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秒针在飞速地转动着，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是一九三八年底了，神鞋顶的胡子们参加李雷炎的游击队已经整整一年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遭遇了敌人的围追堵截，经历了千辛万苦，为开拓海伦县一带的根据地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当年万小玲不同意李闯率众参加游击队，后来在众人的劝说下，只得同意。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薛洞天也参加了游击队，薛洞天是她决定跟随一辈子的男人。对于拐子兄弟的死讯，李闯和薛洞天等人也知道了，为拐子烧了大量的冥纸。至于神鞋顶上万南山夫妇和薛洞天父母的坟墓，为了不遭受到小鬼子的破坏，已经拔掉了墓碑并做了记号。

一九三八年这一年冬天，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正式成立，由李兆麟任总指挥，冯仲云为政治委员，李雷炎为第三军四支队队长（师长），此时的李雷炎年仅二十七岁。组织上命其带领二百多名骑兵在海伦、绥棱、庆安一带开辟新区。李闯任第四支队一团团长，薛洞天任一团一营营长，佟四儿任一团一营二连连长。万小玲虽然没有军衔，但是她一直追随在这几个人左右。

由于抗联的成立，极大地打击了日本侵略者，严重动摇了日本帝国主义的大后方，日本关东军不得不调遣大量的兵力开始一次次疯狂地“讨伐”，实施“三年治安肃正计划”。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抗日联军与上级组织失去了联系，当然，由李雷炎领导的第四支队也迷失在茫茫的群山之中。从此，抗联开始进入了艰苦卓绝的游击斗争。

九尾大人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活捉薛洞天的念头，当他得知薛洞天和神鞋顶的匪帮参加了李雷炎的队伍，便召集兵力，开始了对李雷炎队伍的疯狂围剿。当然，围剿的另外一个特殊命令依然是活捉薛洞天。这次专门负责围剿的长官是一个叫松下敬二的中年人，此人是山本一夫的同学，并且是由山本一夫举荐的。松下敬二是东京陆军学院的高材生，由于某些原因，没有被调去华北战场。

松下敬二依靠其卓越的军事才能和强大的火力，把李雷炎的队伍赶入了小兴安岭的深山老林之中。自从九尾大人安排好军事部署，就再也没有在那个小阁楼内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山本一夫也多次去过，可是楼内空空如也。有人说他回国了，有人说他被人绑架了，这些都没有根据。更多的猜测，只留在人们的想象之中。

依旧是严冬，凛冽如刀的北风肆虐地咆哮，把这个山岭上的雪吹得纷纷扬扬。松下敬二带领着日本兵和伪军大约一千余人，开始了在草木莽莽的群山之中地毯式的搜查和围剿。此时的第四支队所有官兵不得不向大山的深处走去，他们走出大山的目的是为了和李兆麟的大部队会合，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晌午时分，第四支队的所有人都已经饥肠辘辘，粮食所剩无几。队伍白天进展缓慢，都盼着天黑能趁着夜色突围出去。四支队此时暂时停在一个长沟内休息，队伍的十米开外分布着哨兵观察敌情。

这是条长长的干河沟，沟内堆着深深的积雪，一大块儿积雪已被战士们清理。

“师长，这天寒地冻的，又没有粮食，怕是挨不了多长时间啊！”薛洞天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说道。

“洞天说得是啊，咱们得想个办法，这么下去肯定挨不过去。”李闯赞同道。

李雷炎看了看坐在沟里的战士们，叹道：“没有粮食就只能吃树皮树根了……”

“树皮树根那玩意儿咋吃？能咽下去吗？”佟四儿一听说要吃树皮树根，说道。

“呵呵，不吃树根树皮吃啥？难不成饿死？”李雷炎笑道。

“是啊，为了能走出这深山老林，只要能吃的咱们必须得吃啊！”李闯说道。

佟四儿眼珠子一转，向四周踅摸了一圈，说道：“咱们那不是还有马呢吗，实在不行就杀马吧。”

李闯和薛洞天的目光都移向了李雷炎，看李雷炎什么态度。

李雷炎起身看了眼沟岸上的二十匹马，思忖了片刻，说道：“马是断然不能杀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杀马的！咱们本来有不少马匹，这一路已经倒下了不少，如果我们再杀几个，那还叫骑兵吗？没有马还叫啥骑兵？”

