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浩晖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4
|本章字节:8344字
他看到在监区铁门附近,已经有一辆狱方的警车在整装待发。车内应该是门口值班室里的武警哨兵,只有他们才可能这么快就行动起来。“你确定吗?他要杀你儿子?”罗飞在电话那头反问,同时电话里还传来快速杂乱的声音,估计是罗飞一边打电话,一边已在整理自己的装束。“我确定,他给我儿子下了‘死刑通知单’!”张海峰急匆匆奔向楼前停车场里那辆属于自己的警车,“我没时间解释太多,我已经启动了紧急追逃程序!”“我现在就去找你的儿子。”罗飞用平稳的声音回复道,“同时我会派人截住那辆车。”“好。”急切之间张海峰连感谢的话也顾不上说了。他挂断电话,一毛腰钻进了警车的驾驶座。车钥匙早已在奔跑的过程中就掏出握在手中了,张海峰把钥匙插进锁孔,急速地一拧,汽车的发动机发出一声低吼,愤怒地燃烧起来。几乎与此同时,张海峰的后颈侧方忽然被人重重地掌击了一下。这一击悄无声息,而张海峰又毫无防范,他哼也没哼一声,身体便软软地晕倒在驾驶座上。袭击他的人在后排俯身一扒车座上的调节扣,将车前座放倒,然后麻利地将张海峰的身体搬到了车后座上。
那个人剃着光头,身穿号服,正是不久前刚刚大开杀戒的eumenides。eumenides并没有乘坐邵师傅的车出狱。那并不是他真正的计划,那只是一个幌子。将卡车改装之后,利用发动机产生的热量来骗过红外仪的热感扫描。这方案只是理论上可行。要藏住杜明强这样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必须加挂一个相当大的铁箱才行。要在发动机附近完成这样的改装绝非易事,因为在车前的机舱里根本就无法挤出这么大的空间。即使这高难度的车辆改装能够完成,杜明强也不可能要求邵师傅帮助自己展开这样的计划。他和邵师傅的关系的确不错,却绝没有好到能让对方替自己出生入死的地步。他只是资助过邵师傅的生活,而用如此方式协助囚犯越狱,邵师傅的生活会彻底毁掉。所以这样过分的要求,杜明强根本提也不用提。这其中的逻辑其实并不难想。要想骗过杭文治和张海峰,杜明强知道自己必须做好充分的铺垫。此前发生在杜明强身上所有的疏漏,所有不合情理的冲动,事实上都是他刻意而为的铺垫,也是他真正计划的一部分。那计划是从小顺被杀后开始的。
正如杜明强在地下室里分析的那样,他对杭文治的怀疑在一点一滴中慢慢积累,但始终未能确证。直到小顺之死成为彻底照亮他心底迷雾的明灯。他看出了杭文治接近自己的目的,也明白了阿华为什么要逼着自己越狱。这两个人的行为正好布成了一个完整的陷阱,一个凶险万分而又让自己不得不跳的陷阱。杜明强明知道杭文治会利用越狱的机会对自己不利,但他必须参与这次越狱。因为当时他已面对着一个令他无法抗拒的理由。杭文治提出的越狱计划显然是无法实现的,但是可以利用,毕竟对方在管道布置上的学识确实无人能及。杜明强决定将杭文治当成自己的棋子,对方至少能将自己带离监区,来到办公楼附近。但要想进一步离开监狱,杜明强还需要另外一枚关键的棋子——张海峰。于是杜明强故意在监区大会上激怒张海峰,并且进一步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恶化到无法调和的地步。他对张海峰的爱子发出了死亡威胁,这是天下任何一个父亲都不可能容忍的。他相信张海峰一定想要杀死自己而后快。而杜明强发出死亡威胁的时候,那句阴森逼人的话语是刻意当着杭文治的面所说。
