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剑茹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7
|本章字节:13114字
周正鹰点点头,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走出黄埔军校的人,大都成为军政界精英,现在虽然已分成两个阵营,但追溯到当年,大家却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这是现实的存在,不可否认的一点。不过他也知道,是因为两个阵营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是抗日让大家走在一起,现在抗日战争已结束,大家已经再没有共同的敌人,走向何方就难说了。这个话题很深奥,不是自己这等小人物能弄清楚的,起码现在不明白,没必要继续下去,他转换一下题目:
“这场战争给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带来多么大的创伤啊,几百万将士为此付出生命,有多少好兄弟血洒疆场,能马革裹尸还的又有几何?”
周正雄长长叹口气,无疑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斟满一杯酒,一仰脖喝下去。
“抗战的胜利正是这些英勇的将军们带领无数战士,用热血和尸体铸就的,希望我们以及后人们永远不要忘记这些抗日的英灵。”
“是啊!”周正鹰满脸通红,将勃朗宁手枪用力拍在桌子上,将弹夹里的子弹一粒一粒退到酒碗中,然后将碗中酒灌下肚去。仿佛在回味刚刚消失的弥漫硝烟。
“张自忠将军、佟麟阁将军、赵登禹将军他们为国家和民族流尽最后一滴血。”
周正雄接着说道:
“左权将军、彭雪枫将军、赵尚志、靖宇将军他们将千古留名载入史册。”
“还有很多无名英雄,他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子弟儿孙,他们只有一个想法,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两年前的常德战役,余程万将军带领57师八千多兄弟们,坚守常德城,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让鬼子在城外留下了一万多尸体,我八千将士血卧沙场,生还者不过几十人,许国璋等三位将军也相继殉国,战况之惨烈前所未有。”
周正鹰脸色由红晕变暗灰,眼睛里冒出愤怒的火星子。
周正雄理解大哥此刻的心情,能留下姓名的大多是职位高的人,成千上万的普通战士都将成为无名英雄,这是很无奈的事情。此刻他想起了牺牲在皖南事变中的老首长。
“死在抗日战场上是革命战士的荣耀,可死在‘内战’的战场上,不免让人多有愤慨,项英将军、袁国平、周子昆将军都是抗日将领,却因为蒋校长的排除异己而导致悲剧的发生,这不能不令人悲哀和愤然。”
周正鹰听罢沉默不语,这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至于什么原因导致皖南事变的发生他不明白,或许这里面有很多政治成分,但是这个结果是自己不想看到的,但他又不便在弟弟这个八路军面前多说什么,只能三缄其口。
作为黄埔军人,他非常清楚凡是走出这所铁血军校的学生,无不都关心着这所学校里走出来的军人。他也不例外,北伐名将叶挺将军作为新四军军长,麾下有很多当年的铁军弟兄和黄埔学生,周子昆将军就是当年铁军独立团的骨干,袁国平将军也是黄埔四期的学长,赵尚志将军也出自黄埔,但他确实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黄埔精英都走进了共产党的阵营?不明白归不明白,但他却不敢轻视这些学长们,尽管政见和信仰不同。他知道,作为军人,这些人绝对都是响当当的钢铁汉子,铁血精英,自己崇拜的英雄。有时尽管是心底里,而不能表露出来。
周正雄此刻却不想罢口,也许他明白大哥不出声的缘由,但自己必须让对方明白一个道理,为了中华民族的利益,为了祖国山河,共产党人的坚定决心和刚强意志是不可战胜的。
“不可否认,过去他们都曾是蒋校长的学生,黄埔的精英,叶挺,恽代英,萧楚女,叶剑英,聂荣臻,,左权,你能说他们的存在不是黄埔的荣耀吗?你能说他们不为抗日战争立下过赫赫战功吗?尤其是袁国平周子昆等诸将军,黄埔因他们而生辉,可他们却因校长而惨遭毒手,公允乎?是君子所为?”
