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者:杨剑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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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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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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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760字

“他哥哥江城是87军的少校营长,抗日英雄,两年前阵亡,你他娘的打死过几个鬼子?瞧你个熊样。”


周正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替江子君说话,反正感到这高敬原碍眼,不长眼力劲儿,这么多军人在家人面前晃来晃去实在扎眼,便马上给高敬原下命令:


“高参谋,下午你带领警卫班到县城去转转,顺便找个旅店住下来,走的时候再来接我。”周正鹰一竿子将卫兵们支到了几十里外的县城。


高敬原瞪着迷茫的眼睛小声说道:


“团长这不妥吧,你的安全——”


“笑话,这里是老子的老家,谁敢老虎嘴上拔毛,倒是你们的安全要注意,别他妈给老子招惹是非就成。”


“团长你看要不我留下来照顾您,让警卫班去县城?”高敬原退而求其次。


周正鹰一咧大嘴讥讽道:


“去去,老子这儿不是地主老财,你们他妈想吃大户啊?十几口人吃喝拉撒要多少粮草?你们能照顾老子?老子回家来是照顾二老爹娘的,倒让老娘天天忙碌不停地照顾你们,倒行孝啊?扯淡!赶紧走人,找个地方好生呆着。有你们在,老子觉得碍眼,总感觉背后有几只眼睛盯着自己,很不舒服。”


“是,团长,马上走。”高敬原不情愿地带领大家往县城而去。


周正鹰将院门咣当一声关上,一脸的笑意,一身的轻松。


方文玉不解地问儿子:


“鹰儿,你让兄弟们去哪里呀这是?”


“去县城,娘你就甭操心啦,闹闹哄哄乱腾的烦心,这下好了,你老静静心吧。”


“看你这孩子咋能这样,都是自家兄弟,来到家了,咋能再住到外面。”方文玉心有不忍。


“娘啊,儿子怕把你老累着呀。”周正鹰搀扶着老娘边走边唠叨。


“娘,子君妹妹经常来咱家吗?她爹娘是否还健康?”


方文玉停下来看着大儿子,心里长了草,孩子是真的长大啦,三十岁的人了,若在别人家早就娶妻生子过日子了,这可好,东征西杀没个着落,是为娘的一大心病,用手轻轻抚摸着大儿子的脸庞:


“老大,问这些干啥,告诉娘,是不是看上人家啦?”老太太眼里放射出喜悦的光芒。


周正鹰倒不好意思了,忙掩饰:


“娘看您老说的,这哪儿跟哪儿呀,她可是江城的妹妹,儿子随便问问嘛。”


俗话说儿子是娘的连心肉,一举一动怎能瞒得过老娘的感觉和眼睛,心说,小样儿,你一撅尾巴老娘就知道你拉啥巴巴。这是好事啊,咋还这么扭扭捏捏的没出息。


“不跟娘说心里话是吧,算啦娘不问了,吞吞吐吐的还当团长哩。”


周正鹰心说,团长和这是两码事,直说吧,省的让娘惦记:


“娘,我看子君妹妹不错,儿子喜欢,但不知道人家是啥意思。”


“人家啥意思娘哪里知道,不过这个,这个,还得看人家姑娘的意思,按老传统咱得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不过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哩,娘给你出个主意吧,你不是想去看看江城的父母吗,明儿个带上点东西,去拜访一下老同学的父母是人之常情嘛,况且你们又都是一个部队上的人,这个借口是再好不过,要想知道人家姑娘的心思,你得给人家好感,在一起多唠唠嗑,不接触哪里来的缘分呢。”


周正鹰这下高兴了,姜还是老的辣,打鬼子咱不含糊,可干这种事自己却实在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周正鹰干这种事还真不在行。


方文玉见儿子那兴奋劲儿,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要是能把江子君这等贤惠懂礼数的姑娘娶进家门,这可是儿子的福分,老大眼光不错,还得多唠叨几句:


“儿子,你要想办法让一厢情愿变成两情相悦,就必须表现出你的诚意来,这个,这还得为娘教你,这心要操到啥时候呀,你这孩子,在别人家里,像娘这个岁数早就抱上孙子啦。你哥俩可好,不说啦,你们也是干大事的人,团长队长都当上了,也算给咱祖上争光添彩了,可就是娘有块心病啊。”


走进屋子里还在唠叨,周剑锋听着不顺耳:


“跟孩子唠叨这些干啥,国破家何在,就是在他们这辈上断了香火,祖宗先人也不能说我周剑锋半个不字。我的儿子们是一门报国的忠良。”


方文玉虽没有答话,但心里却不舒服,话虽这样说,道理也过得去,可是哪个老人不想儿孙满堂,老少皆全?


