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再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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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怔一下,才想起来是olivianewonjohn的歌,自己那张olivianewonjohn的碟被徐斯借走至今未还,原来他都听过了。
徐斯把手机搁在地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手环抱着江湖的腰,一手执起她的手。
他们不是第一次在月光下跳舞了,他们的舞步已很协调,身体已很亲密,一贴近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江湖贴近着徐斯,双手慢慢改为环抱住他的颈,他抱着她的腰,轻缓随意的舞动,让她能安心地闭上自己的双眼。
这一刻这一秒,她满心所想的,只有眼前的男人。
月光洒在她身上,山风在她的耳边拂过,这个夜晚,她所感受到的只有他的气息。
这一次的活动结束之后,徐斯又稍稍改变了他同江湖的相处方式,他开始不避讳在腾跃同江湖同进同出了。
好在工人们和中层都不敢讲老板是非,高层这儿岳杉同莫向晚都不是多事的人,也绝口不提。倒是裴志远为老怀宽慰地讲了一句:“女孩子家家一个人在商场摸爬滚打总是不好的,有人撑着,你爸也能放心不是?”
江湖只好干笑,但真怕了舅舅会四处炫耀。
这一段感情,之于她而言,虽然徐斯给予承诺,她总是不敢欣然把全部都接受下来。
徐斯应是何等样人?她心中早就做下定义的。只是后来事态的种种,徐斯此人的种种,各项的发展超乎了她自己的权衡和想象。每每多思深一寸,就会辗转反侧。如何应对?如何继续?他们是否真会有一个锦绣未来?
江湖自小到大从来没有过这样复杂而难以决断的情绪。
但是,徐斯的拥抱一如既往的火热,私下相处时的耳鬓厮磨,往往会让她忘情。江湖时而会叹息,女人毕竟比男人多了那么多软弱,和多了那么多的情。
第二节
徐斯反而毫无江湖这样纠结的情丝,他有了想法,必定雷厉风行地去实行。在腾跃接送江湖时,偶尔碰到来接送妻子的莫北。
莫北问他:“看样子是真的打算定下来了?以前从没见你带女伴跟我们一块儿聚过这么多回。”
徐斯对朋友毫不隐瞒:“是的,天时地利人和。我没看出这个选择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总不见得一辈子打光棍不是?”
莫北忍不住笑起来。
徐斯说:“我们处了大半年,一切都很合拍。我也没有想到最后会是她。”
莫北深有感触,说:“缘分总是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来找你,能理解。”他拍拍兄弟肩膀,说,“想好就好,只不过这些日子看下来,有些地方你要斟酌斟酌。”
徐斯挑高眉毛。
“不要一昧以己度人。”莫北说。
徐斯问:“你这么看我?”
莫北耸肩:“以我对你的了解,有这样的感觉。当然我的感觉不一定正确。”
徐斯笑起来:“也许,我一向主观能动性强,不轻易被外界改变想法。不过既然我想到的,一定会是最好的办法,于公于私都会有益。”
徐斯在自己心内又把全部的念头转了一遍,再次确认是不是于公于私都会有益,他的经验告诉他,他的决定应该是正确的。
他依旧决定按照他的安排继续后面的事情。
头一桩是洪蝶的生日会。徐斯是第一次想在家庭聚会中携伴出席。他同江湖这样说:“下个月婶婶要过生日了,我们家两位长辈,生日的时候总要聚聚,偶尔会请三四亲朋好友。”
江湖心内一触,问:“洪姨下个月过生日?”
徐斯答:“所以请你用你的眼光挑个礼物,顺便拨冗列席。”
江湖一点即明这样的家庭聚会,徐斯带她出席是意味着什么,她忍不住了,追问:“徐斯,你是真的想好了吗?”
徐斯搂住她的肩膀:“江湖,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都有。”
又是这样坦白,徐斯不是不气结的,恨不能掐她两下才解恨。他何曾对一个女孩用心至此?
