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陌沄昔就一直在躲着沈濯言。

不见他，也不接他的电话。她让肖重云把自己的通告排的满满的。并且很快接了一部戏。是部古装剧。第一次肖重云把剧本拿到她面前的时候，陌沄昔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同意，因为这部戏她要合作的男演员是陆锦年，而她要饰演的，则是一个魔教的小教主。

但现在，陌沄昔只想跟沈濯言分开一段时间，让自己不去想他，也不去见他。这样她就能少一些难过，少一些自责，也少一些对童安迟的负罪感和愧疚。所以，陌沄昔就让肖重云把这部戏给接下了。

沈濯言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没有什么表示，也仅仅是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大红色的戏装，由三个助理的帮助下才换在了陌沄昔的身上。

在把最后那件纱衣披上的时候，简直美的让人移不开目光。陌沄昔的长发被高高地束起，血色的珊瑚发簪斜在其上。陌沄昔看着镜中自己的打扮，微微的眯起双眸来。鲜红颜色的衣裳衬得陌沄昔偏白的肤色更加的漂亮，宛若陶瓷一般，越发显出她的淡然。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似乎投影着无数的倒影，明晃晃地就要晃花别人的眼似的。

她上挑的眼角，更是显得一双明眸深沉如墨，又带了些许的魅惑。

看的给她换装的小助理简直都要忍不住俯下身子，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教主圣安’了。

陌沄昔手持着一把骨扇出现在片场的时候，几乎惊艳了所有人。

“教主圣安！”还真有人对着陌沄昔这么喊着。陌沄昔也不含糊，手中的骨扇翻转，轻轻的一抬。“免了。”然后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余导上下打量了陌沄昔一会儿，点了点头。“不错。这次改进了很多，看着是比上一次舒服了。”他的话刚刚说完，身后就传来陆锦年的声音。

“沄昔。你看上去真是美极了。”他的声音尽在咫尺，让人想忽略也忽略不掉。

陌沄昔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看了陆锦年一眼，轻笑一声。“谬赞了，还是陆师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陆锦年抿唇看了陌沄昔一会儿，没再说什么。

戏很快就开拍了。这是一场在武林大会上的厮杀。陌沄昔带着寒衣宫的教众，化妆成舞女和普通侠客装扮进入之后，进行地一场彻底的厮杀。

“好。各就各位，都准备好了吗？”余导拿着高音喇叭喊了一声。在得到演员的回应之后，余导做了个手势。“好，3，2，1，开拍！”

墨色的发丝与衣角翩然纷飞。

整个片场都几乎静得吓人。余导抬起手来，做了个拍摄特写的动作。

只见屏幕中，陌沄昔手中那把镂花的玉骨扇一扬，当空劈下，红衣被震得翩飞起来，那一招一划地姿态连贯起来，每每在骨扇滑下时都显得凌厉万分。

这几个动作其实陌沄昔早就跟武指一起练习了太多遍，如今虽然衣服有些繁重，但丝毫也不影响陌沄昔的发挥。

在她停住剩下的几个连贯地劈刺之后，做出一个收招的动作。

那扇面印花白的骨扇‘唰’地一下打开，掩住了她的半张脸，斜睨台下一干看傻了眼的武林正道人士，气势万千，却又媚眼如丝。

这一场扇舞几乎惊艳了片场所有的人！可是，整场戏却才刚刚开始。

陌沄昔手腕翻转，她‘啪’地一声收了扇子，睨视台下，勾唇一笑。“今日武林，看样子人已经聚齐了。”她说着话的时候，目光死死地盯在跟她隔了甚远的陆锦年的身上。仿佛她的目光可以穿越时空和距离，真真切切地看在他的脸上一样。“那么正好，也不枉我寒衣教众来此一聚！”

这话一出，台下的各路‘侠士’基本都慌了手脚。“她们是寒衣宫的妖女！”