周正雄在极力寻找合适的措辞,他不想再激怒大哥,把爹娘苦心准备的这顿饭菜搞砸。
周正鹰见老二又提皖南事变,目光中流露几分不不满和无奈,看来这黄埔军校和中国革命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国共高级将领之中黄埔系的人才大有人在,很多都是国家之栋梁,这也是周正鹰不愿意评说皖南事变的原因之一,毕竟袁国平周子昆将军是黄埔的学长,况且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以往双方的摩擦时常发生,只是这新四军有些特殊,还牵扯到北伐名将叶挺将军,说来这叶挺非等闲之辈,铁军的名头更是威震华夏。
“老二,有些事情我也弄不明白,政策是政府制定的,你我都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别无选择。”
这个解释看起来似乎无有破绽,但周正雄还想将大哥一军:
“记得你们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将军在皖南事变后,愤然写下‘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的千古绝句,你不会不晓得吧?”
“当然,周将军是我尊敬的师长,不只我,很多黄埔学生对周先生都很敬重,这也包括很多北伐时期走过来的高级将领,我想,尊重一个人,敬佩一个人,应该是不分国家和党派的,一个人的人格魅力不应该具有浓烈的政治色彩,你说呢?”
周正雄对于大哥这种两权相害取其轻的做法很不感冒,闭口不谈正题,顾左右而言他,过后也能明白大哥的苦衷,一个对自己的信仰根深蒂固的人,你想让他对自己的领袖做出相左的评价,实在是太过天真了。这样的人怎么能改变?根本无法改变。
“大哥,如果有一天你的上峰命令你来抓捕爹娘,你怎么办?”周正雄逼宫。
“这不可能!”周正鹰立刻反驳。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吗?”
“那我就在爹娘面前自裁谢罪!”周正鹰一脸凝重。
“自杀就能保住爹娘的性命吗?”周正雄轻蔑对方。
“换作你,你怎么办?”周正鹰把问题还给了对方。
“我?首先要替爹娘申诉,洗清不白之冤,否则的话就带领爹娘远走他乡,也绝不让二老受人间之苦。”周正雄这番话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气,尽管语气坚定。(结果在二十多年之后,他食言了,这是后话)
此时,周正鹰无语了,也许老二是对的,儿子就应该用生命保护父母,因为父母给了儿子生命。
“老二,还是那句老话,爹娘就拜托你了,照顾好二老,大哥敬你一杯。”
这酒不能不喝,因为是大哥的嘱托,周正雄端起酒杯往上一举:
“大哥,谢啦,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爹娘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不过这话说回来,今后怎样只有天晓得,常言道:瓦罐不离井沿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走一时说一时吧。”
这倒是真的,周正鹰望着成熟了许多的弟弟,从进门到现在,这才醉眼惺忪地仔细打量着对方,越看越模糊,和镜子里的自己没什么两样。
“老二,你我都是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人,啥阵势没见过,不管今后国共走向何方,咱们都是亲兄弟,这点永远也不会改变,各为其主原本也没什么错,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没错,但是这个家,爹娘,是你我共有的,在二老面前,你和我都是儿子有错吗?说别的是扯淡,只要进了这个家,就不要再把什么主义呀党派啦带进来,闹心不!让爹娘过点清静的日子吧。”
周正鹰是醉话还是故意暂且不说,可这话周正雄听起来还算入耳,都是爹娘的儿子这怎能有错?
“大哥啊,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人生的道路是自己选择的,脚上燎泡是自己走出来的,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现在谁说了都不算,还是让历史和后人去评价吧,兄弟我赞成你的话,亲兄弟就是亲兄弟,说句心里话,我他妈从心眼里反感你们国民党,你自己说说你们干的那些事,有几件是人事?不不,大哥你千万别多心呀,我可不是骂你——”
“你小子喝醉了,混蛋玩意儿,这点酒就完蛋了,满嘴里跑火车,胡说八道,让爹娘听见不抽你嘴巴子才怪哩。”
周正鹰将一大杯酒喝下去,放下酒杯抓起筷子伸向菜盘子里的鸡蛋,戳了几下子也没夹上来,啪——一下把筷子丢到桌子上,一歪身子躺在炕上,嘴里还不停地嘟囔:
“刘湖兄弟我这就给咱爹娘磕头去——兄弟啊大哥我一定去。”
周正雄也好不到哪里,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嘟囔:
“大哥你死几个兄弟算个球啊,我他妈血战杨家庄,一百兄弟就剩下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两人醉成烂泥,倒头睡去。
方文玉将杯盘狼藉收拾干净,坐到丈夫对面喜忧参半:
“秋辞,这如何是好啊?”
