持人首先对大家表示欢迎,然后介绍了第一位主讲人。他是来自俄勒冈的一位什么议员,现任国会岁入调查委员会一个分会的主席。他坐到讲坛上,准备作为时一小时的发言,这时,米奇左边的律师凑过来,伸出一只手。


“你好,米奇。”他小声说,“我叫格兰特哈比森,联邦调查局的。”说着递给米奇一张名片。


报告一开始,那议员说了个笑话。米奇没听清,他正低着头看名片。周围三英尺内,坐着五个人。他虽说谁都不认识,但要是让哪个知道了他手里正拿着联邦调查局特工的名片,那也够难堪的。过了五分钟,米奇白了哈比森一眼。


哈比森轻声说:“我得同你谈谈,几分钟就行。”


“如果我很忙呢?”米奇问。


特工从讲义簿里抽出一个普普通通的白色信封,递给了米奇。米奇把它贴到胸前拆开了。信是手写的。信笺笺头上,是很醒目的小号字:联邦调查局局长办公室专用笺。


信很短:


亲爱的麦克迪尔先生:


午餐时间,我想同你面谈一下,时间不会长。请务必听从哈比森特工的安排,谨祈合作,谢谢。


登顿沃伊利斯局长亲笔


米奇叠好信,塞进信封,轻轻放进讲义簿里。谨祈合作,谢谢。联邦调查局局长亲笔。此时此刻,米奇意识到了临阵不乱、泰然自若的重要性。他对自己说:就当它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可他还是感到头昏眼花。他用双手揉揉太阳穴,闭上眼睛。联邦调查局的人就在他旁边。等候他的,有局长,鬼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人呢。塔兰斯想必也在附近。


突然,屋子里爆起一阵笑声,议员讲得诙谐风趣。哈比森赶忙凑到米奇耳边,压低声音说:“10分钟后到拐角处的男洗手间找我。”特工把讲义簿留在桌子上,趁笑声大作,离开了座位。


米奇翻开讲义第一部分,假装看了起来。那议员正娓娓述说着。


米奇等了15分钟,又等了5分钟,然后咳了起来。他需要喝点水,于是站起身,用手捂着嘴从椅子间挤到了大厅的后头,从后门走了出去。哈比森正在洗手间洗手。他这是洗第十遍了。


米奇走到他身旁的水池边,打开冷水龙头。“你这个老兄想搞什么名堂?”米奇问。


哈比森从镜子里看着米奇。“我只是奉命行事。沃伊利斯局长想亲自见你。我是他派来请你的。”


“他找我有什么事?”


“我可不想抢了他的生意,你还是去问他本人吧。不过肯定是重要的事。”


米奇谨慎地环视一眼洗手间。里面没有别人。“要是我太忙,不能见他呢?”


哈比森关上水龙头,对着水池甩了甩手。“见面是跑不掉的,米奇。你就别跟我做戏啦。中午研讨班散会时,在大门外左侧,你会看到一辆出租车,车号是8667。它会把你带到越战将士纪念塔。我们在那里等你。千万要小心。他们有两个人从孟菲斯盯你盯到这儿来了。”


“哪两个人?”


“孟菲斯那帮老兄呗。只要按我们说的做,他们决不会知道的。”


主持人在第二位主讲人、纽约大学的一个税法教授讲完后,宣布散会用餐。


米奇坐上那辆出租车,车子飞快地开走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车流之中,15分钟后,在纪念碑附近停了下来。


“等等再下车。”司机不容置辩地说。米奇坐着没动。足足有10分钟,他没动一动,更没吱一声。这时,一辆福特车在出租车旁停下,鸣了鸣喇叭,然后开走了。


司机注视着前方说:“好啦,到纪念碑那里去吧。约莫五分钟后,他们会接应你的。”


米奇下到人行道上,出租车开走了。他双手插在羊毛外套的口袋里,慢慢走向纪念碑。刺骨的朔风吹得枯叶漫天飞扬。他冻得发抖,竖起衣领挡住耳朵。


一位孤独的瞻仰者神情凛然地坐在轮椅里,注视着碑墙。他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毯子,戴着一顶过大的军帽和一副航空太阳镜。他坐在靠近碑墙尽头处,身后就是1972年战死者的名字。米奇搜寻着死者的姓名,一时竟忘掉了轮椅里面的人。