“哈哈哈哈哈。”陌沄昔仰天而笑，最后止了笑声，冷哼一声瞧着他们，目光颇为不屑。“我们是妖女，那你们是什么？！难道所谓正派人士，就只会屠杀这些比你们羸弱许多的孤儿弱女吗？！”陌沄昔手中的骨扇打开，贴在身前晃了晃，然后她抬起手指向陆锦年的方向。“顾曲！你还要在那儿躲到什么时候？！今日便是你我生死一决之日！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给陆锦年特写。”余导吩咐着二号机的摄影师。

镜头慢慢地拉过去。只见陆锦年的脸上露出些许宠溺而纵容地表情，却又夹杂着无奈和痛苦。“寒衣，为何你还不肯罢手？非要看这江湖染血，才肯罢休吗？”

陌沄昔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恨意，她狠狠地盯着陆锦年，半晌才冷笑着。“让这江湖染上血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地伪君子！顾曲，寒衣宫死去的一百三十九人的性命！今日你便血债血偿吧！”

刹那间，陌沄昔手中地骨扇合起，而她的面庞上染了一抹决绝地艳丽和视死如归地绝望！

“很好！卡！”余导拍板。

余导很满意今天这最后一条的拍摄，不住地点头。“得了，今天是大年三十，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出了剧组门儿就回去过个年。不过先说好啊，过完初一之后都给我回来，我这儿可是一个人都不能少。放你们两天假，滚吧。”

随着一阵欢呼，剧组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碌地收拾着手里的东西。

陌沄昔愣了愣。原来今天是大年三十啊。她停在那里呆了一会儿，转身朝着化妆间走过去。却没有看到不远处，陆锦年一直看向她的目光。

从化妆室出来，陌沄昔也给肖重云放了两天的假。最后肖重云邀请陌沄昔跟他一起回家过年，也被陌沄昔摇摇头拒绝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习惯了。新年快乐。”陌沄昔从肖重云的手里接过车钥匙，对着他笑了笑。

“好吧，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我也不勉强你。新年快乐。”

陌沄昔坐在驾驶室里，对着肖重云挥了挥手，然后踩下了油门，车子缓缓开走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驶，目视着前方，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等注意到的时候，漆黑的街道上，已经很少有车了。所以陌沄昔的车子开在街道上时，有一种深邃地孤独感。

周围很安静。没有风，也没有行人。街上已经很少能见到车了。

这座城市从三年前就撤销了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所以偶尔，可以看到天空中炸开的团团烟火。照在车子上，一闪一闪地。

陌沄昔突然有点儿不想回去公寓里。现在她住的公寓已经安全了。但就算如此，陌沄昔还是不想回去。反正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回去不回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没有狗仔跟着，这个时间，就连狗仔也要回家过年。而陌沄昔则自己开车在街上游逛。

她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把车开到哪里去。只是，当她看着周围的一切都似曾相识一样，停下车子的时候，居然发现，她竟然把车开到了曾经和陆锦年一起住的公寓小区里。

小区里很安静。有一部分住户的灯关着，有些是因为这里是高档主宅，有一部分还没有卖出去。有一部分是因为回家过年去了吧。只有仅仅一小部分的灯还是亮着的。

陌沄昔惊讶之余，却也下了车。这里的空气很好，她知道。所以，她选择下来走走，散散心。

小区里偶尔有孩子跑笑着从身旁接二连三地跑过。陌沄昔会驻足停下，看着他们小小的身影，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来，继续朝前走。

慢慢地，陌沄昔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站在楼角看着楼上的某一间公寓，却惊异地发现，那里的灯居然是亮着的。陌沄昔有些怔愣的看着那里，有些发呆。那里，是陆锦年的公寓。

陌沄昔想起，曾经她就是在这间公寓里，度过了好几个春节。每一次，她都会做好一桌的饭菜，等着陆锦年回来。一直等到饭菜全部冷掉之后，也没有见到他推开公寓的门。

之后，她就聪明了，不再等待，也不再有期待，更不会再抱有什么幻想。

现在居然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到这里，陌沄昔自嘲地笑了一声。这种根深蒂固的习惯，还真是可怕。

