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贾松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5
|本章字节:13276字
满载着80多辆59式坦克、20多辆装甲车和6门高射炮的军列呼啸着从北京长辛店出发,穿过河北、山东、河南、陕西等省,迎着10月凛冽的寒风,沿着陇海线一路轰轰隆隆向西开进。
黑灰色的火车由东向西威风凛凛地轧过来,临近北方某省会城市车站时,鸣起响彻天地的汽笛。车头上喷着黑烟,红漆刷过的车轮间吐着白雾,“咣当咣当”的巨响震得地面胆战心惊。铁路两边沿途落光叶子的树木在军列的呼啸声中迎风倒伏,高出路基的枯草被扑面而来的白雾淹没了。
火车慢慢地停下,车头像长途奔袭的野牦牛一样,“哧”地吐出一团白雾。车门却没有打开。站台上欢迎的人群被军区警卫营的官兵拦在黄色的警戒线外。
16岁的初中生商钢、商柳被一身冬军装的肖爱莲拉着,在人群里跑得气喘吁吁。
肖爱莲喘气道:“商钢,你带妹妹挤到第一排去,妈妈穿着军装,不能同群众一起挤!”商柳一个劲地催促道:“妈,你快点,车站人太多了,要不我们看不见高叔叔了。”肖爱莲擦着汗笑道:“你们急什么,军委下令组建坦克a师,你们高叔叔这次要扎根西北了,还怕见不着他?”商钢好奇地问妈妈:“高叔叔真的能骑着马百步穿杨吗?”肖爱莲道:“你不信?当年你爸爸封他是骑兵大队的‘枪神’!”商柳歪着一张生动的脸问:“高叔叔原来是骑兵,他怎么会开坦克?”商钢讥笑妹妹道:“傻丫头,会开推土机的人就会开坦克,我学两天都会开!高叔叔是b团参谋长,不会开坦克那不是笑话吗?”商柳撅起嘴告状:“妈,你也不说说哥哥,他又欺负我!”肖爱莲道:“你们高叔叔在坦克教练团当了十几年教官,为亚洲、非洲、拉丁美洲等国家培养了成千上万的优秀坦克兵,坦克的射击、驾驶、通信三大专业,他一定了如指掌!”商柳问道:
“妈妈,唐阿姨和玉婷、玉芬、怀玉他们也坐这辆火车吗?”肖爱莲道:
“你们唐阿姨和b团的家属坐另一辆火车,下周才到。”
商钢从上衣兜里掏出那枚珍藏了十几年的鸟化石:“妈妈,当年高叔叔送我鸟化石是什么意思?”肖爱莲望了儿子手里的鸟化石一眼,伤感道:“高叔叔和你爸爸是生死战友,他们就像这吉祥鸟身上的两片扇形贝壳,两个鸟儿的翅膀,相互依存,永不分开,即使生死有别,他们的心也紧紧连在一起……”
商柳一把从双胞胎哥哥手里抢过鸟化石:“高叔叔就是偏心眼,爱男孩,怎么不给我也送一个?”商钢啐道:“死丫头,小心点,别把吉祥鸟摔碎了!”商柳故意装出要摔的样子:“你再骂?再骂我真的要摔了!”
“你敢?”
肖爱莲道:“孩子们,别闹了,商柳,把吉祥鸟还给哥哥。”
“给你,不就是块石头嘛,看得跟宝贝一样,赶明儿我参军后,自己到巴丹吉林沙漠里也拣一个比这个还漂亮的鸟化石。”商钢小心翼翼地将穿着红绳的鸟化石装在自己的上衣兜里。
“说我,你的胡笳乐器从来就不让我碰一下,那还是妈妈的东西。”
商柳嘲弄道:“给你会吹吗?整个一个音乐盲,唱歌连调都找不着,还想吹胡笳。”“所以,死丫头,你以后少碰我的吉祥鸟化石!”商柳鄙夷道:“不碰就不碰,有啥了不起。”
商钢举起拳头。商柳“哧溜”一声躲到妈妈身后:“妈妈,哥哥要打我……”肖爱莲厉声道:“别闹了!”
