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微流年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27
|本章字节:32744字
九微有时会看着他出神,仿佛心里藏着什么。每每见他盘算如何寻到迦夜所居的院落,固执地不肯放弃,总是隐晦地劝诫,结果无一例外地被当成耳旁风。眼见劝说不成,继而以远来不易的由头,拖着他在长安四处漫游,整日混迹于街市巷井,舞榭歌台,把西京逛了个遍。众人心意如一,似约好了一般轮流建议,日日变换着不同的花样,完全不留时间让他独处。
家里盼归的信如雪片般飞来,父亲的口气日胜一日严厉,耽在西京迟迟不归的缘由传至扬州,更是引起了家人的极度不满。
即使见不到迦夜,毕竟她还在君王府的某一处,谁知回转后何时能再来?若她复又消失,他难道要再寻四年?
“所有人都希望你放弃,包括她。”九微说得很直接。
他明白这是事实,也知道怎么做才是理智,心底却总有不甘。卑微地存着的无法割舍的情焰,随着时间流逝,在压力中越来越焦灼。
“看你把自己整成什么样子了。”九微似想嘲谑,扯了扯唇角又叹息。
他凝视着长安御池边的青青柳色,在早春的微风中轻拂,如散落未梳的缕缕丝发,等不及的纸鸢三三两两飞上了天,伴着湛蓝透明的天空,让人想起比春风更美的笑颜……
“再过一日,收到二哥探到的消息,我就回去。”
九微明显松了一口气,又不敢置信,“你说真的?”
“真的。”
回去将手边的事务终了,等他再度离家,复归一无所有的漂泊,迦夜还会不会那样决绝?如果她还是逃……忽而无奈地笑了,纠结多日的答案只有一个——不管君随玉与她是何种关系,不管迦夜隐着怎样的心结,等他孑然一身,有的是时间一一研磨,那么多年的纠缠羁绊,岂容她说断就断的。
他不会放手。
九微看他的脸色已猜出了八分,心下恻然,再说不出劝告的话。沉默了许久,又想起此前的疑惑,便问:“你让二哥去探什么了?”
他微微一笑,直到进了歇宿的客栈才回答。
“我请二哥去接近一个人,他比较好套话。”
“谁?”渐近房间,隐隐传来争执声,九微随口问,心神已留意了门内。
“傅天医,替迦夜看诊的中原第一名医。”他也听到了争吵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发现挚友突然僵滞的表情。
“……你不用告诉他,只需和我一起押着老三回扬州,这也是爹的意思。”怒气十足的声音竟是谢曲衡,心下一沉,大哥果然按捺不住也来了西京。
“大哥,三哥查了这么久,该让他知道。”青岚的声音有些犹豫,迟疑地反对,“迦……君姑娘的病……她是一番好意才……”
“我承认她是好意,所以更应该瞒着三弟,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何必让老三徒增伤心?”谢曲衡语气坚定。
脑中嗡的一响,险些听不清屋里的话,隐隐约约听得谢景泽道:“万一三弟日后知道……”
“回了扬州,有关她的消息一律压下来。”谢曲衡顿了顿,“时间久了自会淡去。”
青岚闷了半天,“二哥会不会弄错了?我上次见她气色极好,根本不像是……”
“那是君随玉不惜灵药托着她一点精神,她每日睡那么久正是因着耗损过重,犹如风中之烛。”谢景泽也有些不忍,“据说君随玉近年搜尽天下奇方,竭力寻几味珍罕的药材,若是得了,说不定能多撑几年。”
“我看她身量变化想是毒已去七八,怎么还会这般严重?”
“致命的不是毒,而是她练的武功,傅天医力劝她废了功夫,虽然一时经脉阻滞,用针灸汤药调理还能再延一段时间,否则犹如饮鸩止渴,自短其命。”想起傅天医一脸憾色,谢景泽不禁摇头,“她怎么也不肯听,宁死不依,连君随玉也无计可施。”
“她倒是不怕死,却迷得君随玉替她提心吊胆。”谢曲衡冷冷道,“那家伙也是昏了头,自行下手废了她的武功便罢,居然由得她折腾。”
“傅天医也曾如此建议。”谢景泽苦笑,“君随玉却是不敢。”
“不敢?”青岚不解,“她一天睡八九个时辰,难道还怕没机会?”
“她心志极坚,所以才能练成这极难的功夫,却不知为何了无生意,死活全不放在心上,诸般药效也因此打了折扣。万一废了武功心神一溃,怕是反而要了她的命。”
谢曲衡也甚觉意外,旋即又冷笑,“原来她对君随玉也不怎么上心。”
“大哥!”到底是三哥心心念念的人,连青岚听着都有些不忍。
“她若不曾贪慕虚荣攀附君家,或许我还会对她尊重一点,现在……你也见到了。”谢曲衡毫无怜恤,“幸好她还有一点良心,自知不久人世,又已另寻高枝,没再纠缠老三。”
谢景泽叹了口气。
“就这样定了,等老三回来推说一概不知,明日启程回扬州,谁都不许再提!”谢曲衡以强硬的口气下了决断,起身安排事宜,一开门正对上苍白透青的脸,所有人全僵住了。
僵立了半晌,谢云书转头就走,快得让人无从反应。
九微第一个追了上去。
“等等!”使出全力,终是在路口拦下了他,“你知道她在君王府哪一处?”
