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闯点了点头，说道：“兄弟们说得有道理，搁谁谁都不爱去，谁要是爱去那脑瓜子肯定是让驴踢了！”

“那二当家的意思是……”六郎说道，“是不赞同投游击队了？”

李闯没有回答，手中不停地卷着旱烟。然后，借着炉子里的炭火，点燃了，烟雾瞬间又弥漫了人们的周围。

寒冷的夜，矛盾的夜，万能的造物主轻轻地一翻，把黑夜翻到了黎明。冬季的早晨天亮得比较晚，早上六点多东方才微微可以看见一丝光亮。由于昨日的战斗很是疲惫，所以今天起得比较晚。薛洞天来到佟四儿的炕边儿，望了一眼满脸青紫的佟四儿，就要开门出去。

“少掌柜的，你干吗去？”忽然，佟四儿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

薛洞天急忙转身，惊喜地来到他跟前，说道：“四儿，你醒啦？呵呵，太好了！”

佟四儿干干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少掌柜的，我本来就没啥大事儿，呵呵，我明天就能去后山巡逻！”

“你小子少来！”薛洞天笑骂道，“赶紧好好养病，你他娘的不好好养病小心我收拾你！”

佟四儿咧嘴一笑，扯得脸上伤口生疼。

忽然，薛洞天鸟悄地来到佟四儿跟前，贴耳低声说道：“四儿，咱俩的机会来了！”

“啥机会？”佟四儿好奇地问道。

薛洞天回头望了眼窗户，然后转头说道：“咱俩有个机会要进游击队了！那个游击队队长叫李雷炎，听说还是个挺厉害的人物！”

“啥游击队，啥李雷炎啊？少掌柜的，你说明白点儿。”佟四儿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薛洞天把山本一夫来剿匪，然后得到游击队的解围，后来李雷炎对神鞋顶招安这一经过说给了佟四儿听。

“原来是这样，那太好了。”佟四儿开始有些激动，接着摇了摇头，泄气地说道，“不过，二当家的肯定不能答应。我看这事儿白扯了！”

“四儿，你好好躺着，我出去观察观察。”薛洞天说完，转身要出门。

“嗯！”佟四儿点头道，“少掌柜的，等你好消息！”

薛洞天使劲儿地推开了被积雪阻挡的大木门，向聚义厅方向行去。在去往聚义厅的小路上，以往站岗巡逻的一个都没见着，薛洞天很是纳闷儿。不一会儿，薛洞天来到了聚义厅，可是发现厅内竟然空无一人。当他从聚义厅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行色匆匆的崽子亮子。

“亮子，你这是干啥去啊？你看着二当家的了吗？”薛洞天问道。

亮子用手往不远处的一个木房子一指，说道：“你还不知道啊，二当家的领着弟兄们去李队长那儿了！”

“去李队长那儿？”薛洞天眼珠子转了转，“去哪儿干啥？还带那么多兄弟。”

“我也不太清楚，这不昨晚喝多了吗，现在脑袋瓜子还发涨呢！”亮子说道，“不过，今早上迷迷糊糊好像听说二当家的要领着神鞋顶的弟兄们投李雷炎的游击队！”

薛洞天一听二当家的要投游击队，正中自己的意思，心中暗喜，便跟随着亮子一起向那边的大木屋急步行去。

当薛洞天和亮子来到那个大木屋的时候，眼前的场景一下子把二人镇住了。只见大木屋的门前整整齐齐地站着三十多个崽子，另一边是四列游击队员。李雷炎和李闯正站在门口，说着话。薛洞天和亮子插进了胡子人群中。

“二当家的，你能答应加入游击队，我真是太高兴了！”李雷炎笑着说道。

李闯爽朗地一笑，说：“我也算是想明白了，当土匪不能当一辈子，也该要为国家和百姓着想了。梁山上的好汉厉害不？最后还不是归了朝廷？我听说这共产党是为贫苦百姓谋天下的，如果夺了天下人人都有地种，人人都有白米饭吃。这么好的党，我们干啥还要当土匪呢？”