薛洞天和佟四儿都不做声了，李闯说道：“师长说得对，不能杀马。大家伙坚持一下吧，只要坚持下去，走出大山，就能和李军长他们会合了。”

“嗯，坚持就是胜利。”李雷炎点头道，转即又叹道，“不过现在的形势对我们来说很不乐观，敌人已经分散多股兵力把我们包围了。但是，我们一定要有信心突破出去！”

“师长，先派出去几个人找一些可以吃的吧，回来咱们用雪水熬一下。”李闯说道。

“嗯。”李雷炎点头道。

李雷炎命令十个战士在二团一营营长的带领下去四周找吃的，其余的人在此静候。

干沟内，薛洞天挨着佟四儿坐着，佟四儿蜷着身子斜倚在那儿，一只手伸进怀里，总在动，也不知道在摸什么。这个举动被薛洞天发觉了，往佟四儿身边一靠，低声问道：“四儿，你那只手在鼓捣啥呢？怀里有啥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

佟四儿马上把怀捂上，摇头道：“少掌柜的，啥也没有，我把手放怀里暖和暖和。”

薛洞天盯着佟四儿的怀里，不信地说道：“不对，你小子怀里肯定有东西，拿出来我看看。啥暖和手啊，你唬谁呢？”

说着，薛洞天就强行把手往佟四儿的棉衣里伸，佟四儿一个劲儿地挣扎。可是佟四儿哪有薛洞天劲儿大啊，不一会儿东西就被薛洞天掏出来了。

薛洞天抓了一把硬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一块油纸包的东西。薛洞天看了一眼佟四儿，然后打开了油纸，映入眼帘的是大块儿已经融化后黏合在一起的豆包儿。薛洞天怔了一下，侧头问道：“四儿，你好东西哪儿整的？”

佟四儿白了薛洞天一眼，说道：“上次在赵庄一个大娘给的……”

“有吃的你咋不拿出来？”薛洞天拍了一下佟四儿的后脑勺，“你小子还攒私粮！”

“我这不是寻思在衣服里弄化了，留给你吃嘛。”佟四儿有些委屈地说道。

薛洞天一怔，脸有些红，叹了口气，说道：“行了，没事儿。四儿，以后有吃的大家伙一块儿吃。”

薛洞天拿着油纸包递给了李雷炎，说道：“师长，这是佟四儿留着的，一会儿二团周营长找到吃的回来，把这点粘豆包也扔锅里一块儿熬吧。”

李雷炎接过油纸包，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只见周营长带着几个战士从那边的林子归来，带回了不少树皮树根子。李雷炎马上命令生火做饭。正当战士们准备架起锅灶的时候，被李闯制止了，对李雷炎说道：“师长，我看此时生火不妥啊，很危险。现在生火的话，升起的黑烟很容易让敌人发现咱们的位置，这不等于在告诉小鬼子咱们在这儿呢吗？”

李雷炎猛地一拍脑门儿，说道：“好悬啊！把这一点疏忽了，老李啊，幸亏你提醒得早啊。”

李雷炎马上取消了生火做饭的计划，改为把树根树皮分掉，直接食用。另外，李雷炎还命人把那一块儿走形的粘豆包分成若干个小部分，每个战士一小块。这粘豆包是黄米做的，到胃里不容易消化，耐饿。佟四儿和薛洞天拿过分来的树皮和树根，互相看了一眼。佟四儿显现出难以下咽的样子，直直地看着薛洞天。

薛洞天停顿了一下，扭过头来，开始试探性地咬起了树皮。佟四儿见薛洞天这样出身富裕之门的少爷都能吃得下，自己也慢慢地啃了起来。

“报告！”忽然，听见哨兵前来报告，“东面的林子中发现一伙伪军！”

正在休息的战士们马上就精神起来了，急忙抄起放在身边的步枪。李雷炎马上命令大家做好战斗准备，纷纷埋伏在干沟内，等待着这一小伙伪军的到来。

“来得好，来了一帮二鬼子！先收拾了这群汉奸！”薛洞天眼睛紧盯着东面林子的一举一动。

“二团长！”李雷炎低声喊道。

“到！”二团团长郑林回应道。

“看看天，现在啥时辰？”李雷炎问道。

郑林是个抬头看天就知道大概时辰的人，只见他抬头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天空，然后对李雷炎说道：“回师长，现在大概是未时！”