只是，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这个时候，公寓里居然会有人。灯亮着，代表着主人在家。陌沄昔垂下眼睛，她没太有什么感觉。只是在想，其实，如果曾经的那几次等待里，只要有一次是陆锦年回头过的，那么，她就不会心那么伤，心那么死，从而那么决绝。只是，往事不堪叹，更不能回首。

陌沄昔把视线收回，垂了下头。向后退了几步，准备里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微弱的响动。在她要回头的瞬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的后背被牢牢地嵌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沄昔……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沄昔……”身后传来熟悉的香水的味道，让陌沄昔微微变了脸色。

一瞬间，她有些惊慌。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挣脱开这个怀抱，转过身来，向后退了一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楼厅里的声控灯突然灭了，外面却依然有亮光。在这种微弱的光亮中，陌沄昔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陆锦年的脚边还放着一兜看上去像食材的东西。像是去购物了。

陌沄昔想起，在这小区附近，有一个便利商店，里面的东西很新鲜而且很齐全。

陆锦年看着陌沄昔的眼神不太对。那是充满留恋和满怀深情的目光。里面夹杂着惊喜还有浓浓的懊悔。

“陆师兄。”陌沄昔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锦年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有些难看。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依然用那副深情的眼神看着陌沄昔。“这里是我们的家啊，你忘记了吗？”

“……”陌沄昔皱了皱眉。“我不知道这里是陆师兄的家。”

然后在陌沄昔想要再开口的时候，陆锦年又开口打断了她。“那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只是，陆锦年的话音出口时，却是显而易见的温柔的语调。这和他在陌沄昔印象里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人似的。“沄昔，你终于回来了，来，我们回家吧。今天我给你煮饺子吃好不好？你最爱吃的虾仁水饺，我今天煮给你吃，好不好？你看，我已经买好材料了。”

陌沄昔听到陆锦年这么说的时候，有一瞬间地慌张。她以为陆锦年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偏执里。紧张地后退一步，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震亮了楼厅里的灯。

然后，陌沄昔却看到，陆锦年的面色如常，只是，他的话却像是透过自己，对着另外一个人说的。

“陆师兄，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再见。”

陌沄昔几乎想要落荒而逃，然而，就在她想转身的时候，就听到陆锦年突然说了一句。

“沄昔，难道你不想看看我们家里还是不是你离开时的样子吗？”

这句话，把陌沄昔几乎惊得钉在原地。陆锦年似乎是叹了口气，他走过去，把手放在陌沄昔的肩膀上。“我知道是你，沄昔。不用再躲了，也不用再藏或者掩盖。我敢肯定，一定就是你。”

陆锦年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的手指在陌沄昔发上掠过。

“你习惯用相同的洗发水，你的身上有和以前一样的沐浴液的香气，你穿同一个牌子的衣服。”陆锦年低声地说着就笑了。“这是你和我在一起时就有的习惯，这是你和我共同拥有的回忆。如果你再否认，那么沄昔，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公寓？要知道，这里是我为你准备的公寓，其实当初除了我和lydia，谁也不知道，我的名下还有这么一栋房产。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在陌沄昔想要开口的时候，陆锦年轻轻的笑着。“也不要说你是来看望朋友的。我已经让人把陌沄昔这个身份查过了，她生性孤僻软弱，没有朋友。倒是你，似乎改变的性格不止一点儿半点儿。如果这些你都可以否认，那么沄昔，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在剧组教给那些演员的吊威亚的诀窍，和你当初教我的时候，所说出来的都一字不差呢？”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陌沄昔突然睁大了眼睛，瞳孔猛地缩紧，呼吸一凛。

陆锦年似乎已经认定了陌沄昔的身份，一点儿也没想给她反驳的机会。

陌沄昔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她眯着眼睛想了很久。最后放弃了。“不觉得很奇怪或者很惊悚吗？陆锦年。”抬起手来，陌沄昔的手指覆上肩头陆锦年的手腕，把他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了下去。“死了的人还能重新活过来。换了身体和外貌。难道不觉得毛骨悚然吗？”

