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相当于县城所驻日军十几倍之多的数目，让渥美洋感到十分恐惧。他在心中思虑道：“这太可怕了，这些人一旦变成山林队、义勇军，日本人将难以立足。”

一想到这些，他就像是一支焦灼的野兽，坐立不安起来。

“马君，你愿意为天皇陛下效劳吗？”渥美洋忽然说道。

“愿意，愿意，”马警尉说：“为天皇陛下效劳是我马某人的荣耀！”

“哟西！”渥美洋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我想派你随同用田君到科尔沁大草原上去剿匪，你可愿意？”

马警尉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丝苦笑：“渥美洋先生，这个，这个……”

“不要说了，”渥美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马君，你不要害怕，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马警尉眼珠转了转说道：“渥美洋先生，这件事最好让那个李铁塔去，天皇陛下白养着他们干什么？”

渥美洋说道：“马君，李铁塔这个人，我很不放心。他这个人很难观察。新京交待，李铁塔只能在城内驻防，暂时还不能放出城去。因此，剿匪这件事情目前只有让帝国军人去做了。你们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正式出发。”

现在，剿匪小队到了即将出发的时刻了，渥美洋对用田秀雄说道：“用田君，此次剿匪任务十分艰巨，作为一名帝国军人，你必须责无旁贷地完成这次任务。当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希望看到在你们的每一匹战马上，都带回一颗土匪的人头。这些武装不除，以后将无宁日，他们日后很可能会变成山林队、大刀会和义勇军，你明白吗？”

用田秀雄行了一个军礼说道：“阁下请放心，我以神圣的武士道精神起誓，一定消灭县境内所有土匪。”

“好了。”渥美洋说道：“多余的话不要再说了，我希望看到你们胜利的结果。”

“嗨！”用田秀雄行了一个军礼，抽出他的战刀对着马警尉及剿匪小队说道：“出发。”

根据渥美洋的指示，他们第一站是去义庄。渥美洋认为：当务之急是铲除那些盘踞在固定地点的土匪，这些土匪寻找起来比较容易。剿匪小队一旦将土匪绺子围堵在老巢，日军的火力便会充分发挥出优势。

用田秀雄谨遵渥美洋的指示，在马警尉的带领下，向义庄进发了。

到了距义庄十几里的时候，用田秀雄命令日军停止前进，把所有的马匹隐藏起来，不准点燃烟火，原地待命。安排完这一切，他从一座沙丘上探出脑袋，把他的望远镜对准了盛夏之中的科尔沁草原。

七月的科尔沁大草原广阔无垠，绿色裹着沙丘流泻千里。那些沙丘就像是一个个温情侧卧的少妇，在一望无际的绒绒绿毯上，舒展着她们的腰身和曲线，将她们颇具风姿的体态一并呈现出来。而各种各样的动物，则出入在这片自由的天地里，享受着生命的美丽和快乐。可用田秀雄看到的却不是这些，出现在他眼中的只是一些有利于进攻和防守的地形。

马警尉凑过来问道：“用田先生，义庄近在眼前，怎么不走了？”

“这是军事行动，你不懂，”用田秀雄放下望远镜，傲慢地扫了一眼马警尉说道：“你们中国的兵法不是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吗？我要来个突袭义庄。”

“还是用田队长高明！还是用田队长高明！”马警尉不失时机地讨好道。

三

六年前，金蝴蝶离开义庄完全是迫于郝子寿剿匪的压力。可是在撤离义庄的途中，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当他们的马匹踏着冬夜的月光，行走在过牛道上的时候，骑马走在前面的金蝴蝶突然瞥见一条枪影正对着自己的后背。金蝴蝶一惊回过头去，老头好正对着他举着手中的大枪。

“大哥，你这是干啥？”金蝴蝶叫道。

“别装蒜了，”老头好说道：“这些年，你在外面一直藏着野食，现在该拿出来了吧。”

“大哥，你别听别人瞎说。”金蝴蝶辩解道。

“我老头好从不胡说。”老头好说道：“快马店村赵生的死是怎么回事，你别以为我老头好又聋又瞎……”

