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杰克·希金斯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28
|本章字节:7870字
“对我们来讲,维里克这方面还有对我们相当有利的一点,”乔安娜?格雷说,“他知道首相要到斯塔德利庄园度周末,这一点会给我们帮上大忙。有一天晚上亨利爵士在我家的时候喝得有点多,不小心把这件事说走了嘴。当然了,维里克发誓会保密。那个大人物不走的话,他连自己的妹妹都不会吐露半个字。”
“这能帮上我们什么忙?”
“很简单,”德弗林说,“你就跟维里克说,你们来这儿是准备周末进行演习,要是平常的话,他只会点头答应,不会深想。但是放在眼下的情境下——记住,他知道丘吉尔要微服来访——那么他如果看到一支训练有素的特种空勤团部队,会作何感想?”
“毫无疑问,”施泰因纳说,“肯定是特殊机密。”
“正是如此。”乔安娜?格雷点头道,“还有个有利因素。明天晚上亨利爵士会邀请首相共进晚餐。”她笑了笑,改口道,“抱歉,应该说今天晚上。七点半开始,八个人,我也收到了邀请。不过我过去纯粹是为了道个歉,说我接到电话,晚上得到女子志愿服务队去值个紧急夜勤。以前有过这类的事情,所以亨利爵士和威洛比夫人肯定会理解。这样一来,如果我们在庄园周围碰头的话,我自然就可以给你们提供最及时、详细的情况。”
“太好了,”施泰因纳说,“那样一来就更加周密了。”
乔安娜?格雷说:“我得走了。”
德弗林把大衣递给她,施泰因纳接过来,彬彬有礼地帮她穿好:“凌晨这种时候独自在郊外开车的话,不会有麻烦吗?”
“一点儿也没有。”她笑了,“我是女子志愿服务队车辆调度场的工作人员。正因为这样我才有开车的资格,不过也意味着,我需要在村子和周围地区提供紧急服务。常常得大清早送人们去医院。我的邻居早都习惯了。”
门开了,李特尔?诺依曼走了进来。他身穿一整套迷彩跳伞服,红色的贝雷帽上面有一个特种空勤团的双翼匕首帽徽。
“一切还正常吧?”施泰因纳问。
李特尔点头道:“全都就寝了。抱怨的只有一件事,没有烟。”
“果然,我就知道我忘了点儿什么。我放在车里了。”乔安娜?格雷连忙跑出门。
她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把两条英国产的“浪子”牌香烟放在桌上,一共五百支,二十支一包。
“圣母啊,”德弗林赞叹道,“看见了吗?这些东西金子都买不来。从哪儿搞来的?”
“女子志愿服务队的店面里。你们看看,这一下我的功勋里又得加上一条‘做过贼’了。”她笑着说,“先生们,我现在必须失陪了。明天见——当然啦,是偶然遇见——明天村子里见吧。”
施泰因纳和李特尔?诺依曼敬了军礼,德弗林送她上了车。他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德国人已经把烟拆了包,就着火炉吞云吐雾了。
“我也得给自己留个几包。”德弗林说。
施泰因纳为他点燃了一支烟,说道:“格雷女士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李特尔,外面你安排谁负责?普莱斯顿还是勃兰特?”
“安排的是那个觉得这是自己分内之事的家伙。”
一阵敲门声轻轻响起,普莱斯顿走了进来。身上的迷彩跳伞服、腰间皮套里的左轮手枪,还有那顶丝毫不差地调好了角度戴在头上的红色贝雷帽,让他比以往看上去更加英俊倜傥了。
“哦,不错嘛,”德弗林说,“我喜欢这个。一看就是猛士嘛。你好吗,小子?我敢说,又踏上祖国的土地,你幸福无比吧?”
普莱斯顿端详德弗林时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端详粘在鞋子上的烂泥巴。“在柏林的时候我就觉得您很无聊,德弗林。现在更是如此了。如果您能够不来找不自在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主啊,救救我吧,”德弗林啧啧称奇道,“这家伙如今又开始扮演谁了?”
普莱斯顿对施泰因纳说:“敬请吩咐,长官。”
施泰因纳把那两条香烟递给他。“麻烦你发给大家。”他肃然道。
“他们一定会领你的情的。”德弗林插口道。
普莱斯顿不理他,把烟盒夹在左臂下,潇洒地敬了个礼:“遵命,长官。”
达科塔运输机里的氛围一片欣然得意。返航一路无惊无险。还有三十英里就到荷兰的海岸线了。波姆勒打开保温瓶,又给戈李克倒了一杯咖啡。“一路平安。”他说。
戈李克高兴地点点头。突然,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耳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汉斯?伯格,夜间战斗机第七联队的地面指挥引导军官。
波姆勒碰碰他的肩膀:“是伯格吧?”
“还能是谁呢?”戈李克说,“你都听多少次他说话了。”
“方位083。”电波送来伯格的声音。
“听起来,他好像在引导夜间战斗机执行歼击任务。”波姆勒说,“就在我们的航向上。”
“目标距离五千米。”
这一刹那间,伯格的声音就好像把最后一根钉子敲进棺木的锤子,生冷、干脆,可以终结一切。戈李克心头顿时一惊,然而他却并不害怕。那就好像是多年以来一直在找寻死神的踪迹,而如今终于夙愿得偿了。
波姆勒颤抖着抓住他的胳膊,“是我们!皮特!”他尖叫道,“我们成靶子了!”