但是江湖抚摸他的眉头:“徐斯,我是觉着现在这样去参加你们徐家的家庭聚会,好像一切都快了点,那就有那么点——那么点——”她斟酌了一下,“不真实。”
徐斯叹气:“江湖,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呢?”
江湖讲:“你是做什么事情都会有计较的人。”
徐斯笑,江湖是了解他的,因为了解他才生出万般的不确定。他喜欢这个女孩,也许正因她的犀透和她对他的了解。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心,加深对她的拥抱:“小蝴蝶,我可真喜欢你。”
直白的爱意表达,徐斯不是第一次说,这一次说,才让江湖真正心襟荡漾。
她不禁暗骂自己:为何要对自己这样没有信心?是否父亲的离去,让江旗胜女儿面对感情的勇气都没有了?转念,她又想到了高屹。
是的,江旗胜的女儿自小可以什么都能拥有,唯独感情,一直求而不得。
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如高屹之于海澜?还是就像如今的徐斯待她?
若她同徐斯一如最初只是一场游戏,她亦有游戏态度可待之,但,她知道自己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质变,逐步瓦解了她原本以为很坚固的心防,她早没有了最初的铿锵决定,在享受欢愉的最初的欣喜退却以后,她开始怯懦。尤其是怕失败。
当然,她能看出徐斯的情意,从最初到现在,徐斯的感情是在升温的,而她却不知面对如今的徐斯用何种态度才能令自己真正释怀和快乐了。
江湖也暗自叹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冲劲和自信全部丢到了哪里去了。只是——每每想到高屹,她比任何时候都确定,自己是丧失任何的自信和勇气的。不过她所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在另一个特殊的场合又遇见了高屹。
那是在父亲的墓前。
江湖一直没有告诉徐斯,父亲的忌日同洪姨的生日是在同一个月。这也是她一开始听说洪姨生日时产生惊讶的原因。
她没有告诉徐斯父亲的忌日,而徐斯再有心,也是有疏忽的地方。是她对徐斯有所保留了。
这样时节,有人庆生有人祭亡,真真实实的生死两重天。
江湖还是想自己独自一人和父亲待着。父亲故去之后,她每个两三个月会到墓园祭拜,在父亲的墓前静坐,看云卷天舒,什么都不想。
今次,她想把她的捷报禀报父亲,自己在日日进步,不会玷辱先人名声。
江湖是转过一棵雪松时,看见有人立在父亲墓前,双手握成拳,垂在身前,头也垂下来。一身黑色素服。
她在雪松后头停住,她在想,为什么高屹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候,高屹做了一个让江湖惊讶的动作。他慢慢蹲了下来,轻轻抚着墓碑,表情肃穆,而嘴唇微动。
他在同父亲说什么呢?是宣泄还是忏悔?抑或高屹毕竟是念旧的,可他处心积虑做出那样的圈套。
江湖很想走过去问出这个疑问,但不敢跨出这一步——她一如既往地怕着这个男人,渴望接近而又不敢接近,五内会移位,不知是愧还是恨,是爱还是怨。
世间有太多难解的情绪了。
江湖最终仍是没有跨出这一步。一直等高屹走了以后,她才走到父亲的墓碑前。
父亲的遗像并不慈爱,不是在她面前的那个爸爸的样子,而是选了他的一张杂志采访照,那是曾笑傲江湖,睥睨天下的企业家江旗胜。
江湖拿出手绢,把父亲的照片擦拭干净。再把供饭、供酒一一摆好,学老人那样焚香烧纸,下跪磕头。这样最俗气的祭拜,才能表达自己的哀思。
然后她坐在父亲墓前的草皮上,久久望着父亲的照片,默默和父亲说话:爸爸,你走了以后,我遇到一个男人,他为难过我,后来追求我,当然也帮助了我,他说他喜欢我,可我不知道是不是能相信他,选择他。
照片内的父亲余威仍在,目光炯炯,仍是那个笑傲江湖、睥睨天下的王者霸主的样子。
江湖这样望着父亲,父亲永不会再给她指点了,她只能自己选择。
但她知道父亲一直是催自己前进的,因为父亲的目光永远向前,蕴含力量。江湖把背脊挺了挺。
从墓园出来,天空碧蓝,门前一条宽阔大道直通通与天际相连。也是另一种海阔天空。
江湖给徐斯打了电话:“什么时候给洪姨买礼物?”
