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闲砚山庄显得格外的宁静，月光静静地洒下来，像是给紫剡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云裳独自一人站在紫剡楼的小院里，轻风撩起了她的紫衫。

“还没有睡？”兮翮的声音从云裳的身后传来。

云裳的身子短暂地僵硬了一下，可能因为天太黑，也可能这个动作太细微，因此并没有落入兮翮的眼里。

云裳调整好自己的气息，缓慢地转过身子，在撞见兮翮的眸子的那一刹那，云裳才知道不管自己先前如何极力掩饰，但是在遇见这一双眼睛时，眼底还是会忍不住泄露自己的情绪。

“你也没睡。”云裳努力移开自己停留在兮翮身上满带眷恋的目光，低头看着脚边的紫罗兰的叶子。

“睡不着，所以来你这看看。”兮翮的声音有些沉，“紫罗兰都开了。”

云裳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扫了满园的紫罗兰一圈。虽然是晚上，但是紫剡楼里挂满了灯笼，虽及不上白昼，却也足以看清周围的一切事物。云裳望着随风摇曳的紫罗兰，半晌才开口，“这里的紫罗兰一年四季都会开。”

这一园子的紫罗兰是什么时候种的云裳不知道。印象中在十二年前，当她第一次踏进紫剡楼的时候，这里已经花开遍野了。

是什么时候爱上紫罗兰的，云裳也忘了。或许是在十二年前兮翮第一次跟云裳说“你很适合紫色，紫罗兰种在你院子里跟你很相衬”的时候吧。

就如同云裳第一次见到兮翮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个气质高贵、温润如玉的男子，他剑眉星目，眉目间的英气注定了他的不平凡，也因此注定了云裳的命运。

“兮翮。”云裳轻唤了一声。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云裳通常都是叫兮翮名字的，尽管知道有些不妥，但是她还是一直坚持这样唤他。所幸，兮翮也不在意。

兮翮转过身来看向云裳，似乎在等着她把话说完。

云裳没有再开口，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兮翮，像是看不够一般。

“是不是在担心这次的任务？”兮翮的声音低沉，听不出里面包含着什么，他也静静地回望着云裳。兮翮看得有些入神，仿佛这一刻全世界就只有她一样，“尽力就好，海上花拿不回来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安回来。”

兮翮的话令云裳的心似漏跳了半拍，她试图从他的眼里看出点什么。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兮翮的眸子里一片澄净。即便是真的隐藏着些什么，云裳也不想去猜测。她只知道他能像刚才那样一直看着她，对她来说就够了，已经足够她用一生去回味了。

“我会平安归来的。”云裳移开视线，唇角轻扬。夜风把她的衣摆高高撩起，她就像一朵娇艳的蔷薇，随风摇曳。

兮翮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手轻轻地撩了撩云裳额前被吹得有些凌乱的青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自己珍惜的东西。

兮翮温柔的动作让云裳的心里一窒，她努力压下心底的悸动，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然而她的脚却像是生了根，怎么也无法移动，就让她再眷恋一下这样的温柔吧。或许等到天明，兮翮就不再是这一刻的兮翮了。

恍惚间，冰凉的双唇贴上了云裳的唇瓣，她的腿跟着软了一下，险些跌倒。可就在下一秒，兮翮伸手握住了她的腰，在确定她站稳后才退离到了自己方才所站的位置。

“很晚了，进屋睡吧。”兮翮留下这句话后便快速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云裳缓慢地抬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唇瓣，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

周围的紫罗兰在清风中摇曳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夜晚，万籁俱静，静得让云裳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刚才的吻早已随风而逝，即便这样，它却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地烙在了云裳的心底。

残颜在莣笙阁外徘徊了一阵，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残颜进来时，橼魉正安静地站在庭院里的那棵月桂树下发呆。

“这棵月桂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开花吧！”残颜婉转的声音从橼魉的身后传来。

橼魉转头对残颜抿嘴轻笑，随即又把自己的目光移到了那棵月桂上，说道：“是呀，月桂每一季都会开花，只是这一季的花期刚过。不知道下次回来的时候能不能赶上它开花。”橼魉自顾自地说着，“不过赶不上也没关系，反正每一季它都会开花。”

残颜也随着橼魉的目光看向那棵生机盎然的月桂树，良久才忍不住开口道：“这次的任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危险，你不担心吗？”残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以掩饰心里满满的担忧。

“任务虽危险，不代表我们就回不来了，不是吗？”橼魉依旧在笑，连眼底都带着笑意。

“可是……”残颜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转头对上橼魉的眸子后，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面对那样自信带笑的眼睛，残颜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那……你们要平安回来。”残颜说的话看似寻常，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面究竟包含了多少祝福和期盼。

“我会的。”

这一刻残颜才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有多喜欢看橼魉带笑的眸子，他眉眼间总能给人带来安宁的感觉，就像回到母亲的怀抱里，平静到让她以为世间就是这样美好。

残颜同橼魉在月桂树下站了很久，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这个给你。”犹豫好久，残颜还是忍不住把藏在衣袖里的香囊放在了橼魉的手里。

