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断刺金陵城(3)

作者:蒋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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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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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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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976字

冷眉犹豫了一下,尽量解释清楚地说:“也就是说,发报地点是南京,但不是保密局的人,也不是国民党其他部门的电台,更不是出自我们组织的人,不知道是什么人。”


梅姨皱起眉头:“是这样,破译了吗?”


“破译了,他用的是保密局最高级别的密码,但是,电文本身没有有价值的内容,只是一句祝福的话。”


“这就奇怪了。”梅姨琢磨地说,“你那么肯定他不是保密局的人?”


“我敢肯定,绝对不是保密局的人。”冷眉十分肯定地说。


“你有什么根据吗?”梅姨这样问道。


其实,梅姨知道冷眉接收发报的技术相当高超,并且她有能够辨别各种不同发报手法的本领,只要是她在频率中接触过的发报员,她都会过目不忘。


冷眉说:“肖姐,‘怪影’的这个电台,我们在抗日战争时期就追踪过,不过一直没有破获。抗日战争胜利之后,‘怪影’就消失了,我还以为‘怪影’不是死了,就是回了日本,没想到最近他突然冒出来,他居然还在中国。”


“你能肯定这个电台就是当年那个‘怪影’吗?”梅姨问。


“我敢肯定就是‘怪影’。”


“我明白了。”梅姨说。


梅姨双眉紧皱,她想到了沈少白说的和樊秉承联系的那个神秘的人,由此推断,很有可能就是“怪影”在和樊秉承联系。很显然他们的情报没有在电文中传递,他们肯定还有另一套传递情报的办法。


突然,梅姨浑身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想到了楚秋凡,楚秋凡是在日本留学,又是汪伪政府的大汉奸,如果说,楚秋凡曾经在日本接受过特工训练,具备高超的发报技术,这种可能性似乎完全成立。虽然梅姨曾经几次要求许部长对楚秋凡进行调查,但是,许部长都没能调查清楚,仿佛楚秋凡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一样,飘无踪迹,雁过无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越是这样,梅姨越是觉得楚秋凡深不可测。并且,楚秋凡的出现和“怪影”电台出现的时间极为吻合,梅姨怀疑楚秋凡很早以前就是日本间谍,或者,他就是一个双重间谍。


梅姨再一次地深刻意识到形势的严峻,楚秋凡和“怪影”电台的同时出现,还有闫武的被捕,这一切都说明了目前形势的复杂性。


梅姨思索片刻,她说:“冷眉,你要密切注意‘怪影’的电台,尤其注意他的发报时间,我马上向区书记汇报,让他们协同监视‘怪影’的电台。”


“是,我会的。”


房间里瞬间沉默下来,


冷眉在调试着电台,说:“肖姐,马上就到接收闫武情报的时间了。”


“嗯!好。”梅姨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梅姨还没有将闫武被捕的消息告诉冷眉,她为什么要封锁这个消息,她也说不清楚。梅姨仔仔细细地分析了闫武被捕时的情况,从逻辑上分析,闫武应该并不知道她已经得知他被捕的消息,因为闫武根本想象不到当时她就坐在沈少白的汽车里,因此,她想知道闫武下一步会怎么做。


冷眉对闫武被捕的情况还毫不知情,更不知道梅姨内心的焦虑和紧张,冷眉看了看梅姨阴沉的脸色,低声说:“肖姐,你有心事,出什么事了吗?”


梅姨说:“还有几分钟和闫武的电台联络?”


冷眉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四分钟。”


“好!做好准备。”梅姨嘴里说着,心里琢磨着今天是否能按时接收到闫武的电文,她甚至希望不要接收到闫武的电文。如果接收不到闫武电文,最起码可以说明闫武没有出卖组织,没有背叛组织。


梅姨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说:“对准时间,还有一分三十七秒。”


“是!准备好了。”冷眉眼睛盯着电台说。


冷眉开始接通闫武的频率,从电台里传出一片乱七八糟的声音。稍顷,电台的声音规律起来,冷眉扭过头说:“接通了。”


“是闫武吗?”梅姨紧张地问。


“是闫武,时间不差一秒。”冷眉看了梅姨一眼,“他每次都非常准时。”


果然不到十秒钟闫武便发送过来电文,冷眉抄完最后一组电文,同时说:“他下机了。”


“下机了?这么快!”梅姨感觉有些意外。


冷眉摘下耳机,说:“是呀,他怎么这么快就下机了?”


