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铭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9
|本章字节:16350字
五、警察麦国力的主观感觉
汇源小区的事情乱而且杂,孩子们的小情调肯定不可能成为主流。何况到目前为止,公开的故事不过仅有“刘小涛舍身救美女”独一篇,轰动效应一过就意思不大了。
这件事,派出所的老麦自然是听到了,他只弄清那个被追的女孩儿不是自己的女儿小麦芽,笑笑也就过了。用他的话说:孩子嘛,早晚的事儿——你说你怎么管,生理发育,好多东西无师自通。
看上去是个开明的爸爸,不知道那女孩儿若不是陆萍而真是他闺女麦芽,他还会不会这么说。
汇源小区是个小社会,警察麦国力要管的事情的确太多了!即便是孩子的事,也轮不上刘小涛那一桩。就拿当时来说吧,他更关心的其实是大呆预谋打群架,还有佟芳芳家窗外逗留过“影子”这两件事。
大呆那场架没打起来,过去了。佟芳芳家窗外有人的事情,佟家自己没报案,他也不好贸然上门调查。而且怎么说呢……唉,老麦一直以为芳芳她妈樊小卉比较神经质。
再就是一些和孩子无关的事了,比如谁家房门撞上而厨房里还烧着水,谁家因为遗产问题快闹出人命了等等……比孩子们早恋要紧多了。
当警察嘛,主要管警察这一段儿。
这天下午,又一件挺神的事情发生了,属于他管。
情况是几个民工发现的,地点是东区临时围墙外不远。那里是一片干了半截的建筑施工工地,据说因为资金的事情扯皮停工了。打地基刨的一个大坑积了好些水,绿汪汪的开始闹蚊子。那几个发现情况的民工打算去那儿搞点什么东西,发两三个歪财,结果从积水坑里弄上来一辆特棒的跑车。
一民工说:“我们原以为还有个尸体什么的呢。”
赶来的麦国力往后轰着围观的孩子,问那民工:“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难道这小水坑子能淹死人吗?”
那民工说:“当、当……然啦,我没您那么懂行。我个人觉得这可能是谁不留神骑车栽进去了。如果那人没淹死,他无论如何也会把车弄上来呀!”
老麦觉得民工的思维还是很符合逻辑的。那么,可能性只剩下一个了,就是说,此车不是谁不留神骑车栽进去而不要了,它只能是有人故意扔进去的。
确实是,那车锁着,而且是一个粗笨并且结实的插锁。
“这是薛健的车!”赶来看热闹的杜兵喊了一声,很激动的样子,“没锘麦叔,薛健的车。”
老麦看看四周,看见了远远站着的樊小卉。他没理樊小卉,问杜兵:“你说的薛什么健,是不是给了大呆一嘴巴那小子。”
“对!”
“倒是听说这小子挺出色,没打过交道。”老麦把那车弄得立住,前后打量着,“嗯,是辆不错的车。一千块钱打不住吧。”
“你老外吧。”杜兵这回是真内行,“这车两千也打不住呀!”
“这家人肯定钱多得没处用了,这么好一辆车丢了,薛健那小子连个案也不报。”老麦抽出支烟点上。“报案有个屁用,你们根本不管找。哎——麦叔,我不敢啦!”杜兵的耳朵被老麦揪住了。
老麦放开杜兵,不知为何又看了樊小卉一眼。他觉得这女人脸色非常不好。
派人去叫薛健,薛健很快就来了。他看见自己的车毫无兴奋之感,老麦问他有没有购车发票,他说有。老麦又问他有没有带车钥匙,他扔过把四棱的钥匙。老麦把钥匙插进锁里,一拧,啪,开了。
“车你推回去吧,写个丢失情况。”老麦搓搓手上的泥,回头招呼那几个民工,“跟我走,现在该你们了。”
民工们面面相觑。
老麦提高声音:“走哇,上次工地丢了二十多袋水泥,我希望不是你们偷的。”
“噢——”杜兵发出一声踩了鸡脖子似的欢叫。
老麦带着那几个民工走了,杜兵提出想骑那辆车兜一圈儿,薛健擦拭着车子不理人。杜兵讨了个没趣,骂了薛健一句撒腿就跑。刚跑回家就让老爸给拎住了。
老爸是个粗蛮的家伙,当过兵,如今在一家工厂管货场。据说没准儿哪天就下岗了,所以下班以后脾气特恶劣。
“听说昨天你伙同大呆跟女孩子耍流氓?有没有这回事?说!”