他呼吸沉重起来,猛然感到双腿一阵麻木,心口一阵酸涩。他往下缓缓移动目光,哦,看到了,就在下边,在靠近碑墙底部的地方,端端正正镌刻着拉斯蒂麦克迪尔的姓名。


拉斯蒂麦克迪尔,18岁。永远的18岁啊。赴越七周他踩响了地雷,当场死了。米奇抹去眼角的泪珠,看着高大的碑墙。


“米奇,他们在等你。”


他转过身,看看轮椅里面的那个人。


“别紧张,米奇。这地方被我们严密封锁起来了。他们没人跟踪你。”


“你是谁?”米奇问。


“调查局的。你得相信我们,米奇。局长有重要话跟你说。那些话能救你的命。”


“他在哪儿?”


轮椅里的人转过头,望望人行道。“向那边走,他们会接应你的。”


米奇又久久看了一眼他兄弟的名字,然后走到轮椅背后,经过一尊雕有三个士兵的塑像,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前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约莫离纪念碑50码的地方,韦恩塔兰斯从一棵树的背后走上前来。“一直往前走。”他说。


“又是你,我早料到这儿少不了你的。”米奇说。


“你只顾往前走。据我们所知,孟菲斯有两个家伙在你之前飞到了这儿,跟你住在同一个饭店,就在你的隔壁房问。这会儿,他们没跟踪你,我想我们甩掉他们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塔兰斯?”


“你会知道的。一直往前走,别紧张,没有人跟踪你,只有我们的20名特工。”


“20名?”


“是的。我们把这地方封锁起来了。我们要确保孟菲斯那帮人不在这里露面。我可不是来等他们的。”


“他们是什么人?”


“局长会解释的。”


“局长为什么要介入这种事?”


“你问得太多了,米奇。”


“因为你回答得太少了。”


塔兰斯指指右边。他们离开人行道,朝着一条笨重的水泥凳走去。水泥凳边上有座小桥,小桥对面是一片小树林。下边的池塘上结了一层冰。


“坐吧。”塔兰斯说。当他们坐下时,有两个男人从桥那边走过来,米奇马上认出那个矮些的就是沃伊利斯,三任总统手下的联邦调查局局长登顿沃伊利斯。他是一位嘴辣手狠、以铁面无情著称的罪犯克星。


他们走到凳旁,米奇有礼貌地站起身。沃伊利斯伸出一只冷冰冰的手,看着米奇。出现在米奇眼前的还是那张闻名天下、又大又圆的脸。他们握了手,互道了姓名。沃伊利斯指指凳子。塔兰斯和另一名特工走到小桥上,注视着周围,米奇扫了一眼池塘对岸,看见百码开外有两个人靠着一棵树站着。他们穿着同样的外套,无疑也是特工。


沃伊利斯紧靠米奇坐下,腿挨着腿。一顶棕色软呢帽歪戴在他那大秃头上。他至少也有70岁,可两只墨绿色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什么也别想逃过这双眼睛。他俩静静地坐在冰冷的水泥凳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你能来,我很感谢。”沃伊利斯先开了口。


“我好像是别无选择。你手下的人丝毫也不客气。”


“是的,因为这事对我们很重要。”


米奇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疑惑,多么害怕。我完全给弄糊涂了。我想请你解释清楚,先生。”


“麦克迪尔先生,我能叫你米奇吗?”


“当然可以。”


“很好,米奇。我这人一向不多说什么。我将要告诉你的,肯定会叫你大吃一惊。你会吓坏的。你也许不相信,不过我向你保证,那全是实话。有你的帮忙,我们才能救你的命。”


米奇打起精神,等着他往下说。


“米奇,没有一个律师能够活着离开你们公司的。有三个试过,但都被害了。去年夏天又有两个,他们眼看着正要离开,结果还是送了命。律师一旦进了本迪尼兰伯特暨洛克法律顾问公司,他就永远别想离开,除非退休。他永远得把嘴巴封死。何况,等到退休,他们早已同流合污了,还能说什么。公司的五楼,有个神通广大的监视系统。你的家,你的车,你的电话都被装了窃听器。你的办公室里也装上了窃听器。实际上,你说的每句话,五楼上都能听见,都被录下了。他们跟踪你,有时还跟踪你妻子。现在,他们就在华盛顿。明白了吧,米奇,那家公司并不只是一家公司,它是一个庞大实业的一部分,一个牟取暴利的大实业,一个非法的实业。公司不归合伙人所有。”