徐斯在那头笑了声,江湖自我排遣自我疏通以后,就可以迅速站起来做选择,这一段日子来,她的这一点是顶顶吸引他的。他说:“你有什么好建议?”
江湖倒真有个主意,问:“洪姨属什么?”
“马。”
江湖道:“ok,我知道了。”
这天晚上,她就把徐斯约出来,一起去了周生生,同店家谈妥定制一件千里马造型的金器。
徐斯笑:“虽然很俗套,但也不乏新意。”
江湖也笑:“徐老板,何必损半句赞半句呢!”
徐斯说:“下周六早上十点,我来接你。”
江湖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徐斯一直以为,自己目前对感情以及感情所将涉及的事业所做的决定都是合情合理,没有任何地方会让母亲感到不合适。
但方苹的态度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当她听徐斯讲完在洪姨生日会上,会携伴出席,且那个伴侣是江湖时,先表现出一点惊讶,说:“一直以来我们的家庭聚会,你都不会把处的朋友带回来,这会造成家人的误解,并不是很合适。”
徐斯答:“妈,那是因为没有到合适的时候,也没有合适的人。”
方苹满脸的不以为然。
徐斯很是意外,母亲的话内隐含着拒绝的意思,他不是听不出来,但这并不符合常理。于是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妈,你和婶婶不是当年还想让我做江董事长的女婿嘛?”
方苹捏捏眉心:“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你不是一贯看不上小姑娘的大小姐脾气?虽然她如今已非昔日可比,但你们才相处多久?这太草率了。还是你花花心思变了,不泡女明星改泡了女企业家?”
徐斯说:“妈,此一时彼一时。”
方苹摆摆手,她不会同儿子再争执下去,说:“既然已经请了人家,那就带回来招待一下吧!就这样罢。”
母亲既然这么鲜明地表明了立场,徐斯就没有再争执下去,那样做实属无益,他自有他的方法继续同母亲磨下去令母亲就范。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母亲对江湖会有这么大的排斥反应?
一直以来,母亲对他的未来妻子的要求几乎条条符合江湖的背景——有家世,有样貌,有能力,能助到徐家事业。她也曾惋惜过江家遗孤的不易,而暗示他们给予帮助。他实在想不出母亲有什么理由可以反对。
婶婶洪蝶似也听闻了徐斯母子的争执,但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多加询问,也没有向徐斯表达过自己的立场。
在她生日会这天一早,徐斯至江家把江湖接出来,先提醒了一句:“我妈这个人脾气比较古板。”
要以徐斯女友身份觐见徐斯的母亲,对于江湖来说,不仅仅是对自己感情的一重确认,也是真正遭遇参与到另一个家庭的问题了。
徐斯用这么俗套的方式给予他们关系一个肯定,她亦对他情动,是不该再彷徨后退的。
也许这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江湖给自己鼓了鼓气,说:“你说过的,她们坚强惯了的。”
徐斯撩了撩她的发尾。
江湖今天的打扮没有大意,黑色无袖裘绒中长裙,裙子只到膝盖上头,所以下面穿了一双黑色长靴,外头再罩一件兔毛大衣。
徐斯看到她的裙子边上滚了一圈手工制的小碎花,格外俏皮。他很满意,问:“什么牌子的?”
