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劳伦·迪斯特法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8
|本章字节:9808字
男性25岁死亡,女性20岁死亡。我们的寿命缩减到跟昆虫差不多。
70年前,科学家攻克了一度盛行的能感染人体所有的器官、并夺走亿万人生命的癌症,他们完善了新生儿的基因,提高了新一代幼儿的免疫系统机能,根除了所有的过敏症状和季节性小病,甚至还能抵御性接触带来的病毒。这种新技术出现后,女性孕育出的婴儿百分之百都是健康无病的。成功研制出的零缺陷胚胎保障了一整代人群的健康。现在那代人大多还活着,正优雅地步入老年。他们是无畏的第一代人,几乎可以说是永生不死的。
当时没有人能预计到健康强壮的第一代人会招致何种可怕的后果。他们曾茁壮成长,如今仍???强体壮,但他们的孩子、他们孩子的孩子却出现了问题。我们是新的一代,生来健康强壮,可能比我们的父母还要健康,但新一代男性的寿命只有25岁,女性只有20岁。50年来,世界一直笼罩在新生代子女相继死亡的恐慌中。搜捕人以绑架漂亮女孩为谋生手段,把她们卖给拒绝接受现状的有钱人家当新娘,以繁育后代。这种结合下出生的孩子都是实验品。至少我哥哥总是带着厌恶的语气这么说的。他以前很想了解病毒致命的原因,总缠着父母追问那些没人能解答的问题。但后来,我们父母的死彻底击碎了他的好奇心。这个曾经激进地梦想拯救世界的人,现如今却无情地嘲笑那些正试图拯救世界的人们。
当时我们俩都不确定被搜捕人抓走后会发生什么。
现在,似乎我会先找到答案。
我穿着蕾丝睡衣在卧室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个钟头。房间整体装修过,好像在等着我的到来。内置壁橱里挂满衣服,我往里瞧了一会儿,看看有没有通往阁楼的门。我父母房里的壁橱就连着阁楼,但这个卧室的结构不一样。房间里还摆着配套的黑色抛光木质梳妆台和矮凳。墙上挂着常见的油画落日下沙滩野餐的场景。墙纸是纵向攀长的玫瑰藤蔓,滋生着花蕾,这图案让我想起监狱牢房的铁栏杆。我不敢照梳妆台的镜子,害怕看到自己身处牢房,我会立刻疯掉。
我推推窗户,它纹丝不动,不过窗外景致也已尽收眼底。太阳正要落山,满天的金黄粉红;花园里盛放着大片大片的花朵,草地修剪成深浅不一的绿色条带状;有几处淌着涓涓细流的泉眼;靠近大楼的地方有个用树篱圈起来的地上泳池,池水泛着不自然的蔚蓝色。我想这就是母亲在后院种植百合时所梦想的花卉天堂。在那里,百合花扎根于灰尘污泥,却仍生机勃勃,茂盛茁壮。只有母亲生前才能把后院伺弄得花团锦簇。除了我家的花,城里花店还有快要枯萎的康乃馨,店家把它们染成粉色或红色,搭配红玫瑰,在情人节时出售。花店橱窗里的玫瑰看上去像塑胶花或干花的样子。它们和人类一样,都是实物的化工复制品。
送来午餐的男孩提到有个女孩正在花园散步,我思忖着房子主人是不是很仁慈,能允许我们自由外出。我对他们一无所知,除了年龄他们要不未满25岁要不将近70岁后者是第一代人,为数甚少。到现在,第一代人看够了子女们过早死去,他们不愿在另一代人身上做试验,有人甚至参加抗议集会,恶意暴乱,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
哥哥没有等到我下班回家,会马上意识到出了问题。我已经失踪3天了,他肯定急疯了。以前他总提醒我当心整天在城里街道上慢慢转悠的不祥的灰色货车。但带走我的并不是这种货车,我当时根本没看到车。
