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贾松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5
|本章字节:11406字
两个星期后,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柳菲菲坐着进山的长途汽车又一次来到红柳沟。
柳菲菲站在阎铁民的办公桌一侧,痴痴地看着这个剽悍的营长在脸盆架前哗啦哗啦地洗脸。挖了半天的地窝子,脸上脖子上汗水和泥土,将那条白毛巾都擦黑了。
简陋的地窝子营部,散发着泥土潮湿气息的墙上,钉着一张军用地图,挂着军用挎包、水壶和望远镜。一个鹰的根雕置在办公桌的一侧。
“柳菲菲,”阎铁民在桌子前坐下来,“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我劝你趁早放弃,全师部队那么多优秀的年轻干部,哪一个都比我强。”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柳菲菲露出迷人的微笑,“但我只爱你一个!”
“我有什么好?个子像骆驼,脸色像高粱,满嘴脏话,俗不可耐!”
“我相信我的感觉!”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爱情的天空一片空白!”
“你怎么就不相信?!”
“除非你把她带到红柳沟来!”
“柳菲菲!”阎铁民生气地说,“你简直就是一块牛皮糖!”
“牛皮糖?”柳菲菲笑道,“这个名字好哇,我就要做你的牛皮糖,牢牢地粘住你……”
“你……”阎铁民气得红脖子涨脸,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简直无可救药!”
“女人一旦中了爱情的魔咒,她就变得无可救药!这是古希腊民间广泛流传的一句名言。”
“我要写训练计划了。”阎铁民摇头叹息道,“离吃中饭还有半个小时,希望你不要打扰我!”
“我的坦克营长,”柳菲菲用夸张的语气说,“我从来都不会影响你的任何工作,只要能看见你就是一种快乐!”
“喝点凉开水。”阎铁民倒了一杯凉开水放桌子上,“费了半天口舌,我想你该渴了……”
柳菲菲嫣然一笑,并没有去接那杯开水。
空荡荡的营部宿舍里只有他和这个花蕾一样的女兵时,阎铁民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恐惧感。他害怕这个女兵突然疯狂地扑过来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害怕有人突然闯进来,他想赶走她,她却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尽管这个女兵很美丽,但他的心里早被舒蕾那个女记者占据了。
一身军装的柳菲菲为什么不站得正一点呢?也许是她想借此故意吸引这个铁血营长的视线,以便让他爱上自己至少是喜欢自己。也许是因为身不由己,心里跳动着强烈的爱情的欲望,就像雪人在熊熊烈火面前,柳菲菲感到站在阎铁民面前,嗅着他身上浓烈的男人气息,自己禁不住要融化倾斜一样。
柳菲菲完全被阎铁民俘虏了。他雷厉风行的模样,他弹着手风琴的艺术家气质,他抡着铁稿挖地的动作,甚至他满嘴骂人的脏话,在她的眼里都成了优点,成了一个坦克营长的魅力。
柳菲菲站在阎铁民的面前,看着聚精会神制定计划的男人,两只又细又长的眼睛,闪烁着幽幽海子一样纯净的光芒。她的两颊鲜艳如玫瑰,白净高耸的鼻子,微微上翘的红唇显得非常醉人。她仿佛是要向他倒塌,却又怕他拒绝她这种倒塌,便用了最后一点女兵自尊的理性力量,支撑着自己软弱无力的情欲。
她故意将她的一只白皙的半握的手放在坦克营长的面前,那么近,近到他稍稍一动便会碰到它,那只手柔软得像一团蚌肉。那是她爱情世界里发出的第一颗信号弹,是试探也是期待,五根手指微微颤栗。它分明是要这个血气方刚的军人去握,去吻,去紧紧地拥抱那温软香柔的异性身体。
此时此刻,只要阎铁民有一个小小的动作,哪怕是一个细小的暗示的眼神,一切便会实现。
年轻的坦克营长却沉浸在制定训练计划的愉悦之中。
“铁民,”柳菲菲痴痴地说,“在全师所有的军官当中,你是最博学的。”
阎铁民正沉浸在制定训练计划的狂热与激动之中,头也不抬地说:“是吗,那是你的偏见。”
见阎铁民开口说了话,柳菲菲两只细而长的眼睛显得更加妩媚,进一步说:“不管是不是偏见,你精湛的军事技术,高深的音乐造诣,以及在战术上的独特见解,是我们坦克师的骄傲,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你在苏联伏龙芝军事院校学习的故事?”
“今天恐怕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有李副营长带人施工,你尽管讲好了。”
“不行不行,我正在制定下周坦克营的战术训练计划。”
“全师部队都在挖地窝子,你怎么还要组织战术训练?”
“我们是战备值班分队。”
“战术训练对于未来作战重要吗?”
