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志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28
|本章字节:9648字
“哎哟!这还了得!”马警尉说道:“这年头,自保就行,可别太招风了。”接着他把嘴巴凑到阎九子的耳边说:“不瞒兄弟说,现在,日本人占了天下,他们一见拿着枪的中国人就红眼。你阎家虽然枪多人多,可是万万不能得罪日本人。”
阎九子一拍桌子,狠狠地说道:“他娘的,小鬼子,大户人家养枪防土匪,他们还管哪?他们要是敢上大阎坨子,我就放炮子,和他们拼了。”
“吁!”马警尉急忙堵住阎九子的嘴,小声说道:“你小子别犯混,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得罪了日本人,可没有好果子吃。这年头,你要学会像大哥这样,保住自己的家财和性命要紧。”
阎九子说:“听说,小鬼子可邪性了,他们比当年的蒙匪还凶呢!他们要是祸害我阎九子,我能等死吗?”
“你要是学会了大哥的本事,他们祸害你干啥?”马警尉刚说到这儿,仙临阁的伙计端着酒菜走了过来。马警尉和阎九子一时之间都不作声了。
仙临阁的老板由于平时惧怕马警尉,所以这顿酒菜摆得十分丰盛,炖鲤鱼,酱排骨,红烧鸡,蒸肘子,外加两汤两素,共是八道。并通过店伙计告诉马警尉说,这顿饭就算店老板请了,可以说是给足了马警尉的面子。马警尉不觉红光满面,指着满桌子的酒菜对阎九子说:“看见了吗?这就是面子,如果没有日本人在后面撑腰,你说说,你说说,谁会这么给足大哥的面子?你说说,吃吃吃。”马警尉说着,首先动了筷子。他看见阎九子还在发怔,又说道:“吃呀,阎老弟。”
“好。”阎九子说着,把手伸向桌子,他的手却不是奔向筷子,而是端起一杯酒,一口喝了。
“好酒量!”马警尉说着,把酒给阎九子斟上,并把筷子放在了阎九子的手里,阎九子这才夹了一口菜,慢慢地嚼着。
几杯酒下肚,马警尉的话多了起来,他说道:“阎老弟,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咋样?”
“什么咋样?你都说什么啦?”阎九子一怔问道。
马警尉放下酒杯,两手交互挽了挽袖管说道:“咋就忘了,投靠日本人哪。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啦!”
阎九子说:“你可止住吧。老子咋说也是个中国人。再说,老子又不吃你那碗官饭。”
马警尉说:“这年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是有意思,我就给你引荐引荐日本人。咋样?”马警尉说着眉毛一翘。
阎九子猛喝了几口酒,有些醉了,他说道:“马大哥,别浑扯了,告诉你,第一,老子的枪不能给他;第二,老子的人不能归他。他不打我,我不惹他,他要打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马警尉说:“好好好,咱们可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你要是认为那是一个火坑,大哥决不把你往火坑里推。咱们喝酒喝酒。”
两个人正喝着,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正对着楼梯口的阎九子斜眼之间便瞥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皮白净的中年日本男人和一个年轻的日本女人朝楼上走来。阎九子之所以一下子认出他们是日本人,是因为这一男一女都穿着与中国服装迥然不同的和服。阎九子心下一惊,他一把将马警尉的衣领扯过来说道:“你怎么让日本人来了?”
马警尉喝道:“你他妈的松手,哪来的日本人?你又没打过日本人,你他妈的怕啥?”
阎九子赶紧松开手,他这才发觉,自己确实有些神经过敏了。看见杀人不眨眼的日本人来了,就连他心狠手辣的阎九子也有些紧张。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日本人上了楼。
马警尉瞧见阎九子的神色异常,便缓缓地回过头去,渥美洋和他的女儿渥美津子已经站在了他的背后。
渥美洋今天的兴致极高,他见马警尉愣愣瞅着他,笑道:“马君,你也在这里?”