谢云书静了一瞬,闪身要绕开。
“我告诉你。”一句话钉住了他的脚步。
九微叹气,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路线,标出院落,一一道出暗桩明哨,潜入死角。
“你什么时候知道?”惊愕之下,从心胸中挤出疑问,痛彻心扉。
“半月前,我去君王府见过她。”九微直视他,“她不希望你知道。”
“原来……你们都清楚。”心里一阵发紧接一阵发紧,疼得像千百枚钢针刺戳,竟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老三!”谢曲衡拦在三弟身前,“别做傻事,她已病入膏肓,你去了又能怎么样?”
谢景泽实在劝不出口,青岚也不知说什么好,拦也不是,放也不是。
银鹄、碧隼跟着两人回来,自是听得一清二楚,一时均傻了眼。
谢云书将九微所画的每一寸烙在心底,挥开兄长探出的手,喑哑的声音破碎而凌乱,“我……顾不了那么多,请大哥恕罪……”咬着牙说完,长剑出鞘,逼开了骇然的兄弟,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银鹄、碧隼,远远跟着他,别让他出事。”九微立即道,银、碧二人点点头,立时消失在眼前。
早春凛冽的寒风卷起了街上的扬尘,漫散在长安的天空。
谢曲衡瞪着三弟远去的方向,无比懊恼。
“小姐,进去吧,外面风大。”霜镜柔声轻道,欲扶起秋千架上的人。
“我想吹吹风。”她避过了手,脱下身上的狐裘递过去,“已经是春天了,不妨事。”
“风冷得紧……”
“坐一会儿就好。”手扶着丝绳,秋千轻轻摇晃,“这样心里静一点。”
霜镜退了两步不再劝了,眉间隐有忧色。
她静静地倚着秋千绳,看碎云中露出的一抹青空发呆,熟悉的冰冷逐渐渗入肌肤,隐约有些怀念。
云被冷风吹合,天空转成了铅灰,漫天洒下晶莹细碎的雪花,明明已是春时却又下起了细雪,极小的雪花弥散,摊开手去接,不待落至掌心已瞬间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空落落的寒气。
秋千架轻响,茫然的目光掠过高树矮墙,飞翘的檐角,桃花树上满枝待放的春蕾,树旁立着的人……心忽然狂跳起来。
那人立在树下,不知站了多久,与背后的风景化成了一片。
那样绝望,那样痛而乱的眼神,仿佛伤到了极处,危险得可怕,死死地盯着她。
他一定是知道了,她突然明白过来,惊骇得不知如何是好。
见霜镜欲上前拦住喝问,竟做出了做梦也未有过的举动,跳下秋千匆忙逃走。
他来了,他知道了,没什么地方可以躲得了。尽管明知躲不掉,还是用尽了力气往回跑,仿佛回到房中便可逃避一切,什么也不用想。
她模糊地听到霜镜的惊唤。
正跑着,腿一软,跌了一跤,顾不得回顾,她勉强爬起来继续跑,往日轻松的动作如今却艰难而吃力,她不敢停。越是心急越是难过,竟又摔了下去,这一次重了些,刚爬起来,肩上已搭了一只手。
指节有力,白皙修长,曾经温柔地抚过每一处,此刻却重重掐入肩膀,用力扳过了身体。
被激痛和愤怒烧得失常的脸,毫不留情的手……她疼得神志都快模糊了——他想让她痛,想让她和他一样痛。
纵然到了这个时候,她见了他,依然是逃。
眼前的人气息不匀,眼睛里没了倔强,只有无法掩饰的慌张。数次狼狈地摔倒,指下探不到丝毫内力,一度锋芒淬厉的顶尖杀手,突然成了不谙武功的孱弱女子,那一身令她痛苦也令她骄傲的武学,竟消失得半点不剩。
衰弱至此还在掩盖,一味想无声无息地隐没于他的生命之外。
手渐渐收紧,掐得越来越重,她一直忍着,忍到冷汗一点点渗出,几欲昏厥。
他静静地看,看到自己再忍不下去,揽过来死死吻住了她。没有轻怜蜜意,更像是一种惩罚,野蛮而暴虐,吻得嘴里渐渐有了血的味道。她无声承受,像感觉不到疼痛,他心里的火越来越盛,全无丝毫快意,只充盈着毁坏的欲望。
霜镜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心急如焚,眼睁睁地看那个男子毫不怜惜地捉住纤影,一把带进怀里恣意轻薄,甚至抱起她走入了寝居,一脚踢上了门。
想放声喊来所有侍卫,禁制却令她发不出声,一旁忽然响起了惊叹。
“我的天,老大这回可是……银鹄你有没有看见?”
