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儿自上次无辜被牵连，心里对韩晓便含着怨愤，听得尔朱怡君问起，当下恨恨地说道：“韩夫人分明是怀着异心，想借着这事既打击了王妃，又将此事嫁祸给夫人。她这般狼子野心之人，夫人可要提防？”

尔朱怡君心里纷乱，顺口问道：“你也这般觉得？”

萱儿点头道：“韩夫人……当日与先王妃也是挚交好友，可是她连先王妃也下得去手……这般心肠，太让人齿冷……”

尔朱怡君心里也泛起一层层的寒意，她倏然停下回翠芳阁的脚步，抬高声音道：“我们去清和阁！”

萱儿一惊，面庞上浮现出小鹿般懵懂的慌乱，吞吞吐吐地说道：“夫人可是要去王妃……”

尔朱怡君点点头，冷笑道：“韩晓既想我和胡楚伊两败俱伤，我又何不效仿，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尔朱怡君未等宣报，便脚步匆匆地走近了胡楚伊的卧寝，望着正是靠在窗前的胡楚伊，她穿着一袭桃红颜色的衣衫，时而眺望窗外，时而摸着肚子微微含笑，尔朱怡君忽而觉得刺了眼睛，便有些后悔自己的到来。

而胡楚伊却已经看到了她，只淡然一笑，“尔朱夫人来了？”此时她尚是怀孕不足三月，身形尚不明显，但面庞仍是比以前丰腴了些，却并未让她显得府中，反而让她愈发容光照人了些。

尔朱怡君微微有些妒忌地望着她，良久才开口道：“近来夫主好像很宠爱韩妹妹？”

胡楚伊倚在窗边帷帐旁，似不在意地玩弄着几个镶金嵌银的缕空熏球，说道：“韩妹妹怎么也是个熟人，岂非比那些不知心性的人好上许多？”

尔朱怡君见她事不关己的模样，想来是因为她仗着有了身孕，便对这些宠爱看得风轻云淡了，不由有些恼怒，冷笑道：“这蛇枯草的事阿茹娜虽是认了，难道王妃自个儿就不疑心么？”

胡楚伊澹然一笑，“疑心如何？不疑心又如何？反正夫主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到底是先王妃在夫主心中地位重了。”

尔朱怡君一怔，“这和先王妃有何干系？”

胡楚伊冷冷一笑，“这次我喝的药里有着一味蛇枯草，阿茹娜又自陈是为了报复你对先王妃的毒害之仇，虽然这到底成了一桩悬案。可是夫主心里却怕是更增添对先王妃的思念，对尔朱夫人更添嫌隙，对韩晓却是更亲近了，难道尔朱夫人竟是瞧不出么？”

尔朱怡君半晌没回过神来，银牙切咬道：“她原是打的这个主意……竟将我都算计进去了。”

胡楚伊长眉一轩，心里跟明镜一般，而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嫣然一笑道：“尔朱夫人在说什么？”

尔朱怡君自知失言，便狠狠一旋朱红色长衣，怒道：“我不过自言自语罢了，王妃不必挂心！”

胡楚伊便只悠然一笑，不再言语。

尔朱怡君瞪视着她，“你被这般迫害，不论是我还是韩晓所做，难道你不愤恨么？”

胡楚伊眼底含霜，而粉颊兀自带着笑靥，“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正如尔朱夫人所说，我胡氏不过一个破落家族，空有百年名号，实则早已千疮百孔。哪里比得上尔朱夫人和韩夫人这般有着家族鼎力相助？在这府中我能保全自己已是万幸，哪里还敢怨愤呢？”

尔朱怡君有些玩味地说道：“王妃不像这么心性淡薄之人。”

胡楚伊晃了她一眼，淡然道：“我不过是在这府里沉沉浮浮，想明白罢了。”

尔朱怡君忿然而笑，“倒是我打搅胡妹妹的雅兴了。那么妹妹便在这阁楼上青灯古佛，好好享这恬淡吧！”

……

是夜，高湛前来探望。

他见着胡楚伊，便有些歉疚地说道：“这些日子都不能来这儿见你，你瞧着倒比两个月前更清减了。”

胡楚伊嗤地一声笑，“夫主可是会说笑逗臣妾开心呢。臣妾可是胖了肿了，夫主都不乐意瞧见罢了。”

高湛自后拥着她，说道：“你便是真的胖了难看了，在我心里仍是最美的。伊儿，这世上我只有你了。”

胡楚伊转过身，望着高湛落寞面庞，嗤笑道：“夫主有母后，有兄第子侄，有这许多姬妾，还有我们的孩子呢，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呢？”

高湛眼底却仍是寞寞之情，“母后有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兄弟子侄，因着这皇位，又怎么会得安睦，孩子——也总会长大离开我们。楚伊，我身边只有你，只因在你面前，我可以将我的阴暗和软弱都这般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到底这世间只有你知我的。”

胡楚伊一怔。这些话语高湛原是和她说过的，可是经历这种种事端，她却又渐渐变得多疑了，只怕着这也不过是高湛的甜言蜜语，而自己到底躲不过这甜蜜过后的凌厉一刀。古兰、尔朱怡君乃至韩晓，哪一个不是喜欢到他入骨，可是兰儿早早做了古，尔朱怡君被他算计到已然不能生育，韩晓现下岂非又被他算计呢？而她当真便能入他所言，是他真心喜欢着，没有欺骗着的那个么？

她心下虽是已不能尽信，可是面上却还是应景地掉下泪来。

高湛反而笑了出来，说道：“你一向是不爱哭的，现下倒怎么哭了？”

胡楚伊只是做出忍泪的姿态道：“自大婚之日夫主未至，我心中便是对这桩婚事甚为忐忑，期间夫主待我这般冷遇，我又哪里会想到夫主与我会有这般交心的时刻？”

高湛轻声道：“我早和你解释过这种种误会，但不仅仅是尔朱怡君和香月的从中作梗，我更是因着兰儿的前车之鉴，怕你世家大族出身，太过骄纵，心底藏不住事，若待你好反而会害了你。后来我暗中观察，你心性坚毅，懂得变通，倒不是一般的世家女子所能比拟，也许因着你胡家的衰败，反而让你多有历练。这让我对你有了亲近之心，可兰儿的猝死仍是如同顽石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每每与你亲近，就会想起兰儿的死，那种恐惧让我又刻意让你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