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揪心的决定太苦涩(1)

作者:阿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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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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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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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430字

洋芋牡丹万万没有料想到这天早上站在地头上等她的人会是郑月娥,等洋芋牡丹走近了,她便开门见山地对她说:


“洋芋牡丹啊,你已经洗得够白够净了,我儿子的名声却被给你盖澡棚子的事糊得臭不可闻了,我思谋着还要让娃补习一年考个啥大学哩,你都已经是一个老婆娘了,可不要把我的瓜娃娃哄得找不下媳妇了。”


洋芋牡丹见她尽管笑得很别扭,但毕竟是笑脸说话,就把背篼放在地边上,也笑着回道:


“好罗家婶子哩,你的后人我可是尊得很的男人哩,我请他给我帮忙盖个棚子为难他了,我知道最近庄上人说闲话你往心里去了,真的对不住你了。”


“你是有过娃娃有了男人的女人了,我的后人可是个瓜瓜,我说话你不要生气,都说你变了变好了,你往后就好好个把人做下去,不要再勾引我的娃好不唦?”


郑月娥半开玩笑地说,可这话字字句句像抹了毒药的尖刺利刃扎戳在洋芋牡丹的心窝窝里,洋芋牡丹的伤口处被狠狠地撕裂了流血了,她咬住下嘴唇强忍着泪水不要涌出眼眶,但还是无济于事,眼泪像挤破的洋芋铃铛儿顺着眼睑溪流似地哗哗流淌,她像一株刚刚抽穗不堪风雨的麦子剧烈地颤抖着闭紧眼睛,等她再睁开眼睛时郑月娥早已像山鬼似地倏然消失了,只有初秋冷飕飕的山风顺沟往上刮着,她身后紫花苜蓿地里的鼠子窜来窜去,她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幕好是奇怪,想想自己是不是见鬼了,可又一想,郑月娥那对她充满鄙夷的眼神和字字如锥的羞辱与劝告,看到自己高挺的胸脯上湿漉漉的泪水,用手背揩去脸上还在往下滑落的泪珠,不得不相信眼前发生的就是她早该料到的现实,她蹲在地里一把一把机械地割着苜蓿,热情洋溢的罗爱会的影子不断地在她眼前晃动着,她想自己虽然觉得罗爱会知书达理潇洒倜傥与众不同,她虽然也觉得自己很喜欢他,但她对他的感情仅只限于喜欢和尊重,也许不排除爱慕,可她绝没有一丝一毫想勾引他想拉他下水的心思,再说了自从她遇到了他听了他的许多道理,早都彻头彻尾地改变了自己,她对他有着难以形容的感激之情,岂能坑害于他?当然,她还是想到了郑月娥的真正用意,她是怕她的后人爱上她或她缠上他。她这种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洋芋牡丹痛苦地想:郑月娥无非就是认为我是个烂货,是个生过娃偷过汉子有个男人的女人吗?那我就再也不理罗爱会了,免得他妈说我把他引诱坏了。她这么想时又觉得十分痛苦,他又想到罗爱会的种种好处,她没有理由伤害他,这只是他妈妈自己的意思,他一定还不知道这一切,起码对他妈妈刚才找她这件事情是不知道的,她该怎么做呢?


“洋芋牡丹,棚子上的泥壁干透了吧?我想给你去粉刷一下哩。”


罗爱会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她出现在哪里他就出现在哪里,简直就是她的贴身保镖。他从坡地上绕到梁头上段家的苜蓿地头,远远就看见洋芋牡丹在割苜蓿,他以为洋芋牡丹在想什么事想得忘了神,看她一把一把地割着扔着很反常的样子,就走到跟前去问。


洋芋牡丹回头看到罗爱会,眼泪一下子又奔涌出了眼眶,她把头扭过去继续割草,说:


“你走吧,我是个有男人的女人,省得人家说我把你勾引坏了。往后咱俩见面说说话就是了,我的忙就不用你再帮了。”


罗爱会一听事有蹊跷,追问说:


“谁说啥了?让他们说去吧,反正他们不是一直在说吗?你今天突然咋的了?你别哄我,你说是什么人这么让你在乎说咱俩的闲话?我把他的嘴撕碎撕烂撕扯到耳岔门上去。”


“你撕得过来吗?谁的嘴你都能撕吗?你妈的嘴你也能撕吗?嘴在人家身上长着哩。”


“是不是我妈找过你?如果是我把她杀掉哩。”


洋芋牡丹惊得蹦了起来,瞪着湿乎乎毛茸茸的大眼睛愣了半天才说:


“你不要胡说了,谁说是你妈呀?你真敢为我去杀人?”