梅姨说:“电文上说了什么?”梅姨心里很清楚,闫武这个时间发送过来电文,应该是在敌人监视下完成的,否则,闫武根本不可能有电台发报。


冷眉说:“闫武今天的电文很奇怪,有些不对头。电文说,老板吩咐将生盐和香烟隐蔽起来,严防共党搜查。”


冷眉疑惑地看着梅姨说:“肖姐,这是什么意思?”


梅姨拿过电文看了几眼,琢磨地说:“就这么两句话?”


“就这么两句话,闫武是不是发错了?”冷眉疑惑不解地说。


“等等!”梅姨忽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冷眉惊异地望着她。


梅姨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电文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密码,梅姨发现如果把闫武的电文中那些设置的虚码连贯性地破译出来,是“被捕”,“被捕”两句话。梅姨紧紧地盯着电文,由于紧张,她额头上浸出一层细小的汗珠。


冷眉也同时发现了闫武发出的警报,她紧张地低声说:“肖姐,闫武被捕了!没错!闫武是在向我们发送危险警报。”


“是,闫武被捕了。”梅姨说。


“闫武怎么会被捕呢?是谁出卖了他?”冷眉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不知道,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问题。”梅姨说。


梅姨意识到闫武之所以在敌人的监视下按时和她联络,是要向她发送自己被捕的紧急警报。敌人一定是在策反闫武,而闫武利用这个机会,假装与敌人合作,他才能够再次发报。


事实上,在闫武的电文中有一个关键环节“安全校正码”,“安全校正码”是闫武和梅姨两个人双方设定好的安全信号,而这个信号只有他们两个人和冷眉知道。按照约定,闫武每次发报时只要将电报中第14个字母人为地拼错,即表示此电报为真实,一切正常,否则如果第14个字母拼法正确,在其他人看来没有错误,但如果梅姨收到这种正确的电文,就表示这份电文是伪造的,闫武已经被捕。因此闫武佯装被逆用,就是为了发出这样一份在保密局看来毫无破绽的报警电文,通知梅姨自己已经被捕了。


闫武的被捕对于党组织来讲无疑是一个重大损失,闫武是梅姨的直接领导,梅姨仔细分析着闫武被捕的各种可能性,是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或者是他们的党小组内部出现了问题。在梅姨领导的地下党小组里有五个人,近期为了配合解放军渡江,地下党组织又给梅姨派来了联络员刘明东。刘明东主要负责外界的联络任务,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还有闫武的存在,除了刘明东与梅姨一起工作的时间较短一些外,冷眉和其他几位同志都是一起工作多年的同志,应该说,梅姨对他们都很了解和信任。


闫武一个人隐居在公寓楼里,只有梅姨一个人知道他的住处。平日里他每隔三天同梅姨联系一次,联络时间有着严格的规定。如果遇到党组织特别急的情报,闫武便亲自接收情报,然后将情报交给梅姨,因此,冷眉等几个同志并不知道他隐蔽的住处,更不知道一号死信箱。至此,这也就排除了闫武的被捕与这几个同志有所关连的可能性。


接到闫武发送过来被捕的警报,梅姨又是激动,又是感动,闫武在即将解放时刻身陷魔爪,然而闫武没有在敌人的威逼下叛变,背叛自己的组织,背叛自己的信仰和使命,梅姨相信他。接下来,梅姨就要想方设法地营救闫武。


肖公馆,一栋别致的洋房。洋房前是一片修剪平整的草坪,花园里开满各种不同的鲜花,一个由绿萝攀成的绿色的花棚,犹如一条绿色的走廊蜿蜒地伸展开来,傍晚银白的月光洒在藤萝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肖公馆的客厅高雅,气派不凡,客厅里意大利乳白色的家具,既淡雅,又展现了华贵,宽敞的风景窗前是一架白色钢琴和一尊贝多芬雕像,天花板悬挂着硕大的枝形吊灯,精美别致,墙壁上的西洋油画,突显了主人的素养与品位。