江子君对周正鹰冒然造访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没想到那天在周家说的一句客气话竟然被对方当真,兑现了,说来倒也没什么,周正鹰小时候经常来找哥哥玩耍,轻车熟路十几分钟的脚程。更何况现在周正鹰的坐骑是一匹快马良驹。


对于江家,需交代几句。江家祖上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祖辈在城里经商,虽算不上家财万贯,但也不乏富足。只是到了江城父辈上便家道中落,破落而归。原因起源于一场经济纠纷,吃了一场官司之后,从此便大伤元气一蹶不振,江城的爷爷,老掌柜的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耿直倔强的老奶奶更是咽不下这口气,没过多久也跟随而去。


江城父亲一夜之间黑发变白丝,无奈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只好收拾细软,打点行装赶回老家,用剩余的银两置办了几亩薄田,一家几口人,苦心耕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混个温饱还略有剩余,与世无争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自己还多少懂点岐黄之道,给附近的乡亲们瞧瞧小病,口碑不错。宏图大志是没有了,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孩子们身上,希望一双儿女上进长出息,将来好有个出头之日,能如何如何。


两位老人累弯了腰,累驼了背,总算盼来了收成,儿子江城在里当上军官,时有银两捎回家中,女儿江子君也参加了八路军。孩子们争气,两位老人人前背后也想挺直腰板,但却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那累弯的腰板却再也无法回归原样了。顺心的日子没过上几天,从部队上传来儿子江城的噩耗,老俩口一下又掉进了冰窟窿。老头子变得终日少言寡语,老婆子因经受不住如此沉重打击,念子心切,想起来便哭泣一场,精神时好时坏,双目几近失明。还是书接前言吧。


江子君热情地把周正鹰让进院子里:


“是周大哥呀,欢迎,欢迎。”


“这颗大枣树上的枣子可甜啦,小时候我和江城可没少招惹它。”周正鹰望着熟悉的环境,一阵感慨,故人已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多少有些悲凉感。


就在这时江子君母亲从屋子里走出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娘,正鹰大哥来啦。”


“大婶,小侄看你来了,您老还好吧?”周正鹰忙上前几步,注目下竟产生了陌生感,这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江大婶吗,满头银丝,蜡黄干瘦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疑惑不定,双手哆哆嗦嗦向前胡乱摸索着什么,嘴里不停地叫喊着:


“是城儿吗?城儿回来啦——我的儿啊——”一阵撕肝裂肺的哭叫声令人肝胆欲碎。老人家一把将周正鹰抱在怀中,两只手掌不停地在对方身上胡乱抚摸。


“娘,娘,他是周正鹰大哥,不是城哥啊——”江子君上前欲将娘和周正鹰分开,嘴里不停地解释:“周大哥,对不起,我娘精神失常了,把你当成我哥了,你别介意呀。”


老太太眼底里模模糊糊映现出儿子那威武的模样,崭新的军装,挂着手枪,威武健壮,这不是幻想,儿子江城就在眼前,老人怎能不欣喜若狂,喜极而泣。


此时此刻周正鹰如刀扎一般,他怎能不理解老人家的心情,挡开江子君的双手,任凭老人家搂抱抚摸,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面颊,嘴里不停地附和着:


“大婶,我真是正鹰呀,江城兄弟走了,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你老别难过,我替城弟给您老养老送终。”周正鹰眼底出现了江城,刘湖,铁蛋——等等众多好兄弟在面前晃动,满脸鲜血,挥舞着手枪,端着刺刀,拼命嘶喊,使劲高歌。周正鹰实在无法面对老人家的凄楚悲切,只能陪着老人家一起伤感落泪。


