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知名不具(2)

作者:薛赐夫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4

|

本章字节:14004字

梦君气得又哭又闹,几天不吃不喝,大病一场,差点使肚里的孩子流产,是相礼的医术救了她和她的小儿子,这小儿子起名叫如声,梦君整天忙着带孩子,冲淡了她对丈夫的怨气和悬念,孩子一天天长大!日子一天天过去!


天下着雪,刮着风,私熟教室里五六个孩子在上课。


“马常育!你那摆弄什么呢?你过来!”私熟先生朱秀才敲着戒尺喊道。


“先生叫你哪!”一个同学常吉安推常育一把。


常育这才把手里的九连环放进桌下,站了起来,看一眼先生的戒尺,走上前去,把手伸出来。


“伸左手,右手是写字的。”


常育把两手都伸过去,他左手还有些肿,那是以前被罚打的。


朱秀才看着,想了想,问:“你说,打哪只手?”


常育把左手放下了。


朱秀才摇摇头:“唉!你可怎么是好呢?上课玩不听讲,这毛病就是改不了。你那手都打肿了,怎么还不记着呢!为让你记住,把左手伸出来!”


这时常吉安把左手伸出去:“先生打我吧,我替他挨打!”


朱秀才愣了:“耶!你很仗义呀!但我不打没犯错的。马常育学学你哥,男子汉一点,伸出左手!


常育伸出左手,吉安把自己左手放在他手上边,两个孩子争着把自己的手放在上边。朱秀才看着他们,迅速把吉安的手推开,打常育的手。”


常育的手立刻由红变紫,痛得他咬着牙瞪着眼。


吉安拿起常育左手看,哭了:“他手肿成那样你还打,你知他有多疼,你太狠了!”


“你别哭了,我以后上课不玩了。”


放学时,吉安拉常育到常家,干妈春梅看见常育的手,心疼得不得了。


晚上,春梅到朱秀才家大闹一顿,指责秀才不通人性,孩子左手肿那高还打这只手,太残忍了!


小媳妇也帮着春梅指责丈夫:“你那书都念到狗肚子里了?孩子手被你打肿了还没消呢,你还打!你可真忍心!小孩有错吓唬一下就行了,你还真打,那秀月得多心疼啊!连小辣椒都这么心疼!”


“朱大哥,你不是不知道,秀姐两口子得这孩子多不容易。我跟你们说实话,常育今年六岁,这六年多每一天我都提心吊胆,生怕他有个好歹。什么时候长大成人了,我这心才能放下。”


“辣椒,大哥不对!今个我几次想不打,一念之差还是打了,我缺设身处地那种爱心,只想着读书人不打右手。你嫂子骂得好,我的书都念到狗肚子去了,缺了人性。今天你那吉安好仗义,伸出手要替他挨打。好感人哪!”


“是吗?哎呀!像亲哥俩似的,真可爱!”小媳妇说。


“你别看他只比常育大几个月,可他可有哥哥样了,常育很听他的。”春梅说。


小媳妇说:“你看有多好啊!你呀,用不着整天提着心、吊着胆的,这孩子一过六岁就没事了。再说秀月这第二个孩子不是生得很顺利嘛!”


“那倒是,没用“买”这种形式,就是我陪她拜一次神树,回来很顺利生了,都四岁了。秀姐自己一点都不担心,不像我心窄。”


“这不是心窄,是心好,是善良!是热心肠。十几年前这些词儿我才不会给你哪!”


“现在我也不敢要这些词,留给你自个吧。”春梅说着就往外走。


“辣椒,大哥问你,听说你家老大和程警尉补关系很好,这事你听说没有?”


“我知道。上半年,老五摊上国兵了。大哥打听到是程警尉补管咱们文津区,托门子找到他,使了五根金条算是把老五弄成个国兵漏,才没去当兵。”


“啊,是这样。我得跟常大说说,老屯老邻的,帮帮马家。”


“哎!马家出什么事了?”


“相智送出荷粮,结果连人带车被抓了劳工,还有两个伙计。”


“天哪!这满洲国的皇上不就是前清的皇上吗!怎么就不让黎民百姓过太平日子了呢?”小媳妇说。


“朱嫂子,你懂的真多,还知道皇上?”


