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高长恭，旋即从高长恭那一谋幽蓝的眸子里明白了些许端倪——阿茹娜也是带着湛蓝的眸子，只是阿茹娜的眼睛一看就不是中原人，而高长恭的瞳仁只带了那么一抹淡淡的、碧空一般的幽蓝，若不细看，倒也不易察觉。她想着高长恭生父高澄留下来的几位妃子，倒却无听说过有关于高长恭生母的描述，若他母亲还是善于舞蹈的，那想必也不会是出身高贵，不免心中添了几分怜悯，说道：“广陵王的母亲可是过世了么？”

高长恭的眸子倏然黯淡，“在我六岁的时候她就故去了。”

胡楚伊见他这般容色愁苦的模样，不免心中怜悯，安慰道：“王爷若是觉得我的舞蹈能让你想起故人，我便时时跳给你看吧。”

高长恭听得胡楚伊的言语里还有着天真之意，不由展颜笑道：“九娣这话说得有趣，便是九娣肯，怕九王叔还舍不得呢。”

胡楚伊蓦然听他提起高湛，便是心情一黯，说道：“是了，你九王叔定然是不肯的……”她那在胸中涌动的情愫倏然便被冰冷的现实所击溃，低下了头说道，“夜深了，广陵王该去歇息了。”

高长恭见她花容猛然失色，便如同晨起覆盖在枯草上的白霜，竟将她的容色变得这般蜡黄萎靡，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她这是怎么了，是九王叔待她不好么？他胸中忽而涌起一股热血，便似觉得只要眼前的女子展颜，自己做得什么都是值得的。当下他关切地问道：“九娣无碍么？”

胡楚伊一惊，勉力笑道：“九娣没事，多谢广陵王关心。”

高长恭粲然一笑，俊美无匹的面容上似还带着孩童的天真，“九娣以后叫我长恭就好了，广陵王那是外人称呼的。”

胡楚伊心中宽慰，忽而想起少时他救过自己和阿烈一次，正要开口相询，忽而听到背后簌簌似是枯枝被踩过的声音，而高长恭已然警觉问道：“谁？”

“长恭，这么晚了还和你九娣谈心？我却不知你和你九娣竟然这般熟识。”

胡楚伊听得竟然是高湛的声音，心中一凉，嘴角笑容弧度不免带了一丝幽凉的苦涩。

高湛走近胡楚伊身畔，似极为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而胡楚伊却是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肩，引来高湛轻压眉头的不悦。

高长恭笑道：“长恭有些辗转难眠，故而出来走走，不期然正是遇见了九娣，九娣的舞跳得很美呢！”

高湛闻言目光微微一闪，轻笑道：“本王倒不知道自己的王妃原来除了琵琶弹得好，连舞也跳得这么好呢！”

胡楚伊只觉得他的话语虽是赞赏，却如同凝胶，让她觉得沉沉喘不口气来，当下只能低声说道：“广陵王谬赞了。臣妾哪里精通舞艺呢，不过是兴之所至，随意舞弄罢了，倒是惹得贻笑大方了。”她说着微微侧头，用眼角示意高长恭。

高长恭会意，便一辑说道：“九叔、九娣，如此良辰美景，实不该让长恭坏了相处，长恭先行告辞。”

胡楚伊看着高长恭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夜的花径中，心中倒也如释重负，只是有几分感慨、几分无奈、几分伤神罢了。

“瞧够了么？”高湛的忍耐终于到了尽头，忍不住出言相讥道。

胡楚伊知晓自己的言语行径已经激怒了高湛，可是她终于寻到这些年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英豪，而他无论品性外貌都是这般无可挑剔，便如那已经沉睡了许久的梦骤然就醒了过来，她却一时难以压抑自己的心性了，就这么一昂头说道：“臣妾不过与广陵王偶尔相遇，闲话几句，夫主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高湛攥住她的手腕，瞪着她，恶狠狠地说道：“真若如此那是最好，你最好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胡楚伊咬牙道：“长广王九——王——妃，臣妾至死都不愿放弃的身份，又怎么会轻易忘却？”

“好，好，”高湛纵声大笑，而这笑声中竟有胡楚伊无法辨别出的凄凉，“所以你想说，你嫁给我，就是因为我的身份么？”

明明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让她低头认输，她这般竭尽心智，就是为了博得高湛的欢心；高长恭便是再好，也是与她无关的，可是心底却有一股傲气，偏要让她与他针锋相对，便是反诘道：“难道王爷娶楚伊，不是因为楚伊的身份？”

高湛几乎是怒极，他铁钳一般的大拇指和食指遏住胡楚伊的下颚，逼着她望向自己。而胡楚伊瞧见他清冽的眸子，除了不可遏制的怒气外，更似清澈见底，映出了她那娇怯的身影，还有身后一丛一丛开得繁花似锦的桃花。

他咬牙切齿，“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而胡楚伊偏偏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我说——如果胡家不是七大世家之一，王爷又怎么会娶我呢？”她正说得怒气勃发，孰料身子一轻，自个儿脚尖儿顷刻触不到地，她不由吓得尖叫起来，眼睛瞪得溜儿圆，“你……你要……做什么？”

一抹邪佞笑意自高湛嘴角掠过，他说道：“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你到底也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不是该尽你应尽的义务么？”

胡楚伊想到那夜所受的折磨，不由心惊肉跳，双足乱踢，只说道：“不……不……”

高湛双手如同铁箍，将她的腰肢和膝盖牢牢地锢住，而他只是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难道伊儿是想不履行为妻的职责，想让我写封休书给你么？”

胡楚伊不由冷汗涔涔，如同垂死之人做着挣扎，“可是夫主您不是正陪着尔朱夫人，这……这……不合规矩……”

高湛眸色一深，说道：“你放心，怡君她最是明理，不会介意的。”

胡楚伊心中一惊，不明高湛这句话的含义。而高湛却已经来到她的厢房，将她重重丢在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