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清晨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4:19
|本章字节:22422字
“一切都要看我?就算我和我娘长得像,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要我再代替我娘嫁给你爹吗?就算我身上流的是凤凰血,那又怎样?我是我,不是你们凤家的附属品,有权对自己的人生做选择,不是你们要我跟你们走,我就非得跟你们走!”
“我说过了,无论你愿不愿意,凤凰族人绝不会让本族人流落在外。你可以出尔反尔,坚持不走,我也可以要了他的命,甚至全蝶宫人的命。”
我愕然,瞪大了双眼望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思量着他刚才说的话,难以相信这个人就是在客栈内和寻算是好兄弟的人。
我轻扯出一抹冷笑,“汪书柏,我叫你汪书柏而不是凤柏谷。在龙门客栈里,你和他也算是知己,如今他躺在这里,生死未明,你却毫不动容,你有没有把他当成你的朋友?”
本来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但他的话让我觉得心寒。曾经的汪书柏虽然让人讨厌,但他对还是夜寻欢的寻却是一等一的好,而如今这个冷漠无情没有一点血性的凤柏谷,让人心寒。
“凤家人没有朋友。凤家人曾经对天起誓,可救世上任何人,但却永远不得救皇室中人。”他坚定而低沉的语气,在我听来却是冰凉冰凉。
他怎么会知道寻是皇室中人?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那你为何还要救他?”我失去理智朝他狂吼,声音依旧是那么微弱。
他看了我一眼,却答非所问,“日使目前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以蝶宫目前的实力,以我爹的性格,倘若你想蝶宫在一夜之间在江湖上消失,你尽可以选择不走。”
“你……”我指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下了,无法掩藏心中那无尽的痛楚和无奈,低声道,“劳烦你出去等我。”
或许是眼泪流得太多了,再一次与寻分离,我竟没有再流一滴泪。望见他沉睡中俊朗的容颜,我竟能感觉到自己嘴角正在慢慢绽放的一丝笑意。
他没事了就好。
将那块血玉放进他的衣服内收好,当初夏仲堂在弥留之际说的话,依然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里,看来这块玉是能够找到凤凰族的。用剑割了他的一缕银发,我紧紧地攥在手中,又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地一吻,停留了良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只要我和他都活着,就总会有相聚的时候。只要活着,没有什么不可能。五年时间我能熬,再过个五年又何妨?凤家人不会让本族人流落在外,天涯海角都能追回又怎样?夏之洛的娘可以逃,凤柏谷可以逃,我依然可以逃。
凤凰族,那就试试吧。
走出石室,决定离开的时候,我却被开心和追忆绊住。一些对我恨之入骨的人巴不得我这个瘟神快走,与两个孩子早已泣不成声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霍无影和张木木一直在追问我为何离去。
我攥紧拳头,无视身后的哭声与追问,一言不发地在凤柏谷的搀扶下离开了,没有再回头。
十七年前,凤千吟毅然转身,夏之洛一路哭着追赶的情景,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这一刻,也只有我能感受到凤千吟的无奈,因为我们都是可笑的凤家人。
一路颠簸,思绪却还停留在蝶宫里。
“在想什么?”凤柏谷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我的冥想。
“我想什么关你什么事?”我不悦地回道。
“到了。”他也不怒,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径自下了马车。
我平静了心情,慢慢地掀开车帘,刚欲下马车,抬眼望向眼前的景象,却怔住了,竟是陡峭的悬崖,为什么这山头我却觉得这么熟悉?
“你带我来悬崖做什么?!”
他没有应答,只是伸过手很温柔地将我扶下马车。随后,他解了缰绳,将那马儿赶走,却将马车打落悬崖。我再次惊愕,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拉着我一起跳崖?
“准备好了吗?我们也要跳了。”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真的要我跳崖……
他望向我的那双黑眸没有一丝闪烁,更没有半点动摇。
这就是通往凤凰族的道路?这分明就是死亡之路。难怪世人找寻了那么久,始终未能找到。谁愿意将自己的命赌上,若自己的命没了,要那凤凰血何用?