秀才笑了:“她懂个六!还什么皇上哪,是傀儡,日本人的傀儡!走,我现在就去跟常大说。”朱秀才随春梅来到常家,从常大当家那得到程警尉补家的地址,转身又到马家找相仁商量办法,他比马家人还着急。


相智媳妇一直哭个不停。几个嫂子在安慰她,秀月端着茶碗:“香草,不能再哭了。来!喝口水,大喘气,抽咽时间长了你会抽筋儿的。来,听话!”


“你大哥他们正在商量办法呢,很快就会把相智领回来的。别哭了,啊!”


朱秀才和相仁商量完事,过来安慰香草。


香草是秀才的小妹妹,爹妈去世早,秀才两口子像父母般地拉扯这个妹妹。香草温柔贤慧,知书达礼,大家都很喜欢她。秀才更是不放心她,大晚上跑了常家又跑马家,他对妹妹说:“小妹,你摊着个好家庭,这个家里哪个人都比你着急,别再哭了,否则大家都生气了。”


大哥说:秀月,你过去照料妈一下。


“哎。”秀月立刻出去了。


大哥继续说:“四妹,你放心,今天得信太晚了,赶进城人家都睡觉了,明天一早我就进城,一定把老四领回来。这事咱有办法,大家放心!啊!老朱大哥,你也放心!快回去歇息吧。”


程警尉补领着相仁、相礼哥俩到县中学,风雪中被抓劳工的人马都关在操场上,四周有兵站岗。相仁哥俩隔着铁栅栏与相智见了面,除了带些好吃的东西,主要是安慰他,估计很快就能回家了,让他不要着急。


这是程警尉补的许诺,当然,条件也很明确,就是把他这“补”字给去掉,只要警尉两字。这二者有多大差别呢?有这补字他听别人指挥,没有“补”字他指挥别人。像放走劳工这事,现在他得使银子求别人,拿掉这个“补”字,这事他说了算。


要达到这个目的,得先买通警察署长,若买通了署长什么事都能干了,还要拉拢程警尉补吗?相仁权衡了利弊,觉得要一桶水不如挖一眼井。警尉官比署长小,可帮他买个官,以后用起来方便,何况现官不如现管,所以决定给他买官。


哥俩打扮得很绅士,晚上,直接到署长家,递上了帖子。


汤署长一看是吉寿堂大药房的东家,眼睛一亮,心想又来财了,立刻像迎财神一样满脸堆笑,殷勤地迎上去:“久仰!久仰!快请坐!请坐!”


“这么晚来打扰,还请汤署长见谅啊!”相仁坐进沙发。


相礼也坐下,把小提箱放在手边。


“哪里!哪里!”他瞄了一眼相礼那小提箱,也坐下,“二位找我有什么事吧?”


真是瞒不过汤署长的眼睛,我们来造访确实有些冒昧了。


“不必客气,汤谋的职责就是保一方平安,让大家都安居乐业嘛。”


“我表弟程义元在汤署长麾下,多年来受到署长的栽培与提携,现在又要把他从警尉补提升为警尉,这实在让人感动,我们今天就是专门来表示谢意的。”相仁笑着伸手示意。


相礼立即将提箱放在汤署长前面的茶几上,开锁打开盖,心想大哥真会说话,刹那间程警尉变成表亲了。


署长全明白了,也对上号了,不禁暗自叫苦。今白天程义元悄悄求他放走劳工,说这家开吉寿堂药店很有钱。他没准许还骂程义元饭桶,完不成劳工指标当一辈子候补吧!他也暗自佩服这位马绅士,把求人说成谢人,明明是来求我给程买官,却说是来谢我提升了程,把人世间最难说出口的事,变成最容易开口的礼节。真是精明!这件事只能是先阳奉后阴违了。


当相礼把打开的提箱推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惊呆了,看傻了,一会儿“嘿嘿”两声,一会儿又“嘿嘿”两声,他没见过这么大的金光闪闪的金砖。天哪!拿掉一个“补”字这么值钱?不!不只如此,人家是看重我,看重警察署长的分量,这是给我面子,这种人应交个朋友。再说了,这种财大气粗的人也得罪不起!今天一块金砖让我高兴,拿掉个“补”字。明天两块金砖让县长高兴,拿掉我这署长,也未可知的。他决定不阳奉阴违了,而是立即照办:“哎呀!二位这礼太重了,吉寿堂真不愧东三省大药店,办事气势真大!我汤恩贵非常景仰,愿做你们的朋友,咱们互相照应。程义元这事我明天一上班就签署任命书,立即提升为警尉。”


相礼把提箱盖好,把钥匙交给汤:“汤署长是个爽快的人,咱们是应该做朋友,互相照应,以后少不了麻烦你啊!”