“未时？”李雷炎思忖片刻，“必须在天黑之前把这伙伪军解决掉！”

佟四儿侧头低声问薛洞天：“少掌柜的，师长为啥要在天黑之前把这帮二鬼子干掉？趁着天黑不正好吗？”

薛洞天还没来得及说，只听得李雷炎在一旁说道：“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是为了咱们利用黑夜作掩护躲避敌人大部队的追击。”

佟四儿“哦”了一声，把脑袋贴在步枪上，开始瞄准。

东面林子中的伪军像一群老鼠一样，猥琐地小心翼翼向前挺进，边走边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这一伙是一个警备小队，属伪满洲。伪满洲国一九三二年成立了伪满洲，其主要任务就是维持国内治安与国境周边、河川警备。黑吉辽三省，包括后来又划分的其他几个省，每个省都有自己的警备军，下面又分设警备队和警备小队，统一称“满洲”。伪满洲国军队都是由日本军官训练，使用日式武器，战斗力相当不错。因为伪满洲是由关东军支配的，所以在当时伪满洲几乎都是和关东军部队协同作战的。

当伪军进入我军最佳射击范围的时候，李雷炎抬手“砰”的一枪，划破沉默的天空，我军开始向伪军开火。

“啪啪！”战斗终于打响了。伪军发现了我军，也迅速做好隐蔽，开始了战斗。

伪军的头目是个叫秦成伟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微微有些胖，鼻子尖上长了一颗令人厌恶的黑痣。伪军以密林为掩护，虽然在兵力上不及我军，但是仍想以强大的火力把我军压制。

“奶奶的，真他娘的不走运！在这疙瘩撞上李雷炎这个倒霉玩意儿了！”秦成伟撸了撸棉衣袖子，骂道。

为什么秦成伟要骂自己倒霉呢？这次大围剿能遇上李雷炎应该高兴才对。其实，伪军毕竟是中国人，也有自己的想法。首先说，日本兵力中为什么那么多伪军？难道都是汉奸？都是屈膝小鬼子的淫威？其实不然。当时除了上面说的一部分外，还有一大部分是贫苦的农民，在生活十分贫苦的情况下为了吃食，为了生存。因此，大部分的伪军战士，包括其中作为领导的汉奸，是不希望和抗日队伍正面交锋的，能躲则躲，能不打就不打。毕竟，他们只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马前卒和炮灰。

因此，秦成伟感到比较头疼，再加上李雷炎的队伍是十分骁勇的，很是善战，这自然就给这伙伪军心理上增加了无形的压力。

在秦成伟一旁的跟班儿，看出了其顾虑，说道：“队长，咋办？咱们撞枪口上！”

秦成伟白了跟班儿一眼，埋怨道：“妈的，刚才我说往南面的林子走，你非他妈建议往西面林子走，净他妈给我添麻烦！”

跟班儿委屈地说道：“那谁承想李雷炎这帮犊子玩意儿能在这片林子里啊……”

“这小鬼子的钱不好花啊！咱兄弟不能把脑袋瓜子天天别人家裤腰沿儿上！”秦成伟叹了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军，“尽量拖到天黑，天黑了有光亮，各路兵力能看着亮找过来！”

“嗯，好主意啊，队长！”跟班儿竖起大拇指，一脸傻笑地说道。

“大家伙都给我听好了，前面就是李雷炎的队伍！一个个的都给我铆足了劲儿打，必须给我坚持到天黑！”秦成伟又加大了嗓门，“都听明白没！”

“听明白了！”伪军战士异口同声地回道。

伪军的说话声伴随着子弹传到了我军这边，但是根本就听不清说的是些什么。

“这帮二鬼子，在那边儿瞎嘀咕啥玩意儿呢！”薛洞天边打边说道。

佟四儿笑道：“少掌柜的，我看他们是正商量咋逃跑呢，哈哈。”

“你小子少扯淡！据我估计，他们就算做了逃兵也逃不过小鬼子的枪子儿！”薛洞天说道，“还是让这群汉奸败类死在同胞手上好！四儿，狠狠地给我揍啊！”

