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30
|本章字节:7510字
他们成功地突破了封锁。从来不曾有任何舰队,能滴水不漏地监视广袤的太空中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隙。只要有一艘船舰,一名优异的驾驶,再加上中等的运气,应该就能找到漏洞突围而出。
杜伦镇定地驾着状况欠佳的太空船,从一颗恒星附近跃迁到另一颗恒星周围。若说恒星的质量会使星际跃迁困难重重且后果难料,它也会令敌人的侦测装置失灵,或者几乎无法使用。
一旦冲出敌方星舰形成的包围网,就等于穿越遭到封锁的死寂太空——在次乙太也被严密封锁的情况下,没有任何讯息得以往返。三个多月来,杜伦第一次不再感到孤独。
一个星期过去了,敌方的新闻节目总是播报无聊且自我吹嘘的战争捷报,详述敌方对基地体系控制的进展。在这一星期中,杜伦的武装太空商船历经数次匆促的跃迁,从银河外缘一路向核心进发。
艾布林·米斯在驾驶舱外大声叫嚷,正在看星图的杜伦眨眨眼睛,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杜伦走进中央那间小舱房。由于乘客过多,贝泰已将这间舱房改装成起居舱。
米斯摇了摇头。“我若知道才有鬼呢。骡的播报员正要报道一则特殊战报,我想你也许希望听听。”
“也好。贝泰呢?”
“她在厨舱里忙着布置餐桌、研究菜单——或者诸如此类的无聊事。”
杜伦在马巨擘睡的便床上坐下来等着。骡的“特殊战报”几乎使用千篇一律的宣传手法。首先播放一段军乐,再来是播报员谄媚的花言巧语。然后出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新闻,一则接着一则掠过荧幕。接着是短暂的间歇,接着再响起号角,还有逐渐提高的欢呼,最后则达到高潮。
杜伦忍受着这些精神轰炸,米斯则在喃喃自语。
新闻播报员喋喋不休,他用战地记者的做作口吻,叙述着太空中一场激战过后,到处可见熔融的金属,以及四散纷飞的血肉。
“由沙敏中将率领的快速巡弋舰中队,今天对伊斯的特遣队施以痛击……”播报员刻意不带表情的面容逐渐淡去,荧幕背景变成漆黑的太空,一排排星舰在激战中迅速划过长空。然后在无声的爆炸中,继续传来播报员的声音:“这场战役中最惊人的行动,是重型巡弋舰星团号对抗三艘‘新星级’的敌舰,这乃是一场殊死战……”
荧幕的画面转换了角度,并且拉近镜头。一艘巨大的星舰喷出耀眼的光焰,将对方一艘星舰照得通红,后者一个急转跳出焦距,随即掉过头来,向巨舰猛撞过去。星团号陡然一倾,与敌舰仅仅擦身而过,却将敌舰猛力反弹回去。
播报员用平稳而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一直报道到敌方尽数遭到歼灭为止。
短暂的停顿后,又开始报道涅蒙的战事,几乎是大同小异的画面与叙述。不过这次加入一个新题材,那是有关攻击性登陆的冗长报道——被夷为焦土的城市、挤成一团的战俘、星舰再度升空的画面……
涅蒙撑不了多久了。
报道再度暂停,照例又响起刺耳的金属管乐。荧幕的画面逐渐化作一个长长的回廊,两旁站满气势非凡的士兵;穿着顾问官制服的政府发言人,从回廊尽头趾高气昂地快步走过来。
一片凝重的静寂。
发言人终于开始讲话,声音听来严肃、缓慢而冷酷:
“奉元首命令,在此作如下宣布:长久以来,一直以武力反抗元首意志的赫汶星,如今已向我方正式投降。此时此刻,元首的军队业已占领该行星。反抗力量四处窜逃,变成一群乌合之众,已迅速被消灭殆尽。”
画面再度转换成原先那名播报员,他一本正经地宣布,将随时插播其他重要的发展。
然后节目就换成舞蹈音乐,艾布林·米斯随手一拨,切断了电视幕的电源。
杜伦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了开,一句话也没有说。心理学家并未试图阻止他。
当贝泰走出厨舱时,米斯做个手势,示意她别开口。
他说:“他们攻下了赫汶。”
贝泰叫道:“这么快?”她的眼睛睁得老大,透出深深的疑惑。
“根本没有抵抗,根本没有任何xx……”他及时把后面的话吞回去,“你最好让杜伦静一静,这对他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这顿饭,我们就别等他了。”
贝泰又望了望驾驶舱,然后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来。“好吧!”
