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营夜里东下两个小时后，李长青就接到安坪乡长吉生打来的电话，说三六四团三营沿江东下在离安坪二十八里的魏家山口，过溪沟时遭到游击队的袭击，营长的右耳朵被打掉了！安坪码头也听见了枪声。”李团长惊慌失措：“吉乡长，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吉生三营长求救的勤务兵就在我身边，你他吧？”

李团长：“吉乡长，你们乡中队必须守住粮仓！一个也不许动！”

吉生码头怎么办，下午两点接壮丁的船要来接人？”

李团长让勤务兵接电话。”吉生将听筒递给勤务兵，对方大声说：“跑步回去传命，三营马上跑步返回原防地值守，丢了粮食丢了码头，我要你营长的人头！”

勤务兵一走，吉生立即换上乡丁制服，抄小路赶在勤务兵前头去魏家山口。到了那里让寄生大队赶快撤出战斗，叫队员们立即换上乡丁制服，打上火把，边走边放枪边喊：“三营兄弟，我们接你们来了！”

天亮前，吉生才迎着被吓止步未动的三营，十分抱歉地对三营长说：“实在对不起，我是听到来打电话的勤务兵说了才知道情况的，来晚了。”三营长流着热泪左手捂着耳朵，右手紧紧拉着吉生的手说吉乡长，救命恩人！要不是你们赶来，恐怕我们就见不着了啊！”

吉生忍住笑连连安慰说：“应该的，应该的！”

“粮仓和码头没问题巴？”三营长急问。

“说不好，码头上还有联防军吧？”

“他那一个连，还不够游击队一个班下饭！”

“那我们必须快点赶回去！”

三营长：“好！吉乡长你打头阵，我们跟上！”

吉生好！”他转身对乡丁们下令向后转！跑步回乡公所！”……三六四团一营在撤往吐祥的路上，半夜里也遭到李云田的寄生一大队的伏击。吐祥周围也响起了零星的枪声。蒋成根接到一、三连的情况报告后，慌了手却跑到李团长那里报告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团长！你说我们还敢动吗？”

李团长拿起电话向蒋在先讲述昨晚一、三营行动后发生的情况。蒋在先大发雷霆：“你为什么迟迟不出战？”

“你要我来得急嘛！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你叫我怎么办？”李长青十分委屈地说，“老参谋长，你是我十六兵团的老上司了，余吃粮二十余载，都在你的手下供职，抗日战场上数次冲锋陷阵，我一次退却过？虽九死一生，效忠党国为荣！今情况如此，只有请司令定夺了！”

蒋在先口气稍软了一点：“长青哪！此三方合围，我亲上前线督战，缺你一方——

李长青额上滚出豆大的汗珠说：“司令！我马上行动！”他放下电话，转而对蒋成根说，“下令各营留下一个连留守，其余由营长带队马上出发明天天亮赶到对县码头集结！我们带着二营立刻出发。”

蒋成根：“吐祥也留一个连？”

“是！”李长青说，“游击队都向东跑了，你还怕什么？”他补充说：“吐祥至安坪的兵、粮道，命令李云田和吉生的乡丁负责！”

“是！”蒋成根立即拿起电话向各营传达团长的命令，而后自语，“真是穷途末路了，这么重要的兵、粮道交给乡丁去维持？”

蒋在先的三路大军直逼鄂为民带领的东进游击队时，莉、震接到巫万江防司令部的报告说封江以来，首次发现大股水匪昼夜出动，劫我兵、粮船只。经查系沿江两岸饥民组成，望主任令沿江各县配合我部加强打击。”

孙震心里十分明白，这是蒋在先的三面合围，打破了治安网的平衡之故，不可小视。又令蒋在先在保证长江水道畅通，沿江兵、粮码头安全的前提下，半月内结束合围。

中校秘书高山月说孙主任，蒋司令亲自督战的合围计划，我看仍是毫无意义之举！”

孙震苦笑：“你是说他又是在做官样文章，软磨硬抗？”

高山月：“可能是学生愚见！”

“不是愚见，是一箭中的。”孙震很感欣慰地说，“不过，他抗重庆行辕于我川鄂防御有利，试想七曜山抽去了三个团的兵力，后果就是让川东游击队急速膨胀，那时谁能收拾那个局面？”

