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劳伦·迪斯特法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10:03
|本章字节:7780字
珍娜说对了。她比我先离开。一月一号的早晨,太阳还没升起来,她就离开我们了,只有我和塞西莉在她身边。这些天???们一直陪她待在床上,最后我们可以做的只有在她微微睁开眼睛又飞快闭合的片刻跟她说说话,我们想让她知道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我们作为共夫姐妹共度了几个月,我本应该对她说些有意义的话,但最终,只能谈着天气,看着她死去。
现在她走了,她的眼睛还睁着,但已经变得更灰,而且空洞,像被拔掉电源的机器。我伸出拇指和食指,抚平她的眼皮,然后亲吻她的前额。她身体还是暖的,看上去好像马上就又能再喘上气来。
塞西莉站起来,又开始踱步。她摸摸她的前额和胸口。“我不明白。”她说,“怎么会这么快?”
我想起罗斯死的时候,她那么高兴地宣称说希望给林登生个孩子。他们已经谈过再多生几个了。
“如果管家沃恩在,他可以延长”
“不要提他的名字。”我愤怒地说,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生气。自从珍娜病了之后,我就不能忍受自己再看到她,但我不知道原因,而且现在也不是深究这问题的时候。
我把珍娜的长发掖到她耳朵后面,努力接受她的平静。她就像一具蜡像,但在一分钟以前,她还是活生生的人。塞西莉躺到床上,把脸埋进珍娜的脖颈,呼唤着她的名字。珍娜,珍娜,珍娜。一遍又一遍,好像这样做会有什么转机一样。
不一会儿,沃恩过来确认、证实珍娜的死亡。他不用走到床边,就能从塞西莉的眼泪和我远眺窗外的目光中得知我们的共夫姐姐已经死了。他说很遗憾,不过昨晚给她做检查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在世上活不了多久了。
侍者推着轮床来带走珍娜的尸体,塞西莉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但她心痛得根本无法反抗侍者们把珍娜从她手里拉开。“要勇敢。”这是塞西莉说的。
一小会儿后,我听到她的声音。她在客厅里愤怒地弹着巴赫的d小调。曲调像死亡的脚步沿走廊席卷而来。
我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听着,失去珍娜的痛苦让我没法走到床边。我想象着塞西莉小小的身躯倾泻出这宏大的旋律,红色和黑色的音符在她周围盘旋,好像黑色妖怪从熟睡中醒来。
我等着她停下来,等着她出现在门口,泪汪汪地问能不能到我身边躺一会儿。这是她伤心时常有的表现。
但她没有出现。而我的门口却充斥着她愤怒的无畏的歌声。
它好像在唱,要勇敢。
我想离开这里。我想现在就逃走。我忍受不了和沃恩一起待在这大楼里,天知道他正在对我死去的共夫姐姐做什么,而我们剩下的人却要一如既往地吃着晚餐喝着茶。塞西莉抱着博文四处转,好像他是个小小的破布娃娃,他们两个都哭红了眼。博文是天底下对母亲最不满的婴儿了,也可能是因为他拥有敏锐的直觉。
几小时后,沃恩给我们拿来一罐骨灰,塞西莉紧紧抱着罐子。她问能不能把珍娜的骨灰放在她房间的书架上,这样她会好过一点儿。我说我不介意,但心里却暗暗恨她如此无知。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但我没有应声。因为我不想见任何人,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正在离地球一百万英里远的地方,躺在永恒的黑暗里,听着远处传来承载着我的身体的那个女孩的哭泣声,我正漂浮在太空中。
直到逐渐恢复意识后,才听到自己发出的可怕的野兽般的哀号。
门开了,灯光照进卧室,我害怕地缩成一团,躲避光明,就像在货车里那样。随后立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多沉重,哭喊后的喉咙有多痛,视线让眼泪模糊住了。
“莱茵?”林登说,他的声音几乎是陌生的。我不想看见他,想让他走开,但张开嘴,只能发出这些无法辨识的声音。他坐在床边,抚摩着我的后背。我想躲开他,但却没有力气。
“爱人,你吓坏我了,我从没见你这样过。”
对了,我是莱茵,是在学校里接受培训而成为他的妻子,幸福地生活在这里的孤儿。或许他甚至认为我还应该会高兴,因为一个妻子死掉了意味着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关注我。但我更多的是以共夫姐妹的身份,而不是作为真正的妻子而生活。我不能想象在这段婚姻里,独自面对他。
“我能为你做什么?”他跪在床边,拨开我脸上的头发。我透过一团模糊的泪水盯着他。给我自由!我心里想着,让我回到去年!把珍娜的姐妹们还给她!
但我只是摇摇头,用拳头挡住脸。他把我的手移开,我没有作任何反抗。
“今天是新年了。”他温柔地说,“明天有晚会,你想去吗?”