沉思了半晌,我静静望着那万丈深渊,喉咙竟如同堵了一块铅。
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就跳吧。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轻轻地拉了拉胸前装有寻发丝的香囊,闭上眼,纵身跳了下去……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整个身体宛若断了线的风筝,失了重心不断地向下坠去,闭上眼的我心中竟没有一丝恐惧。
猛然间,我急速下降的身体被人给拦腰托住了。
我睁开眼,是凤柏谷。
他沉默地凝视着我,嘴角微微上翘,勒住我腰的手却越勒越紧。
“抱紧了!”他的语调坚定而低沉,吐出的气息缭绕在我的耳边,异常温热。
这种情形虽让人尴尬,但我又不想死,因而伸出双臂死命地勒住了他的脖子,我心中倒是很想勒死他。他有些吃惊,转眼间又恢复了常色。
这个曾经让人瞧起来有点讨厌的家伙,让我见识到了他的轻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带着我一个大活人,沿着那悬崖绝壁,足下轻点,轻盈且迅速地往下飞去。
没想到,我竟看到了那一幕幕熟悉的风景,其中有一个就是那瞭望塔。我瞪大了双眼,原来凤凰族藏身的地方竟是……传说中的皇陵……只有皇陵的凤凰山才会这般层峦叠嶂,山林葱郁,这竟是我第一次见到皇陵的全貌。
耳边的风声停了,双脚着地,我整个人也找回了重心。一言不发地跟随着凤柏谷往前走,眼前云飘雾荡,树木葱翠。头顶上青树绿叶间鸟雀一直叫个不停,将树上的露珠震落下来,滴在我的额上、面颊上,一阵冰凉……
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宛如点点碎金洒落,一时间,我竟然有些目眩,加上身体的虚弱,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却及时地被人给扶住了。
凤柏谷沉默地凝视着我,原本扶住我的手,在我犀利的目光下由紧变松。
他尴尬地轻咳两声,道:“到了。”
到了?这不还在树林内,怎么就到了?我诧异地望着他,只见他轻轻地拨开乱草丛,其间露出一块青石板,他在上面轻敲了几下,那青石板竟神奇地移开了,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穴。就像之前跳崖一样,他再次示意我跳洞穴。
这一次,我连吭都没吭,便跳了下去。岂料,我那一跃,竟仿佛是跃下了万丈深渊,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极其深的洞穴而已。开始的一段极其狭窄,越往后越宽敞,滑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我紧闭着双眼,尖叫着在黑暗中一路滑下,坐过山车时也没有这么恐怖。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便跌在了一块平地之上,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十分宽敞的地下室中,地下室的上下左右,全是石砖。
好不容易抚平了胸腔内狂跳的心,才惊觉眼前多了两尊阴森的石狮,墙壁上不知点了什么东西,竟然不冒火光,却长亮不灭。两尊石狮的中间是四扇高高的石门,上面均雕刻着墓葬所特有的精致图腾。
惊魂未定,一个影子莫名地映在了那石门上,我惊恐地抱着头嘶声尖叫,直到一阵沉闷的笑声响起,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凤柏谷的影子。
我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土,便站起身,脑中一直在想着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眼前种种迹象都显示这是个墓室,而且还是个让人难以想象的巨型墓室,这不禁又让我想起了在皇陵度过的日子,和那些石室均有异曲同工之妙。刚才那些熟悉的场景在脑中一一回放,难道这里真的是金碧皇朝的地下皇陵?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难道是真正的皇陵?”我挑了挑眉,问出心中的疑问。
他扫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正是。”
“这里是凤凰山的地下?那些守陵的冥士所待的地方仅仅是这座皇陵的边缘?”