一阵咆哮之后弄清了,指的是大呆被楚霞一句话说晕过去那件事,现在演义成“耍流氓”了。杜兵当然要争辩,结果自然很惨。老爸一拳打在他左眼上,杜兵立刻变成了熊猫眼。
天色这时候略微有些暗了,薛健被叫住时樊小卉正站在阴影里,男孩子愣了一下。
“阿姨。”他极为勉强地叫了一声。
樊小卉看看左右,警惕得像在搞情报。她快步地凑近薛健,并且一把拉住了想躲闪的男孩儿。
“薛健,樊老师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樊小卉的职业使她更习惯被人称作老师,“来,过来些。”
薛健被她弄到了更隐蔽的地方。
樊小卉苍白的脸,加上古怪的表情挺叫人紧张。她微微有些喘,两眼发青。
“薛健,樊老师是看着你们这批孩子长大的。最有出息的就是你。樊老师不会看错的,你上小学的时候就特与众不同。薛健,你答应帮樊老师一个忙好不好?”
“樊老师,我……”薛健满脸的不知所措。
樊小卉再次看看左右,压低声凑上来说:“薛健,我是极其信任你才跟你说这个事情的!你可千万不能透露出去啊。薛健,我想让你帮我注意一下芳芳,她好像在追一个男孩子!”
“阿姨……”
“别这样薛健,我既然告诉你就是信任你。因为你和芳芳是一个学校的,观察起来方便。开始我想过请楚霞帮忙,可楚霞疯疯癫癫的不值得信赖,所以我委托你!薛健,我希望你答应!”
“不,我不答应!”薛健愤愤地顶了一句,脚下用力一点,蹬着车跑了。
樊小卉傻了似的望着眨眼消失的薛健,半天没动窝儿。恍惚间她觉得自己怕是又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这时候让她再回忆那难熬的一夜近乎于残酷,但是不让她回忆同样是做不到的。二十多个小时,她觉得自己身心俱疲,~下子老了许多岁似的——这样的形容假若是学生做作文,她会觉得特别陈旧特别落俗套。但此刻用在她身上真的很准确!
感觉上她真的快变成老人了。
是自己的行为把母女俩原本就冷淡的关系推到了冰点。这个,她无力辩驳。她甚至巴不得女儿朝自己喊,朝自己闹,朝自己大肆发泄,她真的希望。可是情况恰恰是她最怕的——女儿不理睬她。
那天下午的事情没有一点儿声息,恍若炸弹要爆炸前的令人喘不上气来的寂静。这喘不上气来的寂静整整持续了二十多个钟头,那情景该有多么可怕!
樊小卉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顶不住,垮掉。
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分析事情的对与错,只希望能和女儿对话。但是芳芳二十多个钟头只说了一句:我是个坏人,你理我干吗!
这种回答太让人不安了。
樊小卉恍惚觉得,自己刚才拉住薛健并不是想要他监视芳芳,不是的。她回忆自己的初衷是想让薛健帮自己说服一下女儿,怎么一开口却变成“监视”了!
整个思维都出了问题。
她将头顶在墙上喘息了一会儿,心情沮丧地往回走。薛健不肯帮忙也就算了,万万不可再扩大知情面儿——千万千万哟!想着想着便慌了,她觉得有必要赶快回去给薛健去个电话叮嘱一下。走到门前偏偏看见大呆趴在窗前在和女儿聊天儿。
“喂,你妈回来了,拜拜!”大呆要溜。
窗户栏杆里的芳芳像个犯人,双手抓着铁栅。她目不斜视对大呆笑:“你说那女的后来怎么了?说完再走嘛!”
大呆瞟了樊小卉一眼,胆子好像壮了好多。他居然当着樊小卉的面点上一根烟:“那女的呀,嘿哟喂,那叫一个生猛!你看见我了吧,我够可以了吧——和她比起来我整个一兔子。小芳,你要是想见识见识什么叫母大虫,我带你去会会这女的!”
“哇,我愿意!”
樊小卉觉得自己突然在一秒钟之间变成了母大虫,刷地抄起靠墙的一把长柄扫帚,歇斯底里地怪叫着朝大呆扑了上去。大呆抱头鼠窜逃之天天。她返回来时,女儿已经很有模样地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了,手里攥着遥控器。
樊小卉知道自己此刻已经快疯了,她强忍着进厨房热饭,以避免和女儿的正面冲突。她当然知道女儿和大呆那一出是成心演给自己看的。但是怎么偏偏和那个流氓聊天儿呀!她的手无法控制地打着哆嗦,好歹凑合了一顿残羹剩饭。
在无言中熬过了那顿晚饭,樊小卉终于顶不住了,再这么沉默下去,自己就变成那颗寂静中的炸弹了。
“小芳,我必须和你谈谈。”她关好所有的门窗,坐回了沙发里。
佟芳芳不言语,骤然间把电视的音量放大到吓死人的地步,然后一点点往回缩。樊小卉试图扑上去关掉电视,忍住了。
最后,芳芳自己把电视关了,扔掉遥控往屋走。
“你干吗?”樊小卉跳起来。
“我要睡觉!”
