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外军学员站在舞台上，想起和中国官兵朝夕相处的日子，禁不住流下激动的泪水。台下坦克二校的官兵听着听着，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唱起来，台上台下融为一体，大家群情激昂，热泪盈眶……“毛主席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坦克a师在北京的团以上干部“呼啦”一声站起来，挥动着手里红色的毛主席语录齐声喊：

“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

毛泽东、周恩来、朱德、林彪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迈着矫健的步伐来到礼堂。

毛泽东握着耿争旗的手，操着一口湖南话说：“你是东北坦克大队的耿争旗，我认得你，为我们解放军夺来第一辆坦克的勇士，是我们装甲兵部队的大功臣吆……”身为坦克a师师长，耿争旗握着毛主席温暖的大手，激动地说：“报告主席，开国大典的时候，我亲自开着功臣号坦克，接受您和朱总司令的检阅。”毛泽东乐呵呵地说：“好，很好！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东北坦克大队的？”耿争旗赶紧向主席敬了个军礼道：

“报告主席，我是54年离开东北坦克大队到军委装甲兵司令部工作的。”

“是许光达当司令的时候把你调来的。”听到毛主席提起“许光达”三个字，耿争旗的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

那时候，许光达将军的冤案还没有平反，政治那根高压线谁也不敢碰。在场的军官见毛泽东提起许光达，顿时死一般寂静，连相互之间急促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毛泽东见耿争旗紧张地脸都变了，和蔼道：“许光达是犯了错误的，但他也是为革命做了很大贡献的人，看问题要用唯物辨证的观点，要一分为二，尤其是装甲兵部队的建设，许光达功不可没。”

现场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决定组建坦克a师，是从战略全局的角度考虑的，把坦克a师放在河西走廊的长城沿线，是为了防御突破蒙古边境的苏修敌人，你是师长，把守西北门户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耿争旗，你可要为咱解放军争口气，千万不要打了败仗回北京来见我！”毛泽东用幽默的口气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请毛主席放心，请党中央放心，请全国人民放心，坦克a师人在阵地在，绝不让苏修敌人踏进国门一步！”耿争旗代表全师干部战士表态道。

毛泽东满意地笑了。他又握着坦克a师政委郭旭东的手说：“郭旭东，军委装甲兵政治部的大秀才，听说你烟抽很厉害，一天能抽两三包？”郭旭东紧张地说：“报告主席，我是写材料的时候才那样抽烟。”

毛泽东幽默地说：“文章无根，全凭烟熏，和我一样。”

毛泽东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接见完师部的领导干部，毛泽东又一一同坦克a团、坦克b团、坦克c团的团以上军官握手问候，很多人激动地热泪盈眶。

接见完毕，毛泽东操着洪亮的湖南口音讲道：“同志们，大家都知道，珍宝岛战役以来，苏联修正主义猖狂得很，在我北方边境陈兵百万耀武扬威，我早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当年日本鬼子的武器装备厉害不？八年抗战，我们照样打败了它。美国的飞机大炮厉害不，很厉害，结果怎样？抗美援朝战场上，照样让我们的志愿军打得落花流水，最终不得不退回三八线。打仗总要流血牺牲，总要死人，我们中国人爱好和平，不喜欢战争，但是，如果有反动派把战火烧到我们的国门，我们中国人民也绝不惧怕。从现在开始，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都要积极行动起来，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准备大打、打核战争，把一切敢于来犯之敌消灭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毛主席的亲切接见和讲话，极大地鼓舞了坦克a师的团以上干部，大家含着热泪报以热烈的掌声。随行的解放军报记者用照相机拍下了毛泽东主席接见坦克a师团以上干部的珍贵照片。

秋风裹着绵绵细雨呼啦啦地吹着。一身军装的坦克营长阎铁民站在两株枝叶稀疏的核桃树下，等待着舒蕾的到来。

后天就要移防去西北，枪林弹雨的疆场，生死尚且难料，哪能顾及儿女情长，阎铁民决定向这个姑娘挑明自己根本不可能接受她的心意。那天演示完坦克深水潜渡这个课目，舒蕾向他吐露了情，这个消息让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阎铁民目瞪口呆。