周剑锋摇摇头一脸的沧桑风霜,无可奈何。
“随他们去吧,儿大不由爹娘,现在他们都发展成这个样子,你我又能如何?只要他们在这个家里不吵得鸡犬不宁,拳脚刀枪,也就认啦。”
方文玉紧蹙眉头,实在是解不开心里的疙瘩,要说儿子们不努力倒也不是,能混到现在这个份上三里五村、十里八店也难找一家,但为啥非得一个共党一个?
“甭愁眉苦脸啦,孩子还是很争气的,别管是八路军还是,都是抗日的队伍,儿子们都不是孬种,祖宗颜面上也有光彩的。”周剑锋劝慰道。
这个道理方文玉明白,抗日归来虽都伤痕累累,但却成了抗日英雄,人前背后给父母争脸了。其实她担忧的是儿子们的将来,这国共两党素来不和,说不上啥时翻脸,到那时两个儿子岂不又成了冤家对头,八年前两个儿子在村北枪战的情景,至今想来还心有余悸。
周正鹰怎么也想不到在家省亲的这段日子里竟然还有一段艳遇,虽然是昙花一现,却令他不忘终生。省亲是看望爹娘兄弟,没有半点公事可言。顺手宰个把汉奸赵一恒也在情理之中。
这天早上周正雄一觉醒来草草吃了几口早饭,和家人打声招呼便扬长而去。
周正鹰对老二那套不感兴趣,共党就是老一套玩意,什么鼓动宣传,游行集会演讲,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累人。闲来无事在练功场子上走几趟拳脚,活动活动身子骨,也给弟兄们显摆显摆自己的功夫。周剑锋夫妻看了很高兴,指挥千军万马也得身体力行是不,没几下子怎能服众呢?故此,老两口坐在北屋门口观望。
周正鹰用眼角瞥了一下爹娘,一趟周家拳法练得兴起,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他停下来对高参谋摆摆手。
高敬原忙上前打开院门,一位女八路军站在门口。
两人对视,在相互揣测对方的身份。
“请问周大队长在家吗?”江城的妹妹、军分区干事江子君一脸冰霜,怎么周队长家里有军官?眼角余光往里面一扫。
高敬原立刻回答:
“周长官刚走。”马上闪开身给对方让开道路。
江子君走进院子,把里面的情况尽收眼底。只见一位军官站在练武场上,正注视着自己。两人目光一碰撞,擦出激烈的火花。很多人的情感和初恋,或者是幸福的一生,或者是遗憾终生,都来之于那刹那间一瞥,更有人因瞬间的回眸而失去了自我。这两个人属于哪一种暂且不说,一见钟情也罢,昙花一现也好,反正都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映现在江子君眼底的这位军官和周正雄简直就是双胞胎,威武甚至胜过周正雄,他穿的那套军官制服实在是抢眼漂亮。浓眉大眼国字脸,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刚毅果敢的气质,一种压倒对方的气势,令江子君增添了几分崇拜。
周正鹰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里还能见到如此标致的女子,高挑身材,帽檐下一对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疑惑不定的目光,皮带上挂着一把手枪,可惜的是那套虽合体但粗制的灰布军装,若换成制服就更加显得英姿飒爽了。她手上拎着一把马鞭,快步走到北屋门口:
“大爷大娘你们好啊。”
方文玉眼前一亮:
“是子君呀,好久不见又俊俏啦。”
江子君调皮地晃晃脑袋答非所问:
“大爷你这是给谁观敌了阵呀?