他点了一下头。
“对于陵墓外面那些世世代代守陵的冥士,在血影之毒发作时的痛苦哀号情形,你们凤凰族的人都知道?”
他又点了点头。
我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世人到处找寻的凤凰族人,竟然全窝在这个鬼地方。身体里流淌着热血,却是一群冰冷无情的人。”我冷哼了声,便安静地等待他开启那一道通往陵墓的石门。
“哼,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待在死人寝陵的人,又如何能够热情得了?”他冷声回应之后,便转动了两个石狮的石眼珠,那四道巨门缓缓开启。门后出现的是一条一路向下的石道,光线虽然昏暗,但仍能看清眼前的路,感觉一望无尽。
我默默地跟着他走过那长长的石道,终于到了尽头,又是厚重的墓室石门。过了那道石门,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大型石室呈现于眼前。五根巨型石柱支撑着整个穹顶,五根石柱之间有一个巨大的方池,方池内盛着满满的油,油里浸着几股极粗的灯芯,正点燃着,发出明亮的光芒,如夜幕般的穹顶之上挂着一个“月亮”,周围无数的“星星”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我不由得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仔细一看,原来那穹顶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色各样的夜明珠。
正暗自感叹着,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这石室里跪满了身着素衣的人,而所跪之人,便是我身旁的凤柏谷。再一次,他的身份让我疑惑。
凤柏谷轻轻抬了抬手,示意那群人起身,众人在见了我之后,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我来到这里并不是太过于惊讶。
“吟吟。”那个让人头疼的凤武君一见我,就疾奔了过来。
我一见他就紧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很不给他面子地大声喝道:“你给我站住,你别靠过来!”
众人惊呼。
“吟吟。”凤武君还是死皮赖脸地黏了上来。
我被逼着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凤武君还想再追上来,却被凤柏谷给拦下了,“爹,她今日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
凤武君听了这话后,脸色大变,不悦地看了一眼凤柏谷,退了下去。何以他这个做爹的却要看儿子的脸色?我不禁愕然。
有了凤柏谷这句话,我得以安宁,被一名面色苍白的女子领进了一个石室,这里便是我今后的住所了。
切!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做一个世人瞩目实际却可笑的活死人。
打开香囊,看着寻的银色发丝,我又是一阵叹息。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凭借那血凤凰是否真能找到这里?开心和追忆还好吗,会伤心吗?白骨精的身体不知如何?还有笑笑,衡成,霍采花,木木,将军……
一夜,这么多人的身影一直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
我在这里,度过了在我看来极其漫长的一个多月。
每天夜幕降临,我习惯性地坐在石室内盯着香囊内的发丝发呆之时,凤柏谷总会带着他那只恶心的宠物来到我的屋内。每天晚上,我都要吃那异常苦的灵丹妙药。那只恶心的大蜘蛛会像吸血鬼一样,对着我的手指咬下去,毫不留情地吸走我身上宝贵的血液,虽然那血是黑的。
一开始,我抗拒,就像那日在蝶谷一样抗拒这只大蜘蛛。得知它能帮我解毒,我才开始关注这只特别的宠物,原来它叫八星蛛。不过它可以帮我解毒,却无法帮寻直接吸毒。
除了关注这只蜘蛛之外,我也顺带关注了一下凤柏谷。凤柏谷是个很奇怪的人,现在从他的身上,我找不到一丝当初汪书呆的影子,能让我读懂的只有两个字:寂寞。换句更形象的话,就是他像个自闭儿,整天沉默寡言的。
不过,最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是凤凰族的族长。换句话说,他的眉毛抬一抬,凤凰族人都要惊恐好一阵,难怪就算是他爹也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或许是寂寞,他每天晚上都会在他的宠物帮我解毒时找我说说话,时间若是晚了,他便会很自觉地离开。他的这些有意无意的举动,也起到了隔离凤武君的作用。
起初,我对他大多是爱理不理,但是关于凤凰族人的事,我又忍不住好奇,其实明明竖着耳朵在听了,还佯装没听见。
凤柏谷说过,凤家的人曾对天起誓,可救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但决不会救皇室中人。
为何?