“不想。”我还没开口却哽住了。
“是啊,你想去。”他说,“迪尔德丽已经忙着给你做礼服了,连艾代尔都在帮她。”
艾代尔。珍娜走了,他会怎么样呢?他为她工作,只为她一人。虽然可做的事不多珍娜自给自足,很少有需要新制衣服的由头。他帮忙准备我的礼服或许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有用。我不能连这个机会都不给艾代尔。所以我咽下口唾液,点头同意了。
“好了,这样好多了。”林登说。但我从他眼神中知道他明白我很痛苦,也许跟他失去罗斯时感受到的一样痛。她死的时候,他乱扔东西,大叫着把我们都赶走。难道他不明白我也想一个人待着吗?
但他不明白。“移过去点儿。”他轻声说,掀起毯子,爬上床,跟我躺在一起。他把我拉进怀里,不知道他这样是想安慰我还是要我安慰他。但我把脸压在他胳膊上,很快又流出眼泪。我想到外太空漂浮,从这个悲惨的世界消失一会儿。但整晚我都被他不甚强健的身板圈得死死的,甚至在我时梦时醒不安睡眠中,我都感觉到他在旁边,抱着我。他的力气比我想象的大得多。
跟我预想的一样,第二天下午迪尔德丽和艾代尔带着一件极漂亮的礼服到我房间展示。在曼哈顿,没什么机会参加新年庆祝晚会,那些大多是为第一代人预留的场合,他们才有足够的金钱和寿命值得庆祝。而对孤儿来说,这却是个闯入富人区无人看守的房子的好机会。新年的头几晚,罗恩和我总是忙着加强房子的保安措施,确保枪里子弹上膛。如此喧嚣欢乐的节日也是灰外套们大肆搜捕的绝好时机。到处都是喝醉的漂亮的没有母亲的女孩,她们在公园里跳舞,贩卖烟火。罗恩甚至不让我出门工作,太不安全了。
罗恩。我担心他现在好不好,一个人守在房子里,只有老鼠帮他轮夜班。
第一代侍者们把我的鞋子擦亮、打蜡,然后迪尔德丽给我化妆,艾代尔把我的头发绕在卷发钳上。其实我本来就是卷发。“这样会让你的眼睛亮起来。”艾代尔一副憧憬的神态。迪尔德丽给我涂上红色唇膏,让我用纸巾沾沾嘴唇。
塞西莉进来待了一会儿,坐在长沙发椅上看着。沃恩把博文抱去抽血或是化验dna,或是任何他打着研制解药的名义对那可怜的孩子所做的事。没有孩子需要照料,塞西莉似乎迷失了自己。经过这几个月,我看着她从咯咯傻笑的少女新娘变成臃肿的大肚婆,我从没想象过她当母亲的样子。现在,突然间,她变得无所适从,似乎不知道如何适应别的身份。
“给她化上妆。”我对艾代尔说,他正忙着检查我的礼服,但是礼服已经非常完美了。“你不觉得紫色很适合她吗?”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受不了塞西莉看上去那么悲伤。
“用大地色系。”迪尔德丽喊道,一边用大头针把假的满天星别在我的发卡上,“想跟她的发色和眼睛相配?需要用棕色和绿色。”她在镜子里冲我眨眨眼。
我在软凳上给塞西莉腾出地方,我俩背靠背坐着,佣人们忙着把我们打扮得光艳夺目。塞西莉威胁说如果艾代尔把睫毛刷戳进她眼睛里,她不会让他好过,但后来看到他做得有板有眼,就放松下来。气氛很不错。好像我们是真正的姐妹,好像没有提前死亡的预警笼罩在我们头顶上。
“你觉得今天的晚会将是什么样的?”塞西莉问我,在艾代尔递过来的纸巾上沾去多余的唇膏。
“没什么有趣的事。”我还是不想用那些她看不到的东西引诱她。说不定我逃走以后,林登会带她出去。她会爱上巧克力喷泉的,直觉告诉我她会喜欢那些关注,喜欢其他的房子主人和建筑师们亲吻她的手,夸赞她的美丽。“只不过是一群有钱的醉汉,衣着华丽,满嘴生意经。”
“你会给我带奶油卷回来吗?”她问。
“当然了,如果那里有的话。”
我感觉到她小小的、温暖的、小孩子的手握住我的手。这个世界偷走了大把的宝贵时间,可她却那么急切地摆脱青春年华,如果能拥有更长的寿命,不知道她会变成怎样的人。等我逃走以后,她会接任第一妻子吗?她将完全适应成年女人的状态吗?我觉得自己终究会让她失望。看着珍娜弃我们而去已经够难受的了,而现在我还计划要离开这个仅剩的共夫妹妹。我担心她能不能接受失去我的事实。
但是就算现在我不走,不久后她同样也会失去我。还有不到4年,她将守在我的床边,看着我死去。
我捏捏她的手。“你还好吗?”我问。
“很好啊!”从她的声音里我听出她在微笑,“谢谢你!”
我的礼服是件短款的无肩带连衣裙,蓝绿色???闪着微光,前面布满模糊的烟花图案,还缝着黑色珍珠。一条缀着黑珍珠的宽领带系在我的脖子上。黑色紧身裤和手套帮我抵挡一月份刺骨的严寒。迪尔德丽还在我头上加了条黑色缎带,系在满天星上。闪光的轻便外套,让我想起塞西莉的结婚礼服。她当时那么的高兴,在我前面晃动着翅膀,走向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