金蝴蝶翻身跳下马背，跪在地上叫道：“大哥饶命。”

“饶你这条命可以，可是我要费了你的一条胳膊。防风，执行家法。”老头好到这里回头去寻防风。不料就在这一瞬之间，金蝴蝶手中的枪却响了，老头好晃动了一下，从马背上栽落下去。

自从老头好被他打死之后，金蝴蝶带着他的绺子一直在各地飘着，直到日本人来了之后，他才回到了义庄。

老头好死后，义庄的土匪绺子在金蝴蝶的手上照样兴通。后来，就连翻垛的防风也无二话可说了。跟了金蝴蝶，防风才渐渐发现，以前跟着老头好，简直是白白当了十几年的土匪。现在，手中的银子不断不说，还能时常接近女人。发现了这个好处之后，他和金蝴蝶日益亲近。好在金蝴蝶并不计前嫌，大小事情一并和防风商量着办。

土龙山疯五哥的惨死，也给义庄的土匪带来了极大的震惊。

翻垛的防风提醒金蝴蝶道：“大当家的，现在时局难测，疯五哥既然都遭了刀子，咱们也得防着点日本人。”

防风的一句话往往会引起金蝴蝶的三种反应：金蝴蝶会抱怨地把他那两只短枪向桌上一扣说道：“他娘的，你瞧瞧，当胡子多不容易，这日子还好过？一个郝子寿刚走，又来了一群小鬼子。”他有时也会暴跳起来，说道：“小日本，真他娘闲的，不在家呆着，跑到咱们这儿干啥？”最后，他会发狠地说道：“让他娘的小鬼子来吧，老子的双枪正愁没用场呢。顶多一个一个给他撂片……”

单说这天晚上，金蝴蝶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每当这种时候，草原上那种吃人动物的习性便在他的身上凸现出来。他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挪动着脚步，每一根神经都在绷紧着。他忽然想起，在老头好将死之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在这样不安地走动着。难道是老头好阴魂作祟？但这个想法刚一出现，便被他否定了。难道是想女人了？前几天，他抢来一个既水灵又鲜嫩的女人就关在义庄的“女人房”里。他准备安排好一切之后，去“女人房”。

“把独眼和塌塌鼻子给我叫来。”金蝴蝶想到这里，对着门外喊道。

片刻以后，独眼和塌塌鼻子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当家的，您叫我们哥俩有事？”独眼一进屋便问道。

金蝴蝶说：“前几天，土龙山出了事，今天你们两个亲自守夜，务必要小心些。知道吗？”

“知道了，大当家的，您放心吧。”塌塌鼻子一拍胸脯说道。

金蝴蝶说：“那你们就去吧。记住，小鬼子要是来了，就开枪为号。”

“你放心吧，大当家的，小鬼子哪能轻易就来呢？再说，咱们也不是疯五哥，偏偏去抢日本女人。你说那个疯五哥是不是也挺邪性？”独眼说道。

金蝴蝶说：“都别他妈的胡扯了，赶快巡夜去。”

独眼和塌塌鼻子答应着，走出了金蝴蝶的房间。

在那两个土匪走后不久，金蝴蝶只觉得小腹之中一团火焰慢慢燃烧起来，他打了一个哈欠，推开门向义庄西面的女人房走去……

独眼和塌塌鼻子在义庄转了一遭之后，义庄的黑夜便满盛着月光来了。蚊子们哼着长调在月光里乱飞。如果不是那晚成群的蚊子在独眼和塌塌鼻子的脸上做戏，小鬼子便不会那样轻易的进入义庄。因为当他们被恶蚊叮咬得痛痒难耐的时候，独眼想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酒。

独眼对塌塌鼻子说：“这蚊子真他妈的凶，你等着，我去秧子房那儿弄一瓶酒来擦擦这些痒得心烦的疙瘩。”说完，他便甩开步子，向秧子房走去。

女人房和秧子房并捱在义庄的西面，秧子房现在空着，以前曾关着被绑了票的苦主。女人房在老头好活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现在关着一个金蝴蝶在几天之前弄来的女人。