米奇侧过身,死死地看着他。局长边看着冰封的池塘,边说:


“要知道,米奇,本迪尼兰伯特暨洛克法律顾问公司归芝加哥的黑手党莫罗尔托家族所有。他们在那儿操纵公司,这就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他用力摸了一下米奇的膝盖,看着他,两人相隔只有6英寸。“那是黑手党,米奇,非法的组织。”


“我不信。”米奇说,他的身子因恐惧而僵直,声音低弱而颤抖。


局长微笑着。“不,你信,米奇,你肯定信。有很长一段时间,你自己不也很怀疑吗?为此,你在开曼岛找阿邦克斯谈过。你还雇了那个差劲的私家侦探,害得他也送了命。你知道那公司尽干丑恶勾当,米奇。”


米奇身子前倾,双肘支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地面。“我不相信。”他低声地咕哝道。


“就我们掌握的情况看,他们只有25%的客户,或许我该说你的客户,是合法的。那家公司有些律师十分出色,他们替有钱的客户处理税务和证券业务。这是个很好的幌子。迄今为止,你处理过的大多数案卷是合法的。这就是他们的门道。他们招进一个新手,大把地给他钱,替他买车,买房子,让他去开曼岛,他们把真正合法的法律业务塞给他,让他忙得抬不起头来。那是真正的法律业务,真正的客户。这么过上两三年,那新手便什么疑心也没有了,对吧?那是一家了不得的公司,是一帮了不得的情同手足的伙计。钱也多得不得了。嘿,一切都是妙不可言。但是,五六年后,等你赚足了钱,等你有了房子,有了孩子,一切都安安逸逸稳稳当当了,他们再把‘炸弹’扔给你,告诉你实情。那时你就没有退路了。他们是黑手党,米奇。那些家伙可不跟你闹着玩儿。他们会杀了你的孩子,要不就杀你妻子。他们这样做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你在这里赚的钱比任何别的地方都多,你只好任他们敲诈,因为你还有家小,而你的家小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你还能怎么办呢,米奇?那你只得留下。你不可能走了。你如果留下,就能成为百万富翁,就能早早退休,家人也能平安无事;你要是想走,你的下场就会像一楼照片上的那几个人一样。一楼的那些照片是很有威慑力的。”


米奇揉揉太阳穴,颤抖起来。


“好啦,米奇。我知道你肯定会有千百个问题要问,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五个死去的律师生前知道实情后,都想离开。前面三个我们从未跟他们谈过,因为,老实说,七年前我们对公司的事还一无所知。他们干得很秘密,不露声色,不留痕迹。头三个只是想离开,也许是这样,于是他们就出来了,装在棺材里头出来了。霍奇和科津斯基不一样。他们接近了我们,一年时间里,我们见过多次面。科津斯基干了七年之后,他们把‘炸弹’扔给了他。他告诉了霍奇。他们两人嘀咕了一年,科津斯基眼看就要升为合伙人,但他想在那之前离开。于是他和霍奇就做出了致命的决定:离开公司。他们不曾怀疑过头三位的死因,至少没对我们提起过。我们派韦恩塔兰斯到孟菲斯接应他们。塔兰斯是纽约专门对付有组织犯罪行为的专家。他和那两位一直保持着联系,结果在开曼发生了那件事。孟菲斯那帮家伙都是很难缠的,米奇,千万要记住这点。他们有的是钱,雇得起最出色的杀手。自从霍奇和科津斯基死后,我们决定要收拾这家公司。只要对这家公司下手得当,我们就有办法对莫罗尔托家族内一些有影响的成员绳之以法。罪名至少有五百项,逃税、讹诈、非法转移巨款等等,你想以什么罪名起诉都不为过。到时就能彻底瓦解莫罗尔托家族,也可侦破30年来最大的非法组织犯罪案。米奇,这一切都得指靠孟菲斯那家不露声色的小公司里的文件。”


“他们为什么要选在孟菲斯?”


