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彬彬有礼，让人觉得亲近只是表象，浅岛那个男生整个像团迷雾，用微笑将所有人拒绝在外，不能走进去就无法靠近，无法靠近怎么取得他的心。他对所有人都一样，所有人都无法从他那里得到特权，也就是说……想起之前百亦摩拳擦掌准备着圣诞时表白，估计又将无法获得回音。

弥亚叹惋，打算回教室时，看到曾毓和程径从走廊那头过来。两人刚从办公室回来，但从表面看过去，两人其实很登对。应该是注意到浅岛刚刚在这里，女生打量的目光与平日不同。而程径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

“那不是你朋友看上的人吗？”曾毓戏谑地看着弥亚。

明明最近都和程径走得很近，浅岛只是跟自己说几句话而已，她这是吃哪门子醋。

弥亚觉得曾毓的刻薄有些可笑，于是同样笑着回复：“反正又不是你看上的人，计较什么呢？”

果然，曾毓的脸迅速垮下来。

——为死党肃清情敌也非常有必要。

在关键问题上，弥亚从来立场分明。

3153918。

前面的数字是固定的，18是上次考试的排名。弥亚被分到的考场是高二a班的教室，而百亦那个家伙上次的成绩是67名。两人拿着笔袋在四楼的楼梯口告别，一个往上，一个往下。

如果说高三最直接的驱动力，大概不是看似很近实则还远的高考，而是频繁的模拟考。每一次考试去往哪个教室就在暗地里一次次区分着优劣。而五楼的教室成为大家憧憬的存在，那里容纳的是文理科年级前一百名的学生。

下一次至少要到楼上的考场去。

弥亚搓搓冻僵的手，走进了高二a班的教室。

是靠墙的位置，对于考试而言，远离了监考老师压力会小一些，所以地理位置不错。开考前半小时，主考官站在讲台上让大家清点抽屉里的物品，书之类的要全部放到讲台上去。弥亚什么也没带来，所以也就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有人点点她的肩膀。

“抽屉里的书放到讲台上去。”主考官的脸色不太好看。

弥亚低头，居然在抽屉最深处看到一本32开的练习册，大概是座位主人遗落下的。女生顿时一愣，忙不迭地把书拿出来。将练习册拿上去时，无意中看到扉页上的名字是凌音。字体很小，工工整整，给人怯懦小心的印象。

等等……凌音？

——又是凌音。

弥亚的好奇心再次被吊起，不过在老师的注视下只好先回到自己的座位。

凌音这样的名字，同名的可能性不太高。

如果那本书真是凌音的，也就是说眼下这个座位也是她的。这样一想，感觉就变得有些微妙。

虽然没有见过本人，却以奇怪的方式有着各种交集。让叶瞬恋恋不舍的人，还真有点好奇呢。

说起来，那个人回到学校了吗？今天也在考试吗？弥亚撑着头望着讲台上放练习册的桌子，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直到考试预备铃打响，才重新坐好。

然后在广播声的提示下，将那一串冰冷冷的代表着自己的数字涂在答题卡上。

十二月末，天空簌簌飘着小雪。

沉浸在一模考试氛围中的远景中学，在白色世界里静静呼吸。墨迹蔓延，那些被不断填满的试卷空白处，就好像所有人不断清晰起来的人生。

越来越清晰。

一模考完后暂时松口气。明晚是平安夜，圣诞之后百亦的爸爸会回来，到时自己也该回家。不过在那之前，至少要把给百亦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准备好。

去车站附近的自助提款机取了钱，然后穿过人行道去了马路对面的百货商场。负一楼有很多格子铺，弥亚想在那里买到实用又有意义的礼物。

“这种八音盒是前几天才进来的新货，非常受欢迎。”长相甜美的服务员介绍。

二百五十七块，华而不实。弥亚摇头。

“最流行的偶像组合的写真集，你朋友是女生的话，一定也喜欢他们。”

四百五十块，头发染得像猴子，而妆厚得可以刷一壁墙。弥亚摇头。

“手工制作的抱枕怎么样？图案可以自己定制，比如自己和朋友的照片也可以，很有意义哦！”

