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士开见胡楚伊只是出神，微微一笑说道：“夜已经深了，那么士开就告辞了。”

而胡楚伊从恍神中惊醒过来，问道：“王爷什么时候会回来？”

和士开澹然一笑，“该是两三日就回来了。先王妃曾住过的园子离这儿不远，就是先王妃故去后，王爷也是日日让人打扫的。”

他最后一句话看似毫不相干，而胡楚伊却已经明白其暗指之意，于是说道：“楚伊明白。多谢和大人提醒。”

和士开手握紫笛，飘然离去。

次日胡楚伊一觉睡醒，只觉神清气爽，她简单梳洗过后便让紫笙唤了阿茹娜进来，一边啜饮着阿烈端过来的雪梨水，一边询问着阿茹娜关于那位早逝的王妃的事宜。

而阿茹娜却有些迟疑，她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而面容上却过早有了深浅不一的皱纹，每一道皱纹都似镌刻着过往的回忆，她说道：“先王妃福薄……娘子又何必要问着这苦命孩子的事情呢？”

而胡楚伊只记挂着自己要争宠的事宜，又哪里会留心阿茹娜吞吞吐吐的迟滞，她打断阿茹娜说道：“自楚伊被赐婚以来，提亲、婚嫁、拜堂，都是姑姑处处奔走。想来姑姑便是府里的管事姑姑，这些事也不需要姑姑这般亲力亲为。那日莺歌前来言语多有不敬，也多亏姑姑化解事端。姑姑与楚伊非亲非故，却这般照拂，难道不是因为楚伊和那位柔然公主颇有相似吗？”

阿茹娜惊道：“此话何从说起？王妃莫要听信他人谗言。”

胡楚伊却是了然于胸的模样，说道：“阿茹娜姑姑，你既是随着先王妃入府的侍婢，以你年纪，说不定王妃便是你一手带大，你对王妃有着深厚感情，便是在先王妃过世后你仍是待在府中，这种情感我自也是能了解。现在我不过是想了解王爷的品性癖好，以及王爷为何在大婚之日并不露面。阿茹娜，我便是想知道这些，难道你不能帮我吗？”

阿茹娜眼含着泪水，此刻终于簌簌而下，喃喃道：“你一定是天主赐下来的……我的小兰儿……”

胡楚伊也未想自己的一番话竟会让阿茹娜这么激动，而明白自己所下之棋原是无错，不由更添信心，于是笃定地说道：“阿茹娜姑姑，你便帮帮我好么？”

阿茹娜只是双手合十，做出跪拜天地虔诚的模样，她拿手背蹭了蹭泪，方才镇定下来，便又是胡楚伊所熟悉那个端凝大方的管事姑姑了，她说道：“兰儿的衣服，我都还收着，我这就给王妃您寻来。”

胡楚伊看着阿茹娜踉踉跄跄地走着，便是一个背影，似也让感到她的无限苍凉和失而复得的欢喜。

紫笙正是在旁用花瓣儿熏着毛巾，胡楚伊和阿茹娜的一问一答俱是被她听着，她不免有些不忍地问道：“女郎当真觉得这么做好么？”

而胡楚伊却坦然答道：“那么你觉得我除了这么做还有其他选择么？”

这柔然服饰虽较中原简单，可是穿在胡楚伊身上，却也别有风味。

阿茹娜更是看得老泪纵横，说道：“这大红颜色原是兰儿最喜欢的，那身嫁衣原也是兰儿出嫁时穿的，她最是喜欢的……”

胡楚伊却是胸口一窒，心道难怪那件衣裳她穿着这么窄合，原来是那古兰出嫁时穿的，她虽跟自己说只要得到王爷的宠爱，不介意只是当个替身，可是事到如今却仍是无法如此豁达。

紫笙察觉到胡楚伊脸色突变，想到那日出嫁时她曾对那件嫁衣的华美如此爱不释手，此时所受打击定然不小，连忙过去替胡楚伊收拾裙摆，她附在胡楚伊耳边说道：“娘子既已下定决心，就要心硬如铁，且不可有何动摇了。”

胡楚伊点点头，努力抽了两下鼻子，将那即将蔓延下来的泪水遏制在眼眶里，对阿茹娜说道：“那么往日古兰是最喜淡妆呢，还是浓妆？”

……

这两日下来，胡楚伊自阿茹娜这里将古兰的衣着打扮、行为举止学了个十足十，而和士开又里应外合将高湛的行踪告诉了她，她便月纱阁候着，做那守株待兔之举。

古兰的卧寝中挂着弓箭长矛，便若寻常男子一般，只有一面小铜镜，还显示着她的小女儿情怀，胡楚伊坐在梳妆台前，眼角掠过铜镜，见到镜中的自己，看似不在意的几乎是素面朝天的打扮，而实则眼角眉梢俱由紫笙用细粉仔细装点，这般刻意的粉琢玉雕的模样，却让她不禁有些自嘲：都是女为悦己者容，而自己又是为了谁而这般精心妆饰呢？

屋外已经有了脚步声，她只听得芳心陡然悬起，便只是装作不在意地望着铜镜里的自个儿。

“谁？”果然那人看到房中烛光，便粗声问道。

而胡楚伊惶急中回过头，晃得垂在额前的珠子只是摇曳不定。

“兰儿？”而那人瞧着她印在昏暗烛光下的容颜，却是失声道。

胡楚伊见他穿着天青色的明黄镶边的衫子，头戴乌色通天冠，长身玉立，丰姿俊朗，眉宇之间，虽有阴翳，却不失为俊秀儿郎，她心中虽早有准备，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却仍是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那男子却极是一个箭步窜到他身边，攥住了她的手腕，他抱着她，便若要将她填入自己身体一般。她感觉到有灼热的液体落在她的面颊上，而他只是沉着声喃喃自语：“兰儿，兰儿，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果然长生天保佑……”

“王爷……”胡楚伊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而那男子听到她的声音，却是脸色大变，刚刚的柔情蜜意不再，整个人都如同笼罩在冰雪肃杀中，他的手臂本是环绕着她的腰肢拥她，此刻就拽住了她的长发，直将她头上的羽翠珠冠摔到了地上，而她的万缕发丝缠绕在他指尖，他见她痛得眼眶迸着泪珠子，却只是毫无怜惜地说道：“阿兰她根本不会大齐的言辞，你到底是谁？假扮兰儿在这儿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