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少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36
|本章字节:8966字
没想到这一行有此奇遇,向秀激动了起来。阿咸阿咸!你可曾想念我们?
这时阮浑他们也过来了,都恨不得马上就见到阮咸。
但那好汉摇了摇头道:“阮将军不在这儿。”
向秀颇觉失望:“那在何处?”
“阮将军在凉州。”
向秀稍一沉吟,明白阿咸一定是趁魏蜀二国交战之际揭竿而起了!凉州路太远,前往看望多有不便,何况此行的目标还刚刚达成一半,看来只好俟以日后了。
既然这位先生是阮将军的朋友,那些好汉自然都好生敬重,主动地派了一个小分队护送,一直将四人送出秦岭,到了魏国边界才回去。
路上已是战火纷飞……
向秀一路无事,向这些绿林好汉问了他们的一些想法与情况,更深地体察到了民生的疾苦。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老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人类的黑暗统治,何时才能结束?
希望阿咸他们起事能够成功……
然而……然而那样又如何?无论是刘邦项羽,还是刘备曹操,或者是昔日的黄巾军领袖张角张宝,起事成功后还不是都很快变成了他们当初反抗的角色?
以暴易暴,悲乎!
临走时向秀修书一封,让那些好汉转给阮咸。信中向秀先代表大家问了好,又略述刘伶之死与嵇康被杀的情况,然后鼓励阮咸好好作战,不要畏惧敌人的虎狼之师。最后建议阮咸在战争中尽量少杀一些人,特别是不要扰民……
至于一旦成事后应如何,向秀没有提到——不是还没到时候,而是知道说了也没用。
在慷慨激昂之时能进行冷静思考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那些希望改良人类社会的人在开始时都有着很好的愿望,可获得胜利后往往就失去了自我,使社会更加恶化……
一个月后,阮咸才接到向秀的信。
那时他已兵败凉州,寄姑亦在此役中战死沙场。幸亏有羌人救援,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他不得不远遁荒凉之地,好避开魏、蜀两国军队的剿杀。
沿湟水而上,他来到了方圆数千里人烟罕至的西海之地。
西海之中,有一鸟岛。
阮咸乘着牦牛皮小舟到了岛上,从此隐居不出,食鱼饮冰,每天就望着西海的烟云,沉默不语。
远处的雪山,在太阳下闪烁着阴森的光芒。西海之波随风荡漾,四溅而起,不时惊散岛上的万千飞禽。
它们纷纷哀叫着,盘旋在阮威的身旁,如暗室中的乱影百股狂舞,但又不知光源在何处,令人心中烦闷之极。
蜀汉延熙二十年,改元景耀。
何谓“景耀”?景者日光也,耀者明亮也,景耀就是阳光普照的意思。汉朝崇尚火德,蜀汉亦然。
为了使真正的阳光普照(或说回光返照),蜀国曾多次对中原用兵,欲恢复汉祚,一统天下。诸葛武侯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一年接一年,鏖战不已。
如今,决战的时刻到了!
天道人道鬼神道,将于此见出分晓。
百年恩仇,将于此了结。
景耀五年秋天,魏国以百万之师,挥兵南下。
主帅为大将军钟会。
副帅为大将军邓艾。
蜀国主帅自然是大将军姜维了。这姜维兵法神妙,深得武侯真传。可惜此时蜀国皇帝刘禅昏庸无能,大敌当前不思战,偏主和,眼看大厦将倾。
王戎因为是皇商,专职供应军需与粮草,诸事料理完毕,前去为钟会邓艾二人送行。他本想不去,但又想不应为个人恩怨所蔽,此战关系重大,不可不去。
钟会身为三军主帅,意气风发,大有纵横四海之意,颜色之间十分骄傲。令士卒击起“乘胜追击”鼓,七色彩旗迎风飘扬,三军仪仗队盔甲闪闪,列队前行。
在马上饮完送行酒,钟会笑问王戎:“王侍郎看这次我国出征,可有胜算?”
王戎实说道:“以我国之强,击蜀国之弱,况有二将军之善战,当无往不胜。”
钟会与邓艾大笑,声如怪兽夜吼。
王戎又道:“但老子有言:‘圣人以无事取天下’,愿二位将军此去以妙计安之,不必杀戮过重。”
钟会笑道:“这是自然。”
邓艾也笑了。
王戎见他们如此,知是无用,不好再说,最后道:“愿二位将军此行旗开得胜,功成不居,是为大幸。”
他这话是有所指的。所谓“功成不居”,是警告钟会不可野心太大,打下了蜀国就妄想称王称霸。但此时的钟会正是想称王称霸,哪里听得进去?
于是百万大军杀人蜀国,血流千里,分两路逼近成都。姜维不敌,乃使反问计,使钟会与邓艾不和。眼看大计将成,忽又心脏病发作,知大势已去,自刎而死。
乱军中钟会被邓艾手下所杀,不久邓艾也被手下所杀。不到一个月,姜维、钟会、邓艾,魏蜀三大名将先后毙命。
蜀汉后主刘禅眼见魏国大军开到,吓得屁滚尿流,率文武百官长跪二十里,恭迎“天兵”。
蜀国灭亡。
司马昭见已吞并了蜀国,又趁机除去了钟会,自然称心如意。虽然损失了一个邓艾,但我大魏国(不,我司马氏)猛将千员,何足惜哉。
于是举国欢庆,热闹非凡。
唯有阮籍等人听说这次灭蜀杀戮了五十万军民,心中甚是不忍,哪有丝毫的喜悦?