八十六块，手工制作不错，不过现在时间不够，而且天天抱着印有两人照片的抱枕，有点恶心。弥亚摇头。

“客人您究竟想选哪种类型的礼物？我好为您推荐。”在无数次推荐碰壁后，服务员勉强笑着再次询问。

“我……”弥亚开口。

“比如晴雨两用的伞，白天可以当衣服晚上可以当床单，看着只是梳头发的发梳，其实是头部按摩器，又或者可以用来煮咖啡的榨汁机。功能多，外观美，实用又可靠，而价格最好在一百块之内。”旁边有人抢先解释。

“没错，就是那种！”弥亚眼睛一亮。

觉察到违和后转头，看到穿着休闲装一副干干净净模样的程径，他微微弓着腰靠在玻璃柜上，在炫目的灯光照射下，神清气爽又光亮。腹黑阴沉男居然有这种形象。

他怎么会在这里？

“哟，罗抠抠，好巧。”那样笑着打招呼的人是恶魔。

“谁跟你巧。”总觉得对方投来轻蔑的目光，弥亚回敬一句。然后故意不搭理他，继续对服务员说，“对不起，刚才有点杂音，不过我想买的就是那种比较实用又划算的东西。”

“这……”素质优异的服务员看了看程径，面露难色。

门口不停有客人进来，程径对那个女生挥挥手：“你去招呼别的客人。”

而接下来，服务员的回话让弥亚感到有人重重给自己脸上一拳。

她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是，老板。”

……老板……

弥亚迅速转身往外走，程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上扬，然后说了一句：“六折。”

和意料之中一样，女生果然站定了脚步。

弥亚最后选中的是一只半米高的兔子布偶，口头理由是“傻乎乎的样子和百亦很像”，而真实让她打定注意的原因是因为男生说了一句“可以录音，并且设置播放时间”，有点像间谍的神秘意味，于是就好奇了。

没错，好奇是罪魁祸首。

“原价是154元，六折后924元。”

在一百块之内，而且傻乎乎很可爱，百亦那个笨蛋也不会在乎实用性，去年送她的小型洗衣机一周不到就弄坏了，六百多块付诸流水。这个布偶可以录音……有点好玩。弥亚伸手将布偶拿在手里。

“原价五十三块，赚你不到一半。”

弥亚放开手。

“别的店里至少两百以上，我们卖得便宜，还给你算六折，别家不会有了。”

程径那个浑蛋。

“买还是不买呢？”男生双手环抱在胸前，戏谑地看着她。

弥亚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去前台结账时，当收银员的妹子说生意太好零钱不够时，弥亚看着柜台边的盒子说：“那就给我一枚徽章。”

“我们的徽章十元钱一枚……”收银员不好意思地解释。

弥亚目光炯炯地回头看着程径，男生冲收银员点点头。

于是在收银员的“好”出口的同时，弥亚迅速将一枚一元钱大小的木质徽章握在手心。

但“总算赚回一点点”的心情在走出店门时，被程径漫不经心的一句“那种进价八毛钱”击碎。

奸商！奸商！

土豪跟穷人抢钱！变态！魔鬼！不要脸！

提着礼品袋往回走的途中，弥亚愤愤不平。而让她耿耿于怀的还有男生的发家史。

“初中时帮人打游戏设备，也设计简单的游戏程序，有人看上就卖出去，而且考试得第一会有奖金，所以存了一些钱，也就几万块。”

“初三毕业的暑假看到华清路一家网吧关门，一个大学毕业还没工作的朋友去租了下来，他钱不够，找我投资，正好我一个表弟赚到一笔意外之财，我们俩合伙投资十万，做了小股东。朋友经营得不错，高一时分红一人赚了一笔。”

“光一百货刚开始招租时，因为亲戚之一是开发商，所以我和表弟把网吧的钱拿了出来，租了负一楼的店铺，卖东西也租格子铺，生意如你所见。”

完全就是在刺激她。

而且绝对是故意的。

平时对自己冷眼相对的腹黑男，骨子里流着的才是资本家的血统，张口闭口叫自己罗抠抠，结果最爱赚钱的就是他自己。直到此刻弥亚才明白，平日里程径对自己投来的轻蔑目光，说不定不是她那么爱钱招致他讨厌，而是看她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忙死忙活，觉得可笑而已。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弥亚都颇受打击。

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美好却遥远的事物，她努力奔跑也无法触及，但对于另一些人而言，不过是稍微伸一伸手就能握在手心。

