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杰克·希金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28
|本章字节:8538字
“这么说吧,在军方看来,他有一个很致命的缺陷。他不听命令——谁的命令都不听。铁血战士沙夫托,军中骄子,去年四月份巴丹【巴丹半岛在菲律宾吕宋岛西部,二战期间日军与在此地驻防的美国、菲律宾联军曾经发生激烈争夺战,以美菲联军弹尽粮绝投降告终。在将战俘押解到战俘营的途中和到达战俘营之后,日军对战俘的虐待和屠杀导致了数万人死亡,史称“巴丹死亡行军”】被日本人攻下来时曾经成功突围。不过问题在于,他把一个步兵团给甩在后边不管了。这可让五角大楼很难办了。谁也不想用他,所以他们把他送到伦敦来,参与各种联合行动。”
“他不愿意吗?”
“当然了。他只不过把这个当做是升迁的铺路石而已。他发现英国人有小型突击队【smallscaleraidingforce,ssrf,又称第六十二突击队,是二战时期英国特别行动机构下设的一支特种作战部队,一九四三年解散】,曾经趁夜渡过英吉利海峡去进行了几次童子军探险一样的行动。所以他主张美国陆军也应该有支同样的部队。不幸的是,联合行动指挥部的一些低能儿竟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你觉得不是吗?”她问。
他似乎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过去九个月里,第二十一突击队的人分别执行了不少于十四次的渡海突袭任务。”
“但是这很厉害啊。”
“包括,”他继续说道,“摧毁诺曼底的一座灯塔和多次往法国无人海滩上的登陆。”
“看起来,你觉得这没他什么功劳?”
“伟大的美国人民当然觉得有意义了。三个月前,有个在伦敦的战地记者正愁没有题材,听说了沙夫托在比利时沿海俘虏了一艘灯船。抓到的人有六个,恰好都是德国人,看起来相当有牛可吹;尤其是那些照片,灰蒙蒙的黎明,多佛尔的港口,登陆艇返航,沙夫托和手下戴着头盔,帽带耷拉着,还有一排垂头丧气的俘虏。直接就上了米高梅的新闻短片。”他大摇其头,“谁下班回家的时候能不去买一份呢,那可是沙夫托的突击行动啊。《生活》杂志、《考利耶周刊》《星期六晚邮报》??你随便说个刊物,上面某一页肯定有他。那是人民英雄啊,两次优异服务十字勋章、带橡树叶的银星奖章,全都拿遍了,就差一个国会荣誉奖。就连这个奖章也是早晚的事儿,就算把我们这些卖命的人全拉出去送死也无所谓。”
她尴尬道:“那你为什么还加入这支部队呢,凯恩少校?”
“我干的是一份坐在办公室的工作,”他说,“没什么别的选择。我要是早想办法离开就好了。”
“这么说,你提到的这些突击行动,你一次都没参加?”
“没有,小姐。”
“那么,我建议你从今往后,在对一位勇士的行为作出如此轻率的评价之前,一定要三思,尤其你还是个安坐在办公室里的人。”
他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他转过头看着她,欣然笑道:“嘿,我喜欢你这句话。介意我用在我的伟大里吗?我们这些记者谁都打算写一本鸿篇巨制出来的。”
“见鬼去吧,哈里?凯恩。”
她扬手欲打,他却掏出一包骆驼牌香烟,抖出一支道:“别这样,还是来支烟吧。缓解一下神经。”
她接过来,又凑上递过来的火,深吸了一口,眼睛盯着盐碱沼泽远处的汪洋。“对不起,我大概有点儿过于激动了。但是这是因为这场战争对我个人有很重要的意义。”
“你哥哥?”
“不光是我哥哥,还有我的工作。昨天下午我执勤的时候,我在无线电里听到了一个战斗机飞行员的呼叫。他在北海上一场恶战里被打得很厉害。他的飓风战斗机【英国皇家空军的主力战斗机之一,是英国赢得不列颠空战的最大功臣】起了火,他被困在座舱里逃不出去。他就那么一直尖叫着掉下去了。”
“本来是美好的一天,”他说,“说没就没了。”
他的手握住了方向盘,而她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真对不起,真的。”
“没关系。”
她变得有些茫然,抬起手道:“你的手指怎么了?怎么弯了好几根?你的指甲??老天爷啊,哈里,你的指甲是怎么了?”
“噢,那个啊,”他说,“有人帮我给拔掉了。”
她一脸惊惧地盯着他看,“是??是德国人干的吗,哈里?”她嗫嚅着问道。
“不是,”他点着了火,“事实上,是法国人,不过当然,是站在另一边的。发生这种事儿也够让人难过的,不过我发现,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儿都有。”
他歪嘴一笑,开动了车子。
同一天的傍晚,阿斯顿那所疗养院的单间里,本?加瓦尔德的情况终于恶化得没有回天之力了。六点钟,他失去了意识,但是直到又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才有人发现这个情况。八点之后,接到护士紧急电话的达斯医生才赶到;等鲁本赶来看到这一情景,已经十点多了。
按照本的指示,鲁本从葬礼事务所找来拉尸车和棺材去了福格蒂车行,这葬礼事务所也是加瓦尔德兄弟众多生意之一。倒霉的杰克逊于是被送到了当地一家私人火葬场。这家火葬场也有他们的股份,而且总的说来,像这种处理不方便见光的尸体,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本现在满头大汗,他一边呻吟,一边翻滚不停。烂肉一样的臭味让人实在厌恶。达斯掀起本的衣服时,鲁本看了一眼本的膝盖。他连忙惊恐地转身,喉咙里翻涌不止。
“本?”他开口道。
加瓦尔德张开了眼。好半天他才认出自己的弟弟来,笑了:“小鲁本,你把事情办好了?处理掉他了吧?”