“我又没瞎,当然看见了。”另一个人喃喃低语,“我有点奇怪,主上……”
“居然没还手?”越墙而入的两人只瞧见后半截。
嘀咕了半晌,终于有人发现了伏在地上的女子,一张年轻的男子面容出现在眼帘,好奇地俯首探看,“老大也太狠了,用了这么重的手法,真要让人躺一天吗?”随着低语,身体凭空一松,霜镜立刻弹起来要冲进去,腕脉一麻,又被人扣住了。
“别过去,这是他们自己的事。”碧隼对女人一向优厚,好声好气地劝,“况且你家小姐岂是好欺负的,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霜镜急得要命,声音都哑了,不自觉地流下了泪,“你们懂什么,小姐根本没有武功了,她连路都走不好了……”
两人瞬时没了声音。
半晌,碧隼轻点了几处穴道,暂时制住了忠心耿耿的侍女。
“你放心,老大不会对她怎样。”越想越是恻然,心下极不好受,“这世上最不忍心让她受苦的,就是他。”
随着房门合上的巨响,心底生出了凉意,身畔的气息令人恐惧。她开始徒劳地挣扎,随着撕衣的裂帛声响,层层锦衣有如绵纸般破碎,瞬间她已赤裸如婴儿。
眼看他脸色苍白裹挟着怒意脱衣,她遏制不住恐慌,指尖微拢,尽被他看在眼里。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也明白你还留有杀招,想让我停下来只管动手。你不是将生死全算计好了吗?掌控我更不在话下。”
她的脸更白了几分,听着对方痛极而讽的口吻,竟出不了声。
见她一言不发,他恨意愈盛,一手分开了纤细的腿,颀长的身躯压上来。
难堪的剧痛令她一瞬间将身子弓起来。
这样对两个人都是一种折磨,他却刻意侵入,盯着被困在身下的人,深黑的眼睛寒如冰雪,扣着她的指掌几乎陷入肉中。她绷得死紧,咬破的唇渗出了一滴血,干涩的身子因疼痛而轻颤。
原来他这样恨。胸口有什么东西泛上来,哽得喉间发疼。
想来也不奇怪,他骨子里也是恁般骄傲的人,却独独在她面前折戟沉沙,步步退让,到头来……
附在男子腕间的玉色指甲一松,轻轻坠落,她垂下睫,静静地承受全无温情的凌虐。没有求饶,没有喊痛,屈辱的神色漾在眼中,混着悲哀氤氲成一片冰冷。
忍不下去的仍然是他。
身子忽然退出来,把她翻过了身,指尖滑入唇间撬开紧咬的牙,无法闭合的齿间再隐不住战栗,传出了一声惊喘,她仍然僵硬,身体却本能地渐渐湿润,缓解了痛感。
明知这样有多卑劣,明知她已然放弃了抵抗,却控制不住肆虐的冲动。曼妙成熟的曲线勾人上瘾,他沉沦其中难以自拔,永不满足地索取,在她柔软娇嫩的身体上寻找安慰。细致的肌肤被蹂躏得青红,她虚弱地推搡乞求,始终逃不开纠缠。
天色由亮转暗,暗了又亮。
不知是几度醒来,这一次的静谧令她有种错觉,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慢慢侧过头。不复初时的狂暴,沉睡的俊颜退去了戾气,睡得很安静,匀实的身体散发着热力紧紧贴着她,一只手犹扣在她的腰上。
默默望了许久,她很想用指尖抚平微皱的眉。
幔帐低垂,光影暗淡,分不出是什么时辰。屋外一片沉寂,完全不像是护卫重重,居然任由他这样荒谬地放纵……
不愿再想下去,勉力推开腰间的手,难以启齿的酸疼几乎不堪承受,掀开丝被微微吸了口气,刚要试着挪动,健臂无声地扣上来。
“想去哪儿?”沙哑的声音低响。
她僵了一下,默然片刻,指了指隔壁的浴房。
他看了一眼,将她抱起来走了过去。
浸在温热的池水中,身子软得要命,险些坐不起来。他没出声,揽着她依在怀里,轻轻替她沐发,抚过深深浅浅的青紫——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疼不疼?”
她摇了摇头。
他低头在肩上用力咬了一口,留下深深的齿痕。
“疼吗?”
