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本夫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4
|本章字节:8240字
在很长时间里,乔吉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无用的男人。这要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时他不过十一二岁,有一次因为偷看邻家女人解手被捉住打了一顿,那家的男人拿出一把刀子训斥他说:“往后再不老实我就把你割了!”后来乔吉就经常做梦有时大白天也突然会感一阵锐疼,那把雪亮的刀子一挥:“嚓!”一截东西就从裆里掉了下来。这影像反复出现,以致分不清是梦还是非梦,黑夜还是白天,真的还是假的。
“嚓!”不定什么时候,白亮的刀子会在眼前一闪。
乔吉老是惊惊乍乍,蔫头蔫脑,老是习惯地用手捂住裆走路。
后腰看了好笑,后腰那时和乔吉最要好,说乔吉你怎么啦?乔吉先是不好意思,经不住后腰一再盘问才说了实情。后腰一拍腿,嗨!这毛病好治。怕刀子就去玩刀子,怕淌血就去杀人。杀人?乔吉吃一惊。朝鲜不在打仗吗?保家卫国,杀人有功。于是乔吉去了朝鲜。乔吉当的是电话兵,牙齿就是咬电线咬脱落的。虽没天天打仗,却也见惯了刀光血海。
几年后乔吉重新回到村子时,原以为过去的噩梦都已结束。可他背着背包进村看到的第一个女人,竟然是那个被他看过解手的女人。“嚓!”乔吉立刻双手捂裆。那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
当晚去肉铺子看望后腰时,乔吉还觉得那里隐隐作疼,老用手摸。后腰说又怎么啦,老毛病还没改?乔吉垂头丧气地摇摇头,说我又看到那女人了。后腰想了想,笑了,说你别怕,我还有办法,咱兄弟俩先喝点酒,算我为你接风。说着手脚麻利拾掇了几样菜,无非羊肉羊肝羊肚羊肠之类。两人喝着酒,后腰举筷指着几个盘子说,猛吃!这东西全是壮阳的,乔吉很感激,又喝酒又吃肉,不一会儿就觉得浑身血肉膨胀,一缕热气从脚底往上蹿,满脸汗津津的,说话间后腰又从锅里捞出一根羊鞭,往乔吉面前一丢:“吃下去!”乔吉疑惑地看了看,这玩意儿好吃?后腰说你只管吃。今夜你就去找那娘们,把她收拾了,保你马到成功。乔吉说她家男人?后腰说她男人死二年了,你只管去!乔吉吃下羊鞭,果然陡觉一股欲望腾地燃起,抹抹嘴大踏步去了。
乔吉敲开那女人的门几乎没费什么事。夜深人静,孩子都已睡了。女人扶住门,看是乔吉,猛吃一惊:“乔……家兄弟,你回来啦?”
“回来了。”
“有事吗?”
“我报仇来了。”
女人记得当年丈夫打他的事,说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
你要怎样?
乔吉捉住她光膀子,我要睡你!