杭文治看到了杜明强复仇的决心,也看到了张海峰的恐惧和愤怒。于是在他心中开始滋生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他要利用这番局面除掉杜明强。所以说,正是杜明强给杭文治创造出了联手张海峰的机会,而杭文治因为给张天扬补习功课,早已获得了后者充分的信任,杜明强相信杭文治是不会浪费这层关系的。另一方面,张海峰把小顺之死处理成自杀,这在杭文治眼中无疑是个可以利用的把柄。当杭文治双管齐下,软硬兼施的时候,深受杜明强威胁的张海峰没有理由不上船。当然了,要实施越狱这样重大的计划,很多事情光靠猜测是不够的,再可靠的猜测也必须得到验证才行。事实上在昨天下午,邵师傅前往办公楼避雨是有目的的,他看到了大厅里的值班安排表,把张海峰当晚值班的消息告知了杜明强。杜明强由此确信:张海峰和杭文治已经如他所愿联合在了一起,而这两个人的合力作用将给自己打开一扇自由之门。邵师傅还帮了杜明强两个小忙:第一,他把张海峰所驾驶的警车车牌号告诉了对方;第二,他在下午装货完毕后假装钥匙丢失而滞留在监区,等深夜时分得到杜明强的信号之后才驾车离开。
这两个忙都是举手之劳,除此之外,邵师傅对杜明强的其他计划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杜明强要越狱,更不知道杜明强会杀人,这使得邵师傅在事后不会受到什么牵连。在夜色深沉之后,424监舍的四名囚犯踏上了他们的越狱之旅。杭文治表面上控制着一切,但事实上,他只是杜明强手中的一枚棋子。杜明强知道众人一定会安全抵达办公区,因为张海峰会帮他们扫除其中的障碍——比如说调整当晚在办公楼里值班计划。当四人来到办公楼的地下室之后,杭文治的计划便夭折了,而杜明强的计划才正式开始。其实从eumenides的角度来说,杭文治、沈建平和方伟山三人都是可杀可不杀的。首先说杭文治吧,当小顺之死的真相暴露之后,他自然会领到应有的惩罚;而沈建平和方伟山本来已是重刑,再经历一次失败的越狱,前景也不容乐观。所以他们都算不上是法律无法制裁之辈,并不需要劳烦eumenides动手。杜明强对这三人下手的真正原因只是要营造一种气氛,能够将张海峰逼上绝境的气氛。杭文治侥幸未死当然也是杜明强设计好的情节。他需要杭文治去转告张海峰:自己已经乘坐邵师傅的卡车越狱而去。
这里需要一些额外的技巧——因为把自己的越狱计划突兀地说出来多半会引起杭文治的疑心。杜明强先针对杭文治的阴谋作了大量的剖析独白,这番入木三分的剖析震骇住对方的同时,也让对方认定自己是个嗜爱炫白的狂妄之徒。当杭文治使用激将法想要套出他真正的越狱计划时,杜明强便顺势而为,成功地将一个并不靠谱的“方案”深深地植入了对方的脑海。杜明强留下杭文治的第二个目的是要借对方之手给张海峰送去那张“死刑通知单”。事实上那张通知单是不成立的,因为在那通知单上出现的是一个荒谬的罪名。那个罪名既没有触犯法律,也不违背任何道德,自然也不应该属于eumenides的制裁范围。那是一张无效的死刑通知单,杭文治和张海峰应该都有机会看出其中的破绽。但是杜明强此前作出的铺垫实在太充分了,鲜血和死亡已经彻底征服了他们,让那两个人都不敢去怀疑最后一张通知单的真实性。就在杭文治艰难攀登九层楼的同时,杜明强已经来到了办公楼前的停车场,他给邵师傅发出了离开监狱的信号,他自己则偷偷潜入了张海峰的警车,静待着“鬼见愁”的到来。而邵师傅离去的时间也恰到好处。
