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J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6
|本章字节:8560字
“哎我是偶尔会梦游啦。”天真的男同学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又一连发了好几语气词,才指着森北,“你的脸怎么啦?”
“摔了,磕了,伤了。”
“还能用排比呢,应该没伤到脑。”男同学如同老夫子般做结论,末了用同情的眼神扫描了一遍,“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对着镜子的男生把消毒药水沾湿了药用棉签,一下一下轻轻地擦拭着眼角上的伤。
镜子里的少年右眼青紫,白瓷般的侧脸上有纵横交错的被草片树叶划伤小伤口,唇却微微地上扬了四十五度。
微笑着的男生美好得如同夜幕上清浅的星河。
“小雨,我……”
“小雨,我喜欢你。”
——没有说完的话,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会有机会再说下去,只有当你知道,那句未说完的话在这一生只能像烂在泥土里的根一样,永不能再见天日的时候,你才会像一个孩子一般号啕大哭。
男生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摔了”,在带队张老师担忧的目光下,只得自嘲“不用担心今天的考试,我摔的不是头”。
从酒店走过大街,很快就到达第一高中。
一路意气飞扬的第一高中学子来来往往,这群不着校服的外来者备受瞩目。
“嗯,那个男生好帅哦,长得像玄彬!玄彬!”
“拜托了,花痴姐,就连青紫着眼圈你也能看得出来?”
男生并没有听到这些,见到郁郁寡欢的女生落在了队伍最后,他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脚步,很快和岑小雨并排一起走。
“嗨,觉得怎样?不痛吧。”岑小雨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低声耳语。
这种像是把别的任何人都摒弃在外,类似于“地下党接头”的谈话方式出乎意料地让森北觉得满意,就像是两个有了共同秘密的人关系由此更进了一大步一样。
他眨了眨眼睛,似非似笑:“不痛啊,倒是你——”眼看就走到设了考场的教学楼下了。其他人都上去了,他停在了种着虞美人的花道边,把手伸出来,像一面旗帜般竖了起来。
岑小雨怔了一会儿,才知道男生的意图,不由得也把手竖了起来,掌心对着掌心,迎上了男生的手,清脆地击了一次掌。
“加油啊,小雨。”男生的目光幽深。
“加油……森北。”停了片刻,女生低声说,垂下了眼眸,眼睛里像有一些酸酸涨涨的水珠正想要冲出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爱哭了?
——被鼓励才会令人感动,泪水不由得溢出来。
“加油啊”、“你一定行的”、“相信自己能做到”、“你很棒”……听到这样的话,你会感觉得向攀登的路并没有那么艰难,你的身体充满了新力量,你勇敢地追逐着一下山谷的浆果,你并不是独单一个人奔赴在旅途中。
如果这个人世间是一片浩渺的海洋,每一个人都不应该是一座孤岛。
文科除了英语,别的科目也并不见得有多出列拔萃,而从小就惧怕的理科更是在每一次考试几乎都全军覆没,不论是做了多少试卷习题,在头顶上绑着“必胜”的白布连续一个月只学数学也只是让分数从“三十”变成“二十九”。不是没想过放弃,晚自习坐在教室里,因为疲倦而无法集中精神,抬眼望去,一只只课桌上垒起高高的各式资料提库,一黑板一黑板龙飞凤舞的文字让眼睛发痛。“我付出了足够勤奋却没有换来应得的报酬”、“我不是读书的料”、“我不想考大学了”……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上课的时候洗澡的时候做题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这样的念头像一缀火苗被哪里的一根火柴点燃了,滋滋地在脑海里烧了起来。
十六岁的少女时光,不单单只是印满太阳花的蓬蓬裙、吹过阳台的夏风、高高的树木下的白衣少年和满满都是某一个男生的玫瑰色黄昏。更多的是背负在我们身上的“一定要考上x大”、“那是爸爸年轻时候无法实现的梦想”、“为什么你不能像隔壁的xxx一样是年级第一”、“妈妈不用你送什么母亲节康乃馨或者给我捶腰按摩之类的,只要你能考好就行了”……
每年的高考放榜,坐在电视机前看着一条一条的新闻,默默地计算着上一批线的分数自己是否能够达到,有可能考得上(并不算心仪)的某某学校的投档分数记得清清楚楚,刻意地忽略了那些“考不上的学子”的悲惨报道,像疯魔一样转身投入了更为超负荷的学习中。
上学的时候老师痛心首地劝诫着:想一想,你学习是为了老师,为了父母吗,不是啊!学习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为了你自己的将来啊!十年后的你,如果只是夜市里大排摊小老板,或者是在繁华路口开一家修理摩托车的,又或者是在菜市场卖猪肉的怎么办?
