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52
|本章字节:9644字
突然一阵马蹄声踏碎苍穹,黄沙漫卷,从东侧高坡上斜冲下来一支人马。
含光侧目看去,为首正是虞虎臣,狂喜之下,大喊了一声:“爹爹。”
此刻,她才明白为何昨夜虞虎臣先行离开,原来霍宸一直留有后招,兵分两处,明处是她和承影护送,而虞虎臣留在暗处,以备不测。此刻,含光万分庆幸霍宸的安排,身处险境,小心谨慎乃是万全之策。
虞虎臣一马当先,截住追兵。
霍宸拉住缰绳,回马厮杀。正值晌午,刀锋映着烈日强光,衬得霍宸一张俊脸英气逼人。含光被霍宸搂住腰身,只觉施展不开,便回头道:“快松手。”
不过是转脸之间,对方一人,一剑刺到她的胸口,霍宸一刀架住长剑,剑尖已经划破含光衣衫。
含光再不敢分神,挥刀与霍宸联手御敌。
虞虎臣所带手下尽是虎头山武技高强之人,片刻之后,将追兵斩杀,便去接应承影。
虞虎臣在马上抱拳施礼:“殿下。”
霍宸望着不远处,冷冷道:“那些人不必留活口。”
虞虎臣看了一眼含光腰间,策马便走。
含光长舒口气,这才觉得胸口隐隐有点痛,低眉一看,胸前衣衫已破,露出内里翠绿抹胸,胸口上一点殷红,竟是刚才被一剑刺破。
再往下一看,霍宸的胳膊,还放在她的腰上。她脸色一红,猛地一挣,从他怀里跳下,捂着胸口的衣衫便朝承影那里走去。
霍宸骑马走到她前面,低头不解:“怎么了?”
含光不语,手放在胸口,脸色微微有点不自在。
霍宸蹙了蹙眉头,突然从马上弯下身子,将她的手一把拉开。
翠绿抹胸,碧色沁人,雪肤之上一点殷红,艳如红豆。
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捂上胸口,不过是惊鸿一瞥,怎知那一眼便如同山刻斧削一般映入他眼中。
他略一怔忪,弯腰一捞,将含光放于马上,若无其事的说道:“方才,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他日,记得回报。”
含光犹自有些尴尬,低哼了一声:“殿下,我记性不大好。”
霍宸坐在马上,微微一笑:“无妨,我时时提醒你便是。”
“殿下日理万机,还是不要惦记这些小事为好。”
“本王记性甚好,被人踩过一脚,更是永生难忘。”
含光干笑了两声,脸上有些发热。
此刻,洛青穹手下已经全军覆没,洛青穹躺在地上。洛青城一剑直指他的心口,手指哆嗦,却刺不下去。
他双眸含血,哑着嗓子嘶了一声:“为什么?”