江湖答:“miumiu。”
认识她这段日子以来,他发觉她似乎有好几件miumiu的衣衫,只有被她爸爸当公主宠,才宠出了这种娃娃气质。这套衣服还好在不但保留了江湖的娃娃气质,颜色还很端庄,跳脱的都在细节上,长辈们都不会觉得扎眼。
江湖是用过心思的,这心思显然让徐斯满意,算是对徐家长辈至大的敬重了。
江家老宅离徐家老宅并不太远,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徐家的派头完全在江湖的意料之内。
她见过他们佘山的别墅和浦东的别墅,佘山的别墅做任何晚宴都不会有丝毫的失礼,而浦东的别墅简约清净,很适合徐斯这种乱讲究的城内贵少独居。而这座老宅又是别有另一段风情了,虽是在弄堂深处,但门前有道拱门明明白白雕刻着“建于1930”,里头座座都是前天井后花园俱全的独立小洋房,而徐家在最里头。
建筑是老建筑,屋内也是老洋派的。柚木的门,英国款的深棕真皮沙发配同色柚木家私,客厅地上铺一条羊毛地毯。摆饰却全都是传统的明清陶瓷,相当有气派和格调,和江旗胜是一个品味。
江湖颇有亲切之感。
徐斯解释:“全都是婶婶的手笔。”
江湖侧头:“洪姨很有一套。”
家政服务员过来接过江湖脱下的大衣,方苹就出现了。
诚然,能生下徐斯这样的儿子的女性,当然会有其独特的美丽,且面对着江湖,脸上带着和蔼客气的笑容。但江湖望一眼这位长辈,还是被对方周身那股不恶而严的气势震住。
方苹说:“江小姐,很高兴你能来。”
太过客气了,反而让江湖迟疑了一下,才说:“阿姨,您好。”
她和方苹握手,对方习惯性将手压在她的手上方。这个习惯同父亲的也很相似,都是强势的长辈。江湖感到有一点点压力。而徐斯只是随和笑笑,没有插口。
应该说徐斯所有的气焰在他的母亲面前全部收敛,完全恭顺儿子的模样,真实摆明在这栋宅子内,谁才是王者。
方苹说:“你们洪阿姨在二楼,今天徐斯的两个舅舅都来了,他们在叙话。”
江湖一想到二楼都是徐家的自家人,没来由地尴尬起来,忙说:“那么先不打搅长辈们了。”
方苹往晒台边的小沙发坐好,招手让江湖过去,又吩咐徐斯:“你上去吧,舅舅有些话要问你,让我先招待江小姐一阵。”
徐斯望望江湖,给予一个鼓励眼神,江湖回报一笑。
他们的眼神交流都落进方苹眼里,她清清喉咙,唤家政服务员泡两杯咖啡。她还问江湖:“江小姐喜欢喝什么咖啡?”
江湖知道这个问题要给个明确答复才够磊落,便答:“卡布奇诺。”
方苹笑道:“真是个孩子。”
很快,咖啡就被送了上来,香气醇厚,江湖轻轻抿一口,知道是手工现磨的。方苹喝的是清咖。
江湖放下咖啡杯,方苹的态度神情,同洪蝶相比,毫无风情可言,可举手投足自有她的风度。
方苹说:“还是个孩子,喜欢喝卡布奇诺。”
江湖笑了笑。
“肯花心思做好事情,是个肯进步的好孩子。”
江湖细细琢磨着“肯花心思”四个字,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甚至开始揣测这四个字经方苹讲出口到底是褒还是贬。
“这段日子你应该很辛苦,我听公司的同事说过‘腾跃’能够重新立起来,是红旗江小姐的本事。”
“红旗江小姐”五个字,无疑是江湖曾经有的荣光,现经由企业界的长辈之口重新戴上,一时之间,她有了些微的激动,讲:“我不足的地方还有很多,需要向前辈们好好学习的。”
方苹笑了笑,淡淡然讲道:“你们这班小辈都长大了,徐斯能招揽到这么好的人才,是我们的荣幸。我一直尊敬江董,可是要他的千金做我们徐风的下属,这实在太委屈了。徐斯没有考虑周到,因着故人之谊,也不该让女孩子出来抛头露面。”
一直到现在,都是江湖在听方苹的讲话,长辈的声音很轻缓,不疾不徐,也有关爱的口气,只是意思是在层层递进的。只是听到这里,江湖的呼吸就急促了点儿。长辈还是有下文的,而她这个小辈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预感。