独自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想起哥哥,我不再自哀自怜。这样没有任何意义,只会适得其反。好好想想!肯定能逃出去。窗户确实打不开,壁橱里装满了衣服,那男孩扔掉脏抹布的垃圾槽也只有几英寸宽。如果我赢得房子主人的喜爱,说不定就能得到足够的信任,可以独自去花园散步。从窗口看去,花园好像大得没有尽头,但终点肯定在某个地方。也许我可以从树篱钻出去或翻过围墙找到出口。也许房子主人会带我这个新娘出席公共场合,参加有电视转播的聚会,四处炫耀,这就有机会让我偷偷溜进人群。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很多满脸不情愿的新娘,总是奇怪她们为什么不逃走。或许因为镜头避开了困住她们的保安系统。
现在我开始担心自己是否永远没有机会参加聚会。因为我知道,需要长年的努力才能得到房子主人的信任。可是再过4年我就20岁了,就要死了。
我转了转门把手,让人吃惊的是竟然没上锁。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是走廊。
某处钟声滴答作响。走廊上有几间房,大多数的房门都是关着的,上着锁定插销。我的房门上也有插销,但没有锁上。
我慢慢走过去,光着脚踩在华丽的绿色地毯上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我经过一扇扇门,侧耳倾听,探寻是否有人在里面。但只有走廊顶头的房间有声音,房门留着一个小缝,呻吟声,喘息声从那里传出来。
我呆立在门外。如果我走进去撞上房子主人正在使他的妻子受孕,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会被杀死或被命令加入他们我无法想象这两种可能哪个更糟。
但似乎有些不对劲,里面只有女人的声音,就她一个人。我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瞥了一眼,然后推开了门。
“是谁?”那女人喃喃地问,紧接着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走进去,看见她一个人躺在缎面床上。这间房里的装饰远比我那间华美得多,墙上挂着小孩的照片,窗户敞开,窗帘随着风波浪般飘起。这里看上去有人居住的气息,而且很舒适,一点儿都不像监牢。
床头柜上放着一堆药片和带滴管的药水瓶,还有半空的玻璃杯,杯底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带颜色的液体。她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跟我一样,她有一头金黄的秀发,但是在暗黄色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毫无生气。她眼神张狂,盯着我,问道:“你是谁?”
“莱茵。”我轻声报上真名。太慌乱了,真话脱口而出。
“这地方多美啊!”她说,“你见过这些画吗?”
她肯定是神志不清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没见过。”我只有这么回答。
“你没把我的药拿来。”她说,然后心满意足地松口气,躺回那片枕头的海洋里。
“没有,”我说,“我应该拿来什么吗?”很明显她就是疯了。我得赶紧借机离开,也许还能返回房间,她也会忘了我曾经来过。
“留下来,”她说着拍了拍床榻边,“我烦透这些治疗了,他们怎么就不能让我干干脆脆地死掉?”
这就是我当上新娘后的未来命运吗?困在这里,连死亡的自由都没有?
我在她身旁坐下,立刻被药物和腐败的气味淹没,不过还隐约闻到些宜人的香气是干燥花瓣的香气,包围着我们,到处都是,让我想家。
“你撒谎,”她躺在床上说,“你根本不是来给我送药的。”
“我从没说过我是来送药的啊。”
“那你到底是谁?”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摸摸我的金发,挑起一绺仔细查看,突然她眼睛里涌出骇人的痛苦神情,“啊,你是来替代我的,你几岁了?”