马巨擘默默坐在餐桌旁。他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只是以充满恐惧的眼睛瞪着前方,仿佛恐惧感消耗了体内所有的元气。
艾布林·米斯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果冻,并粗声说道:“其他两个行商世界还在抵抗。他们奋战到底,前仆后继,宁死不降。只有赫汶,就像基地一样……”
“但究竟为什么?为什么呢?”
心理学家摇摇头。“这是那个大问号中的一个小环节。每一项不可思议的疑点,都是解开骡真面目的一个线索。第一点,当独立行商世界仍在顽抗时,他如何能一举征服基地,而且几乎兵不血刃。那种抑制核反应的武器,其实根本微不足道——这件事我们曾经一再地讨论,我都快要烦死了——而且,那种武器只有对付基地时才有效。”
“我曾经向蓝度提出一个假设,”艾布林灰白的眉毛皱在一起,“骡可能有一种辐射式‘意志抑制器’。赫汶可能就是受到这种东西的作用。可是,为什么不用它来对付涅蒙和伊斯呢?那两个世界如今还在疯狂地拼命抵抗,除了骡原有的兵力,还需要动用基地舰队的半数才能打败他们。是的,我注意到基地的星舰也在攻击阵容中。”
贝泰小声说:“先是基地,然后是赫汶。灾难似乎一直跟着我们,我们却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脱。这种事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艾布林·米斯并没有注意听,他好像正在跟自己进行讨论。“可是还有另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贝泰,你还记得一则新闻吗?他们在端点星没有找到骡的小丑,怀疑他逃到了赫汶,或是被原来绑架他的人带去那里。贝泰,他似乎始终很重要,但我们还没有找到原因。马巨擘一定知道什么事,会对骡造成致命伤。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马巨擘已经脸色煞白,全身打颤。他为自己辩护道:“伟大的先生……尊贵的大爷……真的,我发誓,我这个不灵光的脑袋,没法子满足您的要求。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您还用了探测器,从我的笨脑袋抽出我所知道的一切,还包括我自己以为不知道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指的是一件小事,一个很小的线索,以致你我都未能察觉它的本质。但我必须把它找出来——因为涅蒙和伊斯很快就会沦陷,到那个时候,整个基地体系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进入银河核心区域之后,恒星开始变得密集而拥挤。各星体的重力场累加起来,达到了相当的强度,对星际跃迁产生了不可忽略的微扰。
直到某次跃迁后,太空船出现在一颗红巨星的烈焰中,杜伦方才察觉这个危机。他们不眠不休奋战了十二个小时,才终于挣脱强大的重力场,逃离了这颗红巨星的势力范围。
由于星图的范围有限,而且不论是操作太空船,或是进行航道的数学演算,杜伦都缺乏足够的经验,他只好在每次跃迁之前,花上几天的工夫仔细计算。
后来,这个工作变成一项团队行动。艾布林·米斯负责检查杜伦的数学计算;贝泰负责利用各种方法测试可能的航道;就连马巨擘都有事可做,他负责利用计算机做例行运算——学会如何操作后,这份工作为马巨擘带来极大的乐趣,而且他做得又快又好。
大约一个月之后,贝泰已经能从“银河透镜”的三维模型中,研读蜿蜒曲折的红色航道。根据这个航道,他们距离银河中心已经不远。她以讽刺的口吻开玩笑说:“你知道它像什么吗?像是一条十英尺长的蚯蚓,还患了严重的消化不良症。我看,你迟早会带我们回赫汶去。”
“我一定会的,”杜伦没好气地说,同时把星图扯得嘎嘎作响,“除非你给我闭嘴。”
“提到这点,”贝泰继续说,“也许有一条直线的航道,就像子午线那么直。”
“是吗?嗯,首先,你这个小傻瓜,如果光凭运气,至少需要五百艘船舰,花五百年的时间才找得到这种航道。我用的这些廉价的三流星图,上面根本没有显示。此外,这种直线航道最好尽量避开,途中也许挤满了敌舰。还有……”
“喔,看在银河的份上,请你停止这些义正辞严、没完没了的唠叨。”她用双手拉扯他的头发。
杜伦吼道:“哎哟!放开我!”随即抓住她的手腕,往下猛拉。于是杜伦与贝泰一起滚到地板上,两个人和一张椅子扭成一团。不久,扭打变成了气喘吁吁的角力,夹杂着阵阵气结的笑声,以及各种犯规的动作。
直到马巨擘屏着气息走进来,杜伦才赶紧挣脱。
“什么事?”
小丑脸上挤满了忧虑的线条,又大又长的鼻子显得毫无血色。“尊贵的先生,仪器的读数突然变得好古怪。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不敢乱碰任何东西……”
两秒钟后,杜伦已经来到驾驶舱。他对马巨擘轻声说:“把艾布林·米斯叫醒,请他到这里来。”