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胡楚伊，她的身子裹在白色衾被里，眼睛无神地望着芙蓉帐的那垂下的一缕缕流苏。高湛玩味地弯了一下唇角，说道：“你可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胡楚伊分明觉得自己的魂灵和身体都已经被撕碎，似漂浮在上空，已经浑然不是她自个儿的，可是他听着高湛的相询，却仍是只能支起身子，默默垂下眼睑说道：“楚伊就不打扰王爷的雅兴了。”

高湛眸色微深，却坐在床畔，有些戏谑地笑道：“既然你不愿，那我便留下来罢！”

胡楚伊觉得阳光漏进斗室，张开手，感觉到那刺眼的光芒将她的手照射得犹如透明，她猛然惊坐起来，这房中空空荡荡的尤只她一人，只身上的淤青和剧痛提醒着她昨夜并不仅仅只是噩梦，“紫笙，阿烈？”她只觉得房间里只回荡着自己几乎嘶哑的声音，惊恐得便要落下泪来。

“娘子莫怕，紫笙在这儿。”紫笙听得叫唤，抱着一盆水就奔了进来，她讲铜盆放在边上，扶着胡楚伊，轻拍她的背部，柔声说道。

胡楚伊见到紫笙，心中忐忑方才落了地，“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说道：“紫笙，我好怕你和阿烈都不在这儿了。”

紫笙微笑着，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胡楚伊那的肌肤上，那因着昨夜欢爱而留下的淤青和吻痕让她不忍卒视，只捧了一身上好的绢绸内衫，说道：“娘子我给您换上吧。”

胡楚伊的神智渐渐清晰了起来，她猛然想起了高湛，便问道：“高湛呢？”

“王爷，”紫笙一边替胡楚伊擦拭着身子，一边低垂着眼睑说道，“今儿晨出去的，他叮嘱我们说娘子睡得沉，就不必叫起来了。”

胡楚伊微抬面庞，看着屋中盘旋着的尘埃，在那一缕阳光的烘托下，竟也有种现世安好的温润，她便觉得自己也如那一片尘土，便是看着是高高在上，其实命运不能自主，不过是凭着那一寸光、一阵风，才能维系着那卑微的存在，她螓首，按住了紫笙的手道：“紫笙，你先出去罢，让我自个儿来。”

紫笙正在帮胡楚伊擦拭着背部，她的下巴挨着胡楚伊的肩胛，听到她的话，不由一怔，但她仍是缄默地放下了丝绢，弓着身倒退着走出房屋，为她关上了门。

胡楚伊从锦被里钻了出来，她凝视着铜镜中自己姣好的容颜和年轻的身子，而高湛留下的淤青和吻痕让她觉着曾是单纯的美好如今散发着情、欲淫、靡的味道，她的一生便要这样度过么？要将自己奉给这样一个喜怒无常、她始终不能了解的人？她紧紧地抿着唇，纵然他能享用她的身体，但是她绝不允许自己将自己的魂灵和奉献给这样一个人。

她心意已决，便反身用手巾将自己全身上下擦拭了一遍，仿若要将高湛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尽数抹去，她昂起头，无论如何她已经是高湛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他再怎么轻蔑和羞辱她，可是她也是他真正的妻子了，她该以更骄傲的姿态去面对府中众人，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样一条路，那么她就该让自己任意恣睢地走下去。

胡楚伊走出房间的时候，紫笙满面担忧地迎上来，却见到她容光焕发的模样，与刚刚那个不安惊惧的主子判若两人，不免将刚刚在唇间那本是劝慰的话语压在了舌底，只含笑问道：“娘子可饿了，要紫笙准备些什么？”

胡楚伊摇头，虽仍是平常模样，而声音中却已经不自觉地带了威严，“紫笙，你和阿烈都是我身边的大丫鬟，这些细琐的事，你就让阿茹娜姑姑安排那些小丫鬟去坐吧。”

紫笙怔了一下，旋即低下头说道：“是。”

胡楚伊端坐在屋外小筑，持了一双银筷，正在桌上的八小碟素菜、八小碟荤菜、各色汤羹里挑了自个儿喜欢的，慢慢抿了几口，正是食不甘味的时候，却听着来人熟悉的声音，她的丫鬟尚未禀告，而尔朱怡君已经这么大刺刺地闯进了她的清和阁。她放下箸筷，内心固然是不愉快的，可是因着即将迎战的姿态，内心竟有了跃跃欲试的快感。

“王妃现下才用早膳么？”尔朱怡君唇角带笑，花钿勾勒的眼角却似带着寒光，“九郎没陪着么？”

胡楚伊澹然一笑说道：“九郎不过看楚伊睡得香甜，不忍惊醒，故而自己先离去了而已，难道尔朱妹妹不知九郎现下何处？想必是和韩晓妹妹骑马打猎，或是和香月妹妹描眉弄乐了吧，妹妹进府久了，想必九郎也有些疏视，姐姐以后会提点着的。”

尔朱怡君便是脸上再带着笑，却也有些僵着了——她虽不是正室之位，可是尔朱家族的出身和高湛的宠爱让她在府中也是处处以尊位自处，哪里容得胡楚伊这般居于自己之上的优越感，她凤目瞟到胡楚伊的脖颈上——虽然胡楚伊尽量用高领衣衫掩饰了，可是脖子上的吻痕和淤青却到底是遮不下去，她嘴角一扬，讥诮地说道：“九郎素来是个贪图新鲜的人，王妃这般不顾家族廉仪地弹奏琵琶，也难怪会引起九郎一时好奇了——说起来琵琶这般玩意儿我倒真是不会的。”

胡楚伊不怒反笑，欠身凑到尔朱怡君身边，低声道：“九郎昨夜倒是夸尔朱妹妹了——”

尔朱怡君心下先是一喜，旋即想到胡楚伊怎可能怀着好意，可是到底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九郎可说着我什么了？”

胡楚伊弯下唇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说道：“九郎夸妹妹会的这些奇淫技巧可是比香月妹妹还要多些……”

尔朱怡君脸一下腾得通红，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胡楚伊，她的脸上仍是带着盈盈笑意，面上似乎仍有残余的稚气，可是她的眼神似乎在一夕之间已然有了不可逆转的改变，带着那么几分恶毒讥嘲的戏谑神色……竟是有几分像高湛经常流露出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