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元兄弟，你别误会，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了。一昆不是有这事想瞒你，他确实是死脑筋，没入这条道。不瞒你说，要赎女儿的30万还是刚从我哥家拿的。其实这个钱数不算多，可我们家就拿不出。我想到这心里真后怕！”诗雅母亲哭了，“这孩子太危险了，我要凑不够30万呢？万一绑匪再加码呢？所以我们非常感谢你及时救了诗雅。”

义元说：“对不起，对不起！洪哥，是小弟冤枉你了，洪哥真是好人，清正廉洁，忠君爱国。诗雅，我下面想对你爸说几句话，不想让小孩听，希望你别生程叔气！你到另个房间去。”

诗雅笑了：“程叔叔，我可以离开这屋，但我不是小孩子，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我父亲的品格是很高尚的，但他忠君爱国的对象不对！满洲国是日本人统治东北的工具，而各级官员是日本人的帮凶！程叔刚才说官员发财各有道，我说这是小事。以我看官员应该抵制施政，至少应该消极怠工，而不应该克己奉公！”她边站起来边说，“好了，本小孩听叔叔话到另个房间去。”

“我这大侄女不愧读书人，就是有见解！程叔叔受教育，有愧呀！不甘心当帮凶！”

诗雅母亲也礼貌地站起来：“义元兄弟，我去陪伴诗雅，你和洪哥好好唠唠。”

洪一昆似乎很受刺激，或者有所感悟，他以手托额，又摇摇头：“我今天才算看清了我自己！你们三个人的话都让我震撼，我洪一昆不想忠君爱国，不想当帮凶，今天才知道我白活四十多岁！义元，我不如你们，我连我的女儿都不如，真得子教三娘了。”

义元说：“诗雅这话犯大忌，可是她把一层窗户纸捅破了，让人看清楚自己是什么人！有良心的人应该怎么做？不能稀里糊涂当帮凶！”

“是的。义元，你不仅救了我女儿，也救了我，我不能再当帮凶，也许从今天起开始了我人生的拐点！”

“洪哥，一开始我说中国官员都有黑道，那是夸张了。但据我所知，确实有一些人通过各种渠道秘密地经营自己的一方天地，互相保密，谁也不打听谁，各干各的。像商务局长、教育局长、庶务科长，就连日本人山本眼皮底下的翻译官都在倒卖各种物资。啊！对了，警备队的人都在做！”

洪一昆惊讶极了，不断地“啊……啊”。

“你不信吧！这就像刚才我不信你什么都没干一个道理，但这都是事实。不瞒你说，这几年我一直帮我们汤署长经营这条线。”

“主要都经营什么呢？”

“当然是些非常物资，如医药、枪支弹药。什么人需要这些物资啊，啊？”

两个互相看着，会意地笑起来。一昆说：“佩服！这事值得，过去没敢想。洪哥晚了一步啊！”

“不晚！我帮你铺道，来日方长！”

“谢谢！我有大量非常物资，帮我运筹一下，咱也干点一生都感觉值得的事。”

第二天，程义元先到看守所，得把那两个小偷放了。隔着铁栅栏一个小偷说：“你还真来了，我以为你昨天只是说着玩呢。程警官你说话这么算数，往后用得着我们就吩咐！”

“是啊，这事很容易，先照耳根子砍一掌，她立马晕菜了，背起来就走。没想到这事这么好干，一点不费事！闹着玩儿似的就把事办了！”

“住嘴，你们他妈的还想干坏事！我跟你们说，我本来想再押你们半个月，这不是我说话不算数，知道为什么吗？”

“别！别！我们不想干坏事了！放了我们吧！我们都是按你的要求做的，你说话要算数！”

“还敢狡辩！昨天你们为什么扒那女孩衣服？我要晚进去一会儿你们什么事都干了！这说明你们骨子里就不是好东西！说话不算数，没信用！”

“警官教导得对，以后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坚决改。你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按你说的放了我们吧。”

