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府宅的粼粼马车上，因着宫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诸人皆是不言，车子虽是宽敞，隐有花香浮动，却弥漫着令人战栗的气氛。

韩晓悠悠叹了口气，眼圈儿却自红了，“臣妾想到香月妹妹在宫中的日子，就觉着难受。可惜这次不能将她带出宫来……”

高湛见她甚是哀怜，柔声安慰道：“皇上不过是喝醉酒举止偶有异常罢了。香月在宫中，自也是她的福气。你自个儿也坏了身孕，可要小心点，莫要动了胎气。”

韩晓眼里含着一汪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说道：“夫主可也怜惜韩晓腹中的胎儿？”

高湛柔声道：“都是我的孩子，哪里会有不疼爱的道理呢？”

胡楚伊似已不愿再瞧见他们这般亲柔密爱的模样，将头轻轻别了过去，恰好看见蜷在车子一角的尔朱怡君，她向来是张扬的性子，极少有这么安静于一隅的时刻。胡楚伊看见她的手紧紧攥着，想来是对怀孕这件事极为敏感，只是她性子要强，到底不肯将自己内心的失望与伤感宣之于口罢了。

……

众人回到府中，高湛却又是陪着韩晓去了，竟未多看尔朱怡君和胡楚伊一眼。

尔朱怡君到底压抑不住内心的怨恨，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就是怀个孩子，她竟恃宠而骄至此么！”

胡楚伊抚着肚子，极为澹然的样子，说道：“母凭子贵，这个到底尔朱夫人焉有不懂的道理？”

尔朱怡君冷笑道：“我倒未瞧出你凭这孩子贵到何处？”

胡楚伊素净的面容上并无一丝不悦和愤怒，只是悠然说道：“我的命薄罢了，尔朱夫人这般家世，又是二品诰命夫人，原不该输给韩夫人的不是么？”

尔朱怡君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便往芳翠阁走去。

胡楚伊却叫住了她，说道：“尔朱夫人，如今我与韩夫人俱是怀孕，自是打破了夫主可能不育的谣言。我若是你，便要好好想想，到底自个儿怀不上孩子，是自个儿身体缘由呢，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尔朱怡君“哼”了一声，明明做出不屑的神情，可是她的眼神却轻轻晃动，心底里流溢出一抹慌乱来。

胡楚伊便只是悠然一笑：“夫人，这在明处的敌人并不可怕，怕的是你身边的人却是捅了你一刀，怕到时候便是连痛也叫不出来了。”

尔朱怡君性子要强，便是心中疑窦再深，也不愿在胡楚伊面前露出端倪，她仍是昂首挺胸地往翠芳阁走去，却在府宅门关上的那一刻，明媚的脸上映出了重重的阴影。

萱儿素来是伶俐的，她见尔朱怡君自进屋来便是脸色不善，想来是受了王妃和韩夫人的气，当下便端上燕窝，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说道：“夫人，这燕窝放了姜丝去腥，加了些许牛乳，夫人趁热喝了吧。”

尔朱怡君觑了一眼萱儿，心道若是莺歌在此，她或许还能为自己拿捏些主意；想到莺歌的惨死，她不禁有些烦躁，便说道：“我没胃口，放边上吧。”

萱儿见尔朱怡君怒气仿若山雨欲来，生怕自个儿遭了殃，便赶紧站她身畔，为她轻轻捶了几下肩膀，关切地说道：“夫人可是为了什么事着恼？”

尔朱怡君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却有人轻轻叩门，萱儿燕子般轻扬地奔过去，却是端回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汁儿，她说道：“夫人，这是您每日都要喝的保胎药呢，您现下要喝么？”

尔朱怡君想起韩晓恃宠而骄的模样，耳边不禁回绕着胡楚伊的话，怒火中烧，正要将这药碗打翻，转瞬却又变了主意，叮嘱萱儿道：“你给我到府外找几个大夫来瞧瞧这保胎药，我喝了这么多年这腹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倒要看看这药到底有效还是没效！”

尔朱怡君本是坐着的，在听完萱儿的回报后，脸色极是难看，而她骤然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哀嚎道：“我待她一直不薄，她为何要这般待我？”

萱儿被她的怒气所慑，惊惧地退了两步，而她面有嫌恶之色，说道：“她便连自己的姐妹好友也能下手残害，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尔朱怡君大恸，她的哭声撕心裂肺，而无一丝想要遮掩的意思，她哭喊道：“枉我这么一碗碗保胎药喝下去，可我的孩子——原来我这么心心念念渴望着的孩子，原来早已被韩晓那个贱人扼杀了！”

萱儿宽慰道：“夫人，您的身子虽是受了损伤，但并未彻底断绝了儿女之福。听大夫说，好好调理，还是有可能有孩子的。只是夫人您这些年喝了这么多保胎药，无论对自己身子还是对将来的孩子难免有损……”

尔朱怡君仰天长笑，蓦然定定望着萱儿，眸中光华狠戾，“韩晓啊韩晓，枉这些年你给我出谋划策，我以为你真与我一条心，原来你暗中却给我下了这么一招狠招。既然你害我难有孩子，我又怎么会让你称心如意？”

萱儿心下是得意的，可是看着尔朱怡君这般受伤的面容，到底是觉得可怖，便怯生生地问道：“夫人……夫人……打算怎么做？”

“跟我来！”尔朱怡君最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下也不多言，只带着萱儿便往妩霜阁走去。

……

韩晓正在寝殿里，她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飞雪，悠悠叹了口气。

“夫人现下正得王爷宠爱，又怀了孩子，怎么这么闷闷不乐的？”红菱在旁侍奉着，顺手理了理白玉瓷瓶里一大束一大束的红梅。

韩晓心中烦乱，只是蹙眉不语。她蓦然听到院中干戈大动，不由站起身来，烦躁地说道：“这么怎么了？”

红菱正要去院外看时，尔朱怡君却已经带着萱儿闯了进来，她望着韩晓，森然道：“韩晓，天寒地冻的，姐姐来陪你说会儿话怎么样。”

韩晓眉心拧得极紧，只说道：“红菱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