这一幕江子君感动了,感染了,周正鹰大哥还是十几年前的周大哥,还是那个呵护自己的周大哥。作为一个八路军老战士,对国民党军队没什么好感。尽管哥哥是军官,但在她看来,哥哥是中的另类,是少数有正义感和追求的热血青年。看来周正鹰没有变,和哥哥一样也是正义热血青年。想到此,对眼前的这位陆军上校团长仅存的一点戒心消失了。


老太太尽情地抚摸着周正鹰的面颊,思儿心切,盼子成疾,无奈之下,周正鹰也只好扮演着江城的角色,不想让老人家失望,心想,小日本鬼子你们毁灭了我们多少家园,拆散了我们多少家庭,有多少无辜的失去儿子的老母亲终日生活在思念和痛苦之中。


就在这时,江城的父亲从外面回来,一见院子里的情景,认出了被妻子搂抱在怀里的周正鹰,马上上前将妻子拉开。这个疯老婆子,又犯病了,真麻烦,让客人尴尬地站在院子里,有失礼节。


“你别闹啦,真要命了,只要有当兵的来家就认为是城儿回来了,贤侄你别介意呀,你大婶神经出了毛病,别跟她一般见识,君儿呀,快让你正鹰大哥进屋说话,别傻愣着啦。”


“大叔,没关系,我和江城是好兄弟,也就是你们的孩子。”


江城父亲好说歹劝费尽口舌总算把老伴连拉带拽地弄进屋里。江子君这才尴尬地对周正鹰说道:


“周大哥,真不好意思,你看这——”


周正鹰忙摆摆手,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对老人家的刺激更大,本已复原的伤疤,若再揭开来,比原来更疼痛。望着江子君道:


“都是我不好,不该刺激大婶的情绪。”


“不不,周大哥,怎能怪你,你也是一番好意。”江子君赶忙解释。


周正鹰略加思索,二老的状况也看到了,不便再久呆下去,只是没想到江大婶的身体状况如此的糟糕。替江子君发愁,插在裤袋的左手触摸到几块银元,忙掏出来递过去:


“子君妹妹,我此次回来匆忙,没做准备,这是一点心意,请你给家里添置些衣物和粮食吧。”


“周大哥,万万不可、不可!”江子君一口回绝,多年不见,要人家的东西算哪门子事情。


这在周正鹰的意料之内,凭他对江城的了解,对方是不会轻易接受自己接济的。但是,他很自信,这钱一定能送下。严肃地说道:


“子君妹妹,从小我就没把你们兄妹当外人,哪次来你们家大婶都给我做好吃的饭食,现在你不要把这看成金钱,这是一位抗日幸存者的心意,我是替江城兄弟孝敬二老的,他虽然走了,但我们还活着,不能让大叔大婶感到孤独和失望,请不要再推辞,那样我会感到不快和愧疚。”


江子君真的无语了,见周大哥如此真诚,自己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点点头。


“我代爹娘谢谢你啦周大哥。”她接过银元,一种温暖顺着手掌传遍全身。


“见外了子君妹妹,我想回去,不过你若方便的话,能否陪我一起去江城兄弟的坟墓看一看?”


方便不方便放一边,这个要求江子君是无法拒绝的,哥哥和周正鹰本就是发小和好同学,去一趟自然是正事。


“好吧,周大哥。”


“我不和大叔大婶辞别了,以免再让大婶伤心。”


“咱们走吧,我娘这病真是让人操心,哎!”江子君心情沉重,陪同周正鹰走出院子。


两人各怀心事。从周正鹰的言谈举止,江子君恍惚感觉到他此次前来,并非只是看望二字这么简单,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肯定有什么事情,或许是被老娘一折腾不好再开口罢了。他会有什么事情呢?江子君望着脚步沉重默默向前走的周正鹰,在揣测对方的心思。


她也没有想到,大哥的同学,这一晃十几年,归来时竟是一名抗日英雄,响当当的上校团长。抗日英雄虽当之无愧,可对方是不是死心塌地的国民党分子?