“灰飞烟灭了,本。”
加瓦尔德合上了眼睛。鲁本向达斯问道:“情况怎么样?”
“非常糟糕。我警告过他,存在坏疽的可能。”
“噢,上帝啊,”鲁本说,“我就知道,他应该去医院的。”
本?加瓦尔德的眼睛睁开了,眼神放出狂热的光芒。他伸手攥住他弟弟的手腕道:“不去医院,听见没有?你想干什么?那些警察都围着我们转了好几年了,你想给他们机会不成?”
他倒在床上,再次闭了眼。达斯说:“还有一线希望。有一种叫做青霉素的药物,你听说过吗?”
“当然听过,他们说这东西什么都能治好。在黑市上值一大笔钱呐。”
“是的,它对类似这种情况有很神奇的作用。你能搞到一点儿吗?现在——今天晚上?”
“如果伯明翰有的话,我一小时就给你弄过来。”鲁本走到门口,转身回来说,“但是,如果他死了,你就等着陪葬吧,我说到做到。”
他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同一时间里的朗茨伏尔特,达科塔运输机飞离了跑道,直奔大海而去。戈李克完全没有浪费时间,直接爬上了一千英尺的高空,右舷稍倾,朝海岸降低了高度。机舱里,施泰因纳和众手下整装待命。他们全然是英国伞兵的打扮,武器和装备也都按照英国人的方式塞在悬挂袋里。“好了!”施泰因纳叫道。
全体起立,将强制开伞拉绳挂到了锚绳上,依次检查前面一个人的挂索。施泰因纳看着众人最末的哈维?普莱斯顿。这个英国人在抖。施泰因纳替他拉紧搭扣时,能够觉察得出来。
“十五秒,”他说,“时间很紧,明白吗?动作干脆点儿,所有人都一样。谁要是想把腿摔断,那就在这里好了,可别等到诺福克再摔。”
大家乐了。他走到排头,李特尔?诺依曼正在检查搭扣。头顶的红灯闪烁,施泰因纳拉开舱门,立刻响起呼啸的风声。
驾驶舱里,戈李克减慢速度,降低了高度。潮退了,宽阔潮湿的海滩寂寥地曝露在月光下,一直延伸到天边。坐在身旁的波姆勒全神贯注地盯着高度表。“开始!”戈李克大喊,波姆勒已经等候多时了。
施泰因纳的头顶骤然亮起绿灯,他拍了一下李特尔的肩膀。年轻的中尉率先跃出。整个队伍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直到排尾的勃兰特也跳下为止。而普莱斯顿呢,他站在门口,大张着嘴,盯着夜空。
“上!”施泰因纳大叫着去抓他的肩膀。
普莱斯顿退了一步,手却攫住一根钢柱拼命抵抗。他的头摇来摇去,嘴张开又合上。终于,他发出了声音:“不行!我做不到!”
施泰因纳回手朝着他的脸就是一下,抓住他的右臂朝着大敞的舱门扔过去。普莱斯顿挂在门口,双手扔在死撑着。施泰因纳一脚踹上他的屁股,把他踢下了飞机,然后挂住缆绳,紧跟着跳了下去。
从四百英尺的高度起跳的时候,其实真的根本没有时间害怕。普莱斯顿只觉得自己在天上翻跟斗,俄而猝然一顿,降落伞被空气撑开,这时他整个人已经在卡其布的伞面下面摇摇晃晃地下落了。
真奇妙啊。地平线上惨白的月光,广袤潮湿的沙滩,裹挟着白沫翻滚的浪尖。他真切地看见了停泊在沙滩码头边上的鱼雷艇,有人在张望着他们,沿着海滩是一张已经软软地铺盖下来的降落伞,还有其他人也纷纷落地。他抬头看上去,看到了上空的施泰因纳,似乎正在急速接近他。
装备袋用绳子系在他腰上,在他身下二十英尺的地方摇摇下坠。袋子落到地面,传来一声闷响,提醒他要做好准备了。他狠狠坠到地上,太狠了——其实只是看上去而已。他在地面上翻滚了一圈儿,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奇迹般的站起来了,被风鼓起的降落伞飘动翻腾,就像月光下的一朵白花。
按照所教的内容,他迅速收起伞面,却突然就那么双手双膝着地滞住了。一种胜过一切的喜悦、一种证实了个人力量的喜悦向他涌来,这种感觉他这辈子从来不曾有过。
“我成功了!”他大吼道,“你们都他妈看看!我成功了,我成功啦,我成功了!”
阿斯顿的那所疗养院里,本?加瓦尔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鲁本站在床头,等着达斯医生用听诊器探查心跳。
“怎么样?”鲁本问道。
“还活着,不过也只是没死而已了。”
鲁本心头火起,他猛地抓住达斯的肩膀,把他抵在门上:“赶紧去找救护车,越快越好,我送他去医院。”
“但是会引来警察的,加瓦尔德先生。”达斯提醒道。
“你觉得我还在乎吗?”鲁本歇斯底里道,“我要他活下来,明不明白?他是我哥哥!快!”
他打开门,把达斯推了出去。他转身回到床边时,已经满是泪水。“本,我答应你,”他抽噎道,“就是死,我也要弄死那个爱尔兰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