她冷着脸忍受,用水冲去渐渐渗出的血。
“我希望你说疼。”他用舌尖舔了舔,感受着铁锈一般的血腥气,“我不想你忍着,不哭不语,像什么也没发生。”
“哭了,说了……就不疼了?”她勉强回应。
“依然会疼。”他从背后揽住她,“可我会知道你疼,会想办法让你不那么疼。”
沉默一直持续,他一直等,等着要她的承诺。
她终于开了口。
“很多年前,我也翻过佛经,只记住了一句话。”幽黑的眸子淡漠疲倦,“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你很怕?”没有发怒,他反而笑了。
她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想问,默默地感受着水流在指间滑过。
“我猜猜看,你是怕有一天依赖的人转身离去,还是怕自己因依赖而被人看轻?”白皙的手指梳理着黑发,近乎残忍地掀开她隐藏极好、几至无形的恐惧。
“你没有安全感,这不怪你,你是靠自己长大的,所以信不过任何人。
“即使君随玉是你的亲哥哥,对你百般照顾,却依然不肯舍弃已成为祸害的武功,唯恐失去了控制。你畏惧自己的无力更甚于死亡。
“你只信沈淮衣,他死了,永远不会改变对你的好。而我……还活着。”他涩涩地笑,“所以你害怕,怕我某天后悔为爱你而付出的一切。你怕别人的非议最终消磨我的爱意,落得和绯钦一样的下场。”
她娇弱的身子开始颤抖,眼眸里满是雾气。
“你怕我知道你的伤,看见你衰弱的模样,怕我因冲动而亲近你,却又因厌倦而不愿再背负责任,或许……你更怕你有一天会恨我。”
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又极力抑住,死死抱住膝盖,脊背弯得像一张脆弱的弓。
他的声音极软,温柔地看着她,却没有触碰。
“看,你这么胆小,没有我怎么行。”
“不会的……我一个人,什么也不怕……”喃喃的话语像是在说服自己,“错了……一定是你错了……”
“是我错,竟不曾察觉你有这么多恐惧。”他了然地叹息,“你有多害怕就有多爱我。”尽管她死也不会承认。
“我伤了你……可我不会道歉。”他揉开肩头乌青的手印,目光有怜惜与轻悔,嘴上却变成了不容拒绝的霸道,“假如你执迷不悟,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做。你是我的,每一分每一寸,我也是你的,不许你不要。别再想逃,别让我恨你,别逼我用伤害的方式留住你。”
水声轻响了许久,细指痉挛,紧紧握着。
“已经太晚了。”低弱的话到最后带上了哭音,整个人蜷入池中,被他扯起来时满脸是水,用力地咬着唇,“我尽力了,我不后悔杀了教王,但……”她说不下去了。
她是知道的,知道他有多好,可她已是毫无希望的存在。
为了复仇,她心甘情愿押上了所有的一切,不后悔那样惨重的代价,却再也没有余地去奢望其他。心动了又怎样,没了武功,她只会是个麻烦的累赘。她不该与他同回江南,更不该越陷越深,让一切越来越糟。
他总想要她的回答,她能说什么?
糟糕至极的身体,恶劣的脾性,声名狼藉的过去……她还有什么可以给他?
拭净素颜上的水,终于看见大滴大滴的泪坠下来,犹如珍珠滚落,打得胸骨隐隐作痛,心被撕扯割裂一般痛,那是悲凉透骨的绝望。他曾想让她哭,没想过她真的哭出来他竟会这样难受,他怎么可以失去她!
“你的武功是君随玉废掉的?什么时候?”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
“你见过我之后没多久,他答应过由我自己选择,可……”
“你的腿也是那时候开始行动不便的?”
她抑住泪,哽咽着点头,“用了近一个月打通阻滞的经脉,勉强可以行走……”
他闭了闭眼,痛恨自己的粗心。饮酒的那天她不曾站起来,他竟未留意,一味沉醉在清甜的笑颜里。那一日的软语温存、嫣然笑颜下,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还有多久?”多么简单的一句话,问出来却近乎费了他的全力。
“我不知道。”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本来只剩三年,现在没了武功,不知能多延几日,虽然不用再一直睡……没有用,我已经是个废人,你看这双手,根本拿不起比杯子更重的东西……”黑眸又有了水光,她把头扭到了一边。
三年……真短,但……至少还有三年。
他轻摩着柔若无骨的手。良久,忽然一笑,藏住了心底的凄伤。
“你还能喂我喝酒,也能陪我看花,况且你那么轻,我不介意抱着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她怔怔看着他,突然抽回了手,“我不用你同情。”
“我倒想求你同情我。”指尖点了点粉嫩的唇,“可怜我追了那么多年,到今天才算捉住了你,我很高兴你没了武功,看你还怎么逃!”
吻着匀美的细颈,他的话语近乎呢喃。
“别再闹别扭,以后我们每过一日就要快活一日,我不想再放开你,你剩下多久我要多久,好不好?”
她鼻尖酸了酸,轻轻咬住了唇。
他不满她的无语,在轻吮中继续含糊地问:“好不好?”
指尖滑过了裸背,柔白的肌肤瞬时紧绷起来,几度欢爱,她已经十分敏感,险些控制不住声音,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别这样……”
他充耳不闻,轻浮地挑弄,对她的身体全然洞彻,轻易勾起她的欲望。
“还不肯说?”他邪气地轻笑着,她无力地依在他的臂弯里,轻轻点头。
细碎的呻吟交织着水声,情欲随着雾气蔓延。湿淋淋的长发随水荡漾,丝丝缕缕浮沉,覆住了缠绵的人。
九微踏入院子的时候吃了一惊,又有些好笑。
银鹄、碧隼在无聊地斗嘴,桌上居然有茶水点心,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默不作声又些微不耐地听着。碧隼明显地刻意套近乎,一望即知居心不良。
咳了一声,两人立即站起来。
虽已脱离魔教,但毕竟是渊山新任的教王,自然需讲究一些礼节。
“人呢?”
银鹄浮起一抹古怪的笑,仿佛隐着什么内情,看上去暧昧之极。
“在房间里。”画蛇添足地又跟了一句,“雪使也在。”
“什么时候进去的?”九微当然明白那种笑意味着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昨天到了这里之后。”
“一直没出来?”看了看天色,九微差点儿要吹一声口哨了。
“嗯。”碧隼压低了声音,“硬是把她扛进去的,我看这次惨了。”
九微极力忍住大笑的冲动,“你们就坐着等?”