还来不及做什么应对,长辈的下文很快就来说。方苹说:“其实你只入个股,让徐斯请一队合用的管理层,就用不着这么操心了。趁着年轻,出国念念书,也好有空交个男朋友。”
这总算是方苹最终的全部意思了,她讲完,江湖的心如预料的那样扑扑乱跳起来,不知是生气还是气馁。徐斯的母亲摆明枪马地对他们的感情给了个否定的答案,而这个答案,不是江湖意料之中的。
说实话,江湖虽然对徐斯的情感还有迟疑和彷徨,但对是不是能取得徐家上下的认同,是很有自信的。这是身为江旗胜女儿天生的一段自信,却一上场就遭遇挑战。她像哽到块骨头一样不能通气,不知如何整理好自己被打乱的思路。
对方施施然又喝了口咖啡,江湖把咖啡杯转了一圈,仍决定开口了。她说:“我爸爸一直教导我要趁着年轻多做实事,自己双手争取来的比父母给的都要宝贵。在‘腾跃’做了这段时间,对这点我尤其有体会。我想我是应该多做做的。”
她侧了侧头,唇也抿了抿。
阳光匀匀撒在江湖的眉梢,江湖所不知道的是,方苹在心内感叹,年轻真是好,有饱满的脸庞,水润的皮肤,满腔的勇气和不肯退缩的心。
江湖继续讲道:“我和徐斯合作的比较愉快,彼此也很谈的来,观念——至少合作到现在还挺一致的。阿姨,您放心,我想我可以和他继续愉快合作下去的。”
她讲完全部的话,吁出口气,心上的阴翳暂时扫落一半。这是无可避免的,方苹开始这段话题,就带给了她们之间一点点开战的火药味,而江湖不想让自己铩羽而归。
方苹是把她自下而上又观察了一遍,笑道:“真不愧是江董的女儿。”
徐斯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走到她们跟前来,问:“聊这么久?可以开饭了。”他当着他母亲的面,附身亲了亲江湖的脸颊。
不但江湖被吓一跳,让方苹也有一丝没好意思。
江湖想,才以为此栋小洋楼内,为王称霸的应该是徐氏的董事长,适才看来,徐斯也自有他的手段应对,并不一定束手就范。
她瞥一眼徐斯。他神态自若,对母亲微笑:“妈,洪姨一定要等你一块儿吹蜡烛。”
方苹对江湖仍展开和蔼笑容:“不要见怪,我们家中历来的习惯。”
不管她如何在话头话尾令江湖难堪或者说暗示江湖知难而退,但一番长辈的礼貌和周到,还是做全了。
江湖随她们一起去了朝南的饭厅。徐斯一一介绍了今日请的几位客人,除了血缘亲眷,就是徐风的高层。徐家的两位亲眷都是徐斯的亲舅舅,江湖知道其中一位是方墨剑,与洪蝶都还未入席,另一位入席的她没有见过,不过身着军装,看来是在军中有任职,这一回带着女儿女婿一同来了。
立刻地,江湖敏感地发现现场没有方墨剑的亲眷,因为在座只有两只席位空着。
徐斯也够精道,竟看出江湖眼睛扫过就现出的疑问,说:“大舅舅和大舅母离婚了,舅母和我两个表姐都在加拿大定居。”
正说着,就见方墨剑偕同洪蝶一起走进饭厅来。
江湖不禁要赞叹,洪蝶不管何时出现在何种场合,都绝对是场合的唯一焦点。
这天是她的生辰,她着一件绛红色锦缎旗袍,右襟处刺绣上一只挣翅欲飞的蝴蝶。整个人喜庆又矜贵。而这不是她身上最醒目的地方,最醒目的是她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只k金钻石手镯,镶了三排碎钻,钻石之间有螺帽饰纹,非常耀目生辉,华彩熠熠,衬得她的手腕更加洁白如玉。
江湖仔细辨别了这款螺帽的设计,她的记忆很好,尤其因为家学渊源,对一些奢侈品牌是颇有研究的。她怎么会忘记她曾买过这款品牌的同款k金的腕表?她知道这款螺帽的经典设计表达的意思是经典love,是延续爱的传奇。
洪蝶从江湖身边走过,江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上的这只手镯,想把每一个细节都看清楚,想把心中生气的每一个细节都拼起来。但是这太费力了,她越想越心烦气躁。
这顿饭,江湖是味同嚼蜡,食不下咽,好容易才挨到结束。
徐斯问:“是不是很累?早点回家?”
