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司的事情处理完毕以后，程莫依和夏之琳在王府井那边开了一家花店，生意还很是不错。程爸爸天天去健身房，加上营养搭配，身体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李泽睿期间到过程家好几次，程爸爸对他的印象是好上加好，加上两家原本以前就是邻居，有意支持李泽睿放手去追求程莫依。他说自己的女儿经历了太多的苦，那些哄小女生的浪漫手法千万不要使，可是李泽睿想，又有哪个女生不喜欢浪漫呢，但是自己给的这浪漫是建立在白头到老的基础上的。

为此，公司年终聚会即将举行的时候，他特地从上海飞到北京，邀请程莫依参加，有了程爸爸在旁边说话，程莫依最终答应了他，但是要求和夏之琳同行。

一月一日，元旦节。

程莫依和夏之琳在酒店的房间里无聊的看着电视，她叹了口气说：“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上海了。”

昨天刚到上海的时候，她去的第一个地方居然是当年的“天娱”kv，等自己站在薛锦寒以前住过的房子，并按响了门铃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做了这么一件蠢事，赶紧拉着之琳沿着楼梯往下走。

如果她再多停留一秒钟，屋子里就会走出来一个女佣，她就会知道，原来这么多年，薛锦寒一直租着这套房子，只是为了纪念他们的第一次。

夏之琳推推程莫依，安慰道：“你今天生日，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了，你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就回去。”

“不能回去，不管怎么说，我也得陪李泽睿过了这个聚会，其实我知道我爸爸很希望我能够找到一个男人托付终身，李泽睿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蛮不错的对象，这次我同意陪李泽睿出席这个场合，一定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他老了，我不想让他失望。”

门外响起敲门声，“小屁孩，你和夏小姐准备好了吗？”

程莫依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礼服，拉着夏之琳的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李泽睿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装，器宇不凡，看到她们走出来，很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夏之琳打趣道：“哟，还挺有王子样的嘛。”被程莫依在腰上偷偷挠了一下，咯咯笑着跑进了电梯，并且迅速合上了电梯门，他们只好乘另一堂电梯下去。

电梯到了二楼大厅停下的时候，李泽睿笑着朝程莫依伸出右边的胳膊。

程莫依犹豫了一下，挽着他的胳膊走进了大厅。

看见大厅的第一眼，程莫依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金碧辉煌，纸醉金迷。昨天大晚上的，她和之琳坐电梯直接上顶楼的客房里，但是客房的气派就足够她震惊，却没想到，更奢华的在今天才算见到。

这一次虽说是公司年终聚会，李泽睿也特地请了一大堆商业上来往比较密切的伙伴，程莫依被他带着，一会给这个敬酒，一会和那个问好，自己又一个不认识，怪无聊的。夏之琳早不知躲到什么地方享受美食区了，才没有功夫来救她。

好不容易应酬完毕，她刚找个角落坐下，却听见主席台上的喇叭传来一句话：“今天这个聚会，一照惯例是我们公司的聚会，二是我想在这里办两件私事，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大家乐意不乐意？”

二

底下早已热闹一片，人群热烈讨论起来，不知道今天李总为何如此意气风发，但是想到是李总的私事，一个个都来了兴趣，大声应和着。

李总本来就年轻有为，又是个钻石王老五，听他这么一说，底下好多年轻的小姑娘们都开始脸红心跳。

“哎，你老爸看上的人果然不错。”夏之琳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手上捧着红酒杯，一边晃着，一边调侃道。

“去你的，不正经。咱们今天来纯粹是来做陪衬的，我是看在他小时候没少给我叫姐姐的份上，才答应的。”

夏之琳瘪瘪嘴，丢下一句走着瞧，便坐在那里拭目以待。

主席台上，李泽睿的讲话还在继续，看见程莫依看着他，微微一笑。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也给我送了这么多的祝福，我很感谢大家。但是现在，我要说的是，我希望大家能够帮我一个忙，我最近啊，追女孩子不顺，大家帮忙鼓点劲好不好？”