“不行,我要和你谈话!”
“我要睡觉!”蔫孩子倔起来极其倔,砰地撞开了房门。
樊小卉在房门行将关上的一刹那冲了上去。母女俩一里一外双双用力,门剩下半尺宽的一条缝。
“小芳,妈妈要和你谈话!妈妈如果做错了什么妈妈向你道歉,但是你必须听我说!”
“我要睡觉!”
“小芳,你要知道妈妈是对你好才那样的。妈妈方法不对可用心是好的呀!你难道一点儿都不理解吗!”
里边加力,樊小卉险些夹住手。
“小芳!”
“我要睡觉!”芳芳冷冷地说。
“不行,我就不让你睡!你已经很危险了……”
话刚刚说出半句,里边的力量松开了。樊小卉踉跄着扑了进去,连滚带爬地摔在地上。佟芳芳下意识地上来扶她,樊小卉推开女儿,随即扇来一个极其可怕的耳光。
“我觉得樊老师情绪特怪,谁也别争,我是警察,我会看。芽儿,你吃饭就吃饭,不要把腿跷得这么高好不好!苏曼娟,你管管芽儿!我手重。”
汽车售票员苏曼娟于是很结实地给了“芽儿”一巴掌。
“喂,麦国力。你女儿的后背上全是肉,将来肯定比我还要丰满。”
“丰满,你那叫丰满吗?典型的肥胖!嗨嗨,你们俩干吗……”
警察麦国力被一对母女胳肢得缩成球,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刺猬。
然后他们接着谈事情。
麦芽刚才续着爸爸介绍的打捞跑车的情况又介绍了一些新情况,比如陆萍跟家里又吵架了,估计还是跟刘小涛那事。再比如街道上给大呆找了个炸油饼的工作大呆不去。说到佟芳芳性格越来越古怪时,老麦想起了樊小卉。
“你们说了半天都是众所周知的那些,可我觉得真正有事的很可能是樊老师家。不信咱们走着瞧好了!嗨,我那个包子谁给吃啦?”
“狗吃了。”麦芽说。
妈妈苏曼娟哧哧笑着戳了她后脑勺一指头去厨房刷碗。
麦芽凑近爸爸:“爸,我觉得你说的可能是真的。佟芳芳这些天情绪特低落,我怀疑她得r青春期发育综合症。”
麦国力准备点烟的手停住了,凝视着女儿:“你,你刚才说什么?”
“青春期发育综合症呀!”小麦芽絮絮而谈,“我怀疑我也得了。有时候特烦,有时候特爱幻想,有时候特莫名其妙忧郁。爸,你知道什么叫忧郁吗?”
“芽儿,我现在已经忧郁了。”老麦把烟点上,唉地长叹一声,“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你初一成绩那么惨,有很大因素可能和心理发育有关系。”
“不光心理发育,人家身体上也发育啦。你看我比去年是不是更有味道了。”
“有什么?”
“有味道呀,你是不是觉得。”
老麦觉得自己快晕了,女儿到底怎么了这是。说她成熟吧,时时显得幼稚无比。你说她是小孩吧,知道的东西却一套一套的,不但知道,还敢大喊大叫地说。不过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女儿身上的女性特征的确越发地明显了。
“爸,我现在的缺陷就是这双腿。你说我要是弄一条上绷下敞的牛仔,是不是能掩盖一些。”
老麦眯起眼,深吸一口烟:“你的目的是什么?”
“废话,好看呗!腿显得修长一些。”
老麦揪揪麦芽的鼻子,站起来溜达着:“你呀,芽儿。你说那种上绷下敞的牛仔,买一条给你妈穿还成。至于你,对不起,学校规定穿校服。”
小麦芽高喊:“他妈的世界上最难看的就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啦……噢,对不起,我不该说脏字儿。不过爸,高中穿衣服就随便多了,比如人家楚霞姐,怎么看都那么靓!”
“太靓啦,我看着扎眼。”老麦又想起有关楚霞的一些说法,“你们现在都是追求什么呀,我看,出问题的就是楚霞那样的。坐下,我们俩谈谈。”
“谈什么?”
“谈谈你的一些学习弱项,离开学不到二十天了,我为这个觉都睡不着。”
“别逗了你。”小麦芽哈哈大笑,“那天夜里我起来上厕所,就听你的鼾声跟发动拖拉机似的。”
“你一定听岔了,那是你妈。嗨,你怎么把话题转移啦,谈的是你的问题!”
女儿道:“可最开始咱们谈的是佟芳芳和她妈的问题呀,对不对!”
老麦想想也是,可,仅仅是一种感觉,谈也谈不出什么东西。倒是女儿的学习是一块心病。可再要谈已经没戏了,外边有人喊——
“老麦!麦国力!孙家那个精神病爬阳台上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