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实的刀子

这世上有不少非常浅显的道理，每个道理后面都躲藏着一个故事。

我是记录这些故事的人。

故事有美丽动听的，有凄惨悲切的。如果你是一个爱听故事的人，那我就毫无保留地说给你听，至于故事是否好听，那就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了。如果你不想听我说，我建议你可以自己去发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一

皇帝是封建社会国家机器的操纵者，全国各州县每年哪怕只有一件事让他处理，也能把他累吐血。当然，皇帝肯定没工夫每件事都过问，于是就花钱雇用了一帮官员帮他打理，本人则得闲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历朝历代皇帝众多，每个皇帝的爱好都不尽相同，有的爱写作（如李煜）、有的爱画画（如赵佶）、有的爱木匠（如朱由校）等等，不一而足。不过大部分皇帝还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爱女人。汉武帝曾说：“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日无妇人。”口气不小，但他面对的后宫美女有数万个，一天临幸一个，保守估计也得五六十年才能轮一遍。

虽然皇帝的女人多得用不完，但是这件事他们可从来不让人帮忙，而且，只要有机会，还都尽可能地进行扩充。一般来说，皇帝的女人主要有三个来源；一个是宫廷内部联姻，如末代皇帝溥仪的皇后就是一个满族贵族官僚的女儿；二是通过战乱抢来的，这种例子太多了，像秦始皇、隋炀帝都做过这种事；三是在民间选取和征集美女来填充后宫。

前两种大家透过字面意思就能踅摸个大概，第三种很有趣，就着重说一下。

二

在我国古代，选美其实不是一件什么新鲜事，历朝历代都有从民间挑选美女的习惯，例如春秋时期的西施和汉代的王昭君都是从民间选上来的。

但真正将其拔到关乎国之安危这个高度，还是明清两朝的事情。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出身贫贱，自从君临天下后，事必躬亲，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为了加强中央集权，他除了除功臣、废宰相外，对后宫的管理也非常严格。正如《明史·后妃传》所说，“明太祖鉴前代女祸，立纲陈纪，首严内教”，“防止女主干政”。洪武元年（1368），命儒臣修《女诫》，作为教育宫中女子的读本。他对学士朱升等说：“治天下者，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谨夫妇。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俾预政事。至于嫔嫱之属，不过备职事，侍巾栉。恩宠或过，则骄恣犯分，上下失序。历代宫闱，政由内出，鲜不为祸。惟明主能察于未然，下此多为所惑。卿等其纂《女诫》及古贤妃事可为法者，使后世子孙知所以持守。”如此严厉的家法，目的就是防止后妃干政，以强化皇帝权力。朱元璋的理想是，给后世子孙每人都找一个像马皇后那样贤惠的老婆。

因此，明代在后妃遴选方面，严格筛选那些德容兼备的良家女子。所谓良家女子，其实大多数是指民间出身贫寒的女子。明代于慎行《谷山笔尘》认为，后妃出身微贱，多能节俭自爱，可以佐人君节俭之治。然后，于慎行又列举说王氏祸汉，贾氏祸晋，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上面所列举的都是民间女子的优点，缺点则没有提及。我认为没有提及的原因是他们自信肯定能挑出几近完美的女子：品行好，长得好，才学好。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以明熹宗朱由校选秀女为例，我们可以看看明朝后宫选美的严格制度。

其实，在明熹宗登基之前，选秀女已经开始了。希望你能够理解下属这样做的良苦用心，因为皇帝登基后就要大婚，而皇后也要随之产生。根据后妃出自民间的规定，选秀活动必须提前准备——从人性的角度讲，至少得有一个给皇帝暖被窝的吧。

选美的程序是这样的，先派一帮太监到全国各地挑选十三至十六岁良家女子五千名。然后有关部门准备聘金若干，令被选少女的父母把她们送到京城。当五千名女子齐聚京师后，选美活动开始了。

第一次筛选是太监把少女按年龄大小每百人排成一行，接着逐个查看，高矮胖瘦超标者都会被淘汰。这一下大概能淘汰一千人左右吧。

第二天，少女仍按照昨天的队形排列，太监这次检查的是她们的五官、头发、皮肤、腰部、颈项、肩膀、背部，只要有一项不合格，你就可以买返程车票了。但即使体检合格了，也还不算完，因为接下来太监会让少女们自我介绍，以考察她们的音色和神态，把那些嗓音混浊、口齿不清，或应对紧张的人除名。这样下来就又筛去两千人。