核桃树的枝叶水淋淋的，犹如情人之间离别的眼泪。

阎铁民在寂寞的秋雨中等了很久很久。从苏联留学归来后，组织上将他分到坦克二校，开始他有点不愿意，他当时最想去的地方是b军区某坦克师。他认为真正的坦克指挥员，就是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就是金戈铁马挥师千里，就是在坦克的轰鸣中，用呼啸的炮弹命中敌人的目标，带着属于自己的坦克部队攻克敌人的堡垒，在血与火的战场，将红旗插在胜利的高地。

站在讲台上给学兵上课，在模拟器材上演练，不是他的青春追求。

接见他的装甲兵司令员许光达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阎啊，你是我军装甲兵部队建设难得的人才，在部队带兵，你最多只能带一个连、一个营，在坦克第二学校，你可以培养更多的装甲兵骨干，这些骨干就像燎原的火种一样回到部队，你算一算，会诞生多少精锐的坦克指挥员？

坦克二校是装甲兵的黄埔军校，更多优秀指挥员将从这里诞生，你的价值同样体现在叱咤风云的战场上！”将军的话让他茅塞顿开，愉快地来到坦克训练学校报到。

现在移防西北，部队让只有26岁的他任坦克营长，他激动、喜悦、亢奋，感觉实现英雄梦想的时机来到了，他要在血与火的战场，为捍卫祖国领土完整立下不朽的功勋。偏偏这时候，舒蕾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给他平静的心湖投进了一颗情感的石子。

舒蕾从斜斜的雨雾中款款而来。她撑着一把漂亮的红雨伞，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连衣裙，苗条而高挑的身材在雨中显得楚楚动人，看见了一身军装的阎铁民，抿嘴笑了笑，站在一棵核桃树下。

看见亭亭玉立的舒蕾，阎铁民眼里一热，向舒蕾跑去，身后是解放鞋踩着山野路径积水的哗啦声。距离舒蕾有一米远，阎铁民站住。舒蕾一张白皙而俊俏的脸，因为激动而潮红，眼睛水汪汪的，她显得更妩媚了。

望见阎铁民的眼睛浮动愁云，舒蕾不安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阎铁民不知道如何拒绝姑娘的一片痴情，他木讷地说：“舒蕾，我们过几天就要移防西北……”舒蕾微笑道：“移防西北你说过多少次了，到时候我到车站去送你，天凉了，我赶时间为你织了一件毛衣。”

“我们移防西北是去打仗。”阎铁民进一步解释道。

“打仗怎么了？我又不拖你的后腿。”舒蕾笑道。

“我们在全国备战的形势下……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你是不是另有心上人了？”舒蕾收敛了笑容。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要去西北打仗，三年五载回不来，我怕耽误了你的青春。”阎铁民摆着手辩白道。

“我不怕耽误，我等你凯旋归来。”舒蕾真挚地说。

“如果我牺牲了怎么办？”

“如果你牺牲了，我到沂蒙山区去，替你给爹娘养老送终。每年清明的时候，我到西北来给你扫墓，在你的墓前放一束玫瑰花……”

“战争不是你们大学生想象的那样浪漫，炮火硝烟里有的只是流血和牺牲，是黑色的死亡，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因此，想嫁给军人就首先要有做寡妇的准备。”

舒蕾想了想，白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悲壮，她用乳白的牙咬着醉人的红唇，鼓足勇气道：“我愿意嫁给军人，我不怕做寡妇……”

阎铁民没想到舒蕾会这么想。多好的姑娘，她用爱情方式捍卫和平，冰释战争的冷酷与残忍，为共和国的军人冲锋陷阵摇旗呐喊。阎铁民心里一热，差点扑上前，将美丽的姑娘拥在怀里。但理智战胜了冲动，他想不能在战争来临的时候接受一个姑娘的爱情，故意粗暴地吼道：“你怎么就听不明白，我是说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合适！”舒蕾望着阎铁民因为暴怒而涨红的脸色，终于明白他今天约自己出来是拒绝爱情的。姑娘的眼睛里光彩渐渐消失，一行泪水沿着舒蕾苍白的脸颊悄然滑落。

秋雨淅淅沥沥。雨越下越大，风的声音缠绵在核桃树上，雨点在积水上砸出无数个明灭的水泡，像泪水里破灭的爱情之梦。

舒蕾盯着阎铁民陌生的眼睛，绝望极了，她慢慢地转身，扔下了那把醉人的红雨伞，捂着脸哭着消失在雨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