“主任深谋远虑！”高山月接下说，“其实，（平津）、（徐蚌）集结上百万人马，他们可有可无，倒是七曜山不可一日无兵！”

蒋在先接到这道命令后，与鲁参谋长商量新的方案时气急败坏地说：

“他莉、震是要拆我的台是不是？”

鲁先申笑答“孙主任站得高，看得远！”

蒋在先：“你这是什么意思？”

鲁先申：“司令你想想，万巫长江水道是委座的生命线，那里出了问题谁敢担待？七曜山匪患与之相比，就是一个西瓜和一颗芝麻，所以他要抓大放小！

蒋在先消了一点气说那一你说我们又该怎么抓大放小？”

鲁先申：“三六四团原地不动，请求万巫江防司令部协同会剿北渡长江之七曜山游击队，仍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力歼敌于南岸之畔！从哪方面说都好向上司交代。”

蒋在先拍案而起好，就这么办！”

七曜山游击队的东进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蒋在先督战的一、二路追剿军紧追不舍……

司仲和陈易德化装成一主一仆，来到大窝淌蒋在先的前线指挥部。

“符老板，你这趟生意跑完了？”蒋在先迎出屋十分高兴地问，“有闲心来看我？”

“这一圈回来收了不少中草药订单，人家指明要七曜山的。”司仲笑着回答，“就只好来转山了，听说你在这里就来看看大哥哟！”

“好！也只有你老三还记着我哟！”蒋在先拉着司仲的手说，“你把我想死了，进屋说。”进屋后蒋在先喊道：“勤务兵，把易德带到客房去休良。我和老三摆点家常。”

陈易德惊问：“蒋司令！您记得我的名字？”

“老三的随员，我敢忘记呀？”

“蒋司令真会开玩笑！”陈易德笑着跟勤务兵走了。他出门就发现这个小院夕卜套着大院，大院前面有齐墙边的大池塘，左右距墙丈余是三丈宽的小河沟，朝南流去的沟水深不见底。为了看个究竟，他跨过池塘中唯一通向外面的活动木板桥，下桥朝后一看是密密的红松林。他返回大院大门，感到奇怪的是：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内外两院才只有一个警卫排守卫，院外一个兵也见不着呢？他朝右转，沿墙向后去了树林……

“老弟，你找到这里来，决不是单单来看我的吧”蒋在先递给司仲一杯香茶说，“有什么大事要办，快说！”

司仲走到门边朝外看了看。

蒋在先说不用看，我这小院不招呼没人敢来。”

司仲慢慢转身回到座位上淡淡地说：“我是来救你的！”

蒋在先大惊失色此话怎讲？莫肖老弟在南京听到了一”

司仲仍淡然地说：“真是南京的流言，那倒不可怕。”

“那是什么？”蒋在先笑着宽慰着自己，“要说别的都不可怕了，我现在用五个团紧紧地围住了七曜山游击队，小胡子那千把个人已是手到擒来了！只要我一把小胡子交给重庆，行辕就准我解甲归田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真不知道孙元良兵团有三个师被解放军吃掉了？”

“什么？什么？都是三个师？”蒋在先急了，“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我成天在山沟里转，什么也不知道哇！”

“这个我倒没问。”司仲回答说，“我在南京遇到个解放区来的朋友说：同时被打垮的还有黄伯韬的十个师、黄维的十一个师、冯治安等及宿县、灵壁的地方军。”他呷了口茶说，“何基沣、张克侠都率部起义了！孙良诚、赵壁光、黄子华等都已率部投诚。”

“啊！”蒋在先瘫坐在椅子上，那一点点欣慰的笑意已被骤然而来的西风一扫而光，喃喃地说，“何、张二人可是佩剑将军！曾是委员长的骄傲，而今也……”

“我还听说现在解放军的人数已达到三百余万，减至二百余万，从数量上的优势变成劣势了！”

“听说委座已经安排划江而治吗？”蒋在先的脸涨得绯红说。

“可说：再有一年左右就可以把国民党反动政府打倒了，明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向长江以南进军。”司仲认真地说，“看来，划不划江而治不是蒋委员长说了算了！”他从内衣里拿出两张报纸，指着《将革命进行到底》和《中国军事形势的重大变化》的文章说：“这是我花重金给你买来的，你空了仔细看看吧！”

“老三，我不相信他共产党就能打过长江？抗战时期，都迁都重庆了，最后还是委员长胜利了！”