周剑锋满脸都是笑纹,指着练武场上的周正鹰,一摆手。周正鹰赶紧走几步来到爹娘面前。
“正鹰,见过子君姑娘。”转脸对江子君说道:“他是你正鹰大哥。”
江子君早就明白了,马上问候:
“周大哥你好。”
“江姑娘好。”周正鹰没想到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竟出落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
“老大,子君姑娘是军分区干事,你没印象啦?小时候江城经常带她到咱家玩。”周剑锋提醒儿子。
周正鹰故作惊讶:
“是子君妹妹呀,真的认不出来了,女大十八变啊,江城还好吧?”周正鹰同江城上海一别就失去了联系。
江子君脸色暗淡下来:
“哥哥牺牲了,两年前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带领他的营同鬼子一个大队打了一上午,最后生还的只有十几个人。”
“江干事节哀,我和你哥哥是同窗好友,当年我们一起愤然离家共赴抗日战场,是兄弟们用鲜血和生命换取了这伟大的胜利,我想九泉之下的弟兄们也可以瞑目了。”周正鹰声情并茂,铿锵有力,一番心里话让江子君听着很舒服。
“周团长——”
“江干事——”
“都是一家人,啥团长干事的,你们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称呼吧。”方文玉感到生分。
江子君感到心里一阵热乎乎的,两家的村子隔着一片青纱帐,两里地光景。她原本就把周正雄看成哥哥一般,在外人眼里,这是真正的乡亲和近邻。若是换做别人也许会提高警惕,八路军和毕竟有很深隔阂,但自己哥哥也是军官,这种意识在她心目中已经淡化了许多。
“那我还叫你周大哥吧。”江子君一朵笑脸很是天真。
“小时候你喊的还少啊,记得在池塘边那次还是我把你扛回家里的哩。”周正鹰此刻也美滋滋的,原本家里就男女比例失调,阴阳不均,妈妈对自己又非常严格,猛然间有一张年轻漂亮女孩子开心的笑脸,倒也给周家增添了不少欢快的气氛。
“记得呀,那赵家四虎被你打得屁滚尿流!”
周剑锋这才想起江子君的来意,忙问道:
“子君呀,你这是——”
“大爷,周大队长几时走的,说去哪里了吗?”
“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去匆匆谁知道去哪啦。”方文玉嗔怪道。
江子君忙道:
“大爷大娘,这还真耽搁不得,我得赶紧去找他。”转过头来对周正鹰道:“周大哥,有时间到俺家去串门呀,俺爹娘经常念叨你哩,不会说你不认识路吧?”
周正鹰开心地哈哈一笑:
“就是闭着眼也摸得去,告诉大叔大婶,我抽空去看二老,刚回来瞎忙活哩。”
“大爷大娘,我得赶紧走啦。”江子君转身往外走去。
“鹰儿,快去送送你子君妹妹。”方文玉忙说。
其实不用老娘提醒,周正鹰脚下抹了油,已经伴随江子君走出院门。高参谋尾随到门口便知趣停下来。
“周大哥留步。”话音未落江子君翻身上马,双手一拉缰绳,前马蹄立刻扬起,做了一个漂亮彪悍的动作。
“路上当心。”周正鹰不知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话,原本是想说再见的,话到嘴边竟变了样。
江子君扬鞭策马而去,随着一溜灰尘扬起,消失在原野之中。
周正鹰望着远去的背影,一阵怅然若失,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他扪心自问,这是怎么啦?不就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嘛,至于让你如此留恋失态。这种念头一闪即逝,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孩子,江城的妹妹,八路军干部。忽然一惊,这个,她怎么会是八路军呢?她怎么不是呢?胡思乱想之际转过身来,忽然发现高敬原站在自己身后,非常不爽,狠狠盯了对方一眼。
吓得高敬原一缩脖子,看团长那表情可不咋的,想立刻后退离去,团长开口了:
“你在干啥?嗯?”
高敬原本想赶紧逃离,没想到团长盯得紧,只得小心翼翼实话实说:
“团长,这女八路——”
“糊涂!”周正鹰呵斥对方:“她是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上尉干事。”
高敬原满头雾水,上尉干事是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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