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雅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41
|本章字节:7170字
车子到达她的住处,他付了钱,一路狂奔上楼。开始只是轻轻地敲门,想象着她开门看到他,然后不容分说地跳进他的怀里。可是敲门声由小到大,由轻变重,始终没有人为他打开那扇门。他后退了两步,坐在台阶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沉沉地吸了起来。她没有回来,她为什么没有回来?夜已渐渐深了,她到底去了哪里?留在公司加班?还是……他努力摇摇头,又摇摇头,思绪毫无章法的乱飘,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烟头已被铺了一地,她还是没有来。他带着零乱地心绪拨通了她的电话:“你在哪?”电话里的声音混乱而嘈杂,她用不清晰的广东话在电话那边大叫:“你说什么,你是谁?”他沉默了,足有一分钟那么久,然后用一声叹息掩饰住心中涌起的不悦,缓缓地说:“我是唐奇峰,我现在在广州。”
这座绚丽的城,带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妩媚,像一个穿着超短裙跳艳舞的女子,给人以诱惑,却也很容易让人想到堕落。他站在她的公寓前,看着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然后停在了他的身边。一个穿白色职业套装的女人歪歪扭扭地从车子上下来,用异常平静的眼神看着他,淡淡地问:“你怎么会来?”
他过去扶她:“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她伸出手,把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缝隙捏得小一点,再小一点,嬉皮笑脸地说:“一点儿,就一丁点儿……”
“你以前从来都不喝酒的。”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嗔怪。
“傻瓜,”她伸手摩挲他的脸,“应酬,应酬,不喝酒怎么应酬?”
他无声地叹气,揽着她上楼,心里漾了满满的不悦。仅仅半年不见,她已经脱胎换骨了,在那张醉醺醺的脸上,他再也寻不回往日那张单纯可爱的面孔。
那一晚,他坐在客厅里心不在焉地按着遥控器,耳边是她在卫生间疯狂呕吐的声音。他的屁股在沙发上挪了又挪,终于坐不住了,把遥控器摔在沙发上,冲进了卫生间。她一手扶住马桶,一手把他往外推:“出去,出去,我不要你见到我这副鬼样子。”
“早知如此,又何必把自己变成鬼?”他冷冷地回话。
她突然转头看他,眼神里有一腔不名所以的愤恨:“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为了这份单我已经足足跑了半个月,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老总,我不喝,他不签,你要我怎样,你要我怎样?”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她又继续抱着马桶吐了起来。他沉沉地叹气,蹲在地上抱住她,以手轻轻去拍她的背:“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她整个人瘫软下来,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地问:“这一次,你要呆几天?”
“不走了,”他说:“假如你不嫌弃我现在是个无业人员的话,我打算一直赖在这里。”
她睁大眼睛看他,长长的秀发披泄而下,遮住大半张脸。他读不懂她的表情,到底是欢喜还是错愕。
“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辞掉了在a城的工作?”
“还有房子,我也一并处理掉了。”
“你疯了?”她用力推开他,大声怒吼道:“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他呆矗在那里,无辜地看向她。他以为她会为他的到来感到欢喜,可是结果全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他低头从马桶边抽出几张纸,递给她,而后一个人默默走出了卫生间。
原来她并不期待他的到来,原来她并不需要他,原来所谓的朝朝暮暮,长长久久,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中营造出来的假象。这样的情形是他始料未及的,来错了吗,真的来错了吗,他在心里画上了沉重地问号。时间渐渐凝固下来,手里的烟烧到手指,竟不觉得疼。
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到沙发上的他,眉头深锁,神情落寞,她突然不忍了,走过去,跪在他的面前,拿起他的手,轻轻摩挲自己的脸,气若游丝地问:“生气了?”
“没有。”他说。
“撒谎。”
“也许我不该来。”
她伸手去捏他的鼻尖:“还说没生气!”
他沉默。她把头枕在他的腿上,幽幽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可是你知道在这座城市立足有多么艰难?你在a城有那么好的工作,有那么好的未来,来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我不在乎。”他信誓旦旦地说:“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只要有你在,我无所畏惧。”
她咧嘴笑了,抬手去抚摸他的脸,轻轻叫着:“傻瓜,你竟这样傻。”
他真的很傻,甚至还有几分任性。如果他继续留在a城,留在那间收容他青春岁月的公司,他将收获一份难得的安定,生活将踏着踏实的步伐稳步向前。可是为了她,他毅然舍了这份安定,背起行囊,一路向南,为爱奔波迁徙。即使他们最终收得了那样一个结局,他仍旧没有后悔当年的奔赴。直到现在,他仍时常会想,假如当初他没有去到她的身边,他们的结局会是怎样呢?会不会渐渐疏远,各自过着无波无澜的生活,然后平淡分手?他不确定。
老友聚会时,乔东淡淡地问:“后悔吗?”