这要从凤家人与皇室的纠葛说起。
凤家人的祖先凤云天,原姓曾,原名曾云天。曾是金碧皇朝身份尊贵的大祭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学武功,奇门遁甲,无一不精,可以说此人是“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闻”的“神人”。
可惜通常这类人的想法总是与常人不同,他有个嗜好就是喜欢研究毒,更喜欢研制毒药,当一种奇毒被他研制出来,他会再研制解药。不停地制毒解毒,让他陷入了一种不可自拔走火入魔的境地。直到血影的诞生,成就了他这一生最“完美”的杰作,但也让朝中那些奸佞臣子找到了陷害忠良的新法子——冥士守皇陵。
或许是那些冥士毒发时,那种凄惨的哀号声唤起了这位已经疯狂的大祭师最后一丝理智。在他好不容易清醒的日子里,他开始潜心研制血影的解药,甚至偷偷为中了血影的冥士们试着解毒。他这种突然良心发现的举动,将他这位身份尊贵的大祭师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因为对皇室来说,这无疑是背叛。
他可以天下无敌,他可以举世无双,他可以百折不挠,但是他的族人不行。
种子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自然是要自己来尝。
为了族人,他不得不舍弃了金碧皇朝,舍弃了那个他效忠了多年的昏君,还舍弃了祖辈赋予的曾这个姓,这让曾家成了一个永远不能在世上再抬起头的家族。
他要族人活下去。
为了这个活字,自然要逃。
天下之大,尽是皇土,又如何逃得了?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皇陵,这两个字的另一个意思便是禁地,一个皇室中人与世人皆不可轻易进入的禁地。
身居凤凰山,从此曾家人,成了凤家人。他们的族,叫做凤凰族。
在皇陵里,凤云天有更多的机会找冥士试解药。可惜,天不遂人愿,没有一次成功的。那些本可以靠他之前研制的解药,多活些日子的冥士,却在尝试了他的新药之后,死得更快。
这让他决定破釜沉舟,以身试药。
这个做事雷厉风行的凤凰族族长凤云天,此等做法,不禁让我欷歔,难道他真的不怕死吗?虽然我恨他研制了血影这个害人的剧毒,但他这种破釜沉舟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的做法,也让我不由得暗自钦佩。
解药始终没有研制出来,但在这些试药的日子里,他以及族人服下了各种各样的药草,导致了体质的改变,也就形成了传说中的凤凰血。而未能炼制成血影的解药,给凤云天留下终生遗憾。
他在弥留之际,让子孙记得代代相传,直到找出解药为止。也让所有族人自此立誓,永不为皇室效忠,可救这世上的任何人,但决不可救皇室中人。
凤柏谷说到这里,却忽然停下不说了。
我终于按捺不住,脱口而出,“既然他没有研制出解药,何以你们会知道解血影的方法?”
他抬眉,轻轻一笑,道:“血刑的确是解血影的方法,你无须紧张,凤家人给出了承诺,就决不会出尔反尔,承诺救了便是救了。”
他一眼便看穿我的顾虑,让我不禁脸微微发热。
“那……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解毒之法的?”虽然他的话让我安心不少,但是对于此种邪门的事我还是很好奇。
“今日很晚了,你早些歇息吧。”他淡然说道,便起身离开了。
“喂喂……”我气得在屋内直跳脚,倏地,一巴掌拍上脑门,懊恼地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床上。
解药一直未曾炼制出,何以凤凰族人得知解血影的方法?