洛青穹喷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道:“京城,洛家,百余口性命,都在康王手里。”
洛青城手指一抖,长剑落地。京城局势竟然已经如此。
霍宸负手而立,凝眸冷视。
洛青穹闭上双眸,已报必死之心,也不求饶。
霍宸转过身子,淡淡道:“承影,将马车上的伤药拿出来于他覆上。”
众人俱是一愣。洛青穹一震,睁开眼眸看着霍宸。
洛青城悲喜交集:“还不谢过殿下不杀之恩。”
霍宸面色森冷:“我没说不杀。”说罢,对虞虎臣道:“将这些尸首搬至斜云坡废城中烧了,叫你手下换上他们的兵服,随我进关。”
虞虎臣带着手下将尸首运到斜坡之上的废城之中。
霍宸扫了一眼含光,“去马车上,将衣服换了。”
含光一愣,想起来马车上正巧有霍宸脱下来的那件女衫,便嗯了一声,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她脱了外衫,拿起那件女衫正欲披上,无意间一抬眼,发现东风多事吹起布帘,露出约莫半尺的缝隙。而霍宸,负手站在车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神色闲淡。
含光顿时面色一红,也不知他是无意扫见,还是故意偷看,顿时又羞又恼地扯住了帘子,将风卷起的那道缝隙挡得严严实实。
霍宸勾了勾嘴角,转过头去望着远处高坡,一抹笑意在唇角漾开,堪如春风。
不多时,虞虎臣带着人马从斜坡下下来,俱已是军士打扮。
一骑人马奔至东阳关已是下午,因有洛青穹领着进城,虞虎臣手下又身着兵服,便一路顺利进了将军府。
霍宸进府,放出邵六,将洛青穹交给含光看守,便和虞虎臣,洛青城,邵六,承影关门议事。
洛青穹的书房极尽简陋,书案上堆着一摞文书,镇纸下压着一张纸,书了狂草两字:家、国。
写时想必心绪不佳,两个字写得毫无章法,狂放凌乱。
含光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晌,回头看了看洛青穹。
他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脸色苍白,大腿处一片血迹,正是被洛青城一剑所刺。
含光倒了杯凉茶,递到他的手上。
“洛将军可想过,今日若是置太子于死地,他日那人继位,为正视听,洗清自己,洛将军必定会是替罪羔羊,不得善终。”
洛青穹苦笑:“我自然知道。但若不答应,洛家百余口便遭不测,我独活于世,又有何趣?左右不过是个死与生不如死的区别罢了,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保住家人的性命。”
“我若是洛将军,便会想个迂回之策,对那边隐瞒实情,对太子以实相告。此去京城,千里之遥,那边并不确定将军是否得手,将军拖得一时便是一时,等到太子回京,自然洛家人无恙。”
洛青穹惨笑:“你以为,太子还能安然回京么?”
含光一惊:“怎么了?”
“皇上病危,康王摄政,京中早就放话,太子已经死在边城,现今再有什么太子出现,皆是假冒,格杀勿论。”
含光急道:“死在边城的,那是殿下的随从岳聪!等殿下回到京城面圣,一切自见分晓。”
洛青穹摇头:“皇上只怕等不了,或是有人不让皇上等。”
含光猛然警醒,是,既然传言太子已死,皇上病危,朝臣必定催立储君,若是霍宸来不及在皇帝驾崩之前赶回京城,新皇名正言顺的登基,霍宸即便回去,便再无反手之力扭转乾坤。
她本以为将霍宸送到东阳关,便万事大吉,却不料形势急转而下,绝非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房门一开,霍宸走了进来。洛青穹一见,连忙支撑着身体要跪下行礼。
霍宸冷冷道了一声:“坐着说话。”
含光知道两人要谈论正事,便要出去,霍宸一抬手,示意她留下。
“将你所知,悉数告诉本王。”
“是。”
洛青穹将京中形势一说,霍宸的脸色便如万年寒冰一般。屋里静到极致,含光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临阵对敌时的那股杀气,迫人心魄。
霍宸沉默良久,站起身来。
洛青穹单膝跪下,泣曰:“殿下,臣自知罪该万死,只求殿下饶过妻儿。”
霍宸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脚跨出房门。
含光略一迟疑,轻唤了一声:“殿下。”
霍宸停住步子,负手立于廊下。架上紫藤枝叶尚不密集,他肩上落了些许光阴,半明半暗。
含光低声道:“当年梁军破城,父亲顾不得我们,江伯父带着虞家十三口突围出城,只活了我一个。我知道,大义当前,私情罔顾,可我心里,每次想起那些亲人,对父亲并非无怨无恨洛家百十口的性命,洛将军他情非得已,实属无奈,求殿下开恩,饶了洛将军吧。”
他默然回头,眉目疏朗,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波澜。她迎着日光看向他,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如此清隽文雅的男子,真的手握滔天权势,可以一语定人生死么?短短两日间,他从一个落魄到了极致的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身份的赫然改变,她并未有太多的感触,为他温润平和的话语所迷,被他清雅从容的气度所惑,知晓他的身份,她对他并没有产生敬畏惧怕,但此刻,亲眼看见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洛青穹在他面前低头求饶,一家老小性命尽数系于他手,她真真切切的有了感觉,原来这便是权势的力量,利于世上任何名剑。
眼前,冠上太子之名的他,是他又不像他,仿佛身上多了一层无形的光圈,如同结界,不可接近。
她眼中浮起一团迷茫困惑之色,如同轻灵的晨雾,悄无声息的弥漫在他的心上,他默了片刻,道:“他仍是东阳关守将。”
她心石落地,灿然一笑,看来他并非绝情寡义之人。
洛青穹含泪泣道:“殿下仁厚,青穹当粉身碎骨以死相报。”
霍宸背对两人扔下一句:“到前厅来议事。”
含光跨进议事厅,第一眼便看向父亲。他像是变了个人,年少记忆中的那个血气方刚铁面寡言的父亲又回来了。虎头山七年的闲散,养出了他平静目光,两鬓白发。而短短两日,他像是一柄尘封已久的宝剑,重见天日,光芒毕现。
洛青城道:“殿下,岳聪一死,康王便给各州府下了禁令,若有冒充太子者,格杀勿论。我们如何顺利回京?”