天知道,我们根本不介意只做一个像小吃店的老板、修理摩托车的、卖猪肉卖菜的人。谁说我们不是为了父母亲人的殷切期望而走上了黑色七月?我真想立即离开这一切,去做一个纵情声色、冷暖自知的旅人,但是,我做不到,一想到为着生活而连高中都没毕业的姐姐岑悦子就无法简单地放弃。
上大学,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人生,还有姐姐的人生啊——
所以,“加油啊”、“你一定行的”、“不要放弃希望”……这样的话对自己来说,就像是一场荒芜睡眠里的花朵与露珠,是想要得到的珍宝。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带着冰雪气息的声音自大片的虞美人后发出,头发烫成大波浪的女生缓缓地走出来。
是关熙童。
森北的瞳孔为微不可察地一缩,又露出了一副公子哥儿的跩样,唇边是疏离的笑容。
“关熙童,我和小雨——似乎并不关你的事。”
关熙童的问话咄咄逼人,而森北的回答也显刀光剑影。这样对待前女友的态度不是“冷淡”,而是充满了敌意。
“森北,你——”关熙童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倒是男生侧了头,对着站在身旁的女生,语气温和:“小雨,我们走吧。”
岑小雨看了看森北,留下来和关熙童大眼瞪小眼自然是不行的,但就这样和男生走了似乎也显得太那个了。
“喂,走啦。”
手竟被拉住了,她身不由己地跟着男生往前走,轻眼间抛下虞美人花道间咬着牙齿的关熙童。
岑小雨轻轻地甩了甩被牵住的手,一下两下。再稍微加大了力气,再甩一下两下,男生的手竟然就放开了。
松了一口气,又有一种淡得像薰衣草颜色的轻雾覆盖住了心脏——是惆怅吧。
“再怎么说,你那样对她………”在第二层第三级楼梯的时候,岑小雨忍不住吐槽,“那样对她不是太残忍了吗?”
“你是真的这样想吗?”走在前面的男生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静默片刻俯下身来,一双眼睛近得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
那双眼睛又深又黑,波光潋滟,似有无数的光在转动。
男生呼出来的气息湿热地吐到女生的脸上,他深深地看着女生,又一次重复道:“你是真的那样想吗?”
“啊——”女生如魇住了一般,怔了许久,突然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笑,说,“没错,我当然不那么想,在恋爱里面没有人会不自私小气。谁会慷慨到愿意地把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人分享,即使友情也不行,如果男朋友的红颜知己三更半夜地打电话给他,我会在一旁恨得咬碎牙吃醋的。‘王子藐视全世界,眼中只有我一个’的梦是所有女生都做过吧。所以,那些冰山面瘫男有多受欢迎,他对着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拘言笑,单单对我一个暖若春风,单是想想就令人激动……”她偷偷地看了一下男生,刚才那么慷慨激昂的“爱情理论演讲”不会也让男生打了好几个寒战了吧。
又一次对上视线,这一次男生眼睛里带着笑意看着她,温声地说:“你说得对,人们一看到白的,就会联想到雪花、圣洁、美丽,一看到黑的就会想到肮脏、污秽、丑陋。就像长得丑的男生不一定是忠诚的老实的,难道帅的男生就一定是花心的吗?我从不想做一个多情的人,还对着前女友嘘寒问暖,只是叫她空抱幻想,痛得更久罢了,而对着任何不是‘想把对方变成女朋友’的女生大献殷勤,也只不过是情圣的虚荣心在作崇。不玩暧昧是我的底线。我这个人呀,是只对女朋友好的人。”
“听上去真令人感动啊。”女生不自觉地想吐槽,“怕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既然你不相信,要不要试一试啊?”男生一双眼睛在发光,如一个引诱小天使的恶魔一样幽幽地说。
试什么?女生的脑海里突然现出电影里的各种经典场景。
比如,风微醺的夏夜,男生温柔地说,闭上眼睛,数三下。女生听到话地数了三下,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眼前的天空上一朵一朵璀璨的烟花。
又比如,女生被揽在了男生的胸前,男生问听到了我的心跳吗,女生轻轻地“嗯”了一声,男生俯下身,在女生的耳朵边轻语:“我的心是为了你而跳动的。”
男生的意思是“试一试让我只对你好的男朋友”吗?一种如同草籽发芽的异样情绪在女生的心底拱呀拱,她抬起头望着一脸期待的男生,刚想说什么。
“快去试室做准备了。”楼梯上方突然出现的张老师一脸不高兴,“你们两个突然不见了……在这里干什么?”
“啊,老师,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该编什么借口的女生涨红了脸。
“老师,我忘记带笔了,找岑小雨借。”倒是男生一脸平静地回答。
三个人一起走了上去,楼梯处一片空洞,嗤嗤地从下一层楼梯的拐角处传来了衣料摩擦的声音。
关熙童瓷般洁白的手掌捂住了嘴,似乎一放开手她就会大声地尖叫起来。
一滴眼泪慢慢地渗出眼角,然后是两滴,三滴……
“还对着前女友嘘寒问暖,只是让她空抱幻想,痛得更久罢了。”
“我这个人呀,是只对女朋友好的人。”
前一句话像寒冷的烈风穿透了自己的身体,转眼间将心脏搅成碎片。后一句话似零下摄氏度的冰川,将已经成为碎片的玻璃心冰封。
——这个单眼皮男生,有清晰的发际线、干净的气质。他那么优秀、那么美好,是一个温暖的梦境。但,他从不属于你。
她看着这个男生和另一个女生一起并肩走入了一片茫茫的巨大的白光中,谁也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人世间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得不到,已失去。那么不幸,她从不曾真正地得到过,便已经彻底地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