奇就奇在,凤家竟出奇女子,若爱了,便是不顾一切,哪怕舍弃自己的命也无妨。
某一代有这么一个不怕死的守陵冥士,明知自己身中血影,竟然还有勇气逃了,他宁可死,也不愿苟且活在那肮脏的皇陵。巧就巧在被当时凤家的一位奇女子所救,这位凤家女子也是继承遗愿炼制血影解药的传人之一,在帮这位冥士解毒的过程中,两人日久生情。情郎最终还是抵不住那血影的毒性,生死一线,那位凤家女子在绝望之际,便想出了将自己一身的凤凰血换给他的法子,直到他的血变成了鲜红色。
他活了,但她却死了,因为换进她体内的血影之毒却无法清除。直到后人想到了过毒,这样才有了今日的解毒之法,但换血之人依然有可能会死。鉴于此种解法的危险性和出于对自己生命的爱护,凤家人不再轻易地解救中了血影的冥士。
这样的一个缘由,让我不禁咬起了唇,解血影之毒的方法,竟是以人命换来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不走运,我依然还是会死。得知这个事实,真是宛如一桶冰冷刺骨的水将我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起初,凤凰族人并不太强制禁止族人与外界联姻或是往来,但若是联姻的话,则对方一定要誓死留在皇陵之内,不得再返回俗世。
连自己本族的人都想逃离这死人墓,有哪个正常的大活人会想留在这里?因而受了诱惑的族人,每每都想要逃,但却永远也逃不掉。凤千吟不是第一个,凤柏谷也不是最后一个。
有时候知道秘密并不是件好事,知道的越多,心中就越苦闷。对我来讲,凤凰族的每一个故事都是悲伤和哀愁的。
面对这样的悲伤与哀愁,我唯一的念头,也是一个字:逃。
目前,凤凰族人所寄居的便是那位始建皇陵先皇的封冢,换句话说,在他之后金碧皇朝历代已故皇帝的陵寝,均是沿着这凤凰山脉修建。而当初我和寻去守的皇陵,也只是近些年代的一两位先皇的陵墓,所以守陵的冥士们也只是驻扎在凤凰山脉最外围。
这座最初修建的地下皇陵,究竟有多少个出入口,没有一个人能全知道。当初修建皇陵的工匠们互相之间都不能通消息,监工和工师,也不能互通消息。在皇陵修建完工之后,一道圣旨,所有参与建造的工匠,监工及工师无一生还。
呵,人命贱如草。
这些厉害的工师工匠,设计的陵墓真是超一流的,我一直以为地底下是无法呼吸的,也一直崇拜那些盗墓工作者。但生活在这古墓中之后,才感叹这设计真是巧夺天工,让死人更安眠,让活人呼吸更舒畅。
凤凰族人所知道的活道,仅仅只是按照五行排列的金、木、水、火、土五条活道而已,而那日凤柏谷带我走的那条便是其中的木道。
这个家伙真是太过分了,明明有阳光大道可以走,他偏偏让我跳深坑。所以,这一点也让我深深地认识到,自闭儿的内心是绝对的阴暗。
整个皇陵的甬道皆是曲折无比,对在这生活了不知多少载的凤凰族人来说,它依然是个神秘莫测,且机关重重的迷宫。因而凤凰族人祖训,不可随意往内深入陵墓。即使他们带了路,我与带路人也有可能迷失其中,只怕一辈子也出不来,因而我只在众人知晓的范围内活动。
每一天我都在想逃跑的最佳线路,研究每一条活道的时候,还得应付凤武君的痴缠,把我逼急了,我是真的与他刀剑相向。他的武功极高,面对我,他总是小心应对,生怕伤及我分毫,反而是他经常被我给伤到,他竟毫不在意。
我骂他是这天底下最讨厌的人,是坏人,用一切恶毒的语言刺激他,他还是满不在乎。
“在世人,甚至在你的眼里,我可能是坏人。但在动物的眼里,我们大家都是坏人。在天地之间,难道真的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吗?”他回了我这句这么富有哲理的话,让我差点晕倒。他对凤千吟的那份痴情某些时候不得不让我折服,但我还是不能够忍受他像什么似的,整天盯着我。
所以为了少碰见凤武君,我多半时间都是待在自己的石室内,合上室门,想着如何逃。但是地形不打探又不行,所以今日好容易摆脱了他,出了陵墓,往树林里探去。