“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招呼,我会尽力的。”


笫二天,程义元佩戴新警阶正式成为警尉了,他高高兴兴地跑到吉寿堂向相仁哥俩道谢,并立即带着他们到县中学去接相智。


相智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家了,他赶紧回操场去套车。


程义元陪相仁他们在大门外等候,就在这时出现了情况,汤署长坐着偏斗摩托来到校门口,下车直奔程义元这边,看到相仁他们也在,知道坏事了:“怎么还没走哇!这么慢。”


程义元答道:“套车呢,马上就走!”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刚才电话里山本队长发火了,要把这批劳工连人带车马立刻装闷罐车,今天就押运到黑龙江。程警尉你赶紧进操场,从后门把人送出去,车马就别要了,日本人马上就到了。快去快去!老马兄弟,二位快走,免得被日本人裹胁进去!你看我就这么一点能力。”


“谢谢了!”相仁哥俩立刻离开这里。


这时,一辆警车、一队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冲过来,山本大佐带着翻译官下车了,日本兵迅速围住校门。这个山本就是当年强暴梦君那个日本教官,如今他是这辽泉县的太上皇,身兼数职,县长顾问,宪兵队长,特务机关长,总之这里的事公开的、秘密的都归他管。


汤署长上前给山本敬礼。山本咕噜一阵,这个日本特务本来是中国通,但一般情况下他不露会中国话,翻译官转对汤说:“准备好没有?立刻向火车站转移,要部署警力,避免逃跑,统统地押运走!”


“已经部署完毕,只等长官命令!”


翻译一道:“立刻开拔!”


不知相智他们出去没有?相仁、相礼跑了一头汗,绕过一条街才来到学校后门。后门已经关上了,原站岗的兵已经撤了,他们着急地问街对面店铺:“刚才看没看见警察带着几个人从学校后门出去?”


“看见了。警察拿枪逼着三个从后门出来,他们好像说要牵马一块走,那警察不让,在门口争犟了半天。”


“到底走没走?”


“后来有两个人愿意走了,就剩一个人哭喊着挣扎着要回去牵马,被那警察一巴掌砍晕了,让那两个人背着走了。”


“你确定他们背走了?”


“是的,往西街那边走了。”


“谢谢!”


哥俩往回走,边走边说:“只要跑出来就放心了,车马算作免灾费了。”


私塾放学了,朱秀才走到常育跟前:“手还疼吗?”


“前两天我妈一直给我抹药,早就不疼了。”


“啊,你妈说我什么了?”


“没,我妈看我手哭了,问我以后能改吗?我说保证改!”


“对!坚持不犯错。你四叔现在好些吗?”


“现在我不知道,昨晚我爹说不要紧,吃两副药就好了。”


“你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个,天还没黑就回来了。”


“啊,回去告诉你妈,说朱老师也保证改。”


常育拿书包回家。


西院,相礼正在称药。


秀月进来说:“庆育回来了,给你捎回一封信。”


相礼拆开信看:“想见你一面,十二日下午贵店见。知名不具勿暄。”


“这是谁呀?我刚从城里回来。”


秀月拿信看,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你再想想!”


“庆育在哪儿呢?”


“八成跑他奶奶那屋去了。”


“走!”相礼穿过回廊到东院,喊:“庆育!庆育!”


“哎!三叔,我在奶这屋。”


相礼来到妈屋,他举着信转脸问庆育:“你说怎么回事?”顺手把信给妈看。


庆育说:“昨傍晚,药店来个老头找你,你和我爹刚走。他要纸写了信又要信封装好封好,说‘麻烦你们明天一早把信送到’。还追问,能送到吗?李爷爷说放心,一定送到。今一早就打发我回来了。”


相礼苦想:“一个老头,谁呢?他有多高?”


“比李爷爷高一耳朵。”


妈说:“我也想不出是什么人,但这人跟你很熟,知名不具嘛!见了就知道了。”


“明天就十二号,人家约十二日下午见。”秀月说。


“那好,庆育,下午咱俩一块进城。”


“得了吧你!庆育刚回来,明一早走吧!”


