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保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本章字节:8040字
说这种话的人又叫金把头,俗话叫“打扮人的”。他们兜里揣着金票或小钱,只要谁肯去,先发给一定数量的花费就可以编入淘金队伍的行列。刚刚过完年,大批的金夫就被挑定了,而且,北去的淘金的人必须在开春大雁来之前通过“大酱缸”。大酱缸在宽城子正北,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沼泽地,方圆上千里,春夏这儿整天升腾着灰蒙蒙的雾气,一堆一堆的草长在红褐色的水里。这儿的人称草为“塔头”,因此也叫塔头甸子。
看上去,草叶青青,可是人一踩上去,就渐渐往下沉沦,最后人悄悄地消失在里边,水里只咕咕地冒上一串串气泡,生命永远地消失了。
是冬天的风雪,使这片沼泽变成通途。一切生灵,一切通往漠北,漠河,到达嫩江源头天南镇和额尔古纳河的人们,都必须在冬天里通过这条路。如果有谁不在冬天通过,就会全部沉入甸子底下的深渊。多少年之后,人们往往会在泥沼中发现一两根支露在外的发黑的腿骨,许多骨头像树杈子模样出于地表。但在严冬过大甸子,北风刺骨,大甸子上没有一点遮挡,金夫们往往还没有穿过这片死亡的泽地,就成片地冻死了。可是李金镛这次去,就是为了收复漠北,他也必须在这种季节走。他要穿过大沼泽,还不至于死,于是他想到积德泉。
照例,这一天,齐子升把儿子齐发叫到长春府衙大狱。爹对儿子开始说谎了。
爹说:“儿呀,朝廷要免我不死……”
儿子一愣:“爹!我咋没听说?”
“这暂时还是个秘密。”老爹说,“不过,我出了狱,先不能回家……”
“那去哪儿?”
“出一趟差。”
“出差?”
“远差。”
“去哪儿?”
“去北方的漠河。”
“去那里干什么?”
“你知道长春府衙的李金镛李大人吗?”
“不就是时任长春府知事的那位李大人吗?听说过。”
“他就要出任漠北的府衙知事。位职上缺少一个‘档师’,就是专门管理民案老档什么的。可由于北边地远苦寒,一时找不上相应的人手,就相中了爹。”
齐发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爹你这么大岁数啦,出了狱为什么不回家,反而要千里迢迢地北行呢?”
齐子升说:“是爹要这么做的。”
儿子说:“可我们舍不得你呀。而且,这事好说又不好听!”
“怎么不好听?”
“这么大岁数的老爹,出了狱不留在家,这不是儿女不孝吗?不中。”
齐子升说:“可如果不答应,官家就不放我出狱。”
儿子又一愣:“还有这一说?”
“对呀。”齐子升说,“本来爹犯的是死罪,人家没斩我,这已是开恩不尽啦。如今又给个官职,这不是抬举爹吗?再说,我当了朝廷命官,这是咱齐家的荣耀和积德泉的荣耀啊。”反正一切话口,爹都是为了说服儿子。他又说:“你再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齐发在地上走来走去。他一是觉得此事来得有些蹊跷,怎么不判死,还任职?但听爹一说又似乎顺理成章。本来自从爹入了大狱,他没停止活动过,但都是不见减刑或释放。自从李金镛李大人任长春府衙知事,他也找人通融过。如今,不但老爹释放,而且还要委任以官职,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可是,又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老爹又要随李大人离家北上漠河……
齐发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狱卒领着两位大人走了进来,原来是李金镛和田成田大人。
齐子升忙介绍说:“这是犬子齐发。”
齐发忙施礼两位大人。
原来此次前来,李金镛也为这次北行上任做了周密计划与安排。他准备让积德泉派出二十名“酒夫”,一路随金夫北去漠河。这样一是可以解除齐家人的疑惑,明白齐子升是为国捐躯,大义凛然;二是路途寒冷,积德泉老酒可以随时给去的金夫们祛风御寒;这三吗,也是试图在漠河为长春老酒打开销路,自己在漠河上任,这以后和内地的联系也不会中断,在那儿建酒铺,开烧锅,屯兵御敌,也是国策。但他心下担心的是齐子升不会同意让家人跟随。所以特意把田成带来,以便告知齐家对胡家窝棚冒充积德泉一案的处理结果。
李金镛一见齐发的样子,就知方才父子二人已经开始了话题,于是便问:“你老父跟我上任,你不会有异议吧。”
齐发说:“李大人,只是爹年老体弱,恐怕不能胜任……”
李金镛:“如果我说只有你爹能胜任呢?”