林木参天,还有着千姿百态倒挂着的千丝万缕的藤萝,如同瀑布一般,气势非凡。青藤之上,缀满了金色或红色的小果,点缀着那苍翠的藤枝,更显艳丽了。
林中带着木叶的清香,绿荫下的微风并不显寒意,天地间却是和平而宁静的。在这与世隔绝的凤凰山中,鸟虫欢叫声四处可闻。那树叶下一对鸟儿仿佛恋人一般耳鬓厮磨,咬着耳朵,发出咕咕的声音,让红尘中的喧哗和烦恼,似被隔绝在凤凰山外。
透过叶间点点阳光,照在红的花绿的叶上,叶子上还带着晶莹透明而不肯离去的露珠。风亦是清新的,让人如沐甘霖。
找了个阳光照耀的地方,我坐了下来,倚着身后的奇石,欣赏着眼前这一片美景。渐渐地,我沉睡了过去。
恍惚间,我竟听到了一阵哀伤又很熟悉的箫声从远处传来,这箫声我有听过吗?我确信我借尸还魂以后没有听过,但为什么这么熟悉?
倏地,我睁开眼,爬起身,往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镜湖,湖水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金光。
我看见了吹箫的人,那人身着灰色的布衣独自坐在湖边,弯着脊骨靠在背后的树干上。一头花白长发落在胸前,遮住了他的侧面。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除了在那不停动着的手指之外,身体一动也不动,瘦削的背影竟显得无比的孤寂凄凉。
蓦地,他的箫声止了,他轻轻地转首向我望来。
我们两人在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都怔住了。
“吟吟。”他垂下紧握箫的手,扶着那树干正欲起身。
又是凤武君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我吓得连忙撩起裙子转身往回跑。
“不,你不是吟吟,她早已不在人世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让我猛地停下了脚步。
我缓缓地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位头发花白,面容与凤武君极其相似的中年男子,他不是凤武君,他完全是另一个人。吓死我了,怎么会和凤武君那个疯子长得如此相似?
“你是之洛?”他提及我的另一个名字。
我愕然,他怎么会知道夏之洛的名字?
我突然瞪大了双眼,难道带走洛吟心的那个男人是他,而非凤武君?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呵呵,没想到十七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他幽幽地道了一句,“你和你娘很像。”
他的话印证了我的想法,他才是带走洛吟心的那个男人。
他盯着我的双眼不曾移开,在那双好看的黑眸里,我看到了他对洛吟心的痴情,只不过不似凤武君那般疯狂。
我不悦地偏了偏头,躲开他灼热的视线。他很识趣,待我再看向他时,他已经往陵墓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我开口唤住他,道,“能否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我对夏之洛有过承诺,我答应过她,要帮她找到她的娘,问清楚当年的事。而今她却死了,那么,无论怎么样,我也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对夏之洛的在天之灵也算有个交代。
他缓缓地转过身,静静地望着我,半晌,他才说了一句话:“你还恨她吗?”
我怔住,道:“这是身为凤家人都逃不掉的命运。”
他的视线转向了镜湖,专注地望着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语道:“是我们逼死她的。”
逼死她的?我愕然,他说的他们难道是凤武君和他?