飞机猛地来回震动,加农炮的炮弹从驾驶舱的地板蹿进来,把仪表板切成两半,把挡风玻璃砸得粉碎。弹片钻进戈李克的右大腿,他的左臂也重重地挨了一下。他残存的意识明白无误地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爵士乐”机炮,是下方发射过来的炮火,是他的战友——而这一次,他是被动挨打的一方。
他死死攥住操纵杆,飞机开始下坠,他拼尽全力把操纵杆推回去。波姆勒努力想要站起来,他已经满脸是血。
“跳出去!”风从挡风玻璃的破洞里呼啸着钻进来,戈李克压过这声音大叫道,“我没法坚持太久!”
波姆勒终于站了起来,想说些什么。戈李克左臂狠狠一挥,一下子顶在他的脸上。这一下实在太疼。戈李克再次叫喊道:“跳出去!这是命令!”
波姆勒转过身,沿着机舱走到出舱门。飞机已经是一团糟,机身到处都是大洞,撕开的碎片在狂风中颤栗着。他闻得到烟和油料燃烧起来的味道。心下的恐慌陡然让他力量倍增,他奋力举起舱门的释放手柄。
“主啊,可千万别烧死我,”他心想,“什么都行,别烧死我就好。”舱门滑开,他调整一下姿势,跳进夜空当中。
飞机正失控地画着螺旋,左翼已经翘起来了。波姆勒栽了个跟头,痉挛的手还拉着金属环不放,头却重重地撞在尾翼上。就在生死一线之际,他拉开开伞索。降落伞像一朵苍白而诡异的小花,轻轻地带着他消失在黑暗之中。
飞机高度还在继续下降,左发动机着火了,火舌蔓延上整个机翼,着机身。戈李克仍然坐在驾驶舱里奋力保持控制,浑然不觉自己的左臂已经完全折断。
他的眼里全是血。他挣扎着望向滚滚浓烟,凄然一笑。落得这么个下场。这下用不着去卡琳庄园了,这下用不着骑士十字勋章了。他的父亲会因此而失望的。他们只会发一些抚恤性的表彰而已了。
烟雾突然散开,透过氤氲的雾气,他看见了海面。荷兰的海岸线不会太远。下面有船,至少有两艘。一排曳光弹朝他激射而来。连鱼雷快艇也来耀武扬威吗?真可笑。
他在座位上勉强动动,发现左脚被一块变形的机身残片给卡住了。这倒是无所谓,因为这高度早就低得无法再跳伞了。离海面只有三百英尺,他看得见像鬣狗一样纠缠着在他右舷的鱼雷快艇,它们竭尽全力倾吐火舌,加农炮的弹片一块块地撕扯着达科塔运输机。
“王八蛋!”戈李克大喊,“蠢货王八蛋!”他凄然地又笑一笑,轻声开口,就好像波姆勒仍然在他左边坐着似的,“话说,我他妈到底应该跟谁战斗啊?”
刹那间,一阵强风吹来,浓烟七零八落,他看到脚下不到一百英尺远的海面,正在不断加速朝他撞过来。
这个时候的他表现出了身为一名优秀飞行员的素质,这是一生唯一的一次,是最要紧的一次。一切求生的本能都在为他灌注新的力量。他强忍左臂的剧痛,拉起操纵杆,减下速度,弃掉襟翼。
飞机眼看要失速,已经有首尾失去平衡的趋势。就在飞机擦过浪花的时候,他最后一次开足马力,拉起操纵杆,再次调整飞机的姿态。飞机在海面上弹跳了三次,就像一块巨大的冲浪板一样滑过水面,终于停住。一个浪头拍在着火的发动机上,发出凄厉的嘶嘶声。
戈李克坐了片刻。一切都错了,没有任何事情是照着规矩来的,但他总算对抗住一次次的危机,总算成功了。海水浸没他的脚踝。他试图站起身来,但是左脚被卡住动弹不得。他从右边的架子上取过消防斧,挥臂劈向机身的那处残片,还有卡住的脚。斧子劈断他的脚踝。可那个时候,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脚自由了,顺理成章,他站起来。他打开完好无损的舱门,跳进水里,吃力地抱住机翼,拉开救生衣的拉环。救生衣顺利地充满气。飞机逐渐沉下去,他蹬在机翼上,漂离机身。
鱼雷快艇找到他的时候,他根本懒得转身,只是静静漂着,注视着这架达科塔运输机逐渐沉入水底。
“你尽力了,宝贝儿,尽力了。”他说。
他身旁的水面上甩过来一条绳索,有人用带着浓重德国口音的英语说:“抓住,英国佬,我们把你拽过来。你安全了。”
戈李克转身抬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德国海军上尉,还有他身旁靠着栏杆的六七个水手。
“安全了?”他用德语说,“你这蠢货王八蛋,我是你们这一边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