那女人在月光下愣愣神,哧哧笑了。还有比这事再好的吗?天上掉下个男人!女人三十七八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守着空房难受呢。她夜间从不闩门,睡在床上听院门外的脚步声,盼望哪个男人走进来。但寡妇门前,男人是不大愿多走动的,怕招晦气。男人死了二年,就冷清了二年。除了后腰在肉铺子里把她放倒过一回,就没有哪个男人碰过她。后腰也就那一回,之后就把她撂后脑勺去了。寡妇说我不要你的羊肉,后腰说我才不在乎什么羊肉。你咋不找我?我忙。这人!寡妇又气又委屈。但不敢大吵大闹。她知道后腰不吃这一套。
寡妇被乔吉扛到床上,像扛着一条大软虫,有些发瘆,寡妇看出乔吉不怎么在行,就熟练地为他剥去衣服,百般温存。乔吉渐渐顺过气来,忽然想到自己是吃过羊鞭的,怕她什么。但他其实是头一回,并不太懂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怎么回事。之后一切过程都由那女人包办,这样那样,翻云覆雨,居然渐入佳境。寡妇没想到乔吉还是个处子,笨拙得要命,还报仇呢,好笑。寡妇像饿虎捕食到一头羔羊,几乎是生吞活剥了。乔吉虽被她弄得死去活来,却也证明了自己是个完好的男人。乔吉失去了童贞,却获得了自信。这真是一次再生。困扰了多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从此再不用捂住裆走路了。想要证实你是个男人吗?就去找女人。这真不错,乔吉想。
乔吉从此一发不可收。
小三子也是接到乔吉的邀请偷偷去河湾的。但小三子有点鬼,来到乔吉住的院门外时,并没有贸然闯进去。她早就风闻乔吉勾女人的事,也非常恶心乔吉。但小三子肚子饿,为啥不去吃?又不是他自己的,公家的东西不吃白不吃。她悄悄在院门外听了一阵子。听到里头有人说话,男人肯定是乔吉,女人呢,好像没说话,也就听不出是谁。小三子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黑影里走出个人来吓小三子一跳:“谁?”后腰说:“我。小三子?”小三子说你吓死我了。后腰走到跟前,低声问,乔吉让你来的?小三子说,是。他说……有吃的。这个王八蛋!后腰骂了一句伸手拉住小三子,你跟我来!小三子才十七岁,身子瘦得很,被后腰扯灯草一样扯进村子,七拐八拐,拐到一个院子里,是后腰住宿和煮羊肉的地方。后腰从一块纱布里拿出一块熟羊肉和几个锅饼,说你拿了快走。往后想吃就到我这里来,千万别去乔吉那里,他没安好心。小三子双手接过,很感激地冲后腰笑笑,转身跑走了,刚跑两步,又听后腰在后头说,小三子你沿村西河沟走,村东有巡逻队,他们刚吃饱上岗。回去任谁也别说,嗯?小三子说我知道,谢你啦后腰叔。后腰说谢啥谢,造孽。
后腰再去乔吉住处的时候,竹子已经走了。后腰说乔吉你也太缺德,引来那么多黄花闺女,你把人家都毁了。乔吉说她们肚子饿,愿意来。后腰说老人都饿死几十口了,你咋不救救他们?乔吉说僧多粥少,我管不了那么多。后腰说你下流,你该挨枪子儿。后腰说这话的时候吃了一惊,他意识到自己有了杀他的念头。乔吉也愣了一下,他看看后腰的脸,灯影下有些狰狞,心里就有些发虚,但随即狡猾地笑了,说后腰你个杂种不要胡说八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不是也用羊肉勾引女人。后腰说那不一样,羊肉是我自己的。乔吉说我看一样,当心我一根麻绳捆你公安局去。后腰冷笑一声说好哇,进了局子我先把你供出去。乔吉忽然大笑,说后腰你还当真?说着玩呢。后腰白了他一眼走了。走出门又转回脸说:“草料不够,这几天死七八头羊了。”乔吉说:“死了埋上。要不送食堂去。”后腰说:“这么多羊挤在一块,不饿死也得生病死光。我看还是让各家牵走算啦。”乔吉说:“胡说!你反动。”
面前有无数金星闪烁,明明灭灭,萤火虫似的在前引路。大腊月天,哪来的萤火虫呢?菊朦朦胧胧着,如在云里雾里。她感到头晕得厉害,就把铁锨当拐拄,脚底板踩锨挖地踩得肿了,一步一挪,走得异常吃力。漫野黑暗中许多马灯在风中摇曳,下工的人们都忙着往家赶,听不到一个人说话,如鬼影般摇摇晃晃。估摸有三更天了,都想尽快躺到被窝里去。
菊刚走到院门外,根生又从黑影里走出来,喊一声:
“哎!”