“能否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我问。
他慢慢地走向镜湖,面对着镜湖缓缓地坐下,背对着我道:“想听我说的话,就坐下来吧。”
我顿了一下,随即在他身旁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
“这是一段孽缘。”他的双眸仍是望着镜湖,幽幽地开了口,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叫凤武陵。
凤武陵与凤武君是双生兄弟,凤武君是哥哥,凤武陵是弟弟,兄弟两人却是同时爱慕着夏之洛的娘凤千吟。虽说是双生兄弟,两人的个性却是截然不同,从凤武君这癫狂而阴晴不定的性格来看,就知道他为人霸道邪气,而凤武陵则是那种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凤凰族的历任族长皆是凤家的长子,而凤武君自是当仁不让。凤武陵对他的这位出生早不了多久的孪生哥哥很是仰慕钦佩,不论是才气或武功修为均在他之上。我真的很难相信,那个整天追着我叫吟吟的中年大叔,曾经是那么一位青年才俊。
凤千吟十五岁及笄那年,被选为了本族的圣女,而这所谓的圣女并非像我曾经看的那些武侠里的某教某族圣女一样,一辈子都要保持处子之身,不得婚嫁。非也,当选为凤凰族的圣女,那么就意味着是成为族长妻子的女人。
凤千吟与凤武君可以说是才子配佳人,璧人一对。问题就在于,令凤千吟一直困惑,摇摆不定的还有那么一个人,他就是与凤武君长得一模一样的凤武陵,凤武陵的温柔体贴让凤千吟不知该如何抉择。
凤千吟这种左右为难却不知爱谁更多一点的心理,让我不禁黯然。我想起了相处时日不多,却对我疼爱有加的夏仲堂。凤千吟说来算是我的娘吧,她到底是爱夏仲堂多一点,还是爱他们兄弟俩中的一个多一点?
在凤千吟与凤武君大婚的前夕,不知道凤千吟使了什么手段,让所有凤凰族人都以为她死了。兄弟两人为了她的死,肝肠寸断,岂料她早已出了这凤凰山。
谁会料想到她是诈死?难道这女人会龟息大法?
别说当初木木对凤千吟好奇,其实我对她更好奇,高贵优雅,美艳不可方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不知她的武功达到何等境界,但也绝非普通的武者。
“那后来……何以你过了近八年才找到她?”我疑惑地望着凤武陵。
“她动用了血咒。”凤武陵淡淡地道。
“血咒?!你说血咒?!”乍听到这“血咒”二字,我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喉咙里宛若堵了铅似的。
下血咒的人竟然是她?!竟然是她给夏之洛下的血咒?!我只觉一阵眩晕,真的难以相信,她竟能够对自己的女儿下这种毒手。
“是的,她动用了凤家的禁忌血咒,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她当时命就不保。”他的语气带着太多的惋惜。
对的,夏之洛当年以为她要死的,哭得死去活来,岂料,她却又莫名其妙地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救活,带走。
我蓦地站起身,紧紧地攥着拳头,无法控制情绪,大声叫了起来:“你是说她动用了血咒?宁可赔上自己的命,都要动用这禁忌血咒?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绝育?!身为女人,她难道就不知道,在这个年代,不能够生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吗?”
我越说越激动,浑身发抖。凤武陵就这么一脸木然地看着我。
凤武陵在沉寂了半晌之后,微微颤了颤唇,才道:“你的意思是……她下的是拒阳咒?”
“哼,我不知道这个咒那个咒,我只知道我这辈子都有可能无法生育。”我忍着那锥心的痛楚,紧握了一下胸前的香囊,吐出这一句话,便转身往陵墓的方向走去。
“你既然到了这个死人墓,却为何不能了解她的一片苦心?”凤武陵在我身后厉声道。
我停住脚步,强压住心中的那团火,却抑制不住因气愤而颤抖的身体。
“当初我只知道她动用了血咒,却不知她使的是拒阳咒。她宁可死,也要使用拒阳咒,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原因?”他问我。
我未答,依旧是紧攥着拳头。
“你是她的女儿,你体内延续的依旧是她的血,依旧是凤凰血。你生了孩子,他的血也依旧会是凤凰血,一代代地延续下去,你们永远都躲不过这种要在死人墓里活一辈子的命。假如你想这样活一辈子,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他轻咳了几声,与我擦身而过,慢慢地往陵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