人群中发出哄然大笑，不知是谁带头鼓掌，一时间大厅里只听见连绵不断的掌声。

夏之琳在一片掌声中抬高音量，冲程莫依喊道：“怎么着吧，我就说他要你来，绝对是有阴谋的。难道他准备来个浪漫死了的求婚？”

“求你个头啊！”程莫依一巴掌拍过去，夏之琳早捂着脑袋闪了。但是她心里，却隐约起了不好的预感，如果，如果真的像之琳说的那样，该怎么办？

“安静安静，今天，我要追的女孩子就在这里，我们是同一天生日的，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邀请她上来和我一同切这个蛋糕。”他的手指向程莫依的位置，一时间，所有的眼光都会聚到这里，夏之琳溜开了，只剩下程莫依一个人一边想着“之琳太不厚道了，回家了一定要给秦夜告状”一边带着僵硬的笑容迎接那些目光的洗礼。

切蛋糕，只是切蛋糕而已，不就是切蛋糕嘛…她心里不停地给自己解脱，然后踩着昨天李泽睿专门送过来的高跟鞋走向人群中间的那个超级蛋糕。

当她和李泽睿一起握着刀准备切蛋糕的时候，她凑到李泽睿的耳边咬牙切齿：“你是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吧？”

“没有，我只不过是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而已。”李泽睿脸上还是挂着绅士的笑，说出来的话，却让程莫依想要吐血。

一刀切下去，人群唱起生日快乐歌，让程莫依觉得有点恍惚，自从十三岁那年莫晓蕊离开以后，她的生日从来都是和爸爸两个人过，之前的唯一一次例外，也是在上海，是薛锦寒陪她过的，现在是另外一个男人。

当眼里的雾气退去，程莫依发现自己竟然被李泽睿拉到了主席台上。她慌乱抬眼朝四周看去，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睁大着眼睛注视着她，角落里，夏之琳调皮地冲她举了举手里的蛋糕，脸上是程莫依看不懂的阴谋得逞般的笑。

李泽睿单膝跪地，手上捧着一枚闪亮的戒指，深情地说：“第二件事：嫁给我吧，小屁孩。”

三

所有的人都在鼓掌，那些女孩们的眼光中带着欣羡和嫉妒，可是程莫依，站在那里却像失掉魂魄一样。

李泽睿眼中的狂热和真诚，她看的清清楚楚，也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在暗暗的帮助自己，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却是她所没有想到的。虽然听到过他和薛锦寒两个人的对话，可从那以后李泽睿再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没有说过，可谁想到这次聚会居然突如其来跪地求婚！

她就站在那里，傻了眼似的看着笑容温暖的李泽睿，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很久以前，她一直期盼着她的阿锦能够像这样给她一个特大的惊喜，那个时候，她一定会泪眼朦胧，连连点头的。

这样的惊喜的确是发生了，却是另一个男人给予的。

下面的人还在起哄，除了李泽睿公司的员工，这次来的还有他商业上往来较多的伙伴，就算她想要拒绝，也绝不能让李泽睿再这样的场合下丢掉面子。

毕竟，他还是她的小破孩。

她笑着伸出左手，弯下腰凑到李泽睿的耳边说，“小破孩，你真狠，算准了我不会让你在人前失掉面子。戒指我先替你保存着，至于结婚的事，我想我不能答应你。”

“好啊。”李泽睿大大一笑，将戒指套在程莫依纤细的手指上。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都在为这对金童玉女的结合而高兴。程莫依挽着李泽睿，跟着他向人群致谢，李泽睿低声说：“戴了我的戒指，就必须和我结婚。”

“我是为了顾全你的面子才带上的，你不能趁人之危啊。”程莫依咬牙切齿，对着众人又不好发作，脸上依然带着甜美的笑。

李泽睿有刹那的失神。

过了今天这个生日，她就满二十八岁了吧，可是看上去依然那么脆弱，那么清亮，没有脂粉气息，浑身上下淡漠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她就像是守候在橱窗里的陶瓷娃娃，只为等着有一天，有缘人带她回家。但也许，那个人不是我。