他摇头:“如果后悔,当初便不会去。”
他想,也许人的一生中总要任性那么一回,哪怕前方面对荆棘险阻也在所不惜。一个人能够心甘情愿地把心交付于另一个人的手中,本身就是一场冒险,不管结局如何,都应全心接受。到如今,那些爱恨纠结早已变得云淡风清,他仍感激她曾经参与过他的生活,倘若没有那段日子,他的青春将是多么寡淡无味。
乔东说:“有些事情,该放下就放下吧,理想主义的生活其实并不存在。”
他举起酒杯,笑着饮下心中愁苦。他忘不了那一天,广州下起了很大很大的雨,空气里满是黏湿的气息,翻涌着人身体里的烦躁,他和于婉馨从街角的那间咖啡厅出来,望着那些密密斜斜的雨,静静地等。凉意渗进皮肤,漫漫浸入骨骼里。
她说:“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他说:“停不了也好,就这样一直下下去吧,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停留在这里了。”
她抬起头来看他,抱歉地说:“我下午还有工作,得先走一步了。”
他把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温柔地说:“天冷了,别着凉。”
她说:“谢谢。”
那声谢谢成为他们那场狂恋的终结词。他一直记得那一天,2001年的7月13日,中国在4年前以一票之差败给了希腊,失去了2004年奥运会的举办权后,隔了4年,终于以绝对的优势赢得了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那一夜,举国欢腾,只有他一个人在雨里静静地走,雨水打湿了他的心。他在雨中轻吟:今朝如醉终须醒,病马昏鸦踏前程……
从此,那一天在他心里成为永恒。
斯诺没想过会再次见到乔东,她陪张明辉回到a城只是为了一单生意。他们是最佳拍档,曾一起携手策划了许多项目。她感激他,在她最潦倒的日子里用爱救赎了她。有一段时间,他的事业停滞不前,她陪他在公司里一起吃盒饭,喝着从超市里买来的速溶咖啡,困倦的时候趴在办公桌上便睡了。那个时候,他们天天守在一起,谈工作,谈理想,谈很远很远的未来。他们相亲相爱,把彼此视为知己,从内心深处投射着对方的影子。后来他的事业稳步向前,她退居二线,心甘情愿地成为他“背后的女人”。他对她自是爱着的,这次带她来a城,除了生意,还为给她一个甜蜜的假期。只是,他不知道,这座城市曾给过她那么那么多伤心的记忆。
她曾设想过再回来时的场景中,每一帧,每一幕都刻着哀愁。可是爱情竟如此奇妙,有时甚至有着催眠大师的功力,让人轻易忽略掉过去的那些反复与悲伤,一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哪怕曾经伤痕累累,颠沛流离。
斯诺是在一场聚会中重遇乔东。出席那场聚会的都是社会栋梁,他们或有权,或有钱,托着高脚杯走来走去,与身边人肆意寒暄,说的全是中规中矩的场面话。斯诺坐在角落里看张明辉成为众人中的几分之一,心头竟涌起几分倦意。当初,她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离开a城的时候,并没想到有一天会坐在本城最豪华的一间俱乐部里与各界精英共享盛宴。张明辉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唤她过去,她低调地穿过人群,来到他的面前,展一个淡然地笑,然后,她见到了乔东。
那一眼啊,众神缄默,众声皆无,穿插在他们之间的只有那些琐琐碎碎的记忆。时间被拉回到十年前,他们同为那界高考的落榜生,被安排在同一个复读班里。那时候她喜欢穿浅蓝色的连衣裙,所到之处总会泛起层层浪花。他则喜欢穿黑色恤衫,领子永远立起,隐隐遮着下巴上的青春痘。他们坐前后位,他喜欢伸手去戳她的肩膀,叫一声:“喂,穿蓝裙子的,能不能坐得低一些,我看不见黑板了。”她微侧头,小声说:“我不叫‘穿蓝裙子的”,我叫“斯诺,林斯诺。”他笑:“好吧,穿蓝裙子的林斯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