天气尽管已经很冷了,车站上群众的热情却像火一样热烈。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笑脸可爱,手中花环灿烂如霞。彩旗招展,锣鼓喧天,秧歌队的姑娘红稠飞舞,美丽动人。群众提着满篮的鸡蛋、苹果、梨、红枣、核桃等慰问品朝前拥挤着。前来迎接的军区首长和地方党政领导肃立在站台旁。
尾部的车厢打开,坦克b团团长顾守城、政委孔文祥、参谋长高战元、副团长程宝文、副政委李玉民、政治处主任余化龙等人下了车,健步走向前来迎接的a军区首长和地方党政领导。
“妈妈,快看,高叔叔在那儿!”眼尖的商柳第一个看见了身材高大的坦克b团参谋长高战元。
肖爱莲被挤出人群,因为穿着一身军装,不好意思和群众挤,她站在外面心急地问:“在哪里?在哪里?”商柳在人群挥手高喊:“高叔叔——高叔叔——”黄河牛拉鼓敲得震天响,锣鼓声淹没了她柔声细气的叫喊。
高战元“啪”地立正,给军区首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军区司令员笑呵呵地和他说着什么。
头戴柳条安全帽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人先锋队长站在工人代表队的前面,像一棵北方庄稼地里成熟的红高粱,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带头振臂高呼:“向解放军学习!”
“向解放军学习!”数千工人老大哥一起振臂高呼。
“向解放军致敬!”队长又振臂高喊。
“向解放军致敬!”工人的口号声震云霄。
“打倒苏联修正主义!”
“打倒苏联修正主义!”
站台上所有群众的情绪被点燃,大家一起振臂怒吼:“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建设伟大的人民装甲兵!”
“人民的坦克兵万岁!”
口号喊得人热血沸腾。一张张激动的脸上挂满泪水,大家拥挤着,争相观看这支简编坦克师的风采。
列车上,那一辆又一辆崭新的59式坦克、62式轻型坦克、坦克牵引车、装甲车和高射炮,包括少数苏联——34坦克,让工农群众耳目一新。
所有的战斗车辆全都是一级战备状态。车不离人,人不离车,每辆坦克携带100毫米榴弹、穿甲弹34发、高射机枪弹500发,并列机枪、航向机枪各携带一个整弹药基数(3000发)。二炮手紧握着挂满金灿灿子弹的高射机枪负责对空射击值班,车长头戴黑色坦克帽站在炮塔位置。
人群潮水一样不断向前拥挤。
警卫营的官兵胳膊挽着胳膊组成人墙,挡住不断向前拥挤的人群,高喊:“退后,都退后!”
挤到人群第一排的商柳,指着不远处身穿军装的高战元理直气壮地说:“我叔叔就在车下!”警卫班长郭勇看她一眼,冷冷地说:“他们的叔叔也在车下!”商柳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胡说!”郭勇哼了一声:“哪个孩子不把解放军叫叔叔?”商柳小声嘟囔道:“老兵油子……”没想到这句话竟被警卫班长郭勇听到,他一边拦激动的人群,一边回头道:“小丫头,嘴巴够厉害,要是把你放在我的班里当兵,我叫你像绵羊一样听话。”商柳哼一声,嘟囔道:“做梦去吧,老兵油子,等我当兵你早就复员回家种地去了,我就是当兵也不会在你的班里!”
人群外面的肖爱莲脱下无檐的军帽,撩起微微汗湿的头发,重新戴上,焦急地看着攒动的人群,似乎想穿透人群,找见昔日战友熟悉的面容。
一队持枪的警卫战士从车尾沿着站台整齐地跑过来。在每节车厢门口钉子一样钉下两个持枪警戒的战士后,继续跑过去。
军区作战部的参谋拿着喊话的扩音喇叭大声宣读着军委关于调防的命令:“根据中央军委总参谋部命令,所调防西北的坦克部队,全部不许下车,军列在此停留只有15分钟,所有群众只能在警戒线以外观看,不得到列车上去!”
军列里直属分队的战士和站台上的群众亲属开始发牢骚。
一名一炮手看见车下挥动红头巾的姑娘,愤怒地踢着车门:“开门,我要下车,中苏边境要开战了,让老子临死前看一眼自己的心上人!”
“我阿妈跑了几十里山路来送我,让我看她老人家一眼!”藏族战士扎西德林抹起了眼泪。
“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为什么不让我们见群众?”口气理直气壮。
“都给我坐下!”负责行军安全的坦克三营营长阎铁民一声怒喝。
踢车门的战士见了黑脸营长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阎铁民走过来,将他的帽檐猛地往下一拉,厉声道:“你再踢一下车门我看看?你还是不是个解放军战士?知道不知道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小苏耷拉着脑袋嘟囔道:“我对象在车下……”
“就你有对象?”阎铁民转过身怒斥藏族战士道,“你看你哪里还像个解放军战士?哭天抹泪跟老娘们儿一样!谁没有老母亲?阿妈跑几十里山路来看你,为什么?希望你犯错误、违反纪律?”