马警尉立时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道:“原来是参事官先生和津子小姐到了。”
渥美津子自从来到中国后,还是头一次要求父亲陪她看看中国东北科尔沁大草原上这座县城中的景色。渥美洋由于今天早上得到了长春方面日军追剿义勇军、山林队得力的消息,心情很好,所以欣然答应了津子的请求。他们在几名日本兵的保护下,在县城中转了半天,到了中午,他们经过仙临阁时,渥美洋把士兵们留在了楼下,和津子登上了二楼,不期遇到了马警尉。
“这位是你的朋友?”渥美洋问道。
“是的,是的。”马警尉说:“他可是个能人。”
“能人?”渥美洋的脸上立即现出了惊疑的神色。
“朋友,你是干什么的?”渥美洋一上楼的时候,便看见了阎九子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
“他是大阎坨子的头号大户。”马警尉说着竖起大拇指:“他是大大的良民,大大的好人,就连土匪都怕他三分呢。”
“哟西!”渥美洋说道:“土匪,义勇军、山林队统统坏了良心,你打义勇军和山林队,是大大的良民。”
“我一没人,二没枪的,只有一条命,怎么打土匪?”阎九子说道。他说这句话的目的是想提醒马警尉不要在日本人面前多话。没想到渥美洋却回答道:“人么,你可以自己去找,至于枪支和弹药,大日本帝国完全可以供应。”
阎九子是个聪明人,他忽然想到,日本人来与不来,只要是大户,都要防着土匪,日本人的武器先进,要是弄到几件,那绝不是坏事。退一步讲,就是不答应这件事,也不便显山露水的当场顶撞日本人。他当即答道:“这件事,可以考虑。”
马警尉一拍他的肩膀说道:“阎老弟,这就对了。”
阎九子说:“你们再喝点,我先走了。”说着抬腿下了楼梯。
马警尉媚笑着向渥美洋请示道:“参事官先生,我去送送我的朋友?”渥美洋对他摆摆手说:“马君,你请便吧。”
马警尉快步下了楼梯,等他来到仙临阁外面的时候,阎九子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很远了。
仙临阁他是不想再回去了,在日本人面前,马警尉一向是知趣的。他绕过仙临阁,打算回到客栈中休息一会儿。正是正午时分,毒毒的日头照下来,喝了几盅小酒的马警尉不觉有些头晕。他把上衣的扣子解开几颗,尽量让凉风吹进怀里。他的脚步有些散乱,身子微晃着朝前走,一路上踢了几个小贩的地摊,撞了几个行人的肩膀,那些人哪里敢招惹他。两盏茶的功夫,他便来到了自己在客栈中包下的那间屋子,身子一沾炕,便沉沉睡去……
三
这马警尉本是个有家有口的人,他的家就在县城的西北街上,他的老婆是个母夜叉兼黄脸婆。十几年前,他依仗着在当地还算有头有脸的一个老绅士由一个游手好闲的窜街汉子,变成了民国警察公署中的头目。为了感谢老绅士,他不得不娶了人家的女儿。几年前,他的那个在县城混得开面的丈人死了,她对黄脸婆愈来愈是麻木。
几年前的一天,他在关帝庙前遇到了一个插草卖身情愿做丫鬟的年轻女人,这个色鬼登时被那个女人容貌吸引住了。他仔细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女人卖身是为了埋葬她在逃荒途中死去的父亲。马警尉便以回客栈取钱为名把那个女人骗进了客栈,奸污了她。马警尉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个可怜兮兮的女人流了满脸泪水之后,捧着他的钱走出了客栈。那个女人便是现在的香草。
马警尉昏头晕脑地睡了半个下午,忽然被一只脚给踹醒了。在他睁开惺忪睡眼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看见那只脚正搭在炕沿上,还在一动一动地向他晃悠呢。马警尉吃了一惊,他翻身坐起来,却见是香草正坐在炕沿上。
“又在哪灌迷魂汤了?”香草问道。
马警尉说:“老子灌迷魂汤的地方多了去了。”
“你是谁老子?”香草说:“我是你老娘,还差不多。”
马警尉一见香草回来了,心下一阵欢喜,随口说道:“老娘就老娘吧。”接着他郑重其事地问道:“老娘,你不是在清净寺吗?咋又想起回来了?是不是想我啦?”