“嗯,问得好。谁会怀疑田纳西孟菲斯的一家小小的公司呢?那儿没有不法组织,是密西西比河畔一座宁静、可爱、和平的城市。他们本来可以把公司设在达勒姆、托皮卡或者威奇托福尔斯。不过他们选择了孟菲斯,因为它刚好大到可以为一家40人的公司做掩护。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是说每一个合伙人都……”米奇把话咽了回去。


“是的,每个合伙人都知道实情,都按规则行事。我们怀疑多数普通律师也知道,但不能肯定。我们不知道的事太多了,米奇,我还无法解释这个公司是如何运转以及是由谁做主的。不过我们相信那里干了不少犯罪勾当。”


“比如说?”


“偷漏税。莫罗尔托的所有税务全由他们处理。他们上报的纳税清单漂亮得很,挑不出碴儿,但他们谎报收入。他们把钱大批大批转移到国外。他们用肮脏的金钱创办合法的实业。圣路易斯那家银行,是个大客户,叫什么来着?”


“商业担保银行。”


“对,就是这个名字。它是黑手党开办的。该公司承担它的全部法律业务。莫罗尔托家族每年从赌博、吸毒等犯罪勾当上牟取大约三亿美元暴利。这些钱大多转移到了开曼岛上的银行。钱是如何从芝加哥跑到开曼的呢?我们怀疑他们是利用了那架把你送到这里的利尔飞机,每周它都往乔治城飞一趟。”


米奇直直坐着,望着不远处的塔兰斯。塔兰斯正站在小桥上,他听不见他们的谈话。“那你们为什么不对他们起诉,把他们一网打尽!”


“目前还不能,不过我们肯定会的。我调了五名特工到孟菲斯,三名在华盛顿,专门负责这事。我会收拾他们的,米奇,我向你保证。不过我们得有个内线。他们很精明。他们有很多钱。他们极其谨慎,从不出一点差错。因此,我们必须得到你或者该公司别的什么人的帮助,我们需要文件复印件,银行票据复印件。这些只有内部的人才能弄到,别无他法。”


“于是我就被挑上了。”


“是的。如果你不愿合作,你依旧可以干你的事去,赚许多钱,当一名大律师。然而我们还会试着找另一个人。如果这也不成,我们就设法去试试年长一些的。挑个有勇气、有良心、敢于坚持正义的人。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我们所需要的人的,米奇。到那时,我们连你一起起诉,把你们这帮有钱的顽固分子统统关进监狱。一定有那一天的,孩子,相信我。”


此时此刻此地,米奇确实相信他了。“沃伊利斯先生,我有点冷,可不可以站起来走走?”


“当然可以,米奇。”


他们缓缓地走到人行道上,朝越战将士纪念碑走去。米奇回头看了一眼,见塔兰斯和另一名特工远远地跟在后面。


“安东尼本迪尼有什么来历?”米奇问。


“在1930年,他娶了莫罗尔托家的一个女儿,成了莫罗尔托的女婿。当时他们在费城有个商号,他就住在那里。后来,到了40年代,不知什么缘故,他被派到孟菲斯创建法律公司。就我们所知,他的确是个很出色的律师。”


米奇的脑海里涌现出成千上万个问题,他迫不及待地想一次问完,但他依然保持冷静、沉着。


“奥利弗兰伯特的情况呢?”


“他是世上难找的‘好人’!最合适不过的主事合伙人!霍奇和科津斯基的事,以及干掉他们的计划,前前后后他全都一清二楚。你下次再见到他时,一定要记住,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杀手。当然,他也别无选择。他要是不杀人,别人就会把他干掉,让他的尸首在海里漂着。他们都是一样,米奇,不得不保住自家性命。就像你一样,起初,他们也都年轻有为,聪明能干,但最后都陷进了无路可走的绝境。于是他们便同流合污,拼命工作,表面上干的都是极正当的事,塑造出受人推崇的公司假象。这就是他们单挑那些年轻有为,但出身贫寒、没有家庭依靠的毕业生的原因。他们扔给他钱,让他签约应聘。”


米奇想到了公司的高额薪水、新车和低息抵押贷款。他原来准备上华尔街谋份工作的,不料半途被钱勾引了去。仅仅是为了钱,别无他图。


“纳森洛克的情况呢?”