程义元开了铁门，把两个小偷放了，两个家伙不断地行礼，谢个不停。程义元说：“

我不希望你们再进来！”

“那是！那是！”

放走了小偷，程义元又去吉寿堂药店，把昨晚的情况跟相礼说了，特别交代一切行动环节都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把握火候分寸恰到好处，厂长一家有惊无险，没有伤害，没有破绽，感激涕零，很想做非常物资生意。甚至他自己也觉得是在做有良心中国人应该做的事，所以很顺利。

相礼很高兴，这么快把洪厂长说服了，觉得程警尉真有办法，这人很有头脑。他问道：“程兄，你再判断一下，这位洪厂长不是敷衍你？要不要再试他一下！”

程义元想了一会儿说：“我感觉这个人很憨直的，心里没有弯，军服是完全可以搞到手的。”

“那好！”相礼拍拍义元手臂说，“程兄，这样，你今天给他一个话，就说你正在帮他踩道，通过老关系联系看有没有需要冬装的客商，让他做好准备，等消息，夯实他的决心。然后你就不再和他联系，一个星期后你带我去见他，我以你的客商名义和他谈定这笔生意。”

“好，好！这事要不要汤署长知道？”

“不用了，知道了他会很为难。与其让他插手，还不如你时不时给他进点贡呢。是不是？”

“是是！你说得对，也有利于机密性。”

晚上，洪一昆夫妇把多捆钱放到柜里，然后锁好。洪妻说：“没想到这程警官办事这么有板眼，说一个星期给信，到时候客商真就来了，要早有这30万，那天也不会那么着急。”

“那个客商很精明豪爽，从库房转了一圈，开口就要1000套冬装，当场撂下30万订金。说价钱让我定，免得我不好交代。你看人家想得多周到！”

“那你一共定多少钱？”

“问题不在钱多少，而在于这批冬装派上好用场了！这是我洪一昆这些年所做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

“嚯！看把你美的，30万就乐成那样！”

“我说了不是钱的问题，我乐的是这棉衣是给那些趴冰卧雪打仗的人穿的！”

“你是说这冬装是给山林里那些抗日军队的？你怎么知道？”

“当然！这是军装，什么人要？这是心照不宣的事！”

“嘿”！“你变的倒快呀！女儿前几天说你应该消极怠工，现在就学起徐庶在曹营了。”

“你抬高我了，我只是做了有良心的中国人该做的事情，刚刚开始。那客商你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商人，人家还说我是有眼光的人，愿和我做朋友。想想我以前的愚庸真愧呀！我是刚上路。”

“好啊，你高兴就好！只是要谨慎些，安全把货交出去才算完事。哪天交货？”

“一个星期后。”

刘成是个普通内勤，一般不参加巡逻办案这些事，跟着程义元巡逻一次，还抓到两绑匪，他觉得还是外勤容易出成绩，立功受奖的机会多。他希望这次能沾光获个奖，争取调到外勤。他心里很惦着那两个能让他获奖的猎物，这是他亲手抓到的，很有成就感！

一天，他又拐到看守所想再看看猎物，使他想不到的是猎物不在了，卫兵说程警官释放了他们。这实在让人糊涂，他问卫兵是怎么回事，卫兵说：“不清楚！不过那天晚上那两小子挺牛逼的，对我说，傻大兵以后少多嘴，什么刚放出去又犯罪了！是程警官让我们抓那个姑娘的，什么叫又犯罪了？这话轮得着你说吗？你懂个屁！这叫警匪一家，明天程警官还得把老子放了！你信不信？老子饿了，快上饭菜。”

刘成想不明白，假绑架？做假案子？这真成了警匪一家了！他想去追问程警尉，可程警尉这些天行动很诡秘，不容易找到方便机会。他想把这事报告署长，以他多年内勤工作经验，程警尉和署长关系很硬，弄不好会吃亏。索性再观察一下，于是他开始暗中跟踪程义元。