银鹄摊了摊手,“我们不敢打扰,上次无意撞破,已经被老大狠狠修理过一回,何况这次还特别警告过了。”顺着银鹄所指的方向望去,一截雪亮的剑尖突兀刺出,将两扇漆扉钉死。很明显,擅入者死。
碧隼也很正经地回话:“霜镜去敲过,证实雪使还活着,但老大不让人进,更不让她出来。”
大概唯有霜镜是真的担心,真的愤慨,“那个该死的好色之徒!”
九微玩味地挑眉。
“这位是?”这般行为确实有欠谢三公子的风度,他心里是赞同的。
“君王府的人,贴身服侍雪使。”碧隼十分殷勤,“功夫很不错,曾是君随玉的近侍。”
“既然如此,怎么不进去帮帮你家小姐?”或许是一场好戏。
霜镜气呼呼地瞪了一眼,懒得搭腔。
“我们来的时候也很顺利,后来才知君随玉早下过令。”银鹄开口调和,“自从老大上次不惜代价硬闯之后,君随玉下令,若谢家三公子再来不必阻拦,除非把主上带离君家,否则可听之任之。”
“所以只有等着。”碧隼不无纳罕,“君随玉知道这里的情况,但似乎并无插手之意。”
君随玉倒似乐见其成,确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沉吟片刻,九微噙着一抹坏笑上前拍门。
“咳咳,殊影,不是兄弟我煞风景,你在主人家腻得够久了,是不是该出来给个交代?”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入紧闭的室内,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雪使身子虚弱,你最好缓一缓,别把人累坏了。”
半晌无声,九微又咳了一下。
“你要再不出来,霜镜会担心她家小姐的贵体,迫不得已把门撞开了。我再给你拖一炷香的时间。”
这个九微!
听着室外促狭的声音,谢云书恨得咬牙,又忍俊不禁,伏在温软的胴体上闷笑,半晌才懒洋洋地起身。
迦夜的脸埋在丝被里抬不起来,小巧的耳垂通红。他穿好衣服吻了吻,不让她动手,从柜中挑出衣饰,一件件从里到外地为她穿上。穿好罗袜,套上小羊皮靴,抱至镜台前替她梳发,漆黑的长发柔顺丝滑,拈起来又散落下去,最后只得笨拙地束起。不甚满意地拨弄了半晌,刚瞧着清爽齐整了,门闩发出断裂的颓响,两扇门轰然倒地,屋里一下子亮起来。
九微立在门边满脸恶作剧的坏笑,啧啧有声地打量着撕碎一地的衣服,凌乱不堪的牙床,再到满室的暧昧气息,还有眼睫下淡淡的青影,笑意越来越浓。
银鹄、碧隼倒知道分寸,还记得上次的教训,没敢上前,不过也在院子里伸长了脖子望。
谢云书没好气地睨了一眼,抱起她走了出去,置在邻室的熊皮垫子上。霜镜赶紧取来手炉递过去,又倒上了参汤。春日的气息已暖了起来,却仍不敢有丝毫疏失。
尽管笑得让人难堪,九微说出的话却很正经。
“你决定了?”
“嗯。”
“打算怎么办?”问归问,九微心下大抵明白会是怎样的回答。
“我会带她离开。”他已全盘考虑清楚。
“不回扬州?”
“嗯。她的时间已经不多,我不想浪费在说服家族和人情世故上。”
“要不你们去塞外?”九微提议,“我保证你们会过得很好。”
“我会和她商量。”他瞥了一眼身后,眸光无限深情。
“一会儿我传书让墨鹞、蓝鸮动身来西京。”银鹄十分知机,“同时交代他们把手上的事务尽快交割。”
谢云书点了点头,“我还要去和君随玉一谈。”毕竟是她的兄长,礼节上还需知会一声。
“不和你大哥说几句?”九微笑得很诡秘,“你两位兄长、一位幼弟均在西京,就这样一走了之?”