齐发:“这……这……”
“就这样定了吧。而且,”李金镛看了看齐子升又说,“我还打算让你们烧锅派出二十名酒夫,背酒一同前往,以便解决金夫们一路饮酒之需。”
谁知齐子升却说:“不必了吧。酒走哪儿都有,随买随喝。”
李金镛:“不。就要你们积德泉的。”
齐子升说:“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
李金镛神秘地一笑,说:“怎么,连老掌柜都跟去了,酒还舍不得?哈哈哈……”
这时齐发却接过去说:“李大人说得极是,我一定挑选二十名身板硬朗的挑夫,背酒同大人一路北上。”
李金镛:“这就对了嘛。”
齐子升还要讲什么,李金镛一摆手,让田成讲话。
田成说:“在齐掌柜要随着李大人一同北上之前,为了扫去你老的后顾之忧,你们告胡家窝棚烧锅侵冒积德泉名誉一案,在下已经了解完毕。第一是判他家交出泉子,因这是你家的水线;第二是另罚他家五百两银子,算他家冒犯你烧锅的损失。你看如何?”
齐发和齐子升同时一愣,他们万万没想到此案结得这么顺溜,而且判得严丝合缝,这真是叫积德泉掌柜两代人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啊。于是,齐家父子双双举手施礼对李田二位施拜,并说:“谢谢二位大人啦!谢谢啦。”
这惊人的消息一下子传到了齐家。
这怎么可能呢,突然在一夜之间,老爹释放,而且升任朝廷官员,不日上任;而且,拖了一年的官司,竟然顺利而解,并以胜诉而终……
齐发的妻子是宽城子山西票号老姜家的姑娘,人称姜老丫,遇事好问个里表。她说:“发子,事情决不会那么简单。这咋能这么顺利呢?事情顺利得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这是真的。”
齐发说:“一开始,我也不信。开始是爹和我说,后来,李大人和田大人当着我的面说下的。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姜老丫说:“你就说吧。”
“我想去漠北送送爹。”
“你也去漠河?”
“对。”
“那,家里烧锅不开啦?”
“开。而我去,更是为了咱烧锅。”
于是他把李大人说的,要积德泉派出二十名挑夫北去,开辟新的销路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又加了一句:“而这,又能顺便照顾爹爹。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妻子一听,也对路。
于是姜老丫说:“发子,家里这一堆一块的,你就放心,孩子我能照顾好。生意上,有徐仁出面去应承。”
“这,我都放心。”他沉思着说,“只是世事复杂多变,你可要处处留心,过个一年半载的,我和爹就回来了!”
姜老丫一下子扑在丈夫的怀里。寒月把光从窗户叶子上射进屋子,照在妻子有泪痕的脸上,齐发给她擦把泪,说:“我去给炕添点柴禾!”外面,寒风吹刮着老窗纸人,呼哒呼哒地响,一切,更显出冬夜的寂寞。
第二天,齐发把徐仁两口子找来了。他说出最近的一些事,徐仁两口子也挺乐。可说他要带领二十名挑夫一起北上,他又有些担心。
徐仁说:“哥,让我带挑夫去吧。”
齐发说:“不,还是我去。”
“我怕你累。”
“这倒不怕。因为家里的烧锅还得开。你技术好,家里的事,就靠着你啦。我这一走,少则五月,多则上年。你和弟妹就多操心。精心管理咱们烧锅。如果北边要能开个分号,那不是更好吗?”
徐仁屋里的说:“大哥说的也在理。他亲自去,也能照顾一下老爷子,省得大家不放心……”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啦。
出发的日子是李金镛大人定下的。正月十六,这伙人从长春出发。长春府衙事先把齐子升放出来,让他回家和家人团聚团聚。这天,齐家烧锅热闹非常,因为老爷子放出来啦,而且还升了公职,不日去赴任,许多人都来这儿给齐老掌柜祝贺。
姜老丫特意给爹做了一件新灰棉袍,一顶崭新的呢子毡头,家里杀猪宰羊,大客房炕上放了五张桌子,院子里人客来来往往不断,有送礼的,有贺喜的,还有来报名想当“挑夫”,和齐发一块北去漠河的。
什么人都有,齐家热闹非常。
就在这时,忽听外边有人喊:“闪开——!闪开闪开——!”
大伙儿一看,院子里来了一伙人。
只见一个老头,手里牵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走进来,原来是胡家烧锅的老掌柜胡力人,手牵着胡明胡亮两个儿子,来齐家请罪来啦。
原来自从齐家上告胡家冒名侵泉卖酒,胡家一看朝廷不理不问,就根本没把此事放在眼里,而是继续欺行霸市地推销假积德泉。可是有一天,他们突然被长春府衙传唤,说胡家已被判败诉要赔齐家银子,并将泉子归于齐家。胡家开始不信,这不等于齐家朝廷有人吗?可是打听来打听去,不但没打听出什么事,反而倒打听出齐子升不但出狱,而且高升为朝廷命官,不日便上任。
还是胡家老爷子胡力人来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