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楚伊猛然单刀直入地问道：“在先王妃和王爷的故事中，阿茹娜姑姑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阿茹娜恍若当头棒喝，仰头望着胡楚伊，面上显出了些许迟疑的神色，然终是吐露真言道：“古兰和王爷确实曾有过两情缱绻之时，只是这一切在回到大齐两年后都变了。王爷不但娶了尔朱夫人，对古兰也诸多冷落……”

胡楚伊忍不住插口道：“当年王爷是以质子身份到柔然，焉不知他对先王妃的情意不过是为了保命演的一场戏？想必回到大齐——回到让他觉得安全的地方，那么他终于不用戴着这曲意讨好的面具了！”

阿茹娜神情一冷，眸中登时浮现出伤感的神色，叹道：“其实这又不是我当日曾担心的……只是古兰这个孩子太傻，她总相信王爷不会负她，又焉不知晓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辜负……”

胡楚伊无暇顾及她的伤感，只是诘问道：“那么长广王娶我，到底姑姑在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是否长广王必要娶一房世家大族来联姻，而姑姑是否发觉我和先王妃长得相似，便向长广王荐了我？”

阿茹娜摇头惘然道：“我也是直到下聘之日方才发觉娘子和兰儿的相像，故而之后奔走热络，我确然有着自己的私心，只想偿兰儿的心愿，若能看到长广王待你一如待兰儿往昔，我也便当旧梦未醒，兰儿一直陪伴在我身畔……”

胡楚伊心高气傲，闻此不免冷笑道：“可是这位王爷当真是厌弃你家主子至此，因着我面庞相似便不愿娶我过门，我却还愚蠢地打扮成你家主子去取悦于他，也难怪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阿茹娜又是羞愧又是难过，只说道：“是阿茹娜愚钝……”

胡楚伊却又温言道：“她是你的主子，又是你的亲人，你陪同她来到大齐，又看着鲜花一般年龄凋零，你的心痛我虽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却也能感知一二。兰儿——我能这样称呼她吧？——想必也是天真无邪，一番痴心付诸王爷，姑姑只是不忍心她的痴心错付罢了。”

胡楚伊话音已落，房中其他人都未说话，可是心底到底是萦绕着一个声音：这痴心……岂又不是错付了呢？

胡楚伊美目流转，面露怜悯之意，却仍是这般温言问道：“姑姑一番苦心都是为了故主，楚伊自是能体谅。只是有个问题，楚伊不知当问不当问。”

阿茹娜收起几乎满溢的忧伤，轻声说道：“王妃但问无妨。”

“先王妃……兰儿姐姐到底得了生了什么病，怎么会在这么花样年华去了呢？”

阿茹娜垂泪道：“我却也不知，兰儿一向身子强健，却不知染了恶疾，便一直病卧在床，之后便是心力枯竭而逝去了。”

胡楚伊关切道：“难道府里都没大夫来过么？”

阿茹娜叹道：“宫中大夫也是来过，只说兰儿可能是水土不服，又说是郁结于心，只是这说法零零总总，总不能教人信服。”

胡楚伊蹙眉道：“先王妃病重期间，王爷可曾探望？”

阿茹娜愈是伤心欲绝的神态，“其时尔朱夫人刚刚入府，王爷与她正是情浓，虽来看过兰儿几次，可是又哪里真正留了心？”

胡楚伊的手指轻轻扣击桌面，发出充满韵律的“笃笃”声，便似有着慑人心魂的力量，而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姑姑可曾想过，王妃的病并非偶然？”

阿茹娜惊得眼泪几乎也凝在了脸上，往事如同魅离，可怖得在她记忆里频现，她捂住嘴，半晌才从心底里迸出一抹似是撕裂了的惨叫，“是了！兰儿一向身子强健，来大齐三年都无事，怎会在第四年开始水土不服，又怎会毫无征兆地就病卧在床上……我是看着她一点点衰竭的，为什么我会从无疑心，为什么我从未想过为什么这尔朱夫人过门未多久，我的兰儿就会死了……”

胡楚伊只是冷眼看着阿茹娜悲痛欲绝的神情，而在眼角噙了一抹泪痕，这般似是哀切地说道：“这在深宫内院里为了争宠一再发生的悲剧，不料竟在这王府里也是遇见了。这一切只不过是楚伊的猜想，人死已矣，姑姑也不要太伤心了！”

而阿茹娜的哭声却是如同那寂夜的乌鸦，一声一声凄冷地嘶叫，便似这么多年的泪水，在这么一朝之间尽数流尽了。

阿茹娜几乎哭得昏厥了过去，胡楚伊方才瞧着不忍，让阿烈扶着阿茹娜回她自己住处歇息了。

紫笙瞧着那泪痕如同霜花一般冻结在眼角、神色平静得几乎是冷漠的胡楚伊，只觉得有几分的陌生和疏离，她仍是忍不住问道：“王妃，关于先王妃的死，你是怎么知道……”

胡楚伊狠狠拍了一下窗格，那尖锐的木刺将她的手指戳伤，殷红的鲜血从她指尖流出，而她只是浑然不觉，她的眉宇间隐隐有一道阴翳，只是那么冷蔑地说道：“我不知道。”

“那么……”

胡楚伊抬头望向天际，只看见那一团团絮状的乌云，这么混沌的样子，便若她的心境，也无法畅快起来，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唇角上扬，冷笑道：“既然他人可以制造谣言来误导我，我又为什么不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原来娘子……”紫笙恍然大悟，可是心下又有片刻的不安，只觉得胡楚伊这般未免太过伤了一个对她们没有恶意的人的心。

胡楚伊倔强地扬起下巴，说道：“阿茹娜无论为我们做什么，都不过是为了她的旧主，既然我们要让她彻底站在我们这一边，就要让她对我们对立面的人充满仇恨。只有仇恨，才是伤人的利器！”

紫笙方才将心中那一抹不忍抹去，说道：“娘子若觉得这般做是对的，那么我和阿烈自是追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