“那咋不敢哩,谁敢欺负你我非杀掉他不成。”


“你要真为我好就不要再问是谁了,以后咱们见面说话就成了,你先想办法弄个生意做着,人有本事了有钱了说啥都能自己做主了,不然阿么说都是空话。”


罗爱会点点头,默默地坐在背篼上怅然若失地平静地望着日出的方向。


太阳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地拼力攀登着,云块不断地追堵着它出现的每一个空隙,太阳毫不气馁精神振奋地继续攀升着,它坚信自己追求的方向和高度,它很清楚只要它再坚持一会儿,群山和云团都将被它踩在脚下,当它真正摆脱这些羁绊时,万物都将会为它所拥有的自由和一天辉煌而喝彩……


太阳不断地上升着,云团一块接一块地遮蔽追逐着,太阳越来越高,云团终于可望而不可即,无奈地停住了追逐的脚步,它们气喘吁吁地折服在山头上,像泄了气的猎人呆望着远去的猎物。


忽然,金光万道,云团被撕剥成薄片,化成了织锦,霞光透过彩云洒向大地如梦的思想……


太阳出现了!


太阳冲刺了一下,跳上了更高的高度……


“洋芋牡丹,你别难过,幸福永远属于有着美好想法的人,哪怕再长的等待,我都会去努力,只要你信得下我,你就把心里的想法不要浇灭,我猜得下你的心哩,你也猜得下我的心哩。”


罗爱会站起来很冷静地说。


洋芋牡丹也站起身来满含真情地望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罗爱会接连翻了几个跟头拍着手上的泥土,高声唱着歌子翻过了山梁。


洋芋牡丹弯下腰去往背篼里装苜蓿,她要赶着回去伺候给她家犁地的邵富祥喝茶去。


洋芋牡丹到家时邵富祥才从沟里走到梁咀上,他把大营村里能犁地的男人们在脑子里筛选了好几遍,就是挑拣不出哪一个人会这么好心地偷偷帮洋芋牡丹把沟口上的扁豆地犁掉了而不留名姓,这太不可思议了,沟口上的地里来回跑一趟就得三个钟头,既远又累,谁会在人家不知不觉的时候干这种热心事哩?他翻肠倒肚抠心挖嗓地想就是想不出个谁来,看看时间还早,就把梁头上自家和段家的两溜子梯田地犁掉了,他掮着犁吆着牲口进村子时晌午过去才不大一会儿工夫。


洋芋牡丹一到家里撂下背篼就忙着烙喝茶馍馍,公公婆婆和她男人都去乡镇府旁边的粮站上等着交公粮去了,粮食晒得不够干交不上,簸得不够干净交不上,验收粮食的城里娃心情不好交不上,没给递烟送鸡蛋交不上。这几年每到交粮的时候庄农人都很惆怅,段家父子已经排了六七天的队了就是交不上,人家验收几次都没验收上,就是一个理由:接着晒。城里娃娃凶得很,动辄就打人骂人。


老段实在憋不住气了,就说:


“粮食已经晒得像沙子一样干硬了,为啥还要刁难人哩唦?”


话刚出口,一个大巴掌就甩到他脸上了,接着就看到城里娃恶狠狠地拿着查验粮食的铁钎子威胁道:


“你个乡巴佬,叫你晒你就晒,煮烂的鸭子嘴还硬得很。”


老段一下子就急眼了,撂下一句狠话就走了,这句狠话倒让城里娃把嘴软了下来,老段说:


“娃,我老汉跑了半辈子江湖,红刀白刃的见过不少,杀人放火的大恶人我都没尿骚过他们,你吃五谷不知道五谷阿里来的,我是给国家交粮食,不是给你家还租子,我今儿个豁出这把老骨头非给你狗日的放尽血不成。”