“16岁。”我回答说,又一次在惊骇之下如实禀告。替代?她是房子主人众多妻子中的一个吗?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睛里的伤痛渐渐消散,转变成别的,几乎是母性的眼神。“你恨这里吗?”她问。
“恨。”我说。
“你应该去游廊看看。”她闭上眼睛,微笑着,手顺着我的头发滑落。她开始咳嗽,血从嘴里喷出来,溅到我的睡衣上。我曾经做过噩梦梦见自己走进房间,看到父母都被杀死,躺在一地的鲜血中。在那些梦境里,我永远站在门口,被吓得挪不动脚步。现在,我感觉到相似的恐怖。我想逃,逃到任何地方,只要不在这里就行,但却还是挪不动双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咳嗽、挣扎,我的睡衣也被染得更红。我还感觉到她的血留在手上和脸上的温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有个人跑来,是第一代的上年纪的女人。她端着金属盆,里面盛的肥皂水晃荡作响。“啊,罗斯夫人,您不舒服怎么不按铃叫我呢?”她说。
我赶忙站起来,朝门口走去。这个端着水盆的女人甚至都没注意到我。她扶着正咳嗽的罗斯坐起来,脱下她的睡衣,用海绵蘸着肥皂水给她擦洗。
“水里有药,”罗斯咳嗽着抱怨说,“我闻见了,到处都是药味。你们就让我这么死了吧。”
她的声音听上去那么骇人,那么痛苦,我反而忘了自己的处境,可怜起她来。
“你在做什么?”身后响起严厉的低声责问。我转身看到早些时候给我送来午餐的男孩,他一脸的紧张:“你怎么出来了?赶快回房间去,快去!”这是在噩梦中从来不曾出现的场景,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很感激他,赶紧朝敞着门的卧室跑回去,不料中途撞在一个人身上。
我抬头看,认出这个伸出胳膊拦住我的人。他笑起来的时候,从嘴角露出一丝金光。
“唷,你好啊。”他说。
我不明白他的微笑有什么含义,不知道他是包藏祸心的还是善意的。不过,他立刻注意到我脸上和睡袍上的血迹,然后一把推开我,朝罗斯的卧室奔去,她还在剧烈地咳嗽着。
我跑回自己的卧室,扯下睡衣,用干净的部分擦去身上的血迹。然后蜷缩在床上,盖上被子,双手捂紧耳朵,想躲开那些可怕的声音,躲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吵醒了我。先前给我送午餐的男孩这次又端着个银质托盘。他没有看我,径直穿过房间,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晚餐。”他说,声音很严肃。
我蜷缩在毯子下,仔细看着他,可他一眼也没看我,从地上捡起溅有罗斯血迹的脏睡衣,扔进垃圾槽。这过程中,他甚至连头都没抬,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请等等。”我说。
他立定,背对着我。
??并不了解他只知道他很不显眼,同我年纪相仿,现在似乎不像我期待的那样愿意待在这里但我需要他留下陪我,哪怕只有一两分钟也好。
“那个女人,”我说,拼命在他离开前找到话题,“她是谁?”
“她叫罗斯,”他答道,“是房子主人的第一妻子。”管家们都有第一妻子,排名并不按结婚的先后次序,而是代表着权力。第一妻子可以参加所有的社交活动,她们和房子主人们一起出席公共场合,而且很显然,她们还享有打开窗户的特权。总之,她们是房子主人们最宠爱的人。
“她身体不好吗?”
“感染了病毒,”他说,转过身来面向我时,脸上带着真挚的好奇神情,“你以前没见过被病毒感染的人?”
“在这之前都没有。”我回答。
“连你父母也没见过吗?”
“没有。”我父母是第一代人,50多岁时生下哥哥和我,他们那时都还很健康。但我不确定是否要告诉他这些。所以改口说:“我极力避免想起那些病毒。”
“我也是。”他说,“你走后她还问起你。你叫莱茵?”
这会儿,他终于肯看着我了,所以我点点头,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毯子下面什么衣服也没穿,就赶紧把毯子拉过来,紧紧地裹严实:“你叫什么名字?”
“加布里埃尔。”他回答说,脸上似乎又浮现出微微的笑意,但在可怕事实的重压下迅速凝结。我想问他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做什么,虽然这里有美丽的花园,清澈碧蓝的游泳池和修剪对称的绿色树篱。我想知道他从哪里来,是否打算回家。我甚至想告诉他我的逃跑计划如果我曾经制订好计划的话,就是那个。但这些想法很危险。如果哥哥在这里,他一定不让我相信任何人。他一直是对的。
“晚安,”那男孩加布里埃尔说,“你应该先吃点儿东西然后去睡觉。明天可是个重大的日子。”他的语气暗示我明天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事。
他转身离开时,我注意到他的腿有点儿跛,下午那会儿还不是这样。在薄薄的白色制服下,我看到淤青开始成形。是因为我吗?他是不是因为放我跑到走廊去而受了惩罚?有太多问题我没来得及问。
然后他走了,我听到门锁转动的咔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