橼魉愣愣地看着躺在自己手中的香囊，那上面绣着一株小小的琼花，栩栩如生。

“这是……”橼魉开口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要问些什么。

残颜淡淡地一笑，一身素衣的她宛如盛开的一朵白莲，她轻轻地道：“里面是平安符，我去京城的金龙寺求的，你们每个人都有。带着吧，保平安！”

“谢谢！”橼魉把香囊收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还要收拾一些东西。明天就要起程了，不知道回来的时候会是几月……”在惆怅的话音中，残颜走出了莣笙阁。

自己是怎么走进橼魉的莣笙阁的云裳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置身于莣笙阁内了。

“要不要喝杯茶？”橼魉站在云裳的身后沉声问道。

云裳转过身子，才发现自己竟望着院子里的那棵月桂出了神，满是歉意地笑笑道：“你在呀？”

“嗯，要喝茶吗？”橼魉一边说一边转身朝屋子走去。

云裳望着橼魉的背影，不知道为何，每次见到橼魉，她的心里都会感到无比的放松与安宁。

“我一个人在山庄里乱转，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云裳跟在橼魉身后走进了屋里。

橼魉为云裳泡了杯花茶。

“这是什么，花瓣？”云裳望着还在杯子里同茶旋转的茶叶问道。

“喝喝看。”橼魉示意云裳品尝一下，“我自己晒的茶，让你尝尝。”橼魉说着也端起自己的那杯轻啜了一口。

云裳有些迟疑，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丝丝香甜顿时滑入喉咙，云裳忍不住闭上眼回味，唇角微微泛起了笑意。

“很香甜，这是什么花？”云裳睁开眼好奇地问道。

橼魉的唇角轻扬，没有急着回答云裳的问题，只是又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小啜了一口，才回道：“你忘了你在我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树。”

“你是说这是月桂的花瓣？！”云裳的眼里藏着诧异，随即又笑了出来，“种了这么多年的月桂，却从不知道用它泡起茶来味道竟是如此甘甜，让人难以忘怀。”云裳望着手中的月桂花茶呢喃，说完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你们把什么东西藏起来独自享受了？”魅生踏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在两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身子已经如一阵疾风掠了过来，夺过橼魉手中的茶轻啜了一口。

“嗯！好茶！”魅生一边点头赞赏一边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向橼魉说道，“我说橼魉，你有这么好的茶都不拿出来请我品尝，就只知道自己享受，真不够兄弟。”魅生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一旁的椅子坐下，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

“怎么，你今天没有去清风楼吗？”橼魉起身为魅生斟茶。

魅生啪的一声合上自己手中的折扇，伸手撩了撩额前的青丝，俊美的脸上扬起邪魅的笑，“我虽是清风楼的老板，但也没有必要每天都去那里吧。趁咱家云裳还在山庄的时候，我就应该过来好好地陪陪她，你说是不是呀？”魅生不忘朝云裳抛媚眼，眉宇间尽显风流。

橼魉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在担心我们吗？”他们实在是相识太久，虽然不知道魅生的身后究竟隐藏着些什么，但橼魉早已把这个“江湖第一美男”看成了家人。

橼魉的话让正在喝着茶的魅生差点没把茶给喷出来，抬头不满地嚷着：“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在担心你们了？我只是因为无聊来这里讨杯茶喝而已。”魅生放下茶杯，拿起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轻缓地在胸前扇着。

云裳对魅生的心口不一掩嘴轻笑。

在闲砚山庄里的日子是幸福的，虽然兮翮很少来这里，但是这里早已成了云裳的家，橼魉他们也成了她不可或缺的家人。虽然这些“家人”似乎每一个她都从没有读懂过，但是却并不妨碍云裳对他们的喜爱。

“狼崖山在江南以北，此去路途遥远，一路上我已经为你们打点好了一切。这一路上都有我们闲砚山庄的产业，有什么事捎个信回京城就好了。”魅生还是缓慢地摇动着自己手中的金边折扇，明明是关心的话却硬被他说得像是在畅谈“今天的天气好不好”一般。

“还有，小钥钥的性子太急，又死板僵硬，云裳的武功你也知道，这一路上就靠你照应了。”魅生轻啜了一口花茶，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尝着。

云裳与橼魉的脸上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他们没有道谢，因为他们知道若他们说了谢谢，像魅生这种会大惊小怪的人，一定会立马跳到几丈外哇哇大叫着说些有的没的。

“我说橼魉，你这茶还真是不错，回头你给我拿点，我拿回去自个儿泡着喝去。”魅生突然睁开眼，半眯着眼笑着对橼魉说道。

“嗯。”橼魉轻轻地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清风楼去看看了。”魅生说着起身向外头走去。

“你不去看看缱钥吗？明天我们就要起程了。”云裳对着魅生的背影开口道。

云裳的话让刚走出几步的魅生停了下来，可他却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不去了，我要去看小钥钥，没说几句准把他气得跳脚。”魅生微笑着摇了摇头，“总之一路平安，回来了我请你们去清风楼喝几盅。”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出去，阳光洒在他略显消瘦的身上，看着有些许落寞。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