扎西德林嘟囔道:“我参军后,家里就她一个人给生产队放羊,我发电报告诉她,今天我们团到达省城车站,我们那里不通车,她坐毛驴车跑了几十里山路,又换乘羊皮筏子过黄河赶到省城,现在阿妈就站在站台上,我却不能看她一眼、说几句话……”说着眼圈又红了。
阎铁民吼道:“你们连长、指导员呢?”大学生出身的指导员应声道:“到!”
“你是怎么带兵的?看看你的连队,都他妈闹成喜鹊窝了!”
戴着眼镜指导员厉声道:“看看你们,尽给连队抹黑,都给我站起来!”
“为什么不许下车?就是打仗总得让亲人道个别。”
“不就是调防吗?有必要搞那么神秘?”
“儿啊,让阿妈看你一眼……”
“我们要和子弟兵见面!”
作战参谋似乎很为难,看了看眼前情绪激动的群众,又回头看看车厢,继续喊话道:“同志们,不许调防部队下车是军委的命令,为的是节省时间,尽快完成坦克a师的布防,打击任何敢于来犯之敌,请大家把所有的慰问品书信放在站台上,由军供站统一送到列车上……”
群众大声闹嚷着提着鸡蛋、红枣朝前拥挤。
b团团长顾守城皱起了眉头,低声喝道:“战元,上去看看,谁那么操蛋?营连主官都是干什么吃的。”参谋长高战元骂了句“妈拉个巴子……”抽身返回车厢。
“我是a军区司令员!”a军区一号首长接过扩音喇叭,迈着稳健的步子,来到自己的敞蓬阅兵车上,声音洪亮地喊道。
骚动的场面立即安静下来。
“不让调防的坦克部队下车是毛主席、党中央、中央军委的命令,是军人就要服从命令,站台上的所有亲属群众都要听从作战参谋的安排,不得超过警戒线,坦克a师是我们西北将要建立的唯一的坦克部队,大家拥军爱军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不能熙熙攘攘像赶庙会一样。
大家不是想看坦克部队的风貌吗?现在我命令,军列上的所有军人全部下车,到坦克、装甲车、大炮前集合,让群众看看我们威武之师、文明之师的形象!”
“谁刚才踢车门?再踢一下我看看?”坦克b团参谋长高战元走进团司令部直属连队的车厢,板起脸厉声喝问。“你们是解放军战士还是土匪?不让下车我没告诉你们吗?军委的命令你们不想执行吗?
我们坦克a师威武之师、文明之师的形象,是大喊大叫踢车门、哭天抹泪喊爹娘吗?”
骚乱的车厢立即寂静无声。
“谁刚才喊临死前要看自己的心上人?坦克师几千人就你有心上人?就你们有老母亲?你们连长指导员呢?”指导员应声站出来,向参谋长敬了个军礼。
“部队乱成这样,你是吃干饭的?”高战元厉声道。
“我……”指导员的脸羞红了。
“警卫员——”
“到!”
“传我的命令,所有连队全部到装备前集合!”
车厢门打开,绿军装的身影潮水一样涌出。
各营连在车厢前整队后,由连队主官亲自带队,喊着“一,二,三,四”的口令,跑步奔向运载自己装备的平板车前。整齐而响亮的口号,排山倒海般在站台起伏。绿色的身影动若闪电,显出青春的朝气与活力。
围看的群众沸腾了。
“向坦克兵学习——”
“向人民装甲兵致敬——”
震天的口号不绝于耳。
高战元敏捷地跳上全团第一辆五九式坦克,他在炮塔上站直了身子,严肃地望着跑步过来的各营连官兵,接受各营连主官的报告。
“报告参谋长,坦克一营集合完毕!”
“报告参谋长,坦克二营集合完毕!”
“报告参谋长,坦克三营集合完毕!”
“高炮连集合完毕!”
“通信连集合完毕!”
“装甲步兵连集合完毕!”