药店东跨院一间屋里，李嘉心和相礼在谈话，相礼说：“这件事证明在民族大义面前，绝大多数人是好的，内心是支持抗日军队的，所以我们才能这么顺利地达到目的。”

“我知道你们冒很大风险，千万注意，把行动的每个细节每个人都想一下，堵塞漏洞，

确保安全！”

“你放心！我们很仔细。对了，一会儿我大哥来，他一定要见你一面，他非常佩服你。”

“我也很敬重大哥。”说着，大哥进来了，嘉心先敬军礼，再握手致谢：“相礼说一定得大哥出面，我真得感谢大哥这么快给我解决了大难题！”

“这次我和相礼是借力，出面办事是一位警察朋友，我刚交待完。这车厢挂运到柳河，手续办得很顺利。放心！有他在场，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

“太好了！这节闷罐车挂到柳河站，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车一到有伐木工迅速卸货，趁天黑运到山里。我要赶到铁岭，那还有一批货。”

“你真够辛苦的，也够能干的！”

“还不是因为有像你们这样好朋友嘛，都是爱国志士！”嘉心一边说一边拿笔写个字条，然后交给大哥。

大哥笑着接过字条一看，立刻不笑了，严肃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不是借你的，我们是向你们表达一份心意，是无偿奉献，你这算什么！”

相礼见大哥那么激动，赶紧接过字条看：

兹有将军泉爱国志士马相仁马相礼献金80余万元为本军购置冬装1000套，实乃雪中送炭之义举。每念及志士于敌伪被服厂智取冬衣事，顿生与虎谋皮之惊悚，事涉身家性命，令我辈动容。但赴死者恐难有回报之机，唯冀战后国家能据此字予以嘉奖偿还为感！

立字人东北民众抗日自卫军第三十八路军司令官赵运升顿首民国二十五年冬相礼对嘉心说：“谢谢你，这个字条我们收下了。”嘉心过来二人拥抱在一起，他们都热泪盈眶。

“这是我李嘉心的心意，留个纪念吧。这也是良心民心！我们都在为国家民族战斗！尽自己的力量。”

“对！我们都在为国家民族尽自己力量，我们没想让将来的政府嘉奖返还。这字条就是良心民心！有它足够了，我会永远保留着！”

相仁也过来与嘉心拥抱：“嘉心妹夫，你这字条让我好心酸。你是好样的！和日本人打仗多加小心，多打胜仗。我们会胜利重逢的！”

“谢谢，就此别过。拜托保密！”

洪一昆和程义元看着挂载闷罐的列车开出车站，渐渐远去了。两个人松了口气，相视而笑。洪一昆小声说：“非常顺利！我要重谢你。”

“洪哥别客气！”两个人边走边说，出了站台。

“晚上到我家吃饭，诗雅说她亲自给你做两道好菜呢！”

“咳！我真没有口福，代我谢谢她吧。晚上我得给同道那位客商饯行！”

“啊！这事应该我做东，我请客才对呀！你说是吧？”

“以后有机会。你这身份炸眼，知道吗？”

“你就不炸眼吗？那就从馆子叫菜，在我家用餐！”

“我一定把你的盛情转达到，这次就让小弟占个风头吧！”

刘成在一个隐蔽处盯着程和洪，直到看着他们出站台走远了，他转身到车站货运处想查查货运单，他装作很热情地说：“哎呀！辛苦，辛苦！来抽烟抽烟。”他给员工递烟，员工都很高兴。刘成乘势说：“好家伙，整整装了一闷罐！哎，多少套了？我再看一眼单子。”他在桌子上拿起一个夹子，翻看。

“这个是，”员工把另一个夹子推给他，他拿起一看，这一闷罐车装了1000套军装鞋帽，发货人警字第二被服厂，收货人柳河森林警备大队。显然是程填的货单。刘成看不出这里有什么问题，都是公对公，而且是警方对警方。他庆幸自己做事小心，既没问程，也没报告署长，否则准弄个不知趣让上司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