江湖点头。
洪蝶亲自过来送别,感谢道:“送来的小金马我很喜欢,好孩子,谢谢你!”
“小金马”三个字又让江湖眼皮一跳,洪蝶握住她的手,她又看见她手腕上手镯,每一粒碎钻都闪出灼痛双眼、灼乱脑壳的芒刺。她下意识地惊怕似地把手抽了出来。
洪蝶不以为忤,她美丽的面庞永远都有玉观音似的圆润的跨越了岁月的美丽,多么令人观之而心生敬慕。也许对于男人来说,是心生爱慕。
江湖的眼皮又惊跳了下,只知道自己心里很乱,她匆匆向徐家长辈道了别。
徐斯依旧把她送了回去,江湖一路上都很沉默,徐斯也很沉默。
仿佛彼此之间刚刚燃烧起来的热情受一阵两阵的风吹,就打了一个折扣。
是江湖先开了口:“我——今天有点不在状态。”
徐斯伸手过来,抚摸她的后颈:“我妈算是遇到了对手。”
这个折扣对于徐斯来说,并不算太大,他满不在乎的表情说明他有十足的信心。但,徐斯的折扣和江湖的折扣不是发生在同一段事件上的。
江湖什么都没有同徐斯说,把怀疑全部压到心底,她需要冷静地想一些事情。
并非是江湖敏感,而是她太难忘一些细节。
她怎么会忘得了呢?当初在卡迪亚的专卖店内,一掷千金买了下来馈赠给高屹海澜当作新婚礼物,代表了她的一份酸甜苦辣俱含于内的祝福。
她怎么忘的了这份礼物外型的霸道又优雅,符合她承自父亲的审美观。店员说父亲曾经预订过一只,而银行的保险箱里并没有这款手镯。
洪蝶怎么也会有同款的手镯?
江湖自问自己是否想的过多了,可是心中的疑惑一旦生成,就不容易抹杀,她无法不去多想。
尤其,几乎是很快地,她就收到另一重石破天惊的重击,把她所有的怀疑落到实处去。
也就是同媒体记者们一起吃饭时,答允将父亲旧照给她的主编没有食言。那些是父亲参加该媒体去年举办的富豪俱乐部年会时的宴会照,有好几张父亲的相片,他和各行业的企业家相谈甚欢,是他一贯的态度。
可是其中夹了两张相片,其中一张影的是和父亲有过合作的现已收监的房产大亨沈贵和一位老牌歌星,父亲在背景***现,远远站在镜头焦距外,把手轻搭在一位女士身上。
女士的美丽,就算在相片上也能笼出一团淡淡艳光,吸引了看相片的人,还有相片内站在她对面的那个人。
那个江湖唤作父亲的男人,把手搭在女士胸下三寸。男人和女人的尺寸这么近。江湖忽然呼吸就困难起来。
她继而翻到另外一张。
笑靥如花的女人和风度翩翩的男人相携着面对镜头。他们虽然年华已逝,但累积的财富和阅历在他们的眉头眼尾刻下的不是岁月的遗憾而是无比的自信。而女士手腕上戴着的钻石手镯,点点晶光璀璨,更加渲染了他们气势。
他们彼此之间的身家和气度是如此的般配。
主编说:“好巧,原来江董和洪女士合影了两张。”
江湖一怵,手里的相片掉落到桌面上。她弯腰捡照片,手肘又碰翻了酒杯,洒了自己一裙子的红酒。
这正好,她借机去洗手间清理,顺便可清理自己的情绪。
然,此间餐厅的卫生间内用镜子做幕墙,明晃晃一片,她游目四周,只能看到自己,自己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心惊肉跳来形容。
她在想什么?她下意识已经想到了什么,可是意识却是混沌的,她无法厘清。
她离开卫生间,在餐厅里走了好半天,一下竟找不到自己的包房,正要找个服务生问问,手机响了起来,舅舅裴志远的声音异常嘹亮,劈头就问她:“江湖,你是怎么搞的?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不通知舅舅?你是不是想跟徐斯独吞红利啊?你这丫头怎么什么都不跟舅舅商量?把长辈摆在什么位置?你不要以为有徐斯撑腰,就真的可以不尊老了。”
裴志远连珠炮地发问,个个问题又矛盾又奇怪,他的口气又喜悦又生气。江湖迷糊极了,乍听之下一个都没有听懂。她问:“舅舅,你在讲什么?”
