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矫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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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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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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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136字

金虎的表情神秘起来,驼背往前一探,尽量把树皮似的面孔向林鹤靠拢。这时,他的眼睛显得过分机灵,甚至有些狡猾。某些农民在关键时刻都会有这样的神情。


“他们在谈雪子。阿里把雪子平常的事情都将给他们听……这还不是主要的。我听见两个东北人向阿里要一样东西,阿里说,他保证可以搞到!”


“他们要什么东西?”林鹤紧张起来。


“我没听清楚,好像也和雪子有关。你生病的时候,阿里上来过两次,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总之要当心。”


金虎是个行动利索的人,说完了要说的话,就起身告辞。他刚要走出门去,林鹤叫住了他。


“你……”林鹤迟疑地说,“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林鹤脸微微发红,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决心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金虎你来时候阿婆告诉我,说你在镇上闯了祸,跑到上海来避难来了,我想问问,你到底闯了什么祸?”


金虎爽朗地笑起来。他挺直腰板,显得十分豪迈,用一种举重若轻的口气说:“我们镇上有一伙土流氓,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为首的叫大彪,惹到我头上,我一火,把他脚筋割断了。派出所所长是大彪的叔叔,导出抓我,我只好逃出来避避风头。”


“你把他脚筋割断了……”林鹤吃境地瞪圆眼睛。


“为民除害,乡亲们都叫好!”他想想不妥,赶快又补充道:“不过我在伤害不会随便割人脚筋的。我有武艺,但从不欺悔人!”


林鹤惊叹之余,不由暗想:金虎倒是好汉一条!他渐渐体会到顾阿婆一片用心了。这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怕临河吃亏,想方设法地在暗中保护他。金虎虽然开车技术不好,确实一个真正的保镖。有他在身边,林鹤感到安心。


金虎见林鹤没有责怪他,脸上还挂着笑容。便放心地退去。开楼梯时,差点撞到一个人,金虎一看,正是他的冤家阿里!金虎瞪他一眼。那拳击家却像被打掉了威风的猫,点头哈腰地给金虎让路。


林鹤看见阿里进屋,颇感意外。这座楼真的不太平起来,人人都像藏有秘密,又搞不清他们是何居心,东北人向阿里要一样东西,会不会是红印花?林鹤心中了疑云。


“我只说一句话就走——一句话!”


阿里竖起一根手指头在空中摇晃。他以上海人的敏感,当然看得出林鹤的心情,所以抢先这样表白。阿里喜欢显示自己运动员的身份,一双白球鞋十分耀眼。身上一套米色的休闲服装,也与运动服相似。他是那样一种人:不喜欢出力。他曾经出过风头,因而瞧不起普通人;见到比他高一等的,比如有钱人,他就拿出全套逢迎拍马的本领。阿里当保镖实在不合适,他决不会为任何人拼命。如果遇到危险,他就准时第一个逃命!


“有什么事就说吧!”林鹤对人客气,说这话时尽量面带笑容。不过,听过金虎的话,他对阿里的印象明显不好了。


“咖啡厅里有两个可疑人物,我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底牌。”阿里说道这里,故意停顿一下,眼睛里闪出油滑滑的光亮。“他们是东北人,一个叫老六,一个叫老七,放高利贷的。黑道,绝对是黑道!他们说,雪子欠下一大笔钱,他们要向她讨债,老板,这件事情我看挺麻烦的……”


林鹤单刀直入地问道:“听说他们让你搞一样东西,你答应了。可不可以告诉我实话,他们要什么?”


阿里的脸顿时涨红了,吭吭哧哧半天回不出话来。他看见林鹤尖锐的目光,觉得不说实话实在交代不过去,终于开口说道:“他们要我记下雪子行动时间表,比如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咖啡厅……他们给我不少小费,我贪小便宜,把钱收了下来。不过,我给他们的时间都是假的,我自己随便编出来骗骗他们。我才不会那么傻呢,嘻嘻!”


“你要当心,这些黑道人物不会白给钱的,你不要因小失大。再说……”


“我保证不做这种事情了!那两个东北人怎么办?只要你老板一句话,我三拳头打他们滚到马路当中去……”拳击家吹嘘地说。


“不要乱来!他们要向雪子讨债?你把这件事说得再详细一些。”林鹤双眉紧缩起来。


“他们说雪子欠的债,是她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具体怎么回事,东北人也不肯告诉我。噢,对了,他们还说,雪子逃到哪里,他们追到哪里,雪子永远也不会有自由!”


“永远没有自由……”林鹤身体一震,低声重复道。这话正式雪子说过的,看来画出有因。


“唉,雪子有麻烦……还,我的一句话讲完了!老板你休息,我要走了。”


林鹤正色说道:“阿里,你不要再和金虎胡闹了。现在情况复杂,你应该尽责尽力,也算帮我的忙!”