“太重要了,早在30年代初期,图哈切夫斯基将军极富远见地创建了苏军之中关于大规模机动作战的整体规划和详细的战术条令。
他坚决要求苏军的坦克部队必须作为独立军事力量存在于反击侵略的战役战斗中,在对德军实施纵深攻击上,可以说只有几处不重要的小区别外,其他的要求和规定完全和德国的闪电战相同……”阎铁民滔滔不绝地说。
“可是,根据我掌握的军事资料,苏联坦克部队在执行巴巴罗萨计划中不能保持装甲突击力量的高度集中,而是以高手单挑的模式一个一个地杀向经验丰富的德国装甲部队。尽管他们的武器精良、铠甲坚厚,而且甚至能够在德国部队之中轻易地引起血雨腥风,可是好汉终究只有两只手,所以他们在没有统一的战术之前,表现却也只能算是负隅顽抗的猛虎罢了。”柳菲菲的话让阎铁民大吃一惊。
“你也研究坦克战术?”
“谈不上研究,我只是对二战中的坦克战役感兴趣而已。”柳菲菲几乎把脸要贴在阎铁民的脸上了,“可惜斯大林以叛国罪结束了图哈切夫斯基将军的生命,否定了很多优秀的战术,否则,苏联的装甲部队是当时德国军队无法比拟的。”
阎铁民目瞪口呆。
“我的坦克营长,”柳菲菲看见他傻子一样痴痴地望着自己,笑道,“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阎铁民冷冰冰地问:“菲菲,你见过真正的爱情吗?”柳菲菲不知道阎铁民的心里另有所爱,还以为她的万种风情已经生效,动情地喃喃道:“我见过。就像我们一样,在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你不顾一切地冲进胡杨林,把我从沼泽里拉出来……”
连队集合吃饭的哨子“嘟”地吹响,柳菲菲一惊,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子。
一身军装的唐雪雁端着饭盒走出师医院的大门,看见一个穿着降落伞状连衣裙的姑娘,正在向站岗的战士打听什么。唐雪雁觉得这个姑娘好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听见姑娘说坦克b团阎铁民之类的话,唐雪雁这才猛地想起,这不是车站上让她捎半截毛衣给阎铁民的那个姑娘吗?听高战元回家说,那姑娘叫舒蕾,是个专门负责军事报道的女记者。
“小舒,你什么时候到的?”唐雪雁走过去主动打招呼。
“大姐?”舒蕾惊讶地问,“这么巧,又碰见你了,我刚下火车。”
“你来怎么也不给小阎发个电报,让他去火车站接你呀?”
“听说部队正在搞营建施工,他是营长,肯定忙得脱不开身,我就自己坐通往市里的班车过来了。”舒蕾的脸微微有些羞红。
“这样吧,现在正是午饭时间,你把行李先放到我宿舍,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我在火车餐厅上吃过了。”舒蕾撒了个谎。
“客气啥?到了部队就是到家了,别客气,跟我走吧,吃过饭,我找辆小车,陪你一起去红柳沟!”唐雪雁帮着舒蕾提起行李,就朝医院的单身宿舍楼走去。
“大姐,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我姓唐,你叫我唐医生就行!”
“唐大姐,您就在师医院上班?”
“阎铁民给你写信道歉了?”
“铁民在信中说,参谋长把他批评了一顿,让他茅塞顿开,唐大姐,你认识b团参谋长吗?铁民很崇拜他,说他外号叫‘枪神’,骑射水平是全军一流的……”舒蕾笑着说。
“我岂止认识?”唐雪雁冷笑道,“我们吵架就跟吃饭一样。”
“他是团参谋长,搞军事的,怎么可能和你一个军医经常吵架?”
“因为我们前世有仇!”
放下行李,唐雪雁给脸盆里倒了热水,叫舒蕾洗了脸,两人来到师医院简陋的饭堂。吃过午饭,唐雪雁给小车班管理员打了个电话,要了一辆小车,两人没休息就坐车直奔红柳沟。
“嫂子?”李红亮瞪大眼睛,“什么风把您从师医院里吹来了,参谋长刚走,我听见小车喇叭响,以为他又杀了个回马枪,检查我们贮藏室的卫生改进了没有?”
“我不是来找他的。你们营长呢?”
“陪客人看坦克。”
“客人?”唐雪雁看了李红亮一眼,“是部队的还是地方的?”
“好像是你们师医院的。”
“医院的?谁呀?”
“嫂子,你先到营部喝水,我让通信员去把营长叫回来!”
“不用了。”唐雪雁道,“我倒想看看,师医院谁这么大牌,敢让阎铁民陪着他去看坦克?”