“都说我们共产党是穷党，我承认，我们是穷党。但是我们是穷人的党，是为穷人谋幸福的党！每一个脱离群众的政府，都不会长久的。”李雷炎目光炯炯地说道，“今日二当家的能率众加入游击队，加入人民的队伍中来，是党的一件幸事。”

“哈哈，李队长此话严重了。”李闯摆了摆手，笑道。

就这样，神鞋顶的胡子们参加了李雷炎的游击队。这里有一件事要说明一下，为什么本来不爱投入军营的胡子们听了李闯的话同意参加游击队了呢？原来，昨夜李闯一夜苦口婆心地做这些崽子们的思想工作，在临近天亮的时候，终于打动了这群崽子。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李闯是神鞋顶如今唯一有号召力的主心骨。如果李闯自己投了游击队，那么神鞋顶自然群龙无首。李闯一走，山上便再无可以当家的合适人选。因此，由于多种原因，李闯带着崽子们一大早便来找李雷炎。

李雷炎对于胡子们做了重新的编排，每个人发了一把步枪，李闯担任游击队的副队长。李闯处理了神鞋顶的一切事情，匪帮中的钱财、粮食、布匹，都统统移交给了游击队做公共分配。神鞋顶从此人去楼空，物是人非。由于山上还有很多伤员，李闯和李雷炎商议，决定三日后开拔。当一切处理完毕后，薛洞天却没有发现万小玲的影子。

当人员各自忙去，薛洞天来到李闯身边，说道：“二当家的——”

“现在大家都是革命同志，还二当家像话吗。”李闯说道，“叫老李哥！”

“呵呵，好好，老李哥就老李哥！”薛洞天一笑，说道。

李闯侧头问道：“啥事儿？”

薛洞天贴耳说道：“二当——那个老李哥，咋不见小玲呢？”

薛洞天要不是提起万小玲，李闯也没在意。这一提起来，刚才还真没看见。他先是怔了一下，说道：“你要不说我还忘了，真没看着她！”

“她可是一直不同意咱们参加游击队啊，不会出点啥事儿吧？”薛洞天担心道。

李闯明显有些焦急了，说道：“不行，咱俩得找找去！”

“嗯！”薛洞天点头赞同道。

李闯和薛洞天二人开始满山地找万小玲，找了一圈没找到，还把二人累个够戗。

薛洞天紧了紧棉衣，纳罕道：“这个死丫头，能去哪儿呢？下山了难道？”

李闯站在雪地里思忖着，忽然目露精光，说道：“洞天，我知道小玲这丫头在哪儿呢！”

“在哪儿啊？”薛洞天问道。

“跟我来！”说着，李闯便大步地朝后山的方向行去。

薛洞天跟随李闯来到了后山，来到了万南山夫妇的坟地，竟然发现一个人跪在坟前。二人上前一看，果然是万小玲。

万小玲感觉到了李闯和薛洞天的到来，本来哭泣的声音逐渐消失了，但是并没有回头看二人，依旧跪在地上，也不言语。

李闯和薛洞天对视了一眼，李闯叹了口气，冲着万小玲说道：“小玲啊，在这儿跪着干啥啊，这天儿多冷啊，别把腿冰出毛病来，快起来吧。”

“这是我爹我娘的坟，我愿意跪。”万小玲从沉默中开口道，“对了，你们不是去投了那个游击队了吗，咋还在这神鞋顶呢？”

“小玲啊，我知道你对我参加游击队有意见。我这也是为神鞋顶着想，希望你能理解一下二叔。”李闯上前走了几步，说道。

万小玲猛地回头看了眼李闯，说道：“你这不是为山上的弟兄们好，你是为了参军当大官！你们走好了，我就在这儿陪着我爹我娘！”

“万小玲，你咋对你二叔说话呢！还陪着你爹？你以为你爹是啥好人吗？你爹这次合伙那个王震要铲除你二叔！最后你爹没想到会被那个王震算计，丢了性命！要不是有你二叔，这神鞋顶早玩儿完了还叫啥神鞋顶啊，那就得叫破鞋顶了！”薛洞天听不下去万小玲的话，一生气一股脑儿地把事儿都说出来了。等说出来后，自己也忘了刚才说些什么了。