当独眼走到女人房附近时，突然看到，女人房中的灯正亮着，金蝴蝶和一个女人的影子正清晰地映在了窗棂上。独眼不觉之间耳热心跳起来，他悄然向女人房的窗前走去。他用手指捅破了窗纸把独眼贴到了窗纸上。

但见金蝴蝶两手不停地在那个惊恐地瞪着双眼的女人身上滑过，那个被吓傻了的女人的衣服被金蝴蝶一件一件抛在地上。不久那女人赤裸的身体便在女人房的灯光之下完全暴露出来。金蝴蝶端起灯来，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把那个女人照了又照，突然之间放下了灯，把那个无处躲避的女人按在了身下。不一时，他一起一伏的动作便在女人的身上施展开来。

独眼不禁看得呆了。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只见塌塌鼻子在月光之下向这边走来了。

独眼急忙从窗前退下来，迎着塌塌鼻子说道：“你他妈的，不在村口守着，上这儿来干什么？小声些，大当家的在里面。”

塌塌鼻子说道：“知道了，我来告诉你，多弄点酒，我去伙房弄点吃的，咱哥俩得少喝点……”

那天晚上，独眼和塌塌鼻子把一整瓶酒灌进了肚子。后来，两个人在村头大睡过去，直到日本兵的枪托重重地砸在他们头上的时候，他们才醒了过来。

那天晚上，金蝴蝶很晚才从女人房出来。他径直回到自己屋中，向床上一躺，一阵倦意袭来，把他带进了酣睡的世界。可是就在夜半时分，几声巨响把他从酣梦中惊醒过来。金蝴蝶一个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抬头一看，一阵阵刺目耀眼的火光伴随着阵阵轰响简直就要把义庄掀翻。他紧忙爬到窗前，捅破窗纸往外望去。

在外面强烈刺眼的火光中，几十名身着黄色军装的小鬼子已经对着三座住着小匪的大房子展开了疯狂的进攻。但见三挺机枪喷射出一道道火舌，一颗颗手榴弹炸起一片片白光。顷刻之间，三座房子的几堵墙壁便坍塌下来。几个鬼哭狼嚎的小匪们慌乱地从房子中跑出来，鬼子兵的机枪正在外面等着他们。义庄里已是一片混乱。

“妈的，那两个兔崽子竟然把小鬼子放进来了。”金蝴蝶一声大骂，“刷”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他的双枪。他一脚踹开房门，向外面冲了出去。由于日军的火力全部对准了那三座大房子，金蝴蝶才逃过了性命。鬼子兵们一见金蝴蝶冲出来，纷纷掉转了枪口。好个金蝴蝶，他的两只手腕翻动之间，已连续打出了几枪，几个鬼子兵当即倒了下去，一挺机枪也骤然哑了。

“捉住那个人，他就是匪首金蝴蝶。”火光里，马警尉看得真切，他大声喊道。

几个鬼子兵突然之间慌了手脚，抱着枪朝金蝴蝶追去。

此时的金蝴蝶，已经一个骨碌滚到了义庄中的一个露天石碾后面。他的双枪也似乎更加有了准头，几声枪响，又有几个鬼子兵的尸体横在了地上。他正在射击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轰然而起，但见那三座住着土匪的大房子同时升上了天空。

在那冲天的烈焰消散之后，十几名日军疯狂地冲向石碾。金蝴蝶已不见了踪迹。

义庄里的枪声结束了，用田秀雄抱着战刀阴沉地站到月亮地上。那些土匪的尸体被一具具抬来，停放在他的脚前。用田秀雄对站在身边的马警尉说道：“马君，你去看看，一共消灭了多少？”

马警尉忙不迭地跑上前去，数了又数，回来报告说：“足有三十多个，全都报销了。”

“什么叫报销？”用田秀雄问道。

马警尉说：“就是义庄的土匪，全部被消灭。”

“不，马君，你说的不对，那个金蝴蝶跑了？”用田秀雄瞪着狼狗一样的眼睛说道。

等用田秀雄的恶毒情绪平息了之后，马警尉问道：“用田队长，咱们下一站去什么地方？”

“咱们下一站是去十三泡。”用田秀雄沉默了片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