当杭文治与张海峰会合之后,邵师傅刚刚驶离监狱不久,这便给了张海峰追击的希望。杜明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张海峰一定会启动“紧急追逃预案”。在早年接受老师培训的时候,了解监狱也是eumenides必学的专业课程之一。他深知省城监狱戒备森严,在正常的状况下想要越狱难比登天。所以要想获得自由,唯一的希望便是要先让监狱陷入一种“非常”的状况。杜明强熟知监狱中的生存法则,也知道狱方在面对突发事件时的各种计划,其中就包括“紧急追逃预案”。该预案是个快速反应机制,而快速的另一个伴生词便是“匆忙”,当狱方陷入匆忙状态的时候,筹谋越狱的囚徒才能获得真正的机会。而在预案启动之后,最匆忙的人必是张海峰无疑。对爱子的牵挂会让他方寸大乱,他所有的脑力都会用于如何调度力量去保护爱子的安全,而他所有的体力都会用于追击“已经逃出监狱”的杜明强。当他的脑力和体力都已严重透支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躲过对手以逸待劳的强大一击?所以杜明强成功地将张海峰击倒在车内。他用极短的时间换掉肮脏的囚服,穿戴上张海峰的警服和警帽。
随即他又摸走张海峰的配枪,用床单布条将对方牢牢捆扎,嘴也塞得严严实实。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自己爬到了驾驶座位,打开车灯,挂挡启动了警车。在监狱大门处,另一辆先期到达的警车此刻已经通过了哨兵的搜检,正咆哮着向监狱外冲去。而监狱的大铁门早在警报发出的同时便已开启,因为那沉重的铁门开合实在太过缓慢,而紧急追逃又是分秒必争的行动,所以在“紧急追逃预案”中专门强调要提前打开铁门,以方便追逃力量的出入。杜明强脚下发力,油门越踩越深。警车加速向着监狱门口驶去,而杜明强的嘴角则浮现出一丝笑意。监狱的大门已经打开,而他正驾驶着一辆高速警车,右手则握着子弹上膛的手枪。现在还有谁能够阻止他的离去呢?两个哨兵拦在监狱门口,向着越驶越近的第二辆追逃警车发出停车待查的手势信号。虽然这两个哨兵都是荷枪实弹,但他们根本没有一丝要向这辆车开火射击的念头。因为他们早已远远看清了车牌号,知道那正是张海峰的座驾。就在几分钟之前,正是这个四中队的队长下达了紧急追逃的命令,所以此刻这辆车飞驰电掣般驶来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哨兵们压根不会想到那被“追逃”的目标此刻正坐在这辆车的驾驶座位上,所谓的停车检查,在他们看来也就是在例行公事而已。瞬息之间,那辆警车已经驶到了近前,但车速却仍然丝毫未减。不仅如此,车前的大灯还明晃晃地开着,照得两个哨兵睁不开眼来。直到这时,哨兵们才意识到那辆车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们连忙下意识地往旁边猛地一闪,避开了那车辆的撞击。警车带着“飕飕”的风声,几乎是紧擦着他们的身体呼啸而过,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夜之中。“我靠,张头这是疯了吧?”两个哨兵面面相觑,心有余悸地感慨道。
直到这时,他们仍未琢磨出车内的玄机,还以为是张海峰由于管辖的犯人脱逃,情急之下失去了理智。反正那个人行事素来雷厉风行,大胆泼辣,“鬼见愁”的名声早已是如雷贯耳的。车内的杜明强长出了一口气,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他倒并不害怕哨兵们强行拦车,只是那样的话难免要发生枪战。伤了哨兵的性命会使整个计划多少蒙上些阴影。虽然老师曾一再教导他:警察和罪犯都是他们的敌人,但是痛苦的前车之鉴还是让他不愿再伤及更多无辜的性命。杜明强把手里的枪支轻轻放在副驾的位置上,然后略微打开了一丝车窗。冷风夹杂着雨水飘零进来,打在他炽热的脸颊上。他贪婪地呼吸着,尽情享受那久违的自由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