裴志远狠狠地啐了一声,道:“江湖,你还要跟舅舅装蒜?”
江湖憋不住涵养了,冷着声音问:“舅舅,我刚才是没听懂你的意思。”
裴志远连着“哎呀”叫了两声:“徐斯不是决定把‘腾跃’给卖了,卖给老外的什么投资公司,再转手给欧洲的‘麦富宝’。‘麦富宝’这么大户的集团都被你们搞定了啊?人运动品牌可是全球排名第五。”
江湖的耳朵中“嗡”地就轰开了,心脏扑通扑通比刚才看到那相片还要跳的急,她急急问:“什么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裴志远在那头听出江湖的声音有异常,也起了警觉,问:“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根本没听明白。”
裴志远说:“早上我来浙江招人碰到了刘军那王八蛋,丫谄着脸颠颠地跑来恭喜我,说徐斯在日本谈好了大生意,通过什么欧洲风投公司的运作,‘麦富宝’要收购咱‘腾跃’,帮咱们进欧美市场,他们也想扩大在中国市场的份额。他说‘麦富宝’本来看中的是‘自由马’的运动牌子,就是他们张花少手里的那个,可是在日本被徐斯一说两说的,就看上‘腾跃’了,这可不是大发展?刘军说,他们‘麦富宝’买了什么牌子,都是派自己人去管,我们这堆老人就能坐在家里数钱了。”
江湖耳中的“嗡嗡”声立时间响成了一声惊雷,她下意识地撑着墙。这间餐厅的墙只是用一格一格的木条做成的栅栏,看起来漂漂亮亮,其实很脆弱。她狠狠握住一条栅栏,四方的棱角一下刺痛她的掌心。
那边裴志远还在讲:“江湖啊,你好好问问徐斯,这事情怎么连刘军都知道了,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算什么意思?他到底卖了多少钱?我们股东能分到多少股?以后我们是不是真不用操心鞋厂这些烦心事儿了?”
又是一串的问题,突然地让江湖由迷糊至清醒,把前因后果一一理顺,她差点一阵晕眩。
徐斯——她在想,好个徐斯!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他一边同她浓情蜜意,另一边早已心存异心在她的背后部署妥当。江湖气愤得腰肢一挺,抽回手来。她不知怎么回的包房,怎么又同那些媒体主编记者们继续寒暄,怎么喝下了好许多的红酒,怎么结完了账出了门开了车上了马路。
她不知道要开到什么地方去,但是心里的一团火跟着灌下去的酒精,欲烧欲旺。她打开手机,找到“败类”的号码,拨了过去,等一接通就厉声问道:“你在哪里?”
