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8
|本章字节:6622字
”想起牛栏屋上的棺材,我很神秘地对妹妹说:“我一直在想爷爷可能早就死了,要不然他怎么会有棺材?如果爷爷活着,他为什么不上来跟我们住在一起?你哪天晚上见爷爷来栗山岭了?肯定天一黑他就忙着出去吃人了!”妹妹说:“问题是死过一次的人怎么还能再死呢?他真是死人,妈妈会跟我们讲的呀?”我想了想,说:“山里没有火化厂,所以人死以后只能变成鬼,鬼活过来是很正常的事,我在故事里就常听到。你想想,妈妈好意思把爷爷晚上出去吃人的事告诉我们吗?还不如说因为爸爸的事,爷爷不愿意上来跟我们住在一起,这种话谁都会信。”妹妹惊恐万状地说:“照你这么说这里到处都是鬼了?”妹妹这样一说我就害怕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我紧张地说:“以后晚上我俩最好不要分开,鬼要吃人只会找单独的一个人吃,我就从没听过一个鬼吃掉两个人的故事,他忙不过来,怕吃着这个那个跑了。”妹妹认真地点点头,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对!我俩坚决不分开!”卿汉禾向我和妹妹走来,他手里拿着块生姜咬得咔嚓咔嚓响,远远地我就闻到那股臭味了。
山里人爱吃生姜,他们说生姜去湿气,走到哪里都见吃生姜的人,搞得空气中都有一股生姜的味道了。我觉得吃生姜是一件很恶心的事,炒菜用的作料怎么能当零食吃呢?看了卿汉禾一眼,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卿汉禾说:“爹爹叫我来看看能帮忙做点么子事啦。”我哼了一声说:“又不是你爷爷死了,你来瞎忙什么?分明是想逃学你找什么借口?”卿汉禾很认真地说:“我们是亲戚,屋里人办丧事还去学堂上课别人会笑咧。”我扁扁嘴说:“要我看你家的猪瘟了,你都会找借口不去上课的,就在家里守着它!”话音没落,卿汉禾一耳光扇到我的脸上,我愣住了,就像傻了似的呆站在那里。天哪!卿汉禾竟敢打我耳光!回过神来,卿汉禾已经不知去向,我气急败坏地问妹妹:“小杂种跑到哪里去了?”妹妹说:“他跑回去了。”我拔腿就追,却见堂哥和缨从枣树那边走了过来,我赶快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慢慢地向他们走去,生怕他们知道卿汉禾打我耳光的事。远远地,缨就冲着我笑了,她把我揽进怀里,摸着我的头问:“你为何不到我屋里去玩?”看了一眼堂哥,我说:“不是我不去,是堂哥不带我去。
”堂哥拍了一下我的头,说:“谁说我不带你去了?”我说:“就是你不带我去嘛!前天你明明是去找缨,我说我要跟你去,你说要去学校开会。结果,你根本没有去学校,你拐了个弯就到毛家湾找缨去了。”缨说:“以后不要他带你去咧,想我了,你就自己到我屋里玩。”我一把拉住缨的手说:“那我现在就跟你回去,反正我们今天不去上课了。”缨说:“这几日我都不回去了,要在这里帮忙做些事咧。”我很遗憾地说:“那你回去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叫我哦!”缨又笑了,摸摸我的脸。杀猪的人也来了,几个堂姐和缨到地里砍菜,伯娘洗出了煮猪食用的大铁锅,说要在这里做饭。栗山岭所有人家的桌椅板凳都抬了出来,摆得到处都是,可伯娘说还不够,伯伯只得到山下去借,真不知要来多少人吃饭呢!十一点多钟,山下陆陆续续地爬上些人来,他们手里拿着块布或一包什么东西,进门就塞给站在一边的伯娘,伯娘接过东西后,堂姐夫就点燃一小串鞭炮。人越来越多,鞭炮就一直响个不停,等十多张桌子坐满后,栗山岭已经雾蒙蒙的看不清人了。
宫建民也来了,和他老婆一起来的,他塞给妈妈一点钱又轻轻地拍了拍妈妈的手,然后找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看了他一眼,我没有过去,想着他跟妈妈说的那些话我就害怕。今天来了不少班上的同学,如果有人看见我跟宫建民说话肯定会去告诉老师,大家知道我和反革命勾结在一起那不是麻烦了吗?人很快坐满了,家里人开始上菜,我赶快找了个凳子,没等坐稳就被一个人从后面把我抱了下去。扭头一看是伯娘,她把我抱得远远的小声地说:“快到厨房去,伯娘给你留了蛮多好呷的东西咧,妹子不出来和客人挤。”想着樱蹲在厨房吃饭的情景,我挣开伯娘说:“我就要坐在外面吃饭!蹲在厨房吃饭像老鼠一样,我才不干呢。”伯娘拍了我一下说:“桌子本来就少,屋里人都不出来呷饭,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么子?”我拼命挣扎,使劲去掐伯娘的手,边掐边说:“反正我就是不去厨房吃饭!我今天非要坐在外面!”伯娘瘦瘦小小的哪抱得住我?三两下我就挣脱出来蹿回到座位上。