洛青穹立刻插言:“殿下,臣手中有三万兵马,可护送”
霍宸打断了他:“三万兵马,乃是驻守边城的大军,怎敢轻动?我朝虽已与梁结好,但不可不防。你须记得,你守护的是商朝国土,不是太子殿下,或是康王。”
洛青穹立刻闭嘴。
霍宸又道:“况且,带着三万驻边将士回京,是兵变还是谋反?只怕立刻引得康王调兵来剿。”
众人沉默。
“本王本想轻装简从隐秘回京,但现在,本王必须让朝臣和父皇知道本王还活着,让康王不敢妄动,朝臣不敢妄从。须得做一件轰轰烈烈之事,让附近州县震动。”
说罢,他看向虞虎臣。
虞虎臣立刻起身抱拳:“殿下只管吩咐,虎臣扑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知你当年通敌叛国乃是奸人陷害,落草为寇也是迫不得已,现在你手头有多少人马?”
“八百余人。”
霍宸对洛青穹道:“你立刻加急快报朝廷,说本王并未遇刺,绕道虎头山,招安了虎头山山贼,即日便带虎头山招安人马回京。”
邵六喜道:“殿下这主意绝妙!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虎头山的人马回京,而且洛青穹还得派兵押送这队人马,如此一来,殿下可带两千人马回京。康王那些暗地里的把戏,咱们也不用惧了。”
霍宸道:“声势越大越好。”
虞虎臣立刻起身:“殿下,罪臣这就动身回虎头山,明早便带齐人马过来。”
“你速去速回,明早入城之后,立刻启程往庆州。”
虞虎臣阔步出了议事厅,含光起身追了出去。
“爹。”
虞虎臣脚下不停,略略放慢了步子。
含光紧跟他身侧,低声问:“爹,你真的要重回朝堂?”
“含光,爹不肯告诉你实情,自是知道你的心事,你不想让爹重回朝堂之上。可是,爹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虎头山的众人谋一个前程,你和承影,总不能一辈子做个山匪。这一次是天赐良机,太子一旦继位,我们便是拥立有功。你和承影,还有虎头山的众位兄弟,爹也有了交待。”
含光急道:“爹,你忘了从前么?你忘了娘和霄练是怎么死的么?何必再去虎狼之地,留在山上逍遥快意岂不更好?”
虞虎臣瞪她一眼:“落草为寇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爹在虎头山是个土皇帝,自然比做官来的得意快活。可是人活着,总要有所作为,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虞家世代忠良,难道几世英名尽毁我手?大丈夫在世,空有一腔热血赤心,却不能报效国家,半生英豪,沦为草寇,如何甘心?”
他双目赤红,情绪激动,含光见他心意已决,不再规劝,心里黯然叹了一声。他终归还是放不下功名利禄,宁愿去朝堂上倾轧争斗,也不肯籍籍无名了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