“大哥，那是国共合作，全民对外。而今内战，人心背弃政府，实力凸显败势！”

“老三，你一个生意人怎么这样熟知政局？”蒋在先十分警觉地站起来，问，“你莫非是共产党派来的说客？该不是受小胡子的委托巴？”

“不是。”

“他小胡子也不要太欺负人！在七曜山，我是绝对优势！”

“大哥，傅作义起义的事你该知道了吧？”

“你要我背叛委员长！”

“不是背叛，是大势所趋。”司仲笑着说，“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识什么时务？”

“你剿不灭游击队，也抓不住小胡子。大船都烂了，你拎着戽斗有什么用？”

“终！咚咚！”有人敲小院大门。

“是文化吗？进来吧！”蒋在先朝门外望了一眼叫道。

蒋文化推门进来说：“叔，吃饭了，符叔可能饿坏了吧？”

“哈！”蒋在先笑着说，“开饭，开饭！老三，你看我一说起来就没个完了！”

两个勤务兵各端来一大茶盘饭菜，十个盘子十大碗。

“大哥，你真是把我当贵客了，这么多菜叫文化也一起来吃巴？”司仲站起来说。

“今儿，我们兄弟俩尽兴，说话方便，不管他小字辈。”蒋在先做个请坐的姿势说，“老三，人席吧！”

蒋文化在他的寝室摆了几个小菜，陪陈易德吃起来。吃完后，蒋文化出门朝左、中、右三方扫视了一遍后退进屋去说春来不是读书天。”

陈易德一惊，看着蒋文化接下念道夏日炎炎正好眠。”

“秋有蚊虫冬有雪。”

“收拾书箱好一过一年。”陈易德走时，田向东再三对他说：“接关系时，最后一句的最后三个字你必须记住：待一来一年，已改成了：好过年。绝对不可念错，错一字就接不上了，要误大事！”所以，他念最后一句时慢得有点紧张。

蒋文化听完，握着陈易德的双手热泪盈眶地说易德同志，我总算找到娘家了！”赶紧拿出一张条子递给他说：“你马上设法交给游击队的最高领导。”

陈易德将条子放进内衣袋后说：“那我去了。”他大步出门，过了池塘到街上去转了一圈才回到住处，对蒋文化说蒋哥，真没想到九号是你！你交的任务已经完成。”其实，他的条子一直端在身上，直到司仲出来午睡他才来交他。

司仲看过条子，脸色刷地一下变青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陈易德还从来没见司仲有个这么难受的表情，递过一杯水小声问：“出大事了？”

司仲：“内奸引路，苏达月和他的三中队，被胡世闻的一路军困住，三个团即将合围，把苏达月他们包围在一个山头上了！”

“嗨！一，”陈易德听了一下瘫坐在凳子上，半天才问，“政委和二大队呢？”

司仲：“可能也很困难，估计是被分割开了。”

“要不要我马上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政委？”陈易德急问。

司仲：“你赶去已来不及了，只要政委按原计戈时巴三六六团引向奉、巫边思掉，再摸回来给尚未完成合围的一路军杀个回马枪，咬住他的联防军死死地往东拖，胡世闻有上次打联防军的痛处，不敢不去救援，这就给苏达月突围空出一条路来了。”

“那还得要有人去告诉政委呀！”

“好，你马上出发！，司仲对陈易德说，“跑两百五十里路，明晚十点前向政委报告此情况，行吗？，

“保证完成任务！”陈易德起身要走，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快去巴！”司仲说，“你身系支队的安危，一定要把信送到！”

“是！”陈易德走了。

蒋文化急匆匆地过来递给司仲一封信说“符叔，我就住在隔壁，有事敲两下板壁我就过来。”说完退出。

司仲打开信一看，才知左沿高带着保密局的特务搜查了大悲寺。鄂为民在信中说：她和在那里向惠仁学制枪伤草药的东方文秀，在妙贞住持的掩护下从观音座下的地道里逃出，才回到了二大队。她和文秀的暴露与苏达月和三中队误人敌人的包围圈，是一个内奸向敌人提供的情况。苏达月距敌一路军收拢包围圈还有天多的路程，她再用半天东进，把敌二路军思在奉、巫边后，立即密返，撕开敌一路军的一道口子，强行支援苏达。