他笑了笑，在美食堆里找到夏之琳，把程莫依托付给她，就转身应酬去了。

程莫依看着他举着红酒杯，和那些人款款而谈，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整个人气质不凡，一时间竟忘了收回眼。

“怎么？一颗芳心开始倾向李泽睿了？”穿着优雅礼服的夏之琳很不雅的对着一碟子蛋糕大快朵颐。

程莫依收回视线，拨弄着面前的刀叉，“哪有！”脸上却有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夏之琳大笑一阵，弄得程莫依莫名其妙，红着脸跑出了大厅。

“就算你动了芳心也没关系啊，像李泽睿那种钻石王老五，谁不喜欢啊，我要是没有秦夜，早就去追他了。”夏之琳跟在她屁股后面，越说越离谱，“你看，你连他的订婚戒指都戴上了，还怕承认自己喜欢人家啊。”

程莫依不理会她的疯言疯语，进了电梯直接回到了客房里。

四

脱掉礼服的时候，夏之琳就双手抱拳一直盯着她看，脸上是戏谑的笑。

“你干什么？变性了？喜欢上女人了？那秦夜岂不是很可怜？那我岂不是很危险？”不想再谈起今晚的话题，程莫依干脆装傻。

“好吧，不跟你玩了，真没意思。”夏之琳瘪瘪嘴，也开始换掉礼服。如果要出去的话，是必须穿上羽绒服的，大厅里暖气充足倒是不觉得冷。

程莫依一笑，“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其实，哪个女孩子不是孩子呢，哪个女孩子不希望有人一直把自己当个容易受伤的孩子来宠着呢，如果一个女人太过坚强冷漠，那心里一定有一个爱情留下的伤心洞。

她们一直在客房里待到下面的聚会结束，李泽睿敲门的时候，两个人抱着抱枕看电视都快睡着了。

“累了就睡，干嘛还等着啊？”李泽睿一进门看到这种情况，就忍不住心疼起来。

“没关系的，机票定了吗？”程莫依站在门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李泽睿耸耸肩：“你就这么想离开我？来了也不去见见我妈妈吗？”

“你这婚都求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阿姨，再说了，你这么突然袭击，我总得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心情吧。我要关门了大哥，困死了。”程莫依毫不客气。这戒指一戴还有可能拿下来，但是戴着戒指去见对方父母，这意义可就不一般了。

“那好吧，这是明天早上的机票，两张。”李泽睿从口袋里拿出机票递给程莫依，“要不要我送你们？”

“不用了。”程莫依接过机票，顺势就要关门，夏之琳迷糊中被吵醒，“哎，你俩站门口干嘛？”

“不关你事。”程莫依头也不回。天知道要是让夏之琳掺和进来，今天晚上她一定睡不了安稳觉，明天也不一定就能坐上回北京的飞机。

“那好吧，我睡觉了。”夏之琳嘟着嘴站起来，对着李泽睿做了一个“ok”的手势，对方报以一笑。程莫依看着他们之间的表情，总觉得那笑里藏着什么阴谋，谁知李泽睿丢下一句“那我明天就不送你们了，早点休息。”转身就进了电梯。

程莫依回到房间里逮着夏之琳逼问，夏之琳笑而不答，钻进被窝里呼呼大睡。

奇怪，真是奇怪，但再怎么奇怪，她还是闭上眼睛睡觉。今天时间已经够晚的了，总是九点入睡的她其实早就坚持不住了，硬撑着，就是为了等李泽睿的那两张机票。说也奇怪，那个陌生的号码已经好久没有打来了，一开始她还有点不适应。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机里有一条短信，凌晨三点发来的。

“你真的愿意嫁给他？”