城里娃觉得没吓唬住人家,担心老段真个拿上家把式来和他拼命,忙嬉皮笑脸地在后边喊:


“老爹,你不要生气了,你明天来我把你家的粮食收上就是了,就算开了个玩笑。”


老段没回头就抄着手气呼呼地走了,城里娃听旁边愤愤然七嘴八舌纷纷议论的交粮人说到老段的不好惹,就赶紧给黄豆换猛说好话哩,段瑞民就势吹了一阵他爹早年打过仗和跑江湖的事,城里娃觉得脚心酥软了,心里更虚了,就先把他们的粮食验收下了,说好第二天来领钱。段大脑袋听老婆和儿子回来说的一番话,得意地又说了一通不着调的大话,一早就带着一家人去了粮站,特意在后腰里背了一根榆木鞭杆子。


邵富祥到段家就好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自在熟悉,自己动手捡粪点炉子舀水煮茶,洋芋牡丹把刚烙好的锅盔掰成块儿端了一盘子。


邵富祥说:


“不知道是你哪个相好的这么勤快,我到沟里一看,哎呀,还有这好事,地都被人家犁掉了,我就折回头把咀头上的梯田地给犁了,你不是说再不和任何一个男人相好了吗?”


“邵大哥你不要胡说,我洋芋牡丹早都说了,我不会再那么荒唐了,我凭啥做咩我自己呀,我早都把这事放下了,我家的地一直是麻烦你在耕犁打耱着哩,能有谁这么做哩?”


洋芋牡丹坐在门口的矮凳上说。


邵富祥大口嚼着热锅盔,抿着滚烫的茶水。


“我实在再也想不出个谁了。”


“想不出就不要想了,管他是谁哩,只要他愿意做好事就去做呗。”


洋芋牡丹笑着,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的大后人登举这两年到处给人家做木活辛苦坏了,昨晚回来了,我岁数大了,往后就得靠后人养活了,二后人登堂中专没考上,这学期念完就算了,郑月娥昨晚上到我家里说她不死心,她还要叫她的二后人补习一年重考哩,我不像她,我没心劲了。”


“不是说不念了吗?”


洋芋牡丹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瞪着眼睛问。


“娃娃是不想念了,可由不得他,他爹说这年月谁家都能供得起娃念书,一年考不上两年,两年考不上三年,他就不信考不上。”


“爱会给我说他不念了,要做生意哩。”


“对了,我听了不少闲话,说你和人家的爱会好上了,爱会因为想着你不去念书了,昨晚郑月娥还说要把娃硬撵都要撵到学校里去哩。”


“谁放的这臭屁唦?”


“洋芋,你说实话你阿么猛茬茬不叫我把你好一下了唦?”


“邵大哥,好大哥哩,我洋芋命苦,我把你当大哥哩,你是个好人,我谢谢你,咱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这样糟蹋我了好不唦,我和哪个男人都没有再胡来,真的,不然我不会不和你好的,我想好好个活人哩。”


洋芋牡丹带着激动的口吻,眼里闪着泪花。


“唉,也对,洋芋啊,大哥也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哩,我把你妹子亲着哩,往后你说啥我都顺着哩。”


邵富祥很是真诚地说。


“那我洋芋把大哥的好记上一辈哩。”


邵富祥给炉子里丢进去一个干粪球,转过话头问:


“孙玉殿和你们猪脑沟给生产队养过骚马的阮五家的女子定亲了你听说没唦?”


“我早把猪脑沟的路断掉了,我来到大营村就没再去过猪脑沟一回,我大大早上来喝了茶就去了我嫂子万晓红的山货铺子里帮忙,我生虎哥一年到头忙得都见不上他的影子,我听不到谁说啥哩。”


“听说好像张克勤也说亲了,这张克勤可是个能人哩,也还算个好人哩,你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念书了都说跑到城里牛肉面馆子里学拉面,学这学那啥都没学成就学了些打砸抢的死狗劲儿,逢集时你看看,个个穿得和电视上城里的二流子一模一样,喇叭裤皮夹克太阳镜,在集上横行霸道偷人抢人打人无法无天,早先娃们都以这些为羞耻,如今世事变了,好像谁越坏越能耐,这些娃迟早要出大事哩。”