渺小而无力的自己，可笑到可悲。

平安夜是百亦生日，原想请假陪她，结果百亦摆摆手说不用，晚上班级里会做圣诞节晚会的彩排，浅岛也在，所以她要去玩。弥亚想也好，正好之前也跟酒吧的人说好要聚会。

最近笼罩在考试和程径事件的阴霾中，只有面对女生单纯美好的笑容，弥亚才有被治愈的感觉。

“兔子超可爱！”

显然对于一直以来都收到各种实用物品的百亦而言，能收到这种花哨的礼物简直喜出望外。女生抱着兔子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说到生日愿望，果然还是希望将来能跟浅岛结婚，然后他出去赚钱，我就这样在家里悠闲地滚来滚去。”

实在受不了眼前的肉团子滚来滚去乱花眼，弥亚伸出腿踩在她身上制止下一个翻滚的动作：“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我晚上重新许一次。”

“不是那种意思……”

“总之，一想到明天晚上烟火会时要去告白就好兴奋，顺利的话说不定能得到浅岛的kiss……哎呀呀呀呀，完蛋了……完全不能停下来……”

百亦挣脱弥亚的束缚，继续朝地板那头骨碌碌地滚去。

没等弥亚收拾完毕，过了一会儿有某种物体蹭着她的小腿，女生垂眼，看到裹在毯子里只露出一棵脑袋的百亦目光清亮地凝望着自己。

“弥亚，要不要一起来滚滚看？”

“不用。”面对女生的盛情邀请，弥亚诚恳地谢绝了，“你慢滚。”

说完的同时，一脚把她踢了出去。

天空泛白，远处是浅红色，要下雪的征兆。不过完全影响不了气氛。平安夜的校园非常热闹，那颗许愿树上挂了很多苹果，处处张灯结彩，松树被装扮成漂亮的圣诞树。高中部和初中部混合在一起，只能从校服的颜色区分。

之前准备一模，所以高三的主题晚会一般准备得很简单。高三b班布置的是占卜屋，用黑布将教室分割成五块，靠近讲台那块地理位置最大，由b班有小魔女之称的唐雅坐镇。为了增加趣味性去吸引客人，曾毓在入口处设置了障碍和抽签的箱子，根据抽签结果决定去哪个占卜屋，五个里面有两个是空的。这个想法在第二天晚上得到了热烈的反响。

曾毓那个人虽然令人不快，但弥亚承认她不是胸大无脑的花瓶。

用来制作衣服和搭帐子的材料不够，为了摆脱阴魂不散的百亦，浅岛主动请缨出去买，男生前脚刚迈出教室，百亦对弥亚挥挥手也冲了出去。关键人物离场，弥亚也准备去arashi，才走出教室门口，就撞见程径过来。

男生看到弥亚时点点那颗高傲的头颅：“罗抠抠，有生意做不做？”

从设备室搬着二十多斤的铁架子往回走时，弥亚觉得自己撑开的双臂酸痛难当，而走在前面的男生双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得不得了。从设备室到四楼的教室，中间需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和乒乓球场，虽然架子的重量能承受，但远距离也增添了不少麻烦。

而三十块钱的报酬还不如程径从自己手里赚去的笨兔子布偶的钱。

资本主义吸血鬼。

弥亚恶狠狠地盯着程径的脑袋，用目光去揍了他一顿。

进入大操场时，弥亚手太累决定先歇歇，注意到女生停下脚步，程径也返回来，视线里个子小小的女生蹲在那里拼命揉着双臂。

“不行的话就到这里，价格折去三分之二。”

“谁说我不行。”弥亚负气地说，“喂，你故意整我吧？”

“怎么会。是班长要求拿架子去做一个趣味小黑板。”

“啊，这么听班长大人的话，原来你跟曾毓有一腿。”

“你吃醋吗？”程径居高临下地嘲讽她。

“prince大人、径sama、您行行好放过我吧。”弥亚对着程径双手合十，做出祭拜的举动，“我这雪亮的双眼对您那猪头脸实在消受不起。”

“这样啊。”原本还在几步开外突然迈到眼前，弯身正对着女生的脸，距离无限拉近时，用了比平时魅惑十倍的声音，一字一顿，“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耳膜里传来的奇怪频率是——交往？——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