傍晚时分,梅姨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里。梅姨内心很焦虑,她已经通过交通站向区书记汇报了闫武被捕的紧急情报,梅姨还有三件事情要面见区书记汇报:第一,楚秋凡的突然出现。第二,“怪影”电台的出现。第三,楚秋凡应该就是“怪影”。


然而,交通站的同志告诉梅姨,区书记离开南京城,去了江北面见准备渡江的部队首长,要过五六天才可能回来。梅姨是心急如焚,这短短五六天的时间对于她来讲,是度日如年。


梅姨回到家里,当她走进公馆,却发现客厅里灯火通明。她意外地看见沈少白坐在客厅里,正在情绪盎然地和父亲高谈阔论。


梅姨很不愿意看见这个保密局上校坐在自己家里,她不能忘记,就是闫武被捕的那个晚上,沈少白半路上截走了她,使她眼睁睁地看着闫武被保密局抓走。


梅姨放轻脚步,想偷偷溜上楼梯,不想被外祖父一眼看见她,外祖父高声喊道:“梅儿,你怎么才回来。”声音中带着责备。


外祖父身材挺拔,相貌堂堂,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露着锐利与坚毅,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乱,闪着银光,更显得气度不凡,玉树临风。


沈少白看见梅姨回来了,连忙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肖小姐,回来了,快请坐。”那样子反客为主。


梅姨顾及外祖父的面子,她硬着头皮和沈少白点头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沈少白说:“肖小姐,如今外边局势不稳,肖小姐还是早些回家为好。”在外祖父的面前,沈少白显得彬彬有礼,他不敢直接称呼梅姨为亲爱的。


梅姨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生硬地说:“怎么?沈处长,难道我几点钟回家,还需要得到沈处长的认可不成?”


“岂敢!岂敢!”沈少白双手抱拳,连忙解释,“小姐误会了,沈某不过是为小姐担心而已,别无他意。”


外祖父从梅姨和沈少白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外祖父咳嗽了一下,对女儿说:“梅儿,不得对沈处长如此无礼,有失大家风范。”然后他又扭头对沈少白抱歉地说,“沈处长,小女被老夫给娇惯坏了,一贯任性、娇蛮,让沈处长见笑了。”


外祖父一向为人正直,具有一颗爱国之心,他很不愿意和国民党保密局的人打交道,更不喜欢保密局的人坐在自己的客厅里,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他知道沈少白一直在追求女儿,外祖父唯恐梅姨会接受沈少白的求婚,再一次选错了对象,外祖父可不想让保密局的人做自己的女婿。


沈少白看着梅姨冷淡的面孔,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他说:“哪里!哪里!沈某就是喜欢肖小姐这样的性格,有个性,有魅力,聪明睿智,与众不同。”


外祖父摇了摇头笑起来,说:“这可真是啊!现在年轻人真让人弄不懂,弄不懂呀!”


梅姨瞥了沈少白一眼,心里说道:“真是个贱骨头。”


一直坐在一边编织毛衣的外祖母这时抬起头来细声细语地说:“是啊!梅儿,沈先生说得对,现在街面上不太平,不是枪声就是爆炸,你还是早点回来,免得我们为你担心。”


外祖母是杭州人,所谓江南出美女,外祖母是典型的江南美女。外祖母业已年过五十,却保养得很好,看上去要年轻许多,椭圆的脸庞,白皙的皮肤,一双不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和善与贤惠。外祖母穿了一件镶嵌着绛紫色滚边的浅灰色薄呢旗袍,一头卷发别在耳后,耳边摇坠着亮闪闪的红宝石耳环,显出一股贵气,一种雍容。


外祖母说话柔和绵软,温文尔雅,她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前,轻声喊道:“郝婆,把煮好的咖啡端出来吧。”


“好的,太太。”郝婆在厨房里应声答道。


郝婆一瘸一拐地端着咖啡走出来。虽然郝婆穿着一条肥大的裤子,但依然不能掩饰她腿的残疾。郝婆将刚刚煮好的香气扑鼻的咖啡很有礼貌地分别放到每个人面前,还特意拿来一小杯牛奶放在茶几上,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下去。