“美的你,你叫我老娘,我还不干呢。”香草说:“这些年,你占姑奶奶便宜也够多了,我相中了关帝庙前布摊上的一块料子,你给不给买?”
“买,买。”马警尉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票子。
香草伸手去接,可是马警尉的手到中途,又缩了回去。
马警尉说:“这钱可以给你,可有一样,那个清净寺中的女人,你可得帮我盯着点。”
“盯她干啥?”香草不解地问。
马警尉凑过来说道:“我前天晚上,也就是疯五哥的人头丢失的那天晚上,在关帝面附近,我遇到了一个朝清净寺方向跑着的人,我怀疑是她……”
他正说着,香草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钱。马警尉一愣,只见香草板起脸说道:“好啊,你想使唤老娘了,你这个,你这个……”香草本想说出一句骂人的脏话,但是终于没有说出口。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好你个姓马的,这个客栈,你自己住着,老娘再也不来啦。”
马警尉赶紧换上了笑脸:“瞧,你的暴脾气,你要钱,我还能不给。”他又掏出了几张票子,按在了香草的手心里。然后郑重地说:“真的,香草,那件事,你能不能办?”
香草哈哈大笑起来:“少动你的鬼心思吧。她呀,就连看杀人都不敢,还敢在夜里去摘人头?哈哈哈……”
香草的笑很爽快,不像是装出来的。马警尉坐在那里,犯起了疑惑。
香草走后,吴妈和兰花在院子里的井台边上择菜。吴妈看见兰花今天总有些神不守舍。就问兰花:“兰花,你不舒服吗?”
兰花说:“没什么,昨天夜里着了点凉。”
吴妈说:“赶紧回屋去,蒙上被子发发汗就好了。”
吴妈说着,把兰花推进屋,让她躺下,顺手扯过一床被子,给她盖了个严实,便出去了。
今天中午,马警尉的到来,确实让兰花感到一阵不安。她领着小虎钻进屋子里后,心里想到:“难道那天晚上,姓马的认出了我。”可是一时之间她又很难拿捏得准。直到听见窗外马警尉走了,她悬着的一颗心才安静下来。回头一想,姓马的如果那天晚上果真看准了是她,也许日本人早就找上门来了,他顶多是来探听虚实。这样一想,兰花心里有了底。这件事,她不想告诉吴妈,不料,吴妈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异常的神情。
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她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吴妈和小虎正蹲在地上走土棋。小虎见他娘来了,拍着两手说:“娘,我赢了,我赢了。”
“这孩子真是聪明,”吴妈说:“对了,兰花,你怎么又出来了?”
兰花说:“没事,我好点了。小虎,别闹师太。”
吴妈说:“闹啥,有这个孩子陪着我,多有趣呀!”
三个人正说着,寺庙的门开了,香草拿着几尺布走了进来。“小虎,你瞧,我给你买了什么?”
小虎说:“是一块布。”
香草说:“让你娘给你缝件衣服好吗?”
“好。”小虎高兴地伸着两只小手着朝香草跑去。
吴妈说:“香草,你哪来的钱?”
香草说:“这些,您就不用管了,您还是帮着兰花姐给小虎做衣服吧。”香草又对兰花说:“兰花姐,还愣着干啥,还不把布接过去?我这手可是酸了,你不会像师太那样问‘钱是哪来的吧’?”
“拿着吧,”吴妈说:“这可是香草的一片心意。”
香草把布递给了兰花后,竟盯着她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她大笑起来。
吴妈说:“香草,你笑什么?”
香草只是用手堵着嘴不住地笑,她在心中说道:“那个姓马的,真能瞎琢磨,这么一个面目清秀的人,怎么敢深夜去偷一个胡子的人头?”
香草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她们的勇气是生在骨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