李闯一见薛洞天把所有的事儿都说出来了，斜了一眼薛洞天。

万小玲半张着嘴巴呆住了，因为她不相信薛洞天说的话。过了片刻，万小玲猛劲儿地摇头，说道：“不可能！薛洞天，你胡说八道，污蔑我爹！”

薛洞天也不再说话，把身子背过去。

“二叔，薛大哥说的都是真的？”万小玲把目光移向李闯。

李闯马上避开万小玲的目光，转移开话题，说道：“小玲，起来吧！天太冷了！”

万小玲见薛洞天保持沉默，李闯避开话题，开始有些相信了薛洞天那些话的真实性。万小玲此时心情极为糟糕，更是耍起了性子，说道：“你们不说我就不起来！”

这时，真的把薛洞天惹火了。只见薛洞天转身猛地上前抱起万小玲，轻松地把她扛在了自己宽大的肩膀上，大步地往聚义厅方向走。万小玲一个劲儿地挣扎，大骂薛洞天的祖宗十八代，让薛洞天把她放下来。李闯看了一眼二人，不禁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李闯重新把目光移到万南山夫妇的坟上，注目良久，叹道：“大哥，嫂子，二弟我就要率山上的弟兄们参加游击队了。我做出这个选择，你们不会怪我吧？我也是为了山上的弟兄们着想，不想一辈子当匪。再过三天就要离开神鞋顶了，这一走就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来……”

李闯在万南山夫妇的坟前驻足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天空飘起了羽毛一样的雪花，雪花把李闯的狗皮帽子染成了白色。

再说说山本一夫。

昨夜山本一夫溃退而去，带着仅存的几十个人回到了北隆镇宪兵大队。回到北隆镇后，第一个就拿拐子开刀。拐子被宪兵关进了大牢，经过了一夜的肉体折磨，昏死了过去。今天一大早，就被带到了北隆镇去游街。最后在北隆镇的刑场被砍掉了脑袋。山本一夫命人把拐子的头颅挂到了十字路口的大柳树上。另外，头颅的下面还挂着一长条白布，白布上面写了一句话：民，反日者死！匪，反日者死！

九尾大人很快就知道了山本一夫溃败的消息，把山本一夫叫到了那个木阁楼内。外面飘着鹅毛般的大雪，阁楼内拉着薄如蝉翼的白色窗帘，燃烧得噼里啪啦的小火炉透着红光。像以前一样，依旧是一帘相隔，九尾大人在内，山本一夫在外。

九尾大人正坐在一个茶几旁品茗，浅饮了一口后，说道：“山本君，听说你又打了一个胜仗？”

山本一夫心头一颤，声音有些发抖地说道：“对不起！”

“一个小小的土匪都剿灭不了，你还能做些什么呢？”九尾大人言语开始变得锋利，“你真是一个废物！大和民族的耻辱！还是天照大神的子孙吗？”

“对不起！”山本一夫打了个标准的立正，垂首道，“下次不会再让他们逃跑了！只怪半路出现了一伙不明身份的敌人！要不然，我们早就拿下了神鞋顶，活捉了薛洞天！”

“原因我已经知道了。据我所知，那伙人是一个叫李雷炎领导的游击队，那个李雷炎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如果薛洞天加入了游击队，那就不好抓到他了！”九尾大人放下茶碗，起身说道，“山本君，薛洞天是你的敌人，你也是薛洞天的仇人。如果你不尽快找到他，那么他就会想办法要了你的命！所以，山本君，你还是尽快啊！”

“是！”山本一夫打了个立正，然后忽然想问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一定要抓活的薛洞天。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开口道，“大人，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希望您能告诉我。”

九尾大人此刻已经猜到了山本一夫想问什么，说道：“山本君，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抓活的薛洞天？”

山本一夫没有回应，表示是的。

“这个问题你以后会知道的，你现在只需要按照我的命令去办！”九尾大人说道。

窗外的雪停了，许多麻雀从屋脊上飞向了那边的树林。屋脊上，留下了数个清晰的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