剩下的两千人进入下一轮淘汰，到时候太监会拿着尺子丈量这些女子的手脚。手腕短、脚掌大的将会被除名。没被除名的还需要走步，以便看你是否举止毛躁，不合格的也会被淘汰。至此，只剩下一千人了。

这一千人并不是最后的胜利者，她们还需要进一步的体检。朝廷会“分遣宫娥之老者引至密室，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这就需要你脱光衣服了，看你***是否坚挺，是否有狐臭——别把皇帝熏死了，皮肤是否水嫩，等等。另外，***的形状、阴毛的浓淡、腋毛的多少以及有无痔疮也是主要的检查对象，举例来说，在没有脱毛霜的古代，腋毛越少越受到男人的青睐。

这种严格的体检在古人笔记中也有体现，如《汉杂事秘辛》是一本描写汉代宫闱秘史的专著，有人考证说作者是明代的大才子杨慎，若真是那样的话，里面的内容应该对前文非常有参考价值。在这本书中，记录了东汉桓帝刘志的皇后梁莹当初进宫时的“裸检”情况。梁莹脱光衣服后，其体貌“……捧著日光，芳气喷袭，肌理腻洁，拊不留手。规前方后，筑脂刻玉。胸乳菽发，脐容半寸许珠，私处坟起。为展两股，阴沟渥丹，火齐欲吐。此守礼谨严处女也！约略莹体，血足荣肤，肤足饰肉，肉足冒骨。长短合度，自颠至底，长七尺一寸；肩广一尺六寸，臀视肩广减三寸；自肩至指，长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肖十竹萌削也。髀至足长三尺二寸，足长八寸；胫跗丰妍，底平指敛，约缣迫袜，收束微如禁中，久之不得音响。……徐拜称皇帝万年，若微风振箫，幽鸣可听。不痔不疡，无黑子创陷及口鼻腋私足诸过。”看到这里，我无语了，若每个男人都以这个标准找对象，中国的计划生育工作也不会那么难做了。

因此，在这种筛选下，合格的仅剩下三百人了。这三百人被留在宫中试用一个月，皇帝会派专人考察她们的性情言论，进而评判她们性格是刚是柔，是智慧还是愚蠢，是贤惠还是刁钻。最后，真正能留下来的也就五十人。

从五千个美女中挑选的这五十个少女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她们是胜者，可以留在宫中，成为嫔妃，但事情还不算完，因为这次选美的最终目的是选皇后。而皇后的职位只有一个，人却有五十多个，所以真正的竞争才刚刚开始。

这时，主管选美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刘克敬把这五十人引见给昭妃刘氏。刘氏对这五十人进行才艺考察后，又派宫娥对其进行了一次体检，这次淘汰的概率比较大，只剩下张嫣等三人。这三人可以见到皇帝，让他来定夺皇后的人选。

但皇帝有时又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还需要注意调和各方面的情绪。比如清代光绪皇帝选后，他自己看中的是一大臣的女儿，却因慈禧作梗，最后选取了慈禧的侄女——也就是他的表姐叶赫那拉氏（隆裕皇后）。叶赫那拉氏有照片传世，长得脸歪眼斜、干瘪驼背，晚上不仔细看还以为遇到鬼了呢。

朱由校是幸运的，因为最后进入决赛的这三人长得都还不错，尤其是那个张嫣。当初宫官报给昭妃有关她的描述是这样的：“……厥体颀秀而丰整，面如观音，色若朝霞映雪，又如芙蓉出水；鬓如春云，眼如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齿细洁，上下三十有八，丰颐广，倩辅宜人；领白而长，肩圆而正，背厚而平；行步如青云之出远岫，吐音如流水之滴幽泉；不痔不疡，无黑子创陷诸病。”

朱由校又是不幸的，因为他虽没有一个像慈禧似的姨妈，却有一个打扮如妖精的乳母客氏。朱由校从小是吃客氏的奶长大的，平时对她很尊敬，封她为“奉圣夫人”。而客氏怕新进来的小姑娘抢了自己的风头，就对朱由校一眼就看上的那个张嫣评头论足，说她将来会发福变胖。真是晕死了，你管人家以后会不会胖啊，你见有几个皇帝会和自己的老婆白头偕老的。朱由校也不好当面反驳，便请光庙赵选侍决断。赵选侍深知上意，说：“三人皆姝艳绝伦，古之昭君、玉环不能过。若论端正有福，贞洁不佻，则张氏女尤其上也。”于是，定张嫣为皇后，封王氏为良妃，段氏为纯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