徐斯明显一愣,很意外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他说:“我还在公司。”
江湖说:“我去找你。”讲完就挂断了电话,风驰电掣一般把车开到“徐风大厦”下头,摇摇晃晃就冲了进去。
这时是晚上九点半,大厦里绝少有单位加班了,只有徐斯所在的二十八楼还灯火通明。江湖根本不等前台留守的保安通报,径直就冲了进去,用力推开徐斯办公室的大门。
任冰满脸惊诧地正要走出来,江湖踉踉跄跄就撞了上去。她把任冰用力一推:“我有话要跟你的新老板说。”
徐斯就站在落地窗前,江湖撞进来时,他就抿紧了唇,她又喝酒了,一身酒气,且一进来就对任冰毫不客气。大小姐脾气犯起来,并不那么好看。
任冰望他一眼请他示意,徐斯点个头,任冰没有说什么,避开江湖走了出去,还为他们带好了门。
徐斯上前扶住江湖:“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江湖摇摇晃晃站直了,甩开徐斯的手,冲着徐斯微微冷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呢?”
她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一丁点细微的表情。她的心里在想,这个男人定力该有多好,同她温柔缱绻,却又半丝口风都不露。
徐斯诧异地看着表情近乎现出点狰狞相的江湖,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雌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这样的江湖,他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日本天城山的旅社花园内,江湖用这样的表情和态度要掴高屹耳光,还有一次是在他的雷克萨斯外,她冲过来就对着他的车门来了一脚。
他仔细思考了让她回到这种状态的可能性,很快就想到了因由。他说:“江湖,你听我说。”
这就说明一切都是真的。
江湖差点把银牙咬碎,恨声说道:“徐斯,你好大的本事,好高明的手段,把我蒙的团团转。”
徐斯眉头蹙拢:“江湖,你冷静一点。我一直在考虑怎么和你说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沙发,沉声命令,“你坐下。”
一声低喝竟也有镇定作用,江湖果然坐了下去,可是双眼还是灼灼地望住徐斯。她在等他的解释。
徐斯摁了摁太阳穴。
这就是他独自留在日本两天中一直到现在为止都非常头大的一件事。
他先问江湖:“江湖,我最早投资了‘小红马’,就是为了重新整合把它卖给更合适的人,你是知道的对吗?”
江湖冷冷地沉默着。
徐斯没有管她,继续讲道:“一直和徐风有合作的投资公司在我收购了‘小红马’的一开始就帮助我寻找合适的买家,在我对‘小红马’重新整合、重新包装品牌、投产和打开通路以后,他们给了我回复。我去日本是和他们开会讨论这件事情。”
江湖咬了咬牙。
她怎么不知道身处这二十八层高楼上的徐斯,一开始处心积虑,筹谋划策,不就是做的“趁低买入,逢高卖出”的投资生意吗?他图谋的不正是徐风集团的资产增值吗?他们那起趁着红旗事发,用实惠价格买下红旗产业的各色人等,泰半是打了同样的主意。
这个现实她心知肚明,站在他们的立场,以他们所处环境和位置来讲,是一个不失为正确的商业战略布局。江湖以为自己可以不任性、不无知,大度坦然地为父亲为自己接受下这个惨败分裂的结局。
然而,心里明白和听人明白讲出来,分明是两回事情。徐斯这席话恰如在她的头顶猛地一拍,她赫然警醒。她怎么就在他感情的天罗地网中,主动地慢慢地忽略了这么一回事呢?
江湖死死瞪着徐斯,徐斯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目光和她的目光相平,他说:“他们按照原定的计划会安排‘小红马’的相关事宜,同时也给了我一个利好消息。”
江湖牵了牵唇角:“利好消息?”
“他们欧洲市场的大客户‘麦富宝’在中国市场的份额一直做不过‘阿耐达’,希望在中国收购一个运动鞋品牌扩大市场占有率。本来他们一直在和张文善谈收购‘自由马’运动品牌的项目,所以一直在中国市场做调研,然后,看到了腾跃一系列的动作和市场上的良好反馈。他们认为‘腾跃’比‘自由马’更合适,还因为‘腾跃’不属于‘自由马’休闲服的副牌,容易独立,又有着很悠久的品牌历史和消费群认可的拳头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