老子曰:“夫兵者,不祥之器也!”又日:“杀人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确是沉痛之言。
向秀、阮浑带袁氏母女归来后,大家小聚了几日。刚好红妹挂念向秀,也从山阳赶来了。这时王戎已娶城中富豪之女万氏为妻,再加上山涛之妻韩氏也前来看望,阮籍人老了喜欢热闹,就摆了两天的酒席,外客一律不见。
山涛闻讯赶来。阮籍知他如今正走红,得罪不得,只好也留下来喝酒。不用说,席间众人对这山胖子均以冷眼相待。
山涛面皮颇厚,正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哪管别人如何讨厌?不赶他走便没事。于是大喝其酒,大放厥词,自吹自擂,好不得意。
王戎与向秀对此人着实反感,心里都只有一个字:
“狗!”
倒是韩氏见丈夫如此不堪,过意不去,主动与王氏、袁氏、万氏三位弟妹攀谈。
山涛见霜霜长得不俗,大加赞赏,说什么堪为“世子妃”云云。向秀王戎二人实在听不过去了,拍案而起,拂袖离席。阮浑朝山涛重重地哼了一声,拉着霜霜的手出去了。
红妹、万氏、王氏、小槐也离席而去,客厅空了下来,只剩阮籍夫妇与山涛夫妇四人。
山涛丝毫不觉尴尬与不快,还问阮籍:“再来一杯?”
阮籍早被他气昏了,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山涛假意殷勤,上前扶住阮籍,对江氏哈哈笑道:“嗣宗看来是醉了,老嫂子,你们的内室何处?待我扶他进去休息吧。”
江氏冷冷道:“不用了,山大人。”轻轻地推了山涛一把,径自把阮籍扶进房内,将山涛夫妇晾在了客厅里。
韩氏见丈夫不讨人喜欢,劝他“少说些话”,却被山涛大喝了一声:“老子知道!”那声音十分响亮,确实是出自一代名公之口。韩氏被吓得作声不得,只好呆呆地坐着,看丈夫喝酒。
山涛一杯接一杯,一会儿就丑态毕露,竟然在客厅里撒起尿来,又呕吐不已。韩氏脸上发热,只好忍住臭给他打扫。
阮籍家的仆人、r环见山胖子这副德性,都远远地站着暗骂:“快些走吧”!“快些死吧”!“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没人送他们。
韩氏羞愧难当,将山涛扶出阮府,在街边叫了辆马车,和车夫一起拖死狗似的把山涛拖上了车。山涛被人伏待惯了,见车夫动作不熟,醉眼迷朦中朝车夫的头猛地就是一脚!却踢在了车辕上,咧嘴不已。
山涛体胖,把车厢压得吱吱直响,一个人占了大半边,韩氏只好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望着丈夫头上像蒸笼般地冒出油汗来,一直流、流、流,流到了肥胖的肚皮上,韩氏心里一阵恶心:我怎么嫁给了这种人?做了几十年夫妻,韩氏对山涛的厌恶已到了顶点。
山涛还没出山时,她厌恶他游手好闲,不事生产。
山涛刚出山时,她厌恶他那副一天到晚像苍蝇般钻来钻去的德性。
现在呢,山涛已是官高爵显,她厌恶他太会做官了,搞得朋友们都离他而去。
当然在心里,韩氏多少有些为山涛感到骄傲(从一个樵夫混到太傅,多么不易!)可要是这死人总是这么令人厌恶,日子就难熬了。
天下的女人最恨男人不争气。
什么叫不争气?这就叫不争气!
你以为当了大官老娘就尊重你吗?啊呸!
马车晃晃悠悠、不快不慢地在大街上溜达。韩氏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山涛刚成为“贤士”的时候,每日回家必赞吾友阮公、嵇生二人如何如何,又道吾友观吾,亦是当世一品的人物,言下好不得意。早也说,晚也说,终于有天她忍不住了,让山涛请阮籍嵇康来家里做客。
山涛正想借重阮、嵇二人的名头,虽怕人家未必乐意,但也就斗胆前请了。谁知阮籍与嵇康二人竞应邀翩然而至,可把山涛乐得不轻。
她一见阮籍、嵇康二人,就晓得这才是真正的“贤士”,自己的男人与之相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那嵇康英姿勃发,那阮籍意态潇洒,山涛夹在中间相形见秽。
那天山涛说的话,韩氏印象深刻:因为她一句也听不懂。她是知道山涛老底的,见他装出一副高人的样子,并且装得那么像,不免暗中失笑。如今想起,才知自己的男人是世界上最虚伪的人。
到目前为止,除了韩氏,仍然没人知道山涛的本来面目。
你说他不是贤士吧,似乎确实是贤士。
你说他不会做官吧,又似乎确实可以大才济世。
你说他没有良心吧,又似乎确实比谁都仁慈。
像山涛这种活宝,确是司马昭的首选良臣;但在山涛眼中,焉知司马昭又不是他的活宝?
一般人讲究“活法”,他们则不然,讲究的是“玩法”。
怎样好玩,怎样玩得过瘾,他们就怎样玩。
至于在“玩”的过程中,玩死了多少人,非所计也。
阮籍近来心情更加沉重了。
一是因为蜀汉之亡。从人处讲,,他看到了一个强大不王朝的最终覆灭。这虽然未必不是好事,但,以后又将如何?
从私处讲,阮籍的父亲阮乃是汉朝大夫,算起来,他也是个遗民。
遗民……
故国……
繁华一梦……
因为这种情感带有很大的诗意,阮籍很难抗拒这种颓废的美的诱惑。观史记,读汉书,他都只看到了一个词,那就是“亡国!”怎能令他不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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