司仲看完信伸手就敲板壁，蒋文化关上门取下一块木板过来问：“有？，

司仲关上门说九号，赶快启动零号交通员，叫他立即通知鄂政委：一号同意她的方案，叫她马上执行！”

“您就是一号？”蒋文化又惊又喜地问。

司仲点头笑着说：“赶快去通知吧，快一秒钟就多一分胜算！”

“是！”蒋文化退回他屋里，安好板壁，马上向零号交通员发报。

司仲倒在床上睡了。

蒋在先没有午睡，反复看着司仲给他的报纸。慢慢地，也倒在圈椅上睡着了。

“汪！汪汪！汪！”小院外传进几声狗叫。司仲从床上跃起，静观。

“文化！文化！”蒋在先也被狗吵醒。

蒋文化进了蒋在先的办公室，蒋在先二话不说，将报纸递给他。蒋文化接过报纸扫视了一遍，装作不屑一顾地笑着说：“司令，您信这个？”

蒋在先不管你信不信，时局就是这么糟！你知道吗？行辕有人向我透露，南京已有人悄悄把家眷送到香港去了！”

蒋文化故意走近问：“叔，这报纸是里来的？”

“啪！”蒋在先猛地一巴掌打在桌上，蒋文化吓得脖子一伸，吞了口口水才缓过劲来听着：“行辕把我当傻儿，什么消息都对我封锁！要不是我有几个知心朋友通消息，外面的天都快塌了，我还在大山里替他们顶着！”

“叔，您的意思一”

“我想听你说。”

“这么大的事——”

“干什么吞吞吐吐的？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又不治你的罪！”“我想，您还是问问符叔？”

“他一个商人，不懂政治，问他干什么？”

“他是您的生死之交，又刚从南京、武汉回来，对时局一定有些看法。”

“要问，也得你去问，我怎么好去问？”

蒋文化：“马上去？”

“马上去！”蒋在先，“要掌握分寸，我们还没有兵临城下哩！不抓住小胡子，我决不罢休！”

蒋文化来到司仲住处，向他汇报了蒋在先的十分矛盾的心理状态。司仲说九号你的工作很有成效，向东没有看走眼。”

蒋文化：“刚才我知道您就是一号时，就觉得有了主心骨！我叔至今还不服气小胡子，他要知道了一定会服你的。您就拉他一把吧？”

“得想好方式方法他认为自己还有实力。”司仲说“不给他猛然一击他是不会清醒的。”他附耳对蒋文化说了几句。蒋文化听了说这样好是好，只是您太危险！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万一动怒了怎么办？”

“他虽然爱面子，但更重情义。”司仲说，“十多年的生死之交，我了解他。”

……人夜，皓月当空。

蒋在先在院坝里踱步，他想着的话……只需从现在算起，再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可能将国民党反动政府从根本打倒了。”蒋在先思绪万千：“难道这半壁江山也保不住了吗？”他望着明亮的夜空，心里飘过阵阵阴云。又想起了司仲“大船都烂了，你还提着戽斗干什么”的忠告，

感到背上冰冷……

“叔，小胡子会你来了！”蒋文化推开一丝小院大门侧身进来悄悄问，

“见不见？”

蒋在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你说什么？”

“小胡子就在大门外！”

“见！”蒋在先一把脱掉大衣掷地有声地说，“人家敢来，为什么不见？”

“那一我去叫他进来？”

“他亮了身份？”

“亮了！说：七曜山游击队司令员傅德祥前来会见蒋司令。”

蒋在先符德强？符老板！”

蒋文化不，是傅德祥——人称小胡子的。”

“那一你就说：蒋司令有请！”蒋在先小声吩咐，“不要惊动任何人，

包括符老板。”

“是！”蒋文化出去不久，领进一个人。他关了小院大门，将来人直接带到蒋在先的客室，给两人递上茶后，站到小院门里警卫。

蒋在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气宇轩昂、脸上痩削留着小胡子的中高个子，看完他头包一大圈蓝布帕子，身着一套青布短装，脚踏一双黑色松紧鞋的打扮后，以主人家的身份十分有礼节地说：“请坐！”

小胡子操本地口音说：“谢座！”

蒋在先请问傅司令有何指教？”

小胡子：“我托符老板给司令带来的报纸，不知收到没有，想来听听您对时局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