沈少白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慢慢地咽下去,让咖啡的香醇在口腔内回味,他扭头望着郝婆一瘸一拐的背影,对外祖父赞赏地说:“嗯!这咖啡煮得很地道,味道纯正,郝婆煮咖啡的功夫可是堪称一流。”


外祖父听到称赞,高兴地说:“沈先生说得一点也不错,不是我夸口,郝婆煮的咖啡那可是地道得很呢。”


沈少白点头赞同地说:“是,的确很地道。如果您不告诉我这是郝婆煮的咖啡,我绝对想象不到这是一个佣人煮的。”说着,他扭过头看着梅姨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意思好像在说,我以为这咖啡是你煮的呢。


梅姨瞥了他一眼,拉着长声回敬地道:“让沈处长见笑了,真是惭愧,我根本就不会煮咖啡。”


“这不奇怪,有能煮这么好咖啡的帮佣,小姐当然不会煮了。”


“哎!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吵。”随着一阵响亮的声音,小舅舅肖风从楼梯上跑下来,嘴里大声喊着说,“你们可真够热闹的,吵得我都看不下书了。”


小舅舅肖风,现在已是南京中央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已经不是当年离开南京时那个只有十一岁、不懂事的小男生,小舅舅已长成一个帅气十足的小伙子。他热情奔放,爽快耿直,浑身充满着活力。小舅舅长得很帅气,高高的个子,乌黑的头发,漂亮的面庞上带着真挚、灿烂的笑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露着善良。外祖母和梅姨都喜欢得不得了,尤其是梅姨,对这个弟弟倍加关心,宠爱有加。


肖风跑下楼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沈少白,挑衅地说:“怎么?保密局的沈大处长,来寒舍有何贵干呢?不会是到这里来抓共党分子吧?”


“放肆!不得在此胡言乱语。”外祖父看见儿子出言不逊,气愤地大声喝斥,外祖父指着儿子厉声斥道,“你不在学校里好好上课,整日里散漫成性,无所事事,真真是不成器,有辱我肖家门庭。”


可能是外祖父和小舅舅的八字犯冲,属相相克,肖家这父子俩从来都是水火不容,针锋相对。外祖父看不上被外祖母宠坏的儿子,但他又干涉不了,束手无策,因此,只要父子见面就会冲撞,发生争执。这也是最让外祖母头痛和心疼的,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小舅舅是肖家的叛逆之子,他一点也不惧怕父亲的威严,一点也不把肖公馆的贵族礼仪放在眼里,是肖公馆唯一不受礼数约束的人。他敢说敢干,直言不讳,我行我素,也只有他敢于和外祖父分庭抗礼,小舅舅和外祖父格格不入,矛盾丛生,也可能正是他的这种具有反叛性的性格,使他和严于礼仪教养的外祖父形成了对立局面。


此时,小舅舅肖风看见父亲又在训斥自己,他不服气地说:“爸爸,我倒是很想在学校里上课呢!可上得成吗?他们……”小舅舅伸手一指沈少白气愤地说,“他们保密局派了特务混杂在学生中间,刺探老师和学生的活动,在学生中挑拨离间,造谣中伤,扰乱人心,还开学生的黑名单。”


梅姨惊讶地说:“小弟,有这等事,学校里有特务,还开黑名单?”说着,梅姨扭过头狠狠地瞪了沈少白一眼,然后又嘱咐地说,“小弟,你可要离这些人远点。”


外祖母也不无担心地说:“是啊!风儿,你可别惹到那些人。”


小舅舅忿忿地说:“哼!我才不怕他们呢!我们几个同学把那几个冒充学生的狗特务好好地给修理了一顿,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


梅姨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你把他们给揍了,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校长知道了,让我们反省,我就回家来了。”小舅舅耸了耸肩膀,一脸的沮丧。


“哼!不务正业!”外祖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气哼哼地说。


与其说外祖父是生儿子的气,不如说是在生面前保密局沈少白的气。他早就听说保密局的人到处制造混乱,造谣惑众,还对一些进步爱国人士进行恐吓,甚至有的还寄去子弹以示威胁,外祖父对保密局特务的这种行为早就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