“稍后我自去交代。”对家人,他有深深的歉疚,却心意笃定。
“那倒是能省点时间,你直接去前厅见人即可。”九微抛出实情,“他们正和君随玉相谈,你可以一并解决。”
看他愕然,九微坏笑着补充道:“我和他们一起过来,直接找到了这里,他们被君随玉请去叙话,也不知谈得如何了。”
谢云书心下一凝,扫了眼迦夜,嫩白的脸也有些发呆,微微蹙起了眉。
“我过去看看。”
“我也去。”她待要站起来,被他一把按住。
“你别去,就在这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回来接你。”他的语气极温柔,又极坚定。
“和我有关,我自己去跟随玉说。”手压在肩上,本就无力的腿更站不起来,她不满地瞪他。
“现在这些事交给我好吗?”他俯下身轻哄,“你什么也别想,留意身体就好。”
“我……”
一根修长的手指立刻比在唇上,截住了她的话,随即俯身凑在耳畔,声音极低,带着亲昵而暧昧的威胁,“乖一点,不然我还会让你求饶。”
动听的男声令耳畔微微发痒,热气轻拂,更烫的却是他吐出的话。明知旁人听不见,她的脸仍烧起来,红得一发不可收拾。玉一般的颊泛上了胭红,羞窘万分。眉尖微拧,胸口憋着气却又不好发作,连匀柔的细颈都染上了绯色,如雪上映霞,美得教人透不过气。
在场的人心神一荡,尽皆看直了眼。
走出房间,九微匪夷所思地叹了口气,“算你厉害,让冰山化成绕指柔。”
提防戒慎多年,这一刻才发觉冷淡无情的同僚兼对手,原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一瞬间的柔媚足以销魂蚀骨,什么英雄豪气争霸天下,到了盈盈秋波前化了灰飞烟灭。这样的女人是该藏在深闺内院的,不然还不让男人都疯了。
“你看女人的眼光……比我强。”
相较于这厢的轻松,君王府待客的前厅却气氛凝肃,一片紧张。
简单的客套之后很快切入正题。
“请君公子让我那不成器的三弟出来。”谢曲衡拱手致歉,“抱歉扰了贵府的清净。”
“哪里的话,我与几位相交一场,与三公子更是投契,何必这般客气?”君随玉嘴角含笑,“不过纵然如此,三公子在舍妹闺房盘桓如许之久,是否该给个交代?”
谢家三人顿觉尴尬,谢曲衡清了清嗓子,“此事是三弟轻薄失礼,甚是不当,敢问君公子的意思是?”
君随玉笑得越发温和,“舍妹独处闺中,三公子的行为也是莽撞了些,对女儿家名声损害极重。如今事已至此,我也不便多责,不如……”
“不行。”谢曲衡霍然立起,回拒得极是坚决,“三弟确实对不起叶……君小姐,君公子如何要求都不过分,唯此绝无可能。”
“谢兄嫌舍妹貌丑?”君随玉的笑容略收了收。
“君小姐花容月貌,何来此一说,实在是谢家不敢高攀。”
“那谢兄是嫌舍妹家世寒微,嫁妆菲薄了?”
“君家称一句寒微,谁敢称豪阔,君公子说笑了。”谢曲衡脸板得死紧。
“那谢兄究竟是哪里不满,倒教在下疑惑。”君随玉淡淡道,“若道不出情由,怕是瞧不起君家了。”
气氛一片僵滞,谢青岚暗里扯了扯大哥的衣角,谢曲衡却直视着对方,声洪如钟,“君王府为北方巨擘,向来行事有矩深得褒扬,只是姻缘一事岂有强求之理,谢家不才,舍弟无德,配不上君府的千金小姐。”
“谢兄觉得是在下强求?”君随玉敛了笑,眉梢一扬,“敢问三公子是我们绑来君府的?舍妹三番五次拒于门外,哪一次不是三公子硬闯进来,怎么谢兄说来反是君家以势相强?谢兄历来以侠义闻名,君某倒是想请教这是何道理。”
谢曲衡一下噎住了,自知理亏,索性不顾情面道破:“君公子昔年去过扬州,自是知晓舍弟当年与君小姐一番孽缘,如今小姐既入君府,舍弟早该断了妄念,君公子对令妹的疼爱天下皆知,地位自与过去不同,还请另择良配。”
“另择良配?放眼江湖可还有比谢三公子更出色的英才?”君随玉似笑非笑,“谢兄是觉着翩跹只是我义妹,配不上嫡出的公子?”
“不敢。”谢曲衡口称不敢,眼神却是不屑,“我只知娶妻当娶德,纵然君小姐貌如天仙妆奁逾万,谢家也断不敢迎她入门。”
这话说得极重,君随玉怫然色变,脸已沉了下来。
“要说身份,翩跹是我君王府亲出的小姐,我一父所生的妹妹,哪里配不上谢云书?”一向温文的君随玉目光冰冷,夷然不悦,“说起德行,她在渊山上十余年,谢三公子再清楚不过,可有供谢兄指摘之处?”
谢家众人无不惊愕。
谢景泽脱口而出:“她怎么可能真是君王府的小姐?”
君随玉眼神黯了黯,“翩跹……生于扬州,是当年先父与一名南越女子所出,爱如掌珠,视若珍宝,二十年前迎回西京时不幸失散,流落塞外。先父为此耿耿于怀,苦寻多年杳无音讯,郁郁而终,直至我四年前在扬州寻回……
“我本是为她才去谢家,为免引人注目隐姓化名。起初因年纪对不上始终不敢确定,后来才探明无误。谢兄若是不信,可查君家族谱,翩跹之名为先父所取,早已载入宗谱。”
“那为何又宣称是义妹?”青岚不解。
“翩跹执意如此。”君随玉叹息一声,“事已多年,无谓再增街巷风闻,她不愿逝者声名受累。”
心狠手辣的魔女突然变成了君王府如假包换的千金,也难怪在场的人都有些绕不过弯儿来。
“昔年她与谢三公子情投意合,如今误会冰释,她也重归君家,如能洗脱纠葛约为婚姻,实是再适合不过,谢兄何必执于成见?”君随玉诚恳地拱手,“不为其他,就算是为谢三公子一番心意,也请多加斟酌。”
谢景泽和青岚眼巴巴地望着长兄。
谢曲衡放缓了口气,又想她已来日无多,命如游丝,仍是不赞成,“君公子诚意相告,请恕在下先前无礼,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家父四年前已断然反对,实不敢应允。君小姐门第、容貌俱是一流,调养好身体后不愁佳偶,君公子还是请放舍弟出来吧。”
君随玉默然片刻,忽而冷笑,“说来说去,谢兄还是嫌翩跹配不上令弟,可偏偏谢三公子却宁肯脱离谢家也不愿做无情之事,这又该如何?”