陆锦年的手有点儿颤抖。他似乎是一点儿也不敢相信陌沄昔会承认似的。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陌沄昔勾起唇角笑了笑，她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陆锦年。

“你不就是想让我承认吗？我是杜沄昔。我承认了。”陌沄昔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慌张。她已经不怕了，不再惧怕会被陆锦年识破，因为，她已经再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沄昔……”一时间，陆锦年的目光变得痴迷而复杂。“你回来了，沄昔，真的是你！”

在他想要上前抱住陌沄昔的时候，却被陌沄昔后退一步躲开了。“是我没错，可是我不会再回来了。陆锦年，你不明白吗？我为什么要躲着你，不希望被你识破身份。”

陆锦年的呼吸一滞。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陌沄昔。“不会的，沄昔，不要再跟我闹脾气了。跟我一起回家不好吗？那天我把你从医院抱回家里，你在我怀里睡的好熟，当时我就说，到时候我会叫醒你，只要你别懒床不起。沄昔，现在你醒过来了，跟我一起回家吧，我们一起过春节，以后也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再也没有人能够把我们分开了……”

陌沄昔扯着唇角露出个苦笑。“陆锦年，直到现在，你还认为，我们会分开，是因为别人吗？因为谁呢，贺茵茵还是lydia？为什么你从来不在你自己身上找原因？”顿了顿，陌沄昔直视着他的眼睛。“而且，我记得我在那天之前就说过，我会离开你，我要跟你分手。你忘了我是为什么才落在贺茵茵的手里的了吗？”

陌沄昔的问题，让陆锦年的喉间一哽。

他没有忘记。那是因为当时沄昔要跟他分手。他不肯，但是又想给她个教训，所以才很久没有回家，也没有搭理她。她的电话和短信都不回。就连最后那条求救的短信，也被陆锦年当作了只是她低头的手段而已。只是没想到，他错了一次，也错了一辈子。

“沄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我真的爱你。”陆锦年急迫地解释着。“你不知道我难过了多久，你不知道，在看到你满身是血躺在穆颜怀里的时候，我几乎都快要崩溃了！沄昔……”

“陆锦年。”陌沄昔打断他，目光转向陆锦年的时候，突然变得有些悲哀，有些怜悯。“那时候，我听到了你在跟贺茵茵打电话。你们在讨论金鸾奖结束之后，去哪儿旅游，不是吗？”陌沄昔这么说着的时候，陆锦年就已经变了脸色。不过，陌沄昔最后叹了一口气，表情有些悲伤。“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陆锦年，这么多年来，你究竟把我当作了什么。你和我在一起，难道只是为了lkk重点培训的那个名额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其实，你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地把自己也搭上的。只要你说一声，当时，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会心甘情愿地把名额双手捧到你面前了。真的。”

“沄昔，我——”陆锦年如鲠在喉。“我爱你啊……”

陌沄昔苦笑着摇摇头。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你不爱。你爱的，其实只是你自己而已。”

然后，陌沄昔轻轻眨了眨眼睛，微垂下头就朝外面走去。在路过陆锦年身边，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被陆锦年一把扣住了手臂。陌沄昔停下脚步，没有说话，也没有甩开他的手掌。

“即使是我知道错了，你也不能回来吗？”陆锦年的声音有些暗哑。“沄昔，你能明白，我在一点点放大自己心中猜想，暗示着你没有死时的心情吗？你真的……就能这么决绝，不再爱我了吗？”

“我爱过你。可是我爱你的时候，你有想过我的心情吗？”陌沄昔微垂着头，回答的平静。

陆锦年的手指收紧了几分。表情有些痛苦。“爱过……所以现在已经不爱了，是吗？你爱上了别人？沈濯言吗？”

陌沄昔摇摇头。“这些跟你都没有关系了。陆锦年。松手吧，我说过，我已经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