“我知道你是担心登堂不听话,那你赶紧想个办法做个啥生意,娃娃有正事干了就不瞎来了。”


“我也想过,你看看下街口的两溜子铺子都是外地人在忙活,没有一家是本地人开的,这太可惜了。”


“我去年给孙玉殿说叫他开个磨面坊肯定挣钱人家不是已经开上了吗?谁都知道磨面坊好处多了,每天晚上从箱底子,机器缝隙,圪里刷扫出来的土面就能连带着养上几头大肥猪哩,再莫说这山前岭后的人都来这里磨面挣的钱了。”


“我知道你的脑瓜子好使得很,你帮我的娃想个啥招数吧,要不你自己想个啥路子我叫登堂或者登举跟你搭手。”


“呵呵呵呵,我给你想个办法,这成,你让我好好想几天,我自己要干的事情我早都想好了,不过谁都搭不上手。”


猛然间门口传来吵架似的争辩声,听得很清楚是段大脑袋和郑月娥在争执着什么,洋芋牡丹跑出门一看,郑月娥像个下蛋鸡似地尖声利嗓地给段大脑袋和黄豆换数说着洋芋牡丹的不是。


洋芋牡丹静静地听了听,便回她说:


“罗家婶子,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唦,你的后人是个念过书的聪明人,我就算想勾引都没本事勾引,他不去念书不是我拉的后腿,你不要辱贱我,实在不成你就把他叫出来我当面和他对质。”


罗正林背着草从街口上下来老远就听分明是怎么回事了,到门口放下草捆喝骂婆娘进院去,笑着对洋芋牡丹说:


“洋芋牡丹,你往后要是再听到我家的疯子乱咬人,你就把她的嘴捣烂。”


老段也笑着说:


“那只能由你老罗来捣了,我们捣不得。”


洋芋牡丹听公公说话浑话浑:浑话。就先进院子去了。


“来,喝茶来。”


罗正林跟着老段进了段家的大门,黄豆换叹口气进院把门关上了。


郑月娥三番五次地有意踩踏洋芋牡丹的脚后跟,这让洋芋牡丹不得不踌躇苦闷,她想来想去还是无法彻底下得了一个疏远或干脆远离罗爱会的决心,她觉得这样无端地伤害他对他是不公平的,她不能因为他妈妈的无理取闹就和他猛然形同陌路,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这样幼稚的事情,这会让她很在乎的一个人认为她是一个无情无义心灵丑陋的女人,再说让她从此不再和罗爱会往来或说话她也做不到。整个中午她都坐在后院的澡棚前想这个问题。她再一次想到了自己的过去,她索性细细地把蛰伏在心灵中每一个皱褶间的不幸剥拣了出来,让暖融融的阳光照晒着,她强烈地感到了一种自卑像蚰蜒似的从心里钻出来仰着脖颈盯着她的眼睛向她嘲讽地讥笑着,这让她对自己也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她这两天有意躲避着他,让他早上无法和自己在田地里相遇,尽管这样还是免不了别人的非议,尤其是来自郑月娥辱贱挖苦的羞辱,到底该怎么办哩?聪明伶俐通情达理的洋芋牡丹还是做出了一个苦涩的决定,结合她目前的现实处境她决定要和罗爱会情感上姐弟或好友相待,表面上和对左邻右舍的男娃们那般若即若离地相处。


她想起了梅雪娇中午还要教她做针线活,心里猛然一亮堂,又觉得刚才自己的想法都是多余的,自己没偷没抢没坑没骗的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就是了,便去前院厨房里拿上自己的针线包去了对门宋家。


自从爬出娘肚子就从未忤逆过爹娘一向孝顺有佳的罗爱会第一次声色俱厉地冲着他妈吼叫了,郑月娥被震撼得两腿哆嗦目光惊疑,她盯着儿子怒不可遏的样子说不出半句话来,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她不相信自己面对的这个男娃就是二十年来笑模呵呵从未对谁瞪过眼的她的二后人,她更想不通她对待洋芋牡丹的做法让儿子如此地在乎,但很快她就觉得自己委屈难忍爬在炕沿上号啕痛哭。


让她尤为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的男人也冲她厉声告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