“君公子说笑了,结缡之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儿女任性妄为之理?”
“哦?”君随玉语音从容,不徐不急,“我倒觉得谢三公子是性情中人,若真因此不容于谢家,君王府招赘了也无妨。尽管有些委屈,但能与心上人比翼连理,想必三公子也不会太计较。”
谢曲衡立时青了脸,谢景泽与谢青岚也不禁变色。若谢家看好的继承人被君王府招赘,颜面才是真正的荡然无存。
“君公子这是要挟……”
“笑话。”对方出言不逊,君随玉却神色不变,语带双关,“谁能勉强谢三公子做不愿意的事,纵然是亲兄长也未必做得到吧?”
“或者我放出风声,有意招一位妹婿,以谢兄揣度,第一个着急的会是谁?”冷声一笑,君随玉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袖子,“还请多方考虑为上。”
僵持了半晌,无一人开口。
谢景泽都忍不住暗里递眼色,谢曲衡青着脸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此事须回禀家父,曲衡不敢擅专。”
情势忽转,君随玉仍是谦和有礼,“那是自然,还望谢老前辈体谅小儿女一片痴心,务必成全。”
一名亲随近前低声禀了一句,君随玉展颜一笑。
“请谢三公子。”
谢云书隐约诧然,原本料想必定闹得不甚愉快,可所见却是长兄一脸怒意,二哥神情古怪,青岚挤眉弄眼。
君随玉噙着笑,极亲切地颔首,“三公子来得正好,几位兄弟候你已久。”坦白说,对这个妹婿他确实很满意。
谢云书微一犹豫,当面直言道:“君公子,仓促提起,请恕冒昧,但我要带翩跹离开贵府,还望准许。”
“离开?去哪儿?”早在意料之中,君随玉却故作惊讶之态,“虽然翩跹早晚是谢家的人,现在到底未过门,去扬州怕是不合适。”
谢云书愣了一瞬。
“适才我正和谢兄商议两家联姻一事。”君随玉闲闲地道,“两家已有了初步共识,三公子不必急于一时。”
大哥竟然答应了?
他愕然看向兄长,兄弟们怪异的表情登时有了答案,一定是君随玉用了心机,迫得意志如钢的谢曲衡不得不点头。模糊猜到些大概,他不禁想笑,这君随玉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翩跹身子太弱,想必你也清楚。”收起客套,君随玉有些伤感,“谢家家大业大人事纷繁,只怕她经受不起。”
“我不会让她费半点心思。”
“若真娶了她,必然要耗诸多心神,麻烦不少,你可想好了。”
“能娶她为妻,这些又算什么。”
君随玉宽慰颔首,没再多说一句。
“大哥。”待君府的人皆退了下去,谢云书唤了一声。
“都是你做的好事。”谢曲衡一口气堵着又无法发作,厉声训斥。
谢景泽想想觉得好笑,不禁开口调侃:“如今你可算遂了心愿,大哥都让步了,想必爹也不会反对,总不能让你真做了君家的赘婿。”
赘婿?
九微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本想带她离开君府,去扬州之外的地方,不涉入两家之界。”
“那爹娘算白养了个儿子。”谢曲衡仍不肯给他好脸。
谢云书凝望兄长,既是解释也是恳求,“情与孝我只能取一,爹娘尚有兄弟们侍奉敬养,她却唯有我。还请大哥见谅。”
事已至此,无可奈何。谁知她竟摇身一变成了君王府的小姐……三弟又授人以柄,若再坚拒,于情于理均说不过去,谢曲衡闷道:“爹那边由我去说,与其让她拐了你在外头浪荡,不如收在家里来得安心。”就算再有什么出身来历的风言风语,凭君谢两家的实力足以压下,总好过两人漂泊在外。
最为固执的兄长终于悻悻然妥协,紧绷的心放下了稍许,袖子忽被轻扯一下,青岚灿烂的笑脸现在身畔。
“恭喜三哥。”
谢云书怔了一怔,终于笑起来。
谢家将与君家结秦晋之好,江湖最为人称道的世家子终有了成婚之想,挑动心弦的佳人究系何人,成为炙热的讨论焦点。轰动江湖的传闻数日之内飞遍了南北两地。
君王府视同拱璧的小姐出身何地,如何被君随玉带回府中,又是何时结识了谢云书,种种议论,莫衷一是。由于太过神秘又毫无征兆,各式各样的离奇传言漫天纷飞。
有说她不过是君王府出身卑微的旁系远亲,仅是南北两大势力联合的借口;也有人说她貌如无盐,以秘药惑了谢家三公子的心神,诱得男方对其死心塌地非卿不娶;更难听的说法是她用邪法掳惑了君随玉,却又对谢云书动了心念,百般暗算才有结亲一事。
风言越来越离谱,愈传愈荒诞不经。
相较于沸沸扬扬的满天流言,君谢两家异常安静,关于联姻的种种细节皆在商讨进行,紧迫而周密。几乎全由谢曲衡与君随玉筹划安排,巨细不遗,谢云书偶尔参与,多数时候均在苑内陪着心上人弈棋斗酒,日子极是悠闲。
初登玉座不宜离开太久,九微只得赶回塞外,遗憾又无可奈何。四翼为一应待准备的事务忙得团团转,谢景泽带着青岚回扬州筹办,一切忙乱无比,唯有一处院内清逸安宁。君随玉下了严令,没有任何消息能传入她的耳朵,身为准新娘的她,倒成了西京与扬州两城内唯一不曾听说成亲事宜的人。
此时她正懒洋洋地支颐听琴,一旁的谢云书铺开宣纸细笔勾描,时而噙着笑凝神端详,终于渲开了最后一抹丽色,俯过来抱着她。
“像不像?”