局长笑了一下。“那又有一段故事啦。他生在芝加哥的贫民窟里,10岁时在老莫罗尔托身边当跑腿的。他一直都是个恶棍,不知怎么混进了法学院,毕业后,那老家伙派他到孟菲斯协助本迪尼工作,从事莫氏家族的非法活动。他一直是老家伙的心腹。”


“莫罗尔托是什么时候死的?”


“11年前他88岁的时候。他有两个油头粉面的败家子,米基和乔伊。米基住在拉斯维加斯,在家族事务中地位有限,大权都掌握在乔伊手上。”


米奇轻声说道:“我真不明白这个公司干下这些非法勾当后怎么能不露风声。公司有的是秘书、职员和律师助理。”


“是啊,这点我也不能圆满回答。我们在想这家公司是以两个形态存在的。一个是合法的,主要由新来的律师、秘书和辅助人员处理业务。另一个呢,由主事律师和合伙人干肮脏交易。霍奇和科津斯基正要给我们详细的情报,不料事成之前就遭到毒手。霍奇曾告诉塔兰斯说,地下室有一帮连他都不太认识的律师助理,他们直接替洛克、米利根、麦克奈特和其他几个合伙人干事,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干的是什么。我想,秘书们什么都清楚,有些说不定直接参与其事,只是害怕被害,也就不敢说出来。她们拿的钱一定很多。想想看,米奇,要是你在那儿干能赚大钱,又明知要是问得太多把事情捅出去,只能落得个尸体沉河的下场,你会怎么样?自然是封死嘴巴拿钱。”


他们走到碑墙前停了下来,米奇转身看着局长。“那我该做些什么?”他问。


“首先,嘴巴要封紧。你只要多问什么,就会有生命危险,你妻子也一样。最近一段时期不能要孩子,孩子是他们下手的好目标。你最好是装聋作哑,好好当你的律师就行。其次,你必须作出决定,不必现在,但越快越好。你得决定要不要跟我们合作。你如果决定帮助我们,我们当然不会亏待你;你要是不想帮忙,我们只好另找别人。我说过,我们总有一天会找到一个有胆识的人,来把这些恶霸一网打尽。臭名昭著的莫罗尔托犯罪家族必将不复存在。当然,我们会保护你的,米奇。”


“保护我什么?如果我能活着的话,我永远只会生活在恐惧之中。我也听说过一些受联邦调查局保护的证人的下场。10年后,我也许就像他们一样,刚出家门便命归西天。局长,你知道,那帮人是不会放过我的。”


“是的,米奇,但我向你保证,你和你妻子一定会得到保护的。”


局长看看表。“你该回去啦,要不他们会起疑心的。塔兰斯会同你联系。相信他,米奇,他正设法救你呢。他可以全权代表我。只要他告诉你什么,那就是我的意思。你可以和他商谈。”


“商谈什么?”


“条件啊,米奇。你给我们东西,我们会付给你相当的报酬。我们想要莫罗尔托家族的犯罪证据,你可以给我们。你出个价,政府就会通过联邦调查局给你的。当然出价必须合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米奇。”他们沿碑墙慢慢走着,到坐在轮椅里的特工的身边停了下来。沃伊利斯伸出一只手。“瞧,车号是1073的出租车来接你了,原来的司机。你该走了。我们不需要再见面了,不过,过一两周,塔兰斯会同你联系的。请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不要以为公司坚不可摧,会永远存在下去。我不能容许它长存下去。不久的将来,我们会采取行动的。我说话算数,我只是希望你站在我们一边。”


“我不明白我该做什么。”


“塔兰斯会精心安排的。一旦你豁出去了,那事情在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你和你所了解的情况。”


“豁出去?”


“一点不错,米奇。你只要豁出去了,就没有退路。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比他们更心狠手辣的人了。”


“你们为什么要选上我?”


“我们总得选个人,不是吗?我们之所以选你,是因为你有胆量离开那个公司。除了妻子,你没有家小,无牵无挂。除了艾比,你那些十分看重的人全都伤害过你。你是自己把自己养大的,而且从中养成了自食其力的独立品格。你不依赖公司,想走就走。你是条硬汉,而且人很精明,不会被抓住,米奇。这就是我们选中你的原因。再见,米奇。谢谢你的到来。你现在快走吧。”


沃伊利斯转身急匆匆地走开了。塔兰斯在另外一头向他致意,好像在说:“后会——有期。”——


。56we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