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怡君也让萱儿退下了，而她面容骤然露出凌厉之色，展开五指，贴在她的腹部，那长长的指套轻轻在她的衣衫上勾动，仿若一个不悦就要将她开膛破肚一般，见到韩晓面容上的惊惧之色，她放声笑了起来，说道：“你现儿知道怕了？当时你下毒害死古兰的时候，你给我一碗一碗炖着这毒药的时候，可有想过害怕？”

韩晓的面容疏淡，幽幽地说道：“姐姐在说什么，妹妹并不懂。”

尔朱怡君用力一推，将韩晓摔倒在地上，厉声道：“你当真不懂？当年古兰的蛇枯草，我是看着你一点点下的；你给我的保胎药也是一碗一碗你亲手煎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韩晓看着她，半晌竟是流溢出一抹笑意来，“尔朱怡君，说你蠢你还真是蠢。我既能下毒害了自己金兰姐妹，怎么会待你赤诚，真为这么熬一碗一碗保胎药？你竟喝了整整三年方才发觉，真是蠢到很了！”她笑得极是开怀，笑声在房间四壁回响，而她竟连眼泪也笑得淌了出来。

尔朱怡君气得浑身发抖，便顺手抄起房中的荆条要去打韩晓。

而韩晓也只是不避，冷笑着说道：“尔朱怡君，你真是个蠢人！以你这般出身，竟然甘心为妾！你嫁入任何一个名望家族都是正室，却偏偏为了一个广平王甘心做妾，当真是可笑的紧！”

尔朱怡君眦目欲裂，恨道：“如今我已是二品诰命夫人，与胡楚伊同为王府正妃，我再也不是妾侍身份，韩晓——而你却永远比我们低了一等！”

韩晓慢慢支着自己身子站了起来，她媚眼如丝，笑容竟是说不出的妖冶，“王府正妃？那又有什么用！你那肚子如今还生得出孩子么？说到底你不过一个生不出的蛋的母鸡罢了！”

尔朱怡君恨到不行，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韩晓说道：“我的身子是被你的药损了，可到底也是能调理的。而你这一胎，你以为你能生得下来么？韩晓你给我跪一个时辰！便在屋外的冰天雪地里跪着！”

韩晓一挑眉，“你……”

尔朱怡君却是冷笑，“你到底是跪，还是要我将这件事告诉王爷？”

……

凛冬已过，院中的桃树枝头绽了新芽。

胡楚伊只是静心在清和阁养着，感受着孩子在腹中愈长愈大，却也感觉到了几分为人母的喜悦。

这一正自看书，却见阿烈捧了个精致的匣子姗姗走近，而她眸子愈发锃亮，笑道：“我听说前些日子尔朱怡君去妩霜阁大闹了一通呢！她罚着韩晓跪了一个时辰，听说那韩晓旧疾复发，卧在病榻起不来了。这之后王爷倒是训了她两句。说来也怪，尔朱怡君这回倒是没有硬气，还真跟韩晓认了错，把上好的锦缎被子都让人给韩夫人抱了去，还让大夫天天给她瞧着病呢。你说这事怪不怪？”

胡楚伊头也没抬，微笑道：“你这妮子什么时候和我说话也拐弯抹角了？你说怪不怪呢？”

阿烈抿嘴一笑道：“听说韩夫人这病倒是越瞧越重了。说起来这让大夫下狠药的事，尔朱夫人该是越做越得心应手了。”

胡楚伊不置与否，只淡淡一笑道：“萱儿已经把梦菱花交给尔朱怡君了罢？”

阿烈点点头，“那妮子伶俐的很，听她回报，她不过故意跟尔朱怡君透了两句，尔朱怡君就把这花给韩晓送去了。梦菱花本就是小小的不惹人注意，混在一大束一大束红梅里，怕韩晓再精通医理，也是一时难查。”

胡楚伊唇上衔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说道：“韩晓这人这般工于心计，自然是难免思虑。我便要她聪明反被！你手上可是那根钗子？”

阿烈点点头，将那匣子打了开来，露出里面一截羊脂白玉来，说道：“当年韩晓送古兰的那白玉钗子已经随她入了土。我凭着阿茹娜的回忆，在府外找了块上好的玉石，让工匠比对着做出这根钗子来，阿茹娜便是瞧了也一时难辨，我想韩晓也一定分辨不出来。”

胡楚伊笑道：“那我们便去探探韩夫人罢！”

紫笙本是一直伺候在旁，见胡楚伊起身，便为她捧了一件乌黑发亮的紫貂毛皮袄，细心给她穿上了，叮咛道：“王妃娘娘莫要冻了身子。”

胡楚伊心中一暖，微笑道：“我自记得。”

紫笙性子和顺，心肠又软，自然不能如同阿烈一般与她计较这些害人之事，可是她总是熨帖地站着，无论她和阿烈说些什么，她的脸上总是带着和顺的微笑，便若她们不过是少女时期谈论哪家的花纸最好看哪家的衣裳最靓丽一般。

胡楚伊忽而觉得鼻头有点酸，便赶紧望向阿烈说道：“我们走罢！”

阿烈应了一声，与她并肩往屋外走去。

屋外冰雪早已融化，王府中春光已是乍泻。

胡楚伊见烟波胡畔站了一人，白衣倜傥，长发逶迤，较之女子更有说不出的妩媚之态，却是和士开。她已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此人，几乎就要忘了在府中还有这么一位让她忌惮的人在。而和士开听到脚步声，已经回过头，向她恭谨行礼道：“王妃娘娘。”

胡楚伊只能颔首微笑，”倒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和大人了，不知王爷又遣了什么活计给大人？”她原想着和士开能做的无非就是去青楼为高湛寻觅些美貌女子，故而神色间颇有轻蔑。

和士开是心思何等敏锐之人，于她神色间的端倪自是瞧得一清二楚，而他本就习惯了这般眼色，也不过澹然一笑道：“近来皇上下令并购州郡，朝中缺些人手，王爷便让小的也去帮忙了。”

胡楚伊一怔心道：并购州郡可是为何？而她心思一转，也就立时明白。近年来北齐和西魏常动干戈，双方却都讨不了好去，还白白耗费了国库费用。高洋虽然醉酒时糊涂，可清醒时倒也真是个雄才大略之人，他让北齐并购州郡，自能减少一大笔官员的支出。这本是极为重要之事，高湛却让和士开去搭手，难道和士开于高湛而言也不仅仅是寻花问柳的玩伴这般简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