只有短短的八个字，却让程莫依的内心一颤，往下翻，果然是那个消失了很久的陌生号码，只不过她存在电话薄里的时候，写的是：阿锦，是不是你？

拇指轻轻一动，短信删除。

就连上海机场，都变了样子，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又如何会一直停留在原地呢？

离开的时候，李泽睿还是来送程莫依和夏之琳了，眉眼间全是不舍，却还是笑着说“我的未婚妻，路上小心，回到家要想我啊。”那三个字轻易让程莫依湿了眼睛。

临上飞机的时候，夏之琳和李泽睿笑着握手，两人同时说了四个字：“合作愉快。”面对程莫依疑问的眼神，两人哈哈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她也不追问。

五

过年的时候，程莫依和程天沐回了老家，还从夏之琳的嘴里得知，薛锦寒过年的时候回家了，看样子是原谅了母亲，那样，她就放心了。

花店从开张第一天起，就有人总是在同一时间打电话订一样的“蓝色妖姬”，送去的地址就是“念”酒吧。一直以来都是夏之琳帮忙送去，回来说接货的总是酒吧里的服务员。

这一天，料想着打电话的时间又该到了，夏之琳带宝宝去体检了，只剩下程莫依守在电话旁，包装着那一大束“蓝色妖姬”。可是时间过去五分钟也不见电话有动静，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店里进来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笑容天真可爱。

她说：“姐姐，帮我包两束蓝玫瑰，我要最好最漂亮的。”

“好啊，你稍等。”程莫依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她手指灵活，不一会就包好了两大束“蓝色妖姬”，“你要写卡片吗？”

“嗯，要写。姐姐给我两张最漂亮的卡片。”小女孩手支着下巴，笑容灿烂。

几乎是想都没想，程莫依就拿出了两张天蓝色的卡片递给小女孩蓝色，一直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小女孩拿起红色的水笔，趴在小茶几上写的很认真，不久她写好了，小心翼翼折起来放进花束里，然后对程莫依说：“姐姐，给你钱。”

程莫依笑着接过，正准备给她找钱，小女孩却背着书包快速跑开了。

“哎，你的花！”

程莫依立刻喊起来，手里边还拿着一把零钱。

小女孩转眼间却消失在了汹涌的人群里，留下程莫依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茶几上的两束蓝玫瑰娇艳欲滴，花香逼人，程莫依走过去，轻轻拿起里面的卡片，翻开一张，全身却像被雷击中一般。

“我亲爱的莫莫，迟到的生日快乐。关于我妈妈的事，我一直瞒着你，并因此伤害了你，很抱歉，我很想原谅她，但是你却不在了。”

她颤抖着双手翻开另一张

“我亲爱的莫莫，我还可以这样叫你吗？订婚戒指一定很漂亮，祝贺你。”

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趴在茶几上大哭起来。

北京城的冬天，飘起年后的第一场大雪，和多年前的上海一样，她第一次把自己的身体交付给薛锦寒的那个夜晚，也是一场鹅毛般的大雪。

你知道我喜欢蓝色，所以你染过的头发，你的窗帘，你的床单…都是蓝色。你知道我最喜欢的花是蓝玫瑰，最大的愿望是有一间高档的酒吧，有一家温暖的花店，然后还要有一个相爱的人，白首到老。

你实现了所有，唯独最后那个“白首到老”的誓言。

阿锦，你真的很残忍，你知道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在我以为得到全世界的时候，给我狠狠一刀，又在我以为丢掉全世界的时候，朝我伸出一只手。

六

对于那一夜缠绵，我从来不曾后悔，直到现在也不后悔。

可是，我恨你，我恨你亲手杀掉了我的孩子！

我没有办法原谅你！

曾经我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是你亲手给了我答案。

阿锦，是不是如今，我们已经走到了彻底决裂的境地？

不然为何，你要恭喜我订婚呢？你不是说，你喜欢的东西从来不会允许他人染指吗？你不是说，你要和李泽睿竞争吗？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放弃？好，我成全你。

程莫依站起来，擦干脸上的泪痕，穿上羽绒服，然后关了花店的门，抱着那两束“蓝色妖姬”头也不回的离开。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她浓密如海藻的头发上，落在魅惑人心的“蓝色妖姬”上，也落在了程莫依的心里，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