唐雪雁带着舒蕾来到鹅卵石铺成的露天车场。
两排坦克整齐地摆放在露天车场。中间长长的甬道上,阎铁民陪着一身军装的柳菲菲,一边背对她们朝前走一边介绍,柳菲菲不知道听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咯咯地笑起来。
看到这个情景,舒蕾的脸色唰地变了。
“阎铁民——”唐雪雁冲着阳光下的阎铁民高声叫道,“你架子好大呀?让我们到车场上来找?”
“谁?”戈壁的阳光特别刺眼,逆光中的阎铁民竟然看不清楚来者是谁,“有什么话过来说!”
“我是高战元的家属——唐雪雁!”看见阎铁民这个态度,唐雪雁的声音提高了许多。
“你是谁?”阎铁民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战元是我丈夫!”
阎铁民看清楚逆光站着的人,喊了声:“我的妈呀……”撇下发痴发呆的柳菲菲跑了过来。
“嫂子!”阎铁民惊喜道,“参谋长刚走,你没见上他?”
“你们坦克三营的人都怎么啦?好像我不能来红柳沟,我来红柳沟就必须找高战元?”
“嘿嘿……”阎铁民搔着后脑勺傻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好不容易来趟红柳沟,应该和参谋长团圆团圆。”
“油嘴滑舌!”唐雪雁嗔了这个黑脸大个子营长一眼,“看看谁来了?”将害羞的舒蕾推到阎铁民面前。
“舒蕾?”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阎铁民兴奋得脸上放光:“你什么时候到的?”
“唐主任,”柳菲菲走过来,疑惑地看了唐雪雁身边的姑娘一眼,脸上堆起灿烂的微笑,“大中午的,你怎么到红柳沟来了?”
“菲菲,我们过去吧,我有话给你说!”唐雪雁将柳菲菲拉到一辆坦克侧翼的阴影里面,用指头点了她的额头低声问:“说,你给我请假说去哪里?”
“去市里办事……”柳菲菲掩着嘴吃吃地笑。
“怎么偷偷溜到红柳沟来了?”
“来看看坦克没有违反纪律吧?”
“恐怕你不是来看坦克吧?”唐雪雁笑道,“你是来看人的吧?”
“哎呀。”柳菲菲的脸羞得跟红布一样,“唐主任,坦克a师到处都是人,我跑到红柳沟看什么人哩?”
“看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唐雪雁收敛了笑容,“柳菲菲,我把话提前搁在这里,不要对阎铁民动心!”
“切!”柳菲菲为了掩饰自己,故意显示出一种高傲的态度,“我说我的主任,你当我吃饱了撑得慌?我对谁动心也不会对他动心,整个一鲁南的红高粱,除了个子高点、喜欢钻研战术外,好像没什么优点。”
“我看你和阎铁民好像有点相互吸引的倾向,是不是?你给我说实话!”
“我的天呐,唐主任,你够能想象的,我跟谁也不能跟他呀,就他黑不溜秋非洲人一样,配得上我吗?”
“那就好!”唐雪雁放心了,“他已经名花有主了,站在我身边的那姑娘就是小阎的女朋友。”
“啊?”兜头一盆凉水将热恋中的柳菲菲浇了个透心凉,“阎铁民有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高参谋长不是说他没有女朋友吗?”
“我那口子怎么知道这些?”唐雪雁搂着柳菲菲的肩膀亲密地说,“那姑娘叫舒蕾,是个一家报纸的军事记者,她对阎铁民的那份痴情天地动容……”
阎铁民将舒蕾带到地窝子营部。通信员倒了一杯热水后,拉上门退了出去。
一年多没见,舒蕾比以前长得更漂亮了。
“那女兵是谁?”舒蕾心里涌出一丝酸酸的醋意,“长得挺漂亮!”
“我们师医院的护士,”阎铁民感到舒蕾已经看穿了他和柳菲菲之间超出正常同志交往的关系,掩饰道,“没见过坦克,到红柳沟看稀罕来了。”
“坦克a师到处都是坦克,她不辞辛苦大老远地跑到红柳沟,一定是你精湛的军事技术吸引了她。”聪明的舒蕾用恰到好处的修辞套阎铁民的心里话。
“那当然!”阎铁民眉飞色舞地介绍道,“我们营的基础训练、战术训练在全师部队呱呱叫。在以打坦克、打飞机为主要内容的‘三打三防’临战训练中,全师部队在我们营组织打集群坦克问题研究,全师部队排以上干部五百多人参加会议。”
“那女兵叫什么名字?”
“柳菲菲。”
“她在唐大姐手下吗?”
“我忘记问了。”阎铁民道,“你怎么认识参谋长爱人的?”
“你猜!”
“猜不着。”阎铁民摇头道,“我们虽然在一个坦克师,平常我都很少见她。”
“我是在路上碰见唐大姐的。”
“我说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找到红柳沟了,原来有向导!”
“唐大姐和你们参谋长之间有什么个人仇怨?”
“没有。”阎铁民莫名其妙,“他们是夫妻,能有什么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