菊一哆嗦站住了:“你咋老是这样?吓人!”
“我等你哪。”
“不要你等!”
“我说你别那么实心眼,死干。”
“不干行吗?我是队长。”
“咋不行?看不见都耍滑头呢。”
菊说:“我知道。”
根生说:“知道还死干?”
菊说:“上级都表扬了。”
根生说:“表扬管啥用,照样饿肚子。”
菊承认他说得对,表扬管啥用呢。但她没说什么,头晕得厉害,就转过身踉跄着进了院子。根生舔舔唇,心里有些难过,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他想我应当干点什么了。
根生并不很清楚应当干点什么,只是游游荡荡去了村外。一进入野外,根生立刻有一种做贼的感觉。他把腰弓了走,左顾右盼,捕捉着黑夜中任何一点可疑的声音,随时准备防卫或者逃遁。根生像一匹灵巧而警惕的猫,在夜色中一会儿跳跃前进,一会儿伏地爬行,不知不觉潜到河湾附近。河湾是他的村子,那里有他的家,现在乔吉就住在他家,说不定早已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进入梦乡。根生悄悄接近村头那个隐蔽的院落时,才意识到他是想杀乔吉。他好像早就想杀他了,从腚上被乔吉用钢钎子插个血窟窿那天就想一锨铲死他。但当时只是一时冲动,以为早就忘了。因为乔吉打过很多人,自己腚上被他捅个窟窿并不是特别难堪的事。可现在看来,自己从来就没有忘过,那么想杀他就是蓄谋已久的事。好像村里很多人都有这念头。他相信乔吉早晚得倒霉,不是被张三杀了就是被李四勒死,乔吉不会活得太久。既然大家都想杀他,说明这个人该杀。据说他把这座院子当成引诱女人的窝子,这就更让人认为该杀。
根生还是听小三子鬼头鬼脑说乔吉引诱女人什么的。别看小三子才十七岁,其实什么都懂。小三子从小死了娘,就老爱去姐姐家走亲戚,尤爱去二姐家。小三子喜欢二姐,也喜欢二姐夫,七八岁就喜欢。二姐夫是小学教师,对小孩子特别有耐心。小三子每次去,他都要为她买好多吃的,带她玩耍。小三子上了几年小学就是跟二姐夫上的。晚上,小三子和他们挤一个被窝,撒娇。他们当她是小孩子,也就不在意。夜里亲热***,有时免不了弄出声音,小三子醒了就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看,先是害怕,后是好奇。却从来不惊扰他们。他们也就一直认为她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小三子小学毕业没考上中学,只好回家。可家中的冷清让她受不了,有时半夜爬起来就去二姐家,十几岁的姑娘了,还是要和姐姐姐夫挤一张床。二姐不乐意,小三子就耍脾气,转头就走,只好再把她拉回来。
二姐拿她没办法,从小宠惯了的。小三子扑哧又笑了,说二姐我喜欢跟你睡嘛,身子扭成麻花,装得什么都不懂。二姐也就被她骗住了。晚上睡觉,小三子和二姐一头,二姐夫睡另一头。二姐劳累一天早早睡熟了,小三子就把腿伸过去,在二姐夫身上腿上乱蹭,蹭得二姐夫浑身发痒。二姐夫开始不知是谁的腿,就抱住她的脚抚摸。小三子痒得捂住嘴笑,猛地抽回。二姐夫有点意识到什么了,心里慌慌的,小心翼翼伸过脚寻找那只消失的脚,小三子怕他弄醒了姐姐,又把腿伸过去,由他抚弄,同时用脚指头在他身上抓挠,撩得二姐夫火起,捉住腿就往怀里拉。他已感到这条腿细了点,却特别光滑柔软,和妻子不一样。但他已不能住手。小三子和他僵持着,却终于力气小,被他慢慢拖过被窝那一头去。二姐夫证实了是小三子,心里咚咚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