纸上的佳人宛然如生,星眸若水,墨色乌发斜垂身侧,最动人的是眉间那一线若有若无的情意。
“我是这个样子?”她稍许诧异。
“在我心里你就是这样子。”谢云书微笑,“以前画过很多幅,尽是记忆中的样子,现在容貌身形都变了,得比着画才更形似些。”
“是不是很奇怪?”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睡了几年没怎么照镜子,好像突然换了个人。”
“你以前的样子我喜欢,现在更喜欢。”清俊的脸上有醉人的温柔,“我曾经幻想过你长大的样子,谁知比我想的更美,或许……太美了。”他笑着一叹,“看别的男人直勾勾地瞧你,我真想把你藏起来。”
心底一漾,她微窘地一笑,雪腮泛起羞红。
“你就这么一直留在西京吗?”她心里一直有些疑惑,“那天随玉到底和你大哥说了什么?”
“你猜?”眼见时日将近,终是瞒不过去,他也不打算再瞒她。
“是不是随玉许了什么条件,让谢家容你在这里陪着,直到我死?”她支着头思索,平静地推断,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不对,你再猜。”心下痛极,俊颜却仍是微笑。
“或者是你坚持不离君府,与谢家扯破脸了?”她稍稍皱起眉,那谢震川一定会赶至西京,谢家和君王府岂不是要……不可能,他和随玉都不会让事情糟糕至此。
“再想想?”
她默想了一阵,脸渐渐白起来,“你……你想……”她说不出口,心里莫名地发慌。
“对,我要娶你。”他终于点破,凝视着激动的素颜,口气轻而坚定,“我要你完完全全成为我的人。”
“你疯了!”她一下坐起来,玉杯坠地,琴音戛然而止,“随玉……”
“他很赞成。”他不掩欣然的笑,“没有人反对,不用多久你会跟我一起回扬州,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浑身发抖,费尽力气忍住摔东西的冲动,一字一句,“我——不——会——嫁。”
“你的表情看来不像惊喜,和当初答应的时候不太一样。”他戏谑以对,故作失落之态,“真让人失望,在江南我可是众多名门闺秀倾慕的对象。”俊逸非凡的世家公子,倾慕的芳心自是无数,他的形容还稍稍含蓄了一些。
“我何时答应过你?”不理会他的调侃,怒火直蹿心头。
“你忘了?”他硬拉过纤掌吻了吻手心,带着三分暧昧的轻薄,“那天在池子里,你依在我怀里,无论我说什么你都点头。”
似乎……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一次失控的疯狂,她根本记不清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神志早失了清醒。
勉强抑住滚烫的赧意,她的气势弱了些,“不可能,我不记得你提过这事。”
“当时我说,不许你再躲着我,不许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不分离。”指尖轻轻顺着一缕散发,“既然你答应如此,难道还有比成为我的妻子更好的方法?”
“我以为你只是……”
“我要一个名分。”他对视着混乱的双瞳,神色极认真,“可以让我保护你,把你留在身边日夜不离,没人能再说一句。”
“娶一个快死的人……”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味自讽地笑,笑得发苦,几乎忍不住泛上来的酸楚,“别浪费力气了。”
“每个人都会死。”他抑住情绪,竭力显得平淡,“我娶你,和你共度的不止三年,我会搜尽世间灵药治好你,直到我们白发苍苍一起老去。”
她极想狠狠地打碎不可能实现的幻想,最后却闭上眼,绝望席卷而来,瞬时击碎了心防。他低低在耳边说着什么,温热的手轻抚着背,她听不清一字一句,慢慢静下来,许久才又开口:“我不会嫁给你。”像是正与什么力量对抗,“更不会去扬州,别以为我失了武功就会任人摆布,等下辈子吧。”
“你想去哪儿?”他擒住她的腰不放,“去找君随玉?他的希望与我并无二致,不会由你固执。”
“放手!”几番挣脱不开,她怒极而斥。
“休想!”他只是笑,温柔却不容抗拒,“下辈子我管不着,这辈子你别想再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