周正鹰此刻想什么?八路军干事,这是一个什么官职?江子君在军分区做什么样的工作?一无所知。自己这一见而钟情便前来表达心意,是不是有点唐突?周正鹰此刻的信心已和来时相比大打折扣。说心里话,一见钟情来之于对方眼神里那种坚毅和坦然,当然也和对方的气质美貌不无关系。至于她是好兄弟江城的妹妹也是加分的因素。


感情这东西很奇怪,往往不是你怎样去把握它,而是慢慢被它所左右。这就是很多人经常会陷入情感怪圈中的缘由。再强势的人物,再有本事和定力的人,在她面前往往显得苍白无力。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很多历史上成名的人物和君王为知己红颜丢掉江山社稷、美好人生的关键之所在。道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没有半点深奥的意思,也许人人都能理解和接受。或许站在旁边的你看得比谁都清楚,可当你身临其境时,就身不由己了,说一塌糊涂也不为过。这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道理。


此刻,周正鹰的心里很纠结,原本他不是那种唯诺之人,但现在却非常的小心翼翼,面对自己心仪之人,他只能谨而慎之。有一种人,靠武力和权势还有金钱是无法得到的,对方就是这种人,但愿自己判断不会失误。


通过短暂接触,江子君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对对方的好感这是无疑的,但还有一种令她心跳的东西,是什么呢?


江城的坟墓在江家祖坟的左边,坟墓中并没有江城的尸骨,只有几件衣物和小时的用品。江城的尸体也和千万个弟兄们一样,在战役地点就地掩埋了。


这是一片偌大的江家先人墓地,几十座坟头按照辈分分布的清晰有序。坟地笼罩在一片杨树松树之下,在雾蒙蒙的天气下,显得阴冷瘆人。


两人来到江城坟墓前。周正鹰今天的行程中本没有前来祭奠的事项,毫无准备的他,既没有纸钱又无祭品,真应了“看看”这两字。不过作为一名军人,自有他独特的祭奠方式,周正鹰双手捧起几把土壤添在江城的坟头上深沉地说道:


“江城兄弟,大哥来看看你,安息吧,也许天堂没有杀戮,能给人一块安生的地方,有一天咱们会在那里相会,到时我再请你喝酒。”周正鹰说罢掏出手枪,扬手向天鸣放,砰砰——砰砰几声清脆枪声震醒了沉睡的墓地,扑棱棱一群麻雀应声飞起,几只老乌鸦窜出了树林,处于恐惧中的野猫瞪着圆圆的大眼睛,警惕地巡视着四周。周正鹰给江城敬军礼。


拜祭完江城,周正鹰完全改变了初衷,他想离开了。江子君见状忙把马缰绳递到对方手上。两人目光碰撞在一起,仿佛对方的眼神里释放出一种很奇特的信息,一种让彼此欲罢不能的信息,一种想面对对方再说点什么的信息。两人迈出去几步后又停下来。


周正鹰转过身来对江城墓说道:


“江城兄弟,你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好父母和子君妹妹的。”他在向对方传递一种信息,他希望对方能够理解。


“子君妹妹,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此刻他不敢注视对方,他不希望从对方眼神中看到失望的表情,可又不能完全左右自己的目光,眼角在窥视对方时发现对方目光中突现一阵明亮和希望,不由得心头一震。但是,那欣喜的目光一闪即逝,随之而来的是一片茫然。犹如干柴烈火被浇上一盆冷水,对方还没表态,他自己先失望了。


是自己太过唐突还是不够冷静?是不是此时此刻的环境和情绪不对,他在反思。


江子君怎能听不明白周正鹰的意思,只是感到来得太过突然。可此刻如果再沉默下去,显然不礼貌,应该怎么回应对方一件困难的事。说不喜欢显然不是心里话,实话实说也不妥。目前国共两党非常敏感,一个八路军干部和一个国民党军官谈情说爱恐不现实。无情的现实摆在两个邻村普通青年面前。原本平常简单的事情变得特殊复杂起来。


“周大哥,感谢你的诚意,说心里话,我非常敬重您,但是,可能性太小了,几乎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