“上车!”
b团党委成员陆续返回到车上。
高战元站在炮塔上,威严地扫视了一眼坦克装甲车旁荷枪实弹一脸肃穆的官兵,数百张黑黝黝的脸,草绿色的军装,红闪闪的五角星,鲜艳的红领章。
“命令——”
唰地一声,列车上所有解放鞋脚跟一碰,所有的军人全部雕塑一样立正。
“坦克b团全体官兵面向车站向左向右转——”“向军地首长、父老乡亲,敬礼——”高战元用激荡着男儿阳刚之气的嗓子吼道。
唰地一声,坦克、装甲车、自行火炮等军事装备前,坦克b团所有腰里挂着手枪的官兵都举起了右手,手执56式冲锋枪的二炮手和通信连、工兵连、特务连、高炮连的战士“哗啦”一声提枪到胸前,行注目礼。
绿军装,红五星,红领章,白手套,整齐划一地凝固成青春的雕像。
一张张年轻的脸,亮晶晶的眼睛,同坦克、钢枪、火炮组合成威武的钢铁方阵。
站台上的军区首长、警卫营官兵都举起了右手,向这支刚组建的钢铁部队行军礼告别。
汽笛一声长鸣,军列缓缓开动,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与亲人没有话别的伤心,很多钻进车厢的官兵的眼睛潮湿了,站台上的群众也泪光闪闪。
肖爱莲在人群里拼命挥动着军帽喊高战元,但喊声很快就被列车“咣当咣当”的巨响吞噬了。
列车穿行在寒风凛冽的河西走廊。
白雪皑皑的祁连山遥遥在望。
无垠的戈壁死一般静寂,到处是黄沙、白草、荒石滩。沙包和沙梁上,看不见任何象征绿色生命意义的植物,布满焦炭一样黑石头的戈壁滩,只有少得可怜的骆驼刺和几株稀稀疏疏落光叶子的红柳,横穿戈壁的驼道南北走向,这时候,竟然看不见一峰骆驼。
当军列行至离盘羊沟还有80多公里的时候,开始只是一丁点古怪的旋风在红柳丛中旋转,仿佛是一声尖利的呼哨,起风了,开始风并不大,一屡屡热风吹动着沙蒿子、骆驼刺等耐旱的植物,沙子和石头还是没有飞起来。很快,随着刺耳的呼啸声,风越刮越大,飞扬的大风卷起沙尘遮天蔽日般呼啸而来。
“沙暴来了——”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
“沙暴来了!”
“沙暴来了——”
流沙“劈劈啪啪”地击打着车顶。细小的沙砾迷住了平板车上执勤战士的眼睛和鼻子,飞来的流沙像大雨一样挡住了火车头的玻璃,切断了火车司机的视线。
执勤军官急匆匆地跑回车厢,向正在餐车召开驻防训练工作会议的团领导紧急报告道:“报告团长、政委,车外风沙太大,战士在平板车站不稳!”正在作战地图前研究坦克分队模拟实战训练的团长顾守城回首怒斥道:“回去!西北没风沙那才叫日怪!”政委孔文祥温和地说:
“59式坦克是军委配备给我师的最先进装备,告诉大家,要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装备!”
高战元从作战地图上抬起头,望了窗外灰黄的风沙一眼,提醒道:
“团长,这里号称‘世界风口’,全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一年四季都在刮大风,沙尘暴刮起来的时候,能把牛羊骆驼卷到半空。”
“告诉站岗的战士,抓牢坦克,注意安全,防止大风将人吹下列车!”副团长程宝文命令道。
“是!”值勤军官刚要跑出去,又被主管装备的程宝文副团长叫回来:“回来!告诉大家,将每辆处于射击状态的坦克检查一遍,看看滑膛炮的安全帽戴了没有,不要让风沙灌到炮膛里去!”
徘徊在红柳丛的冰冷旋风很快就变成每小时一百公里的狂飙,病恹恹的太阳被鱼鳞一样的黑云遮住了。冷风搅动几百万吨细小的黄沙漫天飞舞,从西北方向铺天盖地地横卷过来。
穿着军用棉大衣的执勤战士提着冲锋枪,弯着腰,用衣袖遮挡迷眼的风沙,步履蹒跚地跑向指定的平板车厢,冒着随时可能被大风吹下平板车的危险,在快速行驶的列车上,逐一对炮管朝后的坦克进行检查。
值班干部“科学检查,注意安全”的喊声被呼啸的风声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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