“少掌柜的，你就瞧好吧，这才几个人！一会儿的工夫，全让他们上阎王殿报到去！”佟四儿得意地说道。

“啪啪！”战斗仍在继续，树上挂的积雪被子弹撞击树干震动得簌簌落下。

李雷炎听到薛洞天和佟四儿的对话，笑了一下，然后又面色凝重地说道：“别小瞧这群二鬼子，虽然兵力没有咱们多，但是人家的装备都是日本货，比咱们的鸟枪强百倍！”

“嗯，师长说得对！”李闯皱着眉头说道，“我估计小鬼子是要和我军死扛到天黑，拖延时间，等待增援！”

“所以，大家伙要尽快结束战斗，不要给予敌人喘息的机会！”李雷炎目光坚毅地说道。

“轰隆！轰隆！”手榴弹的巨大爆炸声刺痛耳膜，把大片大片的雪地炸得黑土崩飞，草木炸得断裂燃烧。四周的飞禽走兽早已四散，偶尔还可以听见几声凄厉的猿啼。

战斗仍旧在持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申时了。由于东北天黑得比较早，此时已经隐约看出日落的迹象了。

李雷炎仰头向西边的天空望了望，说道：“时间不够用了，再拖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必须想个法子了……”李闯也很着急。

“这帮狗犊子！”薛洞天气得骂道。

李雷炎眉头紧缩，思忖着，然后说道：“我刚才仔细观察了一下，二鬼子的右翼是个空缺，要是有一伙人能从他们的右翼入手，那就好办多了。”

“那就行动吧！”薛洞天说道。

“这个任务比较危险，谁去？”李雷炎有些为难。

“我！”薛洞天第一个举手，“师长，我去！”

“洞天，你不行！”李闯不同意，“我去！”

“我去吧！我个儿小，不容易被发现！”佟四儿也参与到自告奋勇中来。

“这跟个大个小有啥关系！你以为是找对象呢啊？”薛洞天横了佟四儿一眼，说着就抓紧步枪跳出干沟。

“一连跟我走！”薛洞天命令一连跟他去突破伪军的右翼。

没等李雷炎下命令派他去呢，这薛洞天和一连已经不见了。他再把目光向北移去，密林中发现了薛洞天等人的身影。

“这个薛洞天，太莽撞啊！”李雷炎气道，“我还没下命令让他去呢！”

李闯是了解薛洞天的，轻叹了口气，说道：“师长，薛洞天就这脾气秉性。你让他去，我相信他！”

“老李，这可是你手底下的，这么莽撞你真放心？”李雷炎说道。

“我敢打包票，他一定能出色地完成任务！”李闯显出一幅自信的神色。

“我也敢保证！”佟四儿赞同道。

李雷炎沉默了片刻，缓缓地点头道：“希望你们说得没有错！”

“这个任务很艰巨，我本来想让二营营长去的，毕竟薛洞天作战经验不够。”李雷炎说出了他的忧虑。

此时的伪军很是得意，仰仗着强大的火力和训练有素的士兵，竟然与我军僵持了好几个小时。与刚开始相比，警惕性也放松了不少。

“都说这李雷炎的队伍如何如何，今天老子碰上了也不过如此嘛！哈哈。”秦成伟得意地笑道。

跟班儿的阿谀道：“那还用说，队长您好歹也是东北讲武堂出来的！打李雷炎这个文弱书生还不容易嘛。”

秦成伟瞪了一眼跟班儿的，跟班儿的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马上面如土色，不再出声了。

秦成伟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是讲武堂出来的，原因是讲武堂出来的人给日本人卖命丢不起这个人，秦成伟认为给他敬爱的讲武堂抹黑了。本来当伪军做汉奸就是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的事儿，死后还不能入祖坟，心里本来就不得劲儿，脸上自然挂不住。

正当秦成伟为跟班儿的一句话生气的时候，伪军的右翼发生了意外，被突如其来的火力炸开了锅。“啪啪”的异常枪声在秦成伟的耳畔响起，片刻伪军的右翼死伤不少。秦成伟大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大呼道：“赶快隐蔽，回击！赶快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