我想好了,伯娘再来抱我我就紧紧抱住桌子脚,她总不能把我和桌子一起抱进厨房里去吧?一桌菜很快就上满了,用小土盆装,有红薯粉条煮白菜,里面放了些猪大肠和猪心肺,有一盆白乎乎的清汤面,面上撒了把葱花,还有回锅肉和白辣子煮鱼,其余的就是些菜地里的蔬菜了。大家欢天喜地地招呼着对方,你给我夹块鱼我给你夹块肉的,栗山岭上只听得清一句话——你呷喽你呷喽。我被这种从未见过的热闹场面感染了,开心得不得了,索性站起来跟他们抢着吃!很快,肚子饱了,我起身回家。猛一抬头看到堂屋正中的黑漆大棺材,我这才猛然记起今天是给爷爷办丧事,想着爷爷早上闭眼睛和穿鞋子的事,我觉得爷爷还会活过来,如果他真的死了,家里人为什么不把棺材盖盖上?留个方方正正的口子肯定让他好喘气。
再说那些来吃饭的人,如果爷爷死了他们好意思有说有笑的吗?哪怕装装样子也要做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呀?就像爸爸厂里开忆苦思甜大会,大人心里不难过但脸上都装出很难过的样子,他们是怕别人说自己没有阶级感情,如果别人家里死了人你又说又笑的,别人会说你没良心。这样想着,我心里一点都不害怕了,走进堂屋,我到棺材面前摸摸这里拍拍那里的。忽然,我想起伯娘早上说的棺材炸裂的事,便把眼睛凑过去认真地看,棺材真的裂开不少口子呢,有些大口子就像门缝一样。我把眼睛眯起来贴上去,想看看爷爷躺在里面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可里面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到,我换到棺材的另一边又贴近去看,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折腾了一阵,怪没意思的,我便去牛栏屋上厕所。从牛栏屋的小门出来,大家还在叫叫嚷嚷地吃饭,空气中有股饭的味道,还有肉的味道和白辣椒煮鱼的味道,看着那么多人吃我家的饭我很自豪,同时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慢慢地在桌子中间绕来绕去,我想找个班上的同学说说话,却发现卿汉禾躲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吃饭。几步走过去,我拉起他的手就往没人的地方跑。卿汉禾使劲挣开我的手,他铁青着脸说:“你拉我到这里来做么子?”我两耳光就打过去,对他说:“还你两个耳光,刚才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打我?”他重重地推了我一掌,骂道:“娘卖x咯,我屋里的猪瘟了叫你娘赔钱!”我也推了他一掌,跟着骂道:“小杂种,我妈凭什么赔钱?你就回家等着吃瘟猪肉吧!”卿汉禾脸都气白了,举起手来又想打,我转身就跑。很开心!今天我意外地知道卿汉禾怕别人说他家的猪瘟,以后他惹我,我就这样去骂他。不!从明天起,我天天冲他说一遍,活活气死大耳朵。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我不理卿汉禾,是为宫家宝的事。宫家宝被抓走后,一进教室大家就议论宫家宝,很多人认为宫家宝是装疯,目的想潜伏下来在大家完全不注意的时候,到学校写反动标语,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我不相信同学们说的是真的,便回去问二姐,二姐说宫家宝好好地待在北京有必要跑到这穷山沟里装疯吗?他是一个可怜人,你不要跟着别人去胡说八道。二姐说的跟我心里想的一样,于是我便去对卿汉禾说,谁知他眼睛瞪得溜圆,说宫家宝本来就是一个暗藏的反革命,只有枪毙了他这山里才会干净。他在我面前说了不算,居然跑到学校对大家说,从那一天起,个个都说宫家宝该枪毙了。我知道写反动标语是反革命,但心里就是恨不起宫家宝来,而且听到要枪毙他的话就想掉泪。我不敢去恨班上所有的人,但想着是卿汉禾引发的枪毙话头我就恨他,针尖大的事我都去老师那里告他。有一天,测验的时候他偷看我的卷子,我添油加醋地地告了他一状,老师气得头昏眼花,二话不说把他赶出了教室。今天因为卿汉禾,我忽然又想起宫家宝,心里还是忍不住会难过,就像下小雨的时候心里湿乎乎的那种难过。宫家宝的事学校传说很多,有人说他已经被枪毙了,有人说他被关着永远回不到黄泥堡了。我很想看看他,真的想看看,只要我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不是反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