“行!”


相礼回诊所继续配药。


秀月抱着女儿过来:“哎!你说什么人不愿让别人知道他是谁,知道了又不让宣扬出去?”


“什么人?”


“失踪的人。”


“你是想说李嘉心吧?我也想过,但不可能。李嘉心比我大三岁,可找我那个人是个老头。”


“老头是可以化装的,我还能女扮男装呢!当时你不也没认出来吗!”


“嗯!有道理。这事像他干的!这家伙失踪好几年了。”


“对!事变那年嘛。我和表姐当时正怀孕,他们两口子都想指腹为婚,我当时觉得表姐变化很大,她也赞成指腹为婚,没想到。”


“说不定两口子商量过呢,看得出来李嘉心是很诚心的。”


“唉!撇家撂口地走了,这人干事大咧!表姐也够可怜的,哪天是个头?”


“是啊!你常过泉西安慰安慰她。”


相礼如约在药店见到那老头时,确实惊讶,他就是失踪经年的李嘉心。仔细看他并没有化装,只是头发胡子很长很乱,显得至少老了十岁。相礼二话没说,径直引嘉心进东跨院,这里说话方便,两个人别后相见,细说从头。


“九一八事变”后,当东北军背井离乡撤往关内的时候,绝大多数官兵想不通不服,要求与日军战斗。后来下了死命令:保存实力建制入关,违者军法从事!李嘉心感到不可转圜了,决定联络一些人分别逃跑,到柳河集中。三天后如约陆续赶来的官兵一百多人,其中校尉军官二十多人。他们当即成立东北抗日独立师,李嘉心任师长,决定深入林区发动伐木工人起来抗日,壮大队伍。李嘉心初步安排停当,抽空便衣回沈阳,把梦君和孩子送回老家。


相礼很感动:“我们都被你骗了!原来那年你送表姐回老家时,你已经挑起了抗日的旗帜了。当时我把你狠狠地斥责一遍,真是冤枉你了!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吧!看来你很能忍受委屈的。”


“我必须得忍,不能漏半点风声。要让日本人知道这家有抗日分子,不只我掉脑袋,连累全家遭殃!”


“嘉心,我佩服你。这几年和鬼子斗,辛苦了!”


“辛苦归辛苦,但心情愉快。我现在不是孤军作战,知道东北民众抗日自卫军吗?”


“知道。这是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帮助组建的抗日武装,总会长是张夫人于凤至,自卫军的建制和高层职衔都是张学良将军授权任命的,总司令唐聚伍。”


“你知道不少嘛!那么自卫军笫三十八路军司令是谁?”


相礼看一眼嘉心:“不知道。啊!是你?李嘉心!”


“错!叫赵运升,我的化名。”


“好啊,赵司令!将来家乡百姓都要记着我们这里出了个抗日名将赵运升,原名李嘉心!”


嘉心笑了:“不说那么远了,先说说当下吧。当下我是赤贫,我的队伍也是赤贫,想在你这化点缘让部队过冬啊!”


“啊!说具体点,我一定尽力!”


“情况是这样,日本不断增加军队,又建立敌伪军系统,加强清剿和扫荡。我们已经很难像前几年那样拉开战场和鬼子打正规战,形势很严酷,我们只能化整为零,缴获战利品越来越少,我们又没有后勤供应,只能靠爱国人士支援。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


“没问题,你给我个数吧!”


“我不要钱!你给我弄1000套棉衣、大氅,1000双皮靴、靰鞡,1000顶皮帽子,怎么样?”


“就是说,你的队伍有一千来人?”


“不是,我有三千多人。但我不能都让你给解决冬装呀,再说还有别的爱国人士!”


“好吧!我一定做到。得容我时间。”


“半个月后,也就是二十七号下午我过来。我希望那时能把货装上火车,发往柳河森林警备大队。”


“我记一下。”相礼准备去拿笔。


嘉心阻止:“不要写,记在脑子里。对了,这件事只能你我知道。”


“我明白,但这事必须和我大哥商量,否则不好办。”


嘉心犹豫:“能保证消息不过到将军泉那边吗?”


“能!”


“谢谢你!也代我谢谢大哥!”嘉心站起来敬礼,转身告辞。


“啊…表姐那边…也习惯了,当然盼着有你的消息!”


“绝对不可以!帮我照料她吧,谢谢了!”说完嘉心毅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