拳击家一跃而起,大声说:“我保证做到!”


林鹤心情很沉重。接二连三的事情,使他感到危险罩着这座小楼。顾阿婆说,雪子半夜出去,恐怕和这两个东北人有关。她想独自解决这些麻烦,所以不肯对林鹤说明真相。也许她怕林鹤受牵连。林鹤暗自下了决心:不管是什么样的危险,他都要帮助雪子。他甚至闪过一个念头:上哪里买把枪藏在身边!接着,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惊讶……


“雪子!雪子!”


林鹤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他想起刚才和金虎谈话,雪子回避了。她可能去了底楼咖啡厅。林鹤急了起来,换下条纹睡衣睡裤,套上一件羊毛衫,就要下楼去看看。忽然,林鹤发现雪子的手袋不见了!她恍然记得雪子回来拿过一次东西,也许就是拿手袋。这么说,雪子要出门,那更是危险啊!


林鹤急忙下楼去,却看见顾阿婆拉着雪子的手,从楼梯拐角处转了上来,她俩亲亲热热说着话,顾阿婆耳朵聋,一口苏北腔格外响亮。林鹤松了一口气。他发现雪子脸色不太自然。


“看看吧,他出来找了!我说过他一时也离不开你,你出去总要跟他打个招呼,不然他要急死了。我说得对不对?”顾阿婆呵呵地笑着,牵着雪子的手交给林鹤。


“顾阿婆,你也上来坐坐。”林鹤招呼道。


“不,不。我要帮阿福杀鱼。”顾阿婆边说边下楼去。


林鹤看着雪子:“你怎么了,不说一声就出去?”


雪子避开林鹤的目光,将手袋往床上一扔,坐在沙发上。她脸颊上有两朵红晕,像肺病患者似的,这是由于紧张的缘故。她的双眼皮神经质地眨动,频率很高。目光却是慌乱的,仿佛被人出乎意料地打乱计划。林鹤与她的视线偶然接触,就发现一种不寻常的东西。种种迹象使林鹤相信,雪子这次外出有着特殊的意义。


“你到底要上哪去?”


“走。”


“走?”


“离开你,离开这里!”


林鹤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顿时明白了,若不是顾阿婆拦住雪子,他可能永远失去雪子了!这太不寻常了。雪子在想什么?她难道真的是一只蝴蝶,从窗外飞来,忽然从窗口飞走吗?


是时候了,必须把一切都搞清楚!


二十五


这是一场艰难的谈话。


晚饭时,林鹤吩咐厨房多烧几个菜。他又从咖啡厅拿来两瓶酒,摆好玻璃酒杯,准备和雪子对饮。雪子一直沉默不语,眼神是固执的,充满戒备的意味。林鹤则心平气和,举止从容,像一泓清水那样,为小屋带来轻柔的气氛。


“还记得上次谈话吗?我们俩坐在窗台上,夏夜的风多么凉爽,月色多么明亮,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在我一生中,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把长久藏在心底的秘密,向另外一个知心朋友倾诉,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你明白吗?”


“可是,我说出我是遗传性精神病患者,把你吓了一跳……有些秘密不会使人愉快的,还是不说出来的好!”雪子喝了一口洋酒,说道。


“我只是有些吃惊,但还是接受了。你经常使我吃惊,反而领我找没,你知道吗?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关系。怎么说呢?就好像你不断打着哑谜,而我在猜谜。或者说,我在进行一次历险,你制造出种种惊险场面来试探我,考验我。在这个过程中,我进一步认识自己,更深地理解生活。你看,你是不会吓着我的,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吗?因为这出戏应该结束了,我不想把它演到尾声,那样会伤害人的,伤害你,伤害我。归根结底……爱情是最伤人的东西。”


“什么都伤害不了我,只有你走才是对我真正的伤害!”林鹤坚决地说。


“你为什么不喝酒?来吧,多喝点酒,脑子热了,谈话容易一些。”


于是,林鹤端起一大杯琥珀色的洋酒,一饮而尽。雪子也喝了一大口。俩人的脸颊微微发红。桌子上的菜都是可口的家常菜,红烧鲫鱼,葱油蛤蜊、番茄炒蛋等等,四只彤红的大闸蟹摆在桌子中央,醒目二诱人。但是他们两个都不吃菜,过于激动的心情使他们不想吃东西。酒精就像奇特燃料,点燃了他们眼睛里的火焰。酒越喝越多,一瓶xo很快喝完了。两人心中都有一种冲动,想宣泄,想爆发,这使他们不像一对情人,倒想即将开始决斗的对手!


“你真的要娶我?”雪子先开口道。


“是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知道我们结婚后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吗?”


“我在等着,等你告诉我。”


“好吧,两个杀手已经追到巧遇咖啡厅了来了!他们是桃花帮八大金刚中的老六、老七,在佳木斯没有人不怕这两个凶神。他们是来找我的,鬼知道他们怎么会找到我!完了,我的美梦完了,我的小小的安乐窝完了……我怎么还敢想结婚?那样会害了你的!我想走,把这股祸水引走……”


林鹤平静地望着她:“走?你想往哪里走?”


“不知道。流浪,逃亡,我就是这命!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怎么还敢要我?没见你这样痴的男人!”


“你欠他们一笔债,是吗?”


雪子诧异地瞟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林鹤笑笑:“这你别问,欠他们多少钱?还了就是。”


“还不清的,永远还不清的……我真不想说这些事情。我知道你肯定要问我。今天我往外走,就想:既然呆不住了,何必再讲丑恶的往事呢?我要在你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你很注重形象的,难道不是吗?”


“我抓住了你。你就是远走高飞,我也会找到你的,就像追寻红印花那样。所以,你还是讲吧!无论多么可怕的故事,你都要讲出来,让我来判断是否该让你走!”


雪子沉默了。她的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一下,然后摸出那种绿壳子香烟,抽了起来。她仿佛在回忆,又像是在回忆中挣扎。她无法摆脱纠缠她的恶梦。但要把恶梦说出来,实在是困难的。终于,她开始说话了。


“我真名叫郑雪。在佳木斯时,我是一名小学教师。那时我很活跃,被评选过佳木斯的先进教师,我还会演戏,参加了文化宫的业余剧团,是个名角儿呢!可是我对生活不满足,总想出去闯一闯。金钱对我来说很有诱惑力,谁不想发财呢?这时,万永绍出现了,他是我们业余剧团的舞台监督,前两年去了深圳。这个万永绍鬼精,人长得像大烟鬼,过去还追求过我,他很有钱,说自己在一个服装集团公司当模特儿的指导老师,老板是香港人。他回业余剧团来招收时装模特儿,对我们一帮姑娘吹得天花乱坠。我和几个伙伴动心了,可是父母反对。我那时真是鬼迷心窍啊!自己偷偷去学校办了停薪留职手续,也不和父母打招呼,在一个黑夜跟着万永绍上了火车……以后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雪子猛烈地抽着烟,她竟抽的十分老练。林鹤想,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克制着烟瘾,说明雪子是一个意志力很强的姑娘。他不解地问:“当你发现自己上当了,为什么不跑回家去呢?


“我掉在一个黑社会组织魔掌手里。在哈尔滨、佳木斯一带,有一个非常可怕的犯罪集团,叫桃花帮。他们专门干逼良为娼的勾当,用没收身份证、毒打、强迫吸毒等手段、控制着姑娘们。为首的老大谁也没见过,号称桃花帮主,手下有八大金刚,都结拜为兄度。万永绍是其中的老八,最鬼炸,最阴毒!我们东北来的姑娘,都控制在他们手里,睡要是逃回去了,全家都会遭到报复。万永绍说,佳木斯发生两桩无头女尸案,都是他们干的!我不愿意连累家里人,也不愿意重新陷入桃花帮的魔掌,所以不敢回佳木斯去。我在南方一年半,那日子不是人过的。我好悔恨啊!悔恨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是这样子了……”


林鹤望着忧郁的雪子,心中充满怜悯。他对这个受尽伤害的姑娘,心理是有底的。所以雪子述说自己的经历,并没使他过于吃惊。相反,他心中许多疑团都解开了,更坚定了要帮助雪子的觉醒!


“雪子,一切都过去了,你要开始新的生活!在我眼里,你依然是温柔、闪亮的小学教师。我要抹去你的痛苦的记忆。哦,你真的失去记忆就好了……可是你为什么说失去自由呢?为什么说自己犯罪呢?不!你妹犯罪没有人能剥夺你的自由!他们找来了,我知道,他们找到了你。但是,我又力量保护你,我会把情况告诉派出所,告诉大老黑。什么桃花帮,我就不信他们敢翻天!”


“不行!你千万不能报告派出所!”雪子惊慌地叫起来,“我们的事情只有自己解决,千万不能惊动公安……”


“什么?”林鹤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的事情?难道你把自己也列入桃花帮了吗?”


“林鹤啊林鹤……你的心意我懂得,可是太晚了,我已经走上了绝路!我杀了人,你知道吗?我是一个杀人犯!”雪子歇斯底里地哭起来。